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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镜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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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崔兰因半夜偷鸡的来龙去脉,陈媪脸上的褶子都快拉平了,结结巴巴道:“是长、长公子他抓到您了?”

“傅母别怕,这次我们是共犯!”崔兰因得意。

能把洁身自好的萧临拉下水,谁能不夸她手段高!

“共犯?”

崔兰因道:“祖母不是说过,与其对人好,不如对人有用,我看萧神玉他这个人吃穿不缺的,就差点自由。”

陈媪懵了,怎么做坏事还是自由了?

“……长公子没有不高兴吗?”

今天早晨,长公子派人来说不过来时陈媪就惴惴不安了好一阵。

现在知道是崔兰因昨晚干的好事,她更加心如死灰。

完了完了,肯定是长公子把女郎当破罐子,索性不管了。

“要是不高兴,我现在还能在这里晒太阳?”崔兰因卧在树下躺椅上,拿起谢家谱摇了摇,“放心吧傅母,我已经改过自新啦!”

无论崔兰因如何解释,陈媪还是忧心忡忡。

直到中午,长公子带着人,携礼而来。

只是送上的不是钗环珠宝,也非胭脂水粉,而是一面错金银滚边饰铜镜。

那可真的是一面相当大的铜镜,足有人高,两端设四脚瑞兽踩地,可稳稳站立。

崔兰因往镜子前一站,光亮的镜面映出她整个身影,从头到脚。

她不由感叹,“好大的镜子啊!”

世族女郎的梳妆台上都会放置一面或者几面小铜镜检查妆容,但是能够看全身的镜子可不多,往往需要请专人打造。

这时萧临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镜子可以照到他的眼,一双剔透的浅色瞳仁,温和儒雅。

“此镜可供你随时观察自己仪态,纠正动作。”

这面铜镜由名匠所造,能把人映照得纤毫毕现,还一点也不走样,而且底座铸有厚重的沉铁,即便壮汉来推也难以撼动,不用担心倒塌压着人。

此刻镜子里装着两个人影,前后相叠看不出距离,仿佛正紧贴在一块。

崔兰因从镜面观察身后的萧临。

没个明显比较时,不知道萧临的身躯臂膀比自己宽这么多,而且他站的位置稍偏,那只垂在身侧的大手仿佛已经触到她腿侧。

腿可比脸还要隐秘。

“哦。”崔兰因不由忆起那日萧临掌心薄茧带来的酥.痒,以及腹腔涌现的骨软肉.麻。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她从未体验过。

可惜萧临早上不来叨扰了。

崔兰因幽幽垂下眼睫,抿着小嘴遗憾不可复来的机会。

正在她低眉敛目时,身后萧临的目光挪至她的唇上。

崔兰因的唇瓣红润,上瓣含肉.珠,下瓣肉饱满,合在一块时就似紧闭的蚌壳徒留一线,让人有撬开一探深.浅的冲动。

不过萧临看它的主要原因是,崔兰因太安静了,除了那个“哦”之外,再没往外吐出半个字。

而且,也不清楚她此刻在想什么,只见那两片雪嫩的脸颊浮起可疑的红晕,浓密卷翘的睫毛也随着略急的呼吸而颤动。

而萧临居高而下的视线里,还能看见她平滑柔美的肩线,以及从雪白纤细后颈往下延伸的背脊。

如此“风光”不期而遇,萧临怔了瞬,才挪开眼,低声道:“去做吧。”

崔兰因乖顺跪坐在锦垫上,臀正好压在脚后跟上,无论从正面还是背面看,都无可挑剔。

她手指握住白玉箸。

萧临的目光就落在她手上。

女郎以三指轻捏玉箸,说不好是手指更润还是玉质更滑,又仿佛是美如一体,不分上下。

崔兰因先夹起一小块糖制樱桃脯开胃,樱桃用蜜糖浸泡后又晾晒为果干,色泽剔透像枚琥珀,琥珀里夹着几缕姜丝,甜辣可口,很合口味。

她多瞧了几眼,暗暗记下,等下桌再去问问哪里能搞到一罐当零嘴吃。

吃完开胃小食,崔兰因把玉箸放下,用清茶润了嗓子,这时候下两道菜方摆上桌。

一大宽盘里团着一朵晶莹剔透的“花”,上面撒着姜蒜以及桔皮等金齑,这道菜便叫金齑鲈鱼脍,另一道是浸在束肚宽口大盆里的罐焖鹿肉。

崔兰因扫了一眼,对景澜道:“少了一道羹,还有这鹿肉,麻烦帮我切一下。”

景澜连忙应是,把罐焖鹿肉撤下去切片,景澄则把“漏掉”的鲜虾莼菜羹端上来。

崔兰因得意地从镜子里看了眼萧临。

萧临确实没有挑出她什么错来,只是他有些恍惚,不知是自己错漏了还是崔兰因真的做好了,因为刚刚有一半的时间他在走神。

他居然难以专注,这是极其少见的。

在崔兰因重新开始享用切完片的罐焖鹿肉时,陈媪忽然从后面拿了件兔毛围脖要给她裹上。

“我不冷啊?”崔兰因莫名其妙。

虽说现在已立冬,但建康城还没下雪,就连银杏叶都未染黄,这兔毛围脖委实夸张了。

陈媪咳了下,“是长公子的意思。”

崔兰因从镜子里看萧临。

什么意思?

崔兰因不合时宜想起曾经“伺候”过的富商女儿,那是个颇有意思的人儿,养了只叫酥酥的猫。每天换着花样给猫配餐食,还要给猫搭上不一样的装饰,一会用宝石花扎着两只小耳朵吃鱼丝燕窝羹,一时又带着金树步摇吃海参羊肉碎。

照她的话就是,看猫儿穿好看的饰品吃饭更加赏心悦目。

所以,萧临这是管她吃饭,还要管她穿什么好看?

当她是只听话的宠物?

崔兰因往后抖肩,把兔毛围脖甩掉,“不穿,热。”

围脖一掉,崔兰因留意到萧临的目光往旁边一转,就像在避讳什么。

崔兰因扭头往自己肩上、后背瞧了瞧。

难道是因为这件对襟高腰的上襦露出肩与后背,而他怕看见她的皮肤?

“娘子,长公子也是一片好心。”陈媪把兔毛围脖捡起再次盖在崔兰因肩上,这次崔兰因没有马上抖掉,而是留意到萧临的目光又转回到她身上。

崔兰因观察镜子里的萧临,把右肩的围脖拉下去一半,萧临眸眼一凝似乎就要避开,但对上她戏谑的眼神,发现她是故意的,便攒紧了眉心。

好玩,崔兰因乐不可支。

陈媪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后边的长公子已然起身,温声道:“崔氏还未熟练掌握宴席礼仪,撤下去,再做一遍。”

崔兰因笑容顿收,举起玉箸左右张望,“欸!别啊,会冷。”

“你不冷。”萧临说罢,迤迤然走出屋。

/

崔兰因白日认真学礼仪、背家谱,晚上就加倍拉着萧临“作妖”。

萧府规矩森严,敢在外面走动的人不多。

崔兰因趁傅母睡后,偷偷带萧临摘树上的果子。

她摘,萧临看。

也去叉了湖里的游鱼。

她叉,萧临看。

要不是生火动静太大,恐引人注意,崔兰因都打算就地烤鱼了。

“我们去厨房掏点盐吧!”

“做什么?”

“把鱼腌起来啊,如果有花椒、茱萸一起碾成粉,涂在鱼身上,挂在风口吹干,很好吃的做法,你平日也吃过啊!”

吃过,但是没有做过。

这种事情萧氏的郎君们都用不着学。

萧临感觉夜风寒凉吹得脑壳疼,他揉了揉,道:“明日交给下人做。”

“那不行,一晚上就会臭掉的,长公子也不想被人发现有一条臭鱼挂在你院子里吧?”崔兰因故意把腥呼呼的鱼叉到萧临眼皮下。

伙房在萧府的北侧,两人一前一后抄近路走在假山里,崔兰因叉着鱼,犹如提着只熄了火的鱼灯笼,嘴里哼着不知名却轻快的小调。

秋风吹动头顶的银杏,树叶簌簌作响,时不时飘下七八片,沾在两人的衣上、发上。

地上已经铺出一条金黄的毯子,踩在上面声音清脆好听,萧临的心情异样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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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

崔兰因摸着黑乎乎的假山洞,道:

“为何都喜欢在自家园子里造这么多九曲十弯的假山,就跟兔子打的洞一样,岂不是很好躲人。”

这涉及造园的学问,作为博学多才的萧氏长公子必然也研究过一二,回道:“‘无山不成园’,叠山垒石是为追求自然之趣,造假山讲究‘虽由人作,宛自天开’①,故而形态各异,不拘泥于某一定数,至于躲人,确实比较适合孩童藏匿玩耍。”

崔兰因闻言回身,萧临正好被凸起的山石压低下脑袋,两人的脸突然就离得很近,月光从错落无序的洞穴漏出,光影交错,面前的景象亦真亦假。

萧临纹丝不动,像是误入妖精洞的正人君子。

崔兰因故意踮起脚,凑近他,轻声问:“那夫君小时候喜欢在这里玩吗?”

“不。”萧临这次没有躲,任由她的气息扑在自己唇上,缓缓回道:“我喜欢坐在山上的亭子看书,谁太吵闹了,我便告诉母亲,他们就得回去抄书了。”

“……”

崔兰因无言以对。

换做是她,萧临这样不知变通还死会读书的人,她是最讨厌的了!

不过谁叫他现在是她的夫君,还长得这么标致好看,招人喜欢?

崔兰因一边原谅萧临,一边下定决心要扭正自己这看人看皮的肤浅行为,免得日后被萧临卖了还替他数钱。

两人走得缓慢,夜晚的风自由地穿入镂空的石洞,曳出凄厉的尖哨,掩住不速客的脚步声。

在这呼呼风声里隐约夹杂女子啜泣的幽幽之声,如鬼似魅。

有人!

崔兰因精神一振,好奇地快走两步,又听见另一个低沉年轻的男声在安慰:

“好了好了,仔细你的眼睛,别哭了,我心疼啊。”

那哽咽的声音决绝道:“郎君是要成婚的人……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怎敢挡了郎君的青云路……我此番来是与郎君告别,日后……”

“好锦儿,说那些做什么,虽然我要成婚了,可我心里爱的人一直是你了啊!”

崔兰因瞪圆了眼睛,这场面好像话本里读来的痴情女与负心汉的故事。

实际遇上比书上看来还要让人气愤。

因听得认真,没留意身后萧临靠过来,不小心碰掉了她手中的鱼。

啪叽两声。

才死没多久的鱼肉很弹,掉在地上还能跳起来,来个回响。

这动静鬼都知道不对劲。

那边的郎君顿时大喊了声:“是什么人!”

崔兰因做贼心虚,吓得魂要飞了,拉住萧临就要跑。

但萧临稳如磐石,愣是让崔兰因没能窜出去一步。

你作甚不跑?

崔兰因回眼瞪萧临,萧临没看她,还把她的手扯了下去,大义凛然,不躲不藏。

崔兰因也不管萧临了,趁那边的郎君还没寻来,拔腿跑了个没影。

逃跑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翌日,崔兰因哈欠连天醒来,一旁陈媪已经憋了一肚子话要讲。

挂起半张床幔就忍不住道:“娘子没准还说对了,长公子可能是个变态!”

崔兰因打岔气了,险些下巴脱臼收不回去,她托着下巴惊道:“变……态?谁?萧临吗?”

陈媪连连点头,“是啊,女郎睡了不知情,长公子晚上居然不睡觉,夜深人静去湖里叉鱼,还撞见四房的郎君和一女郎的丑事!现在两位郎君都在祠堂里跪着呢!”

“啊?”

萧临没跑还把自己赔进去了?

陈媪担忧:“您说长公子该不会患有怪病吧?要不然白日好端端,晚上为何要去叉鱼?还有人说长公子是为了泄愤,才拿鱼出气……”

大家都百思不解,但长公子是一个字没解释。

崔兰因暗暗叹了口气。

就说鱼应该拿佐料腌起来,这样大家只会说长公子嘴馋而不是变态了。

“快,给我梳妆,我要去祠堂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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