第59章第59章
寝殿里暖和,故而一些香味弥散开来,姜月如闻到浓郁的龙涎香,悠然转醒,此时天色已暗,殿中点了烛火,刘胤不是何时回来的,正在床边坐着。她尚未开眠,脸颊因睡久了而粉扑扑的,脑子里有些混沌,支肘从床上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姜月如最后的记忆是在御花园,那会儿还是午后不久,如今醒来便已经是傍晚了,没想到竞睡了这般久,登时有些不好意思。刘胤搭了把手,小心翼翼扶她起身靠在床头,拿来软枕垫在她的背后。“告诉念念一个好消息。"刘胤素来沉稳,却还是因为这突来的喜讯笑得合不拢嘴,那双常年冷厉的眸子映出柔意,“念念有喜了。”姜月如微微张唇,呆愣了好半响,垂眸不可思议地看着平坦的小腹,不禁颤抖的手掌悬在小腹上,手指蜷了蜷,迟迟没有落下,她有些不敢去摸。姜月如迷茫地抬头,她还没做好准备,怎么就突然有了身孕。细细算来,月信已经推迟了六七日。
姜月如问道:“多久了?”
“已经足月了。“刘胤倒来一杯温水,姜月如没有去接,仍旧处在猝不及防的惊讶中,纤指抓紧被角,咬了咬唇瓣,“哥哥,我感觉太突然了,竞要当母亲了。”
刘胤放下水杯,伸手抚平她的眉,“别想太多,安心养胎。”“睡了这么久,想必也饿了,哥哥命人备着你喜欢吃的菜。”刘胤扶她从床上起来,宫婢们端着各色菜肴鱼贯而入,全是她喜欢吃的,然而姜月如却还是没有什么胃口,鲈鱼脍放到嘴边,蓦地闻到一股鱼腥味,心里泛起恶心,侧过身去,掩唇干呕。
刘胤平日里就对她关切,如今她有了身孕,便更上心了,神色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姜月如的手掌顺了顺心口,皱着眉看了眼桌上的鱼脍,“有点腥。”“那便不吃了,"刘胤推开那盘鱼脍,吩咐宫人道:“将菜撤走。”“哥哥,我想吃酸的。"姜月如最近要么是没有胃口,要么就只想吃酸东西,而且越酸越喜欢,“糖醋排骨,酸甜松鼠鱼,还有酸酸辣辣的凉皮子。刘胤问过太医,妇人孕初时,口味确实会发生变化,有时会嗜酸喜辣,“张金贵,将菜都换了,吩咐御膳房重做。”张金贵领命,忙离开寝殿,去御膳房守着上菜。姜月如捧着茉莉花茶水漱口,唇间散在幽幽花香。她本不想如此麻烦的,但桌上的那些菜着实是不想吃。后来重新上了菜,姜月如吃得津津有味,多添了小半碗饭。刘胤看着那鼓动的香腮,不禁笑了起来,看她吃饭,也是满足的享受。以前总想着她有身孕,如今孩子来了,他反倒紧张了。夜里,刘胤抱着沐浴出来的姜月如坐在膝上,手臂挽着细腰,柔声问道:“怎么样?难不难受?”
姜月如诚实地摇头,“没什么感觉,若是哥哥不说,我都不知道有喜了。”她掌心放在小腹上,很难想象里面正孕育了一个小家伙,然而喜悦之后,她眼底浮现出担忧,不安地抓着男人的衣袖,“我有些害怕,哥哥这个孩子会平安问世的,对吧?”
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在六个月身孕的时候不知怎的就小产了,此后身子大不如前,调理了很久,才又有了珀哥。
刘胤揽着她的肩膀靠在怀中,安抚道:“竞瞎想,哥哥不会让念念有事。”一些事该提上日程了。
翌日,天子将今年的春猎取消了,他本打断在春猎时,将姜月如的身份昭告天下,因这突来的孩子,改变了计划。
天子颁布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关于十二年前的旧事。蒙冤故去的益州仓曹参军姜哲还活着,在两年前投入天子的麾下,潜伏在肃王身边,助天子除掉那包藏祸心的叛臣,之后不求名利,隐退朝堂。
姜哲为官清廉,赤胆忠心,封为昌平侯。
另一道便是立后的圣旨。
姜哲有两个女儿,其一便是随母入宫、已故的永宁,另一个是很久前走失寻回的小女儿,养在蜀地。
册封的皇后,便是姜哲的小女儿。
天子去年平息那场造反后,在民间见过姜哲那小女儿,对那蜀地女子一见钟情,纳入后宫,封为姜淑妃。
如今姜淑妃有喜,天子昭告天下,册立姜淑妃为后,大婚定在待姜淑妃生产之后,来年的芳菲四月。
曾经催着天子立后的几位大臣们哑然失语,万万没想到这后位竞然落到了一位民间女子头上,而且还是那位行巫蛊术的妖妃后人。两道圣旨一前一后颁布,有些大臣忽觉其中猫腻,虽有反对,但架不住圣意,不敢再提。
对这位宿味蒙面的新后,有些好奇。
帝后大婚在来年四月,但是姜月如已经从含章殿搬走到了未央宫,入住椒房殿,她曾经的两名侍女,也被天子从掖庭放了出来,重回她身边伺候。立后的消息传遍整个皇宫,刘瑜听说了,但是课业繁忙,是在三日后放假,才出现在椒房殿的。
那张与阿姐一模一样的面容映入眼帘,刘瑜恍惚良久,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自然是明白眼前的皇嫂是大半年没见的阿姐。弟弟长高了,开始抽骨架了,姜月如不知道该如何跟他开口,姐弟两人就这样沉默了片刻。
殿里的气氛有些怪异凝重,还是刘琦先开口打破的,“阿姐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姜月如内心有些不知所措,说道:“今年正月底,二月初。”明明是与他约好数年后在封地相见,没承想还是在皇宫。刘瑜看着一身华服的姐姐,担心问道:“皇兄他……他有没有欺负阿姐?”姜月如摇摇头。
刘琦长舒一口气,没有便好。
姜月如低头提起茶壶,将话题揭过去,“瑜哥儿别站着了,外面风大,一路过来定是吹了凉风,过来喝杯热茶暖暖。”刘瑜来到姜月如的跟前,笑着接过那杯热茶,“谢谢皇嫂。”姜月如倏地愣住,刘瑜捧着那杯热茶,说道:“世人皆知,臣弟的阿姐永宁,早就在去年离逝了,红颜薄命,实在是可惜。皇嫂和阿姐同父同母,与阿姐有些相似并不稀罕。”
姜月如眼角忽然有了湿意,唇张了张,哽在喉间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刘琦看着她,“阿姐以前总是保护我,如今我也可以保护好阿姐了。”听此一句话,姜月如再也没忍住,眼角的泪盈了出来,她背过身去,拿出锦帕擦拭。
刘瑜放下茶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皇嫂别哭了,肚子里的小家伙可不喜欢这样。”
姜月如擦干泪,红着眼睛看向弟弟,点了点头,“不哭了,就应该高高兴兴的。”
刘瑜目光看向姜月如的肚子,眼神柔和起来,好奇问道:“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啊?”
姜月如微愣,“皇嫂也不知道,瑜哥儿感觉是侄子,还是侄女?”刘瑜顿了顿,摇头道:“若是侄子,那定是与皇兄一样丰神俊朗;倘若是侄女,"他脸上扬起一抹喜悦的笑,“定是大黎最漂亮的小公主,还有一位疼爱她的八皇叔。”
姜月如笑道:“那等孩子出生,瑜哥儿要多来抱一抱。”刘瑜爽快地应下来。
他难得有一日放假,又与姜月如大半年没见,在此待到了午膳时分,用了午膳后才离开。
与瑜哥相处了一上午,姜月如有些拧巴的心结终于慢慢解开了,情绪也好了起来,随手拿起一块酸枣糕吃。
酸酸的味道在唇间化开,她觉着格外好吃,便又接着吃了一块。姜月如最近老是觉得困乏,午膳后没多久,就打起了呵欠,蹙了蹙眉道:“怎么总感觉睡不够?春困秋乏,到了夏日,也是热得人没有精神,只想睡觉,只有冬日冷得没有倦意。”
夕岚端来安胎药,说道:“娘娘,奴婢听说有了身子的妇人,极意疲乏,嗜睡是正常的。陛下吩咐,安胎药趁热喝。”姜月如接过热气腾腾的药碗,熟练地喝了药。以往常喝调理身子的补药,那药停了大半年,如今却换成了安胎药,让她感觉跟泡在药罐子里没什么区别。
喝完安胎药,夕岚扶着姜月如起身,回床上歇息。罗帐一放下,遮了刺眼的光线,昏昏暗暗的最适合睡觉,姜月如躺着,手掌下意识覆在平坦的小腹上,小心翼翼护着,生怕熟睡后翻身压到了肚子的小家伙。
她的呼吸逐渐绵长,熟睡后唇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睡梦中,姜月如回到了小时候,在东宫时,他手把手纠正她的书写。她写累了,闭着眼睛趴在桌案上,等着他批阅后教新的笔顺。忽然,她感觉唇瓣痒痒的,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贴了上来,撬开她的齿,与她纠缠,搅动唇腔里的气息。
她哼唧一声,非凡没有将其赶出去,那灼热的气息越发重了,她好似闻到了龙涎香的味道。
姜月如倏地睁开眼,果不其然是他。
她心跳如擂,伸手忙推开他的肩膀,被吻住的唇终是松开。烛火投下的身影将她笼罩,姜月如脸颊泛起烫意,手背碰了碰脸颊,嗔他一眼,“你怎么偷亲人。”
刘胤拿下她的手,指腹拭去唇珠的水光,“也不能全怨哥哥,是念念睡觉不知梦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嘴角的笑太甜,哥哥今儿忙了一日,也想尝点甜甜的。”
姜月如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她梦里确实笑了,这笑也会带到现实中?刘胤扶她起身,很自然地将她揽在臂弯下,问道:“梦见什么开心的事了?跟哥哥说说。”
姜月如抿唇,才不愿意跟他细说,她看了眼殿中燃起来的烛火,轻呀一声,将话题揭了过去,“怎么都到傍晚了,天都快黑了。”说着说着,姜月如皱眉,有些难为情,“我怎么又睡了那么久。”刘胤只觉她这副模样太过可爱,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实在没忍住,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
睡醒时的脸粉扑扑的,宛如成熟的蜜桃,刘胤忍了忍,才将想亲吻她脸颊的念头压了下去。
姜月如推了推他,示意要起床。若非有了身孕,她还真不知自己这般能睡。她感觉怎么也睡不够一样。
然而除了白日睡还好,最近夜里姜月如的肚子时不时疼。那次两人都睡着了,刘胤怀里的人突然颤了颤,紧接着就是喊疼的声音传来,他睡眠素来浅,几乎是她刚有不适,他便醒来了,轻抚她的后背。一片漆黑的罗帐中,姜月如害怕地抓着刘胤的衣角“哥哥,我、我肚子痛。”
刘胤不敢马虎,速命人传太医。
所幸太医来诊脉后,并无大碍,一切正常,刘胤紧张的心终于落下了。姜月如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有些不好意思,情绪明显低落了一些,小腹隐隐作痛,但很快这股坠/.痛又没了。
刘胤摸了摸她的头,“仔细些好,念念若有不适要及时说,不准忍着不提,哥哥没觉麻烦。”
已是深夜,太医来了一趟又走了,椒房殿众人因她这一喊疼,全都打起了精神来,姜月如内心过意不去,垂头揪着衣角,“大晚上的折腾一阵,哥哥真的不嫌烦吗?”
“如今念念是第一位,哥哥担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嫌烦?"刘胤低头亲了亲她的唇,揽着她的肩膀躺下,“夜深了,睡吧。”揉揉她的头,刘胤揽她贴着胸膛,姜月如感受到他胸膛的温暖踏实,慢慢伸出手来,环住男人的腰,枕着他闭上眼,不再去想这件事。以往姜月如只看到了婴孩诞生后一家人的喜悦,却从不知有身孕后的各种难/受。
小腹有坠./痛感也就罢了,竞连那两处也胀得疼。姜月如面子薄,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了问医女纾解的法子,等头次用时,热敷后按摩的手指不禁烫了起来。
偏偏还被刘胤发现了。
屏风后面脚步声响起时,姜月如惊慌失措,手指颤抖着理起脱至臂弯的衣裳,然而慌乱之下忘记将榻上的小衣收起,被男人瞧见了。刘胤垂眸看着她凌乱的衣襟,又看了看榻旁冒着热气的水盆,目光最后落在那件小衣上,“念念这是……?””
姜月如脸上红霞飞,轻咬着唇瓣不想告诉他,但又架不住他凑来的亲昵。没了的小衣束缚,他轻轻松松便能探到。
姜月如红着脸在刘胤耳畔说话,将法子告诉他。刘胤蓦地一愣,眼底热了几分,垂眸看了一眼,疑惑道:“真有效果?'姜月如方才抱着试一试的心心态,热敷后按摩了一边,确实感觉舒服多了。她红着脸点头,拧眉嗔了他一眼,赶人道:“哥哥先出去吧。”刘胤却不动如山,小声在她耳畔说道:“怎能让念念亲自动手,哥哥帮你。”
说着,刘胤便拿来了她按在凌乱衣襟的手,一副好学的模样,问道:“是先热敷?”
姜月如羞赧,别过实现看着那盆热水,轻嗯一声,点了点头。刘胤学东西素来是一点就通,骨节分明的长指拧了拧热帕,覆在上面。姜月如轻颤,呼吸紧了,抓住他的手腕指正道:“是另一边。”刘胤对比这看了看,好似是不一样,于是将热帕子拿走,放到她指正之处。他数了二十个数,骨节分明的手拿走帕子,拿捏着力道,帮她按摩按摩。姜月如心头颤动,急忙咬住唇瓣,眼睛慢慢湿润起来,纤白的脖子扬起,勾出好看的弧度。
刘胤的手掌托了托,“念念不觉得大了些么?”姜月如杏眼潋滟,垂眸看着,微微失神。
好像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