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嘉城中十分寂静,只余轻轻风声与微微落雪声。
月情走在长街最前方,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她眺望到前边街巷有一处酒肆,招牌上正写着五文一坛的桃花酒,一眼过去,微微发黄发暗,瞧着甚是有年头了。
连绝走在最末,任由大雪淋淋落落,无声而无息,未在雪中世界留下任何痕迹,唯缓缓跟着她,神思漫漫。
蜻蜓则滚在中间,宛如黑色煤球,费劲地深埋在雪中,笨拙地拱着拱着,在长街清出一条长长的雪坑。
因城中批皮鬼一事,酒肆的木门上正张贴着几张符文,皆有朱砂所写伤字矣。
而店内几乎挤满了人,但大都坐在地上抱团瑟瑟发抖,低低而泣。
月情推门而入,觉察到许多窥视的目光,顿了顿,才问道:“小二,可还有桃花酒?”
她平素喜欢小酌一杯,尤其是天冷的时候,虽然这卢嘉城的大雪是温热的,但雪景小炉煮桃花酒,也格外地有意境。
茶点先行而上,此处只有几种可以选,不过月情也不怎么挑食,随手捏了一块山药枣泥糕喂到了嘴边。
黑色煤球则费劲跳到桌子上,努力挣出两只黑乎乎细而长的手,就要捧起一块糕点,那一整碟子忽而飞走,他呆了呆,又双手撑桌,悲痛地对着连绝一拜再拜可谓是八拜九叩,只为求他原谅。
但滚圆黢黑的煤球只会让人觉着滑稽,看不出任何诚意。
月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煤球又连忙转过头来拜她,双手合十,好似在说行行好、救救命,请她美言一二句。
她便敛了笑意,温声道:“大王,这煤球虽然有错,但想来给他一千一万个胆子他也必不敢做这等事,就饶他一次罢。”
连绝闻言微微落下眼尾,并未应声,却是默许了。
蜻蜓顿时热泪盈眶,无比辛酸,为了以防吓到旁人,他特意走远了些变回人形,待回来一坐,正要抱碟子吃糕饼,却发现一个都没了!
月情冲他嘻嘻一笑。
蜻蜓:“……”
而这空档,一行着玄衣的少年弟子从外披着大雪而进,为首的正是那天在青云城有过一面之交的苏洛然。
他扬声道:“小二,先上三壶桃花酒。”
他们一进来就吸引了茶楼里所有人的注意,大伙低声窃窃私语,过了会儿,有人高声问:“是万剑宗首席弟子苏洛然苏仙师吗?”
苏洛然顿了下,不少惊惶之人已经拥到了他面前,纷纷挤着问城里的批皮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拱手相拜,沉声道:“卢嘉城批皮鬼一事我已有耳闻,今次定然斩此恶鬼,还大家太平。”
他明显在此处颇有威望,说话也很有分量,大家听此后皆道苏仙师必然不会骗人云云,冷凝的气氛也活络了几分。
苏洛然意欲落座,却意外看见月情一行人,他的眼眸顿时一亮,惊喜道:“少宗主,还有这位道友也在。”
他的眸光落在二人身上,似乎明了了什么,眼中有奇异之光,“你们莫非是已经……”
月情没料到他在这里,一怔,意识到他要说什么,赶紧打断,“咳,好久不见,请坐,请坐。”
苏洛然应声而坐,又道:“自青云城一别却没想到会在此处重逢,而我作为地主,理应要请你们喝酒才是。”
他笑着道,可谓十分不见外,一边招小二过来抢着买单,一边又热情地介绍起卢嘉城的各色美景、美食,还贴心地补充情眷相伴前往有大力折扣,推举他们两人前去游玩。
蜻蜓听着听着怎么就觉得不对劲了呢,他道:“这位小哥,我们有三个人。”
苏洛然难得卡壳,看向月情的眼神隐隐变化,逐渐惊异且逐渐佩服,“少宗主果真是不同凡响,一鸣惊人。”
月情:“……”
少宗主:“……”
他难言道:“虽然我还未见过三个人,但既然你们仨真心而定,毫不介意,那我只能尊重祝福。”
蜻蜓终于吃到热腾腾新鲜的山药枣泥糕,心情甚好,笑应道:“那多谢了。”
苏洛然闻言更加热情,完全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不住地向他们推荐三人一定要去的地方等等,可谓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让月情几次三番想插嘴都找不到机会。
“大师兄,”他身后一面若好女的少年受不了地蹙起高眉,嫌弃道:“别念叨了。”
苏洛然被如此毫不客气地下面子,却也没生气。
显而易见他早已习惯,又介绍道:“少宗主,这位是我师弟章昱,章昱,这位就是当今少年弟子第一人的净月宗少宗主月晚。”
章昱看了她一眼,抿唇不语,只微微压下杏眼,抬手拜了一礼。
月情回了一礼,终于等到空档能开口,且笑着强调道:“我们三人无一不是来办正事的,没有人要去游玩,而且,也没有那种令你尊重祝福的关系。”
他这才恍然,随之肯定道:“你们一定也是为批皮鬼一事前来吧。”
桃花酒已经煮好,散发着腾腾热意,月情倒了一盅,又问道:“你们在此地查了一个月,有什么眉目?”
苏洛然顿了顿,为了不引起慌乱,他着手将一方名为“寂”的法器搁置上桌,慎道:“我怀疑是鬼王豢养的手下所为。”
此言一出,桌上一滞。
月情刚含在嘴里的桃花酒险险喷出来,蜻蜓的表情也一变,气氛陡然急转直下,窗外的大风啪啪作响,整个茶楼都诡异寂静起来。
连绝掀开眼皮,恹恹道:“不是他。”
是陈述句。虽然语气十分平静甚至浅淡,但落入耳中,仍像有十足的把握。
苏洛然等人不由一愣。
这位紫衣少年明明年轻又话少,但不知道为什么,教人不敢轻视,甚至不容质疑。
众人欲言又止,一时片刻未有出声。
月情则敏锐地感受到他有些不高兴,不由抿了下唇,偏目过去,蜻蜓明显也意识到了。
他表情难看,狠狠咬了口枣泥山药糕,嚼嚼嚼,阴狠地发出极大的声响。
那章昱见此,扯了下眸子,嫌弃地退了一二步。
他神色一僵,啪地声拍桌,率先呛声道:“你有什么证据敢说那批皮鬼是鬼王的手下?”
章昱闻言冷哼了一声,脾气极差,脸色极臭,哐当将剑拍在桌上,道:“鬼王天生就杀人无数,这分明是他一贯的作风,证据?他的现世就是证据!”
蜻蜓再度拍桌,起身而立,身形比之少年高出一截,瞥眼俯视道:“说了一大串不就是没有证据在胡说八道。”
“你!”章昱恼羞成怒,无形中矮了一截,他怒而再拍桌,木桌咔嚓一声而碎,桌上的茶点酒壶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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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情端坐一旁,抬手将酒壶捞回来,微笑道:“我知道了,这修仙界不论出了什么事,但凡谁家死了人,谁家丢了魂,一一皆是鬼王所为。既然如此,那咱们赶紧收拾收拾回家洗洗睡吧…这位章仙师,你瞪我也没用,我说得可是掏心掏肺的好心话,你若是不信若是不服你就上。”
蜻蜓抱胸呵呵嘲讽道:“他敢上就敢死,且别说鬼王,他连风宁都过不去。”
章昱的脸色阴沉至极,原先昳丽的面目逐渐扭曲,竟直接拔剑,所指二者,怒骂道:“你们欺人太甚!”
店内人虽听不清他们说话,却能看见他拔剑,一时间都看过来,面露恐惧之色。
章昱一僵,又将剑生生按了回去,只抿唇冷哼了声,仍旧气势不减,剑拔弩张。
苏洛然见此,连忙拉住他,又苦口婆心地劝解双方重新坐下。
他道:“我并非是随意揣测的,实在是最近发生的事太过凑巧了些。鬼王诞生已有七十七年,这几十年来除开风宁,从未有过他的任何消息。
可修仙界最近却突然冒出了一股青云城即将举行万鬼盛宴的流言,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后来的情形你我也知道了,不少修士去了便葬身于此,我也是侥幸逃脱……而卢嘉城里这只批皮鬼,又恰好在我们前去青云城的节骨眼上冒出,实在是太过巧合,如若不然,他不可能伤到如此多的人。”
连绝意识到什么,微微偏目,暗沉的目光渐渐落在蜻蜓身上。
后者一口枣泥糕噎得脖子差点哽出去,虚虚发汗。
他连忙咽了好几口茶水,缓过劲来,又毫不犹豫地出卖道:“一听就知道是风宁传出来的流言,他最喜欢做这种事。”
苏洛然想到因这流言而深陷青云城的一幕幕,也不由点头,那回忆实在算不得美妙,的确是恶鬼风宁最好玩弄人心的手段。
月情道:“既然是万鬼盛宴,想必鬼王的手下皆在其中。而这只批皮鬼,不过是闻风雨声浑水摸鱼的一只罢了。”
苏洛然闻言点头道:“少宗主所言有理。”那章昱听此也偏头看了她一眼。
他又信服地问她,“少宗主还有什么看法?”
月情没什么看法,摸着酒杯想了想,才道:“既然这批皮鬼只在卢嘉城作乱,定然是因此地特殊,或者说此地的人特殊。仔细想想,卢嘉城里有没有什么难解难消的恩怨情仇,或者是经年不变的陋俗恶俗,而这其中,害死、枉死过人,以至怨气深重酿此大祸。”
苏洛然沉思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她身上,“恩怨情仇还真有一桩,可谓是名动修仙界。”
月情见他看自己,摸酒杯的手顿在原地,“与我有关?”
苏洛然点头,道:“十六年前,凝冰仙子与当时的月宗主正是在卢嘉城长虹桥边一刀两断。”
他道:“有人亲眼所见,那凝冰仙子毁了月宗主的本命剑——长明剑,还打伤了月宗主。”
月情怔然,抬目看向少宗主。
后者呆了呆,咬唇闷气,又道:“谣言!谣言!全都是谣言,他们两个从来都没有一刀两断过,只是、只是…我爹打不过而已,不小心才把长明剑毁了。”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变小,渐渐心虚,却又扬声强调道:“从未一刀两断!”
那看来是真的一刀两断了。
月情喝了一大口酒,压了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