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舒躲她半天。
天色灰蒙蒙，乌云漂浮引来暗淡。雨天晨跑取消，恰好随自己意。
大课间经过各科老师争夺，最终得胜者为宁琳。她将手里一叠练习本递给课代表，让其下发。
“老规矩。折四格，我报中文你们默词组。”
底下学生满是哀怨。
“这学期过完就要高三了，能不能有点紧迫感？”宁琳严肃着叩讲台桌，“隔壁楼的实验班，现在连午休都没有，也没见她们嚎啊。”
云裳舒抬了抬眼。
宁琳刚好捕捉到她的视线，语气陡然拔高：“云裳舒，又没交作业是吧。”
女生将自己藏在书堆后面。
高跟鞋由远及近，最后停在桌前。宁琳拿起她的作业本，嚓嚓翻页。
云裳舒这才咕哝：“我没...”
“你这不是写了么？”
未尽的话被打回来。她茫然眨眼：“啊。”
“啊什么啊，写了还不交，等着老师亲自上门来拿哪。”
伸着脖子探过去，在看到字迹时，心脏忽然漏拍。
云裳舒捏着校服拉链：“忘了。”
-
吃中饭时，云裳舒特意绕开与实验楼的连廊，往另方向的楼梯下。柳念问她为什么走远路。
她一本正经：“锻炼身体。”
食堂最近新推出几样菜品，据说味道蛮好。所以她们没去小卖部，打算尝鲜。
刚端着餐盘找地方坐下，柳念忽然使眼色。云裳舒不动声色往前看，见两位女生正面对面吃饭。
“怎么了。”
“我之前给你提过的。”柳念压低声音，“谈恋爱的学姐。”
云裳舒这才多看几眼。
她低头夹片西葫芦，良久点头：“很般配。”
“是吧，我也觉得。”柳念叹声气，“嗐，什么时候我也能谈上恋爱。”
“我不想，多麻烦。”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云裳舒竟莫名有种心虚感。
“放心吧。青春期的躁动不可控，你迟早会对一个人心动的。”柳念模样似长者，缓缓给予教导。
云裳舒将手边的袋装酸奶拆开，咬在嘴里，冰冰凉凉。忽然想到跟这句话完全无关的事。
——池引月帮她把所有作业写完了。
心脏再度熟悉地烧灼起来，怦怦在胸腔乱跳，是无法抑制的我行我素。
可直到现在，她仍无法辨别这样的反应是因什么而起。
柳念神经大条，看着两位学姐手臂相贴的背影，还在不断感慨：“这就是爱。”
云裳舒猛然回神。
一口气喝完酸奶依旧无法泯灭燥热。她端起餐盘，见身旁人也吃完饭：“走吧。”
然后仓皇逃跑。
四月初夏，午时温度转暖。早晨薄雨过后，阳光散落得更刺眼。云裳舒热得将外套脱下，原是拎在手里，后又拿衣服遮阳。
走路只看地面的结果就是，不明不白撞上人。
抬头，衣服滑落肩膀。看清对方，云裳舒的道歉卡在嗓子里，像吞了根鱼刺。
“抱着不够，必须要坐腿上。然后搂着我的腰，开始长达几小时的告白。”
皮肤被阳光晒得发烫。
大脑也是。
想到昨夜里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云裳舒瞬间无地自容。她再次拿校服外套蒙脑袋，掩耳盗铃般想快步逃离。
果然又躲。
池引月抬起手，轻轻松松扯住她校服，把人直接逮回身前。云裳舒失去重心，双手攀上她胳膊。
四目相对。
阳光底下，对方的睫毛被金色浸染，显得好长。
好长。
“下午第三节，你们班是自习吧，去阶梯教室。”
思绪打断，视线微微慌乱。在云裳舒听见这句话的后一秒，池引月松开手，去往食堂。
看着女生离开的背影，她站在原地，四周还浮着不属于自己的气息与温度。
心神未宁时，柳念在身旁已然震惊。
“你脾气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她不可置信，“池引月她刚刚可是拽你衣服哎。”
是啊。为什么自己不生气。
云裳舒恍然几瞬，得到的却只有异样的情绪，与始终不平的心跳。
“啊。”柳念语调跟过山车似的，起起伏伏，“我懂了。”
“原来论坛上说得都是真的。”
“什么真的？”
“你自己看，反正在热帖第一，很好找。”
不好的预感。
等回到教室，确认门口、窗边都没有老师探头，云裳舒才悄悄拿出手机，登入论坛。
「超准塔罗，竟测出云裳舒对池引月喜欢而不自知！」
哐当。
脑袋磕抽屉。
云裳舒吃痛捂头，冷嘶一口气。身后的柳念知道她这是看到帖子了，探身过来：“来采访下本人。怎么样，这位同学的占卜技术如何？”
“什么喜欢...”她蹙起眉，摸摸鼻尖，“不可能。”
柳念切一声，重新坐下。
午休时，曲秋值班。今日气温骤升，教室内有开风扇，听着头顶吱嘎声，云裳舒的困意并不是那么浓。
周围学生全趴下，望去都是后脑勺。台上的曲秋摘去眼镜，正低头批作业。
云裳舒枕着胳膊，对着瓷砖墙壁发了很久的呆。过段时间，她的手伸向口袋，小心翼翼拿出手机。
点击论坛，注册账号。
在这个不论什么都能聊起劲的地方，她首次发帖。
「怎么判断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
刚好是午休，那些偷带手机的学生，在这时间段最为活跃。不到几秒就有三四条回帖。
「Zzzz：看见对方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呗。」
「食堂阿姨别手抖：嗯...总之会吃醋就是喜欢。」
心跳加速，才经历过。
吃醋。
云裳舒想到自己在得知池引月去做家教后，忽然发脾气闹情绪。
难不成......
忽然有种心思被看透的裸.露.感。她不自在地闭眼，深呼吸后才继续看。
结果睁眼就是卧龙凤雏。
「匿名：想亲她吗。」
「不准也要钱：同学，留个微信，我给你算上一卦。」
广告叉出去，真留微信还得了。读完另条回复，肉眼可见地，云裳舒像刚下锅的番茄，慢慢被煮熟。
她把手机胡乱塞进抽屉，重新趴回桌上，成为一滩番茄泥。然而这样的姿势，却能够更加清晰地听见心跳声。
亲她。
云裳舒在心里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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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不想的吧。
脑海中浮现刚才在阳光下，池引月那截惹眼的长睫。
顶多...只想摸摸她的睫毛。
-
心思飘忽至第三节自习。
要按往常，能溜出教室，云裳舒别提有多开心。可今天她的步伐却极其沉重，像是外边有酷刑等待。
酷刑见她双手空空，提醒：“作业和笔袋。”
云裳舒没直视她，在原地静了会，最终说服自己回去拿东西。再出来时，她听见池引月问：“又是谁惹你了。”
“没谁。”见对方没反应，也不走，云裳舒这才瞄她一眼，“真的。”
“那走吧。”
阶梯教室在单独一幢楼，没有连廊。过去需要绕过体育馆。夏天将至，竹林小道绿意更甚，只是叶片上还挂着清晨的雨水。
脑袋猝不及防感知到湿润，云裳舒抬头，见上方弯着一根细长竹。真倒霉。
唇角平了平。
发顶有细微的重量。
转头，是身旁人用课本为自己遮挡水珠。
从前的她只会安心享受池引月的照顾。觉得对方既然吃穿住行都靠云家，那便理应顺从自己，不能有半点反抗。
而现在，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化。
云裳舒忽然就觉得不习惯，连双腿都僵硬，难以自然。
肯定是论坛的错。
她在心里弱弱为自己找借口。
教室在二层，进去后，已经有十几名学生坐着。但里面宽敞，所以显得数量少、极其渺小。
其中有些同学，云裳舒认得。
跟自己一样常年倒数。
“想坐哪。”池引月见她看着别人，忽然出声。
云裳舒转而环顾四周。她有时候喜欢清净，而池引月更不用说，怎么可能喜欢窝在人堆里。
“最左边那排吧。”
这是第一节学习小组的自习课，所以大家来得都早。趁老师还没到，个别互相认识的，此时谈天说地。窗边的鸟都嫌吵，扑扇翅膀飞走了。
比如云裳舒前面这位。
周边都聊遍，她头一转，忽然看见相隔两排位置、校霸的绝世容颜。
小心打量，觉得对方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甚至这时候还有点微微的...紧张？
所以她鼓起勇气：“你好，我是年级倒数第二。”
云裳舒刚好想找个人聊会天，缓解心里莫名的焦灼。所以点头：“你好，我倒一。”
学渣间总有奇妙的和谐感。
难姐难妹就这么唠起来了。
太吵闹，铃声都显得不突兀。直到叶枝进入教室，才瞬间静音。她将茶杯磕至讲台桌面，叩一声，严肃道：“学校开展这活动，不是为了让你们换个地方聊天。”
她又教育一阵，最后：“难题就问学习好的同学，别自己耗着，当然，绝对不能影响对方。”
“行，把作业拿出来，开始刷题吧。”
摊开试卷，云裳舒捏着笔开始发呆。听见旁边的落笔沙沙声，她鬼使神差地，瞄了好几眼那细长手指。
皮肤真白。
“怎么，又想对我表白？”池引月嗓音轻轻，忽然看过来，“还是。”
她握着笔，用另一头抵桌面，靠近云裳舒那双略显慌张的眼。
“想亲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