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无人,宋萝走上前去,每走一步,心中恨意升腾。
那人端坐席上,一张白净而斯文的书生脸,气质温润,修长的手执起茶壶,一对笑眼向她看来。
尚书左丞崔珉,为人温和良善,路遇乞儿都会停下车来,赠其衣物吃食。
是传说中的大善人。
他咳了几声,掩住口,面上因病色升起几分红晕,问道:“沈洵舟为何要救你?”
宋萝眼中的恨意几乎遮掩不住,不答反问:“崔大人又为何推我入水?是想将我灭口吗?”
崔珉对她神情毫不意外,似乎早已习惯,面上笑意不变:“阿萝跟着我这么久,应是知道我胆子小,你昨日泄出了那位燕国朋友住所之处,今日又与沈洵舟一起,我实在是害怕,怕他哪天便查过来了。”
心口重重坠下去。
那推她之人果然是他派的。
绣品被扣下之事肯定也早已传入他耳中,裴勋当时模样,甚是慌张,这件事其中定有他的手笔。
沈洵舟出现得太过巧合,所以他认定她已背叛,先灭了她的口。
一个绣娘溺毙湖中无人在意,而一切证据也皆死无对证。
接下来的事,便是他想如何说辞,便是如何说辞,还能用她的死反咬沈洵舟一口。
崔珉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只是没想到沈洵舟会救她,才给了她来这里的机会。
压下心中愤怒,宋萝直直望过去:“我不知昨夜沈洵舟是如何找到那住所的,当时情形我说谎必会被看穿,于是我利用绣帕,给他指了东市的碧水巷,今日他会来这里我亦是不知,但他似乎在查绣坊。”
这话半真半假。
昨夜沈洵舟的确带人去了两条路,一条去往西市古锣居,一条去往东市碧水巷。
当时她猜测他不信任何人,最后他本人在古锣居也印证了这点。
他应当先查到了什么线索,确定那燕国奸细在古锣居。
崔珉皱起眉,似在思索她这话的真假。
“嗒。”宋萝拿出胸口的平安锁,按在茶桌上,眸光含着冷意,“倒是大人此举,叫我惶恐不安。”
平安锁的铃铛响了几声。
崔珉盯着她片刻,忽然笑开:“那便是我错怪阿萝了,我为阿萝处理了一桩麻烦,两者相抵,可好?”
麻烦?
尚未反应过来,却见他往阁外的荷花池瞧了一眼。
宋萝下意识跟着去看,手心沁出一点汗。
一个浮肿的人影在池中浮起来,上面套着她熟悉的衣物。
她在前一刻才见过。
那讨好的神情闪过脑中,衣物上的馨香缓慢散开,传来柔软而奇异的触感。
荷花池中的尸体,是香春。
崔珉杀了香春,他一直在盯着她吗?
一阵头晕目眩,宋萝伸手捂住唇,克制住涌上喉间的呕吐感。
从洛阳再到长安,手中情报一个个传出去,崔珉势力渐大,手段也愈发狠辣,以至如今通敌。
崔珉倾身过来,覆来一股浓烈药香,声音缠在耳边:“阿萝那借口说的不好,若是让她遇见沈洵舟,定会起疑,这样我便安心了。”
一只苍白而冰凉的手捏上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那双阴寒的眼微微眯起:“你还没回答我,沈洵舟为何要救你?”
想吐。恶心。
药香近在咫尺,宋萝轻轻眨了眨眼:“他想利用我,帮他做伪证,用那张藏着信息的绣帕,除掉裴勋。”
下巴上的冰凉撤去。
她深吸一口气,道:“他也在怀疑我,昨夜从衙门出来后,便一直派捕快跟着我。”
此事崔珉应当知晓。
他收回手,又咳了两声,两颊红晕未散:“仅凭一个栽赃,可扳不倒裴勋,既然除了你再无任何人能看出那绣帕所藏信息,一旦出现另一张绣帕,沈洵舟一定还会来找你。”
宋萝心中重重一跳。
崔珉语气意味不明:“到时,阿萝便不用再说谎了。”
他没有全信刚才她那番话,但此时她对沈洵舟仍有用处,而这用处,便是她对崔珉的价值。
利用她,给沈洵舟设一个局。
“这张绣帕,会出现在哪?”宋萝捏紧手心,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崔珉道:“自然是裴勋定的那箱绣品里。”
可她与沈洵舟保证过,这箱绣品里不会藏有任何情报。
一旦食言,他一定会更加怀疑她。
宋萝语气有些艰难:“那绣坊呢?”
崔珉毫不犹豫,像是在说杀一条鱼:“自然是都杀了,死无对证。”
“不行”两字尚未出口,她看到桌上的平安锁。
幼妹的命还握在他手里。
厌烦、愤怒、无奈、憎恨,这几种情绪将她裹住,竟然一句话也无法开口。
手指颤抖着捏住裙摆,宋萝应道:“我知晓了,大人放心。”
额上一凉,崔珉隔着纱布覆上她的脑袋,轻轻揉了揉:“阿萝总是心软,可要想往上爬,手上不沾点血怎么行呢?”
好恨。
每次将那情报传出去,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偏偏这人故意让她知晓,那些人死状。
令她每晚噩梦缠身,踏出的每步,如临深渊。
宋萝慢慢抿起唇,偏头躲过。
崔珉唇边的笑僵了下,收回手,将茶叶仔细拨入盏中:“沈洵舟还在水阁等你。”
这便是催她走了。
宋萝拿起桌上的平安锁,重新放回胸前,起身应道:“我会让大人如愿,但也望您守约,我幼妹是无辜的。”
崔珉笑起来:“阿萝今早不是去看过了吗?你幼妹毫发无伤,只是丢了一只锁。”
如今只是一只锁。
以后待她对他无用时,便是一条性命。
压下心中愤恨,宋萝转身离开,避开人群,又转回水阁。
日光渐烈,岸边聚着的人群散了些,湖面上的两只小舟也不见影子。
沈洵舟不在这里。
她回到后面那间厢房门口,后背贴着门,日光迎面照来,带起一阵暖意。
眼前有些眩晕,额头泛起细密疼痛,她慢慢蹲下身,缩进墙角,手指拨弄花盆中的海棠花枝。
崔珉要做一个什么样的局?
他与沈洵舟共查此案,知道沈洵舟怀疑她,却并没有救她,就在方才还差点将她灭口。
中间发生了什么?
她来到裴府送绣品,被沈洵舟扣住,那时裴勋说这箱绣品是给……他并没有说下去。
崔珉此人做事向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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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留后手,预料到燕国奸细会被抓,所以一定给自己准备了替罪羊。
而这人是。
宋萝拨弄花瓣的手指顿住。
是裴勋。
所以他那时才如此慌张,他意识到自己被崔珉做了局。
或许从裴勋入手,让沈洵舟抽丝剥茧查到崔珉,让其相斗,才能将他从权势之位上拉下来。
身前覆过来一片影子,环佩碰撞声清脆,金纹长靴出现在花盆左侧,海棠花瓣落入那人藏蓝色衣角。
青年微凉的嗓音在上方响起:“宋姑娘,本官找了你好久。”
沈洵舟微微弯腰,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遍,似是在等待她开口。
宋萝抬起头,眼前模糊了一瞬,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孔。
头好晕。
她眨了眨眼,小声道:“换过衣服后,却不见大人身影,我想着绣品既然被您扣下,我得回去和九娘说一声才好,然后再自去衙门,只是没想到竟迷路了,方才原路返回,便才见到大人。”
沈洵舟低头看她,极黑的眼瞳看不出神色:“这箱绣品是裴大人何时定的?”
心口重重一跳。
昨夜牢中她已然说了是半月前定的,今早他审问九娘也定然得到了答案。
但那番话说的太过于巧合了,让他起了疑。
宋萝没有挪开目光,盯着那双黑眸:“听九娘说是半月前定的,此事我原本不该知晓,只是坊内有些事务九娘让我帮着处理,才让我知晓此事。”
沈洵舟继续问道:“裴大人为何要定这箱绣品?”
宋萝捏了捏手心,反问:“不到衙门,大人在此地便开始审问我了么?”
一墙之隔,墙那边传来少年欢笑声。
厢房前寂静一刻。
沈洵舟盯着她,黑瞳被日光罩了层浅金色,竟升起一丝奇异瑰色。
浓重的檀香更近了些。
他轻声道:“我从未将姑娘当作犯人,若姑娘不喜欢去衙门,那不去便是。”
宋萝有些怔然:“大人不需要让我帮您作证,栽赃……”
话音未落,沈洵舟截住了她。
“裴大人堂堂士族,岂是一个小小栽赃便能扳倒的。”他直起身,阴影随之退开,“更何况我还等着姑娘,自证清白。”
是那时廊上她说的话。
让沈洵舟搜寻到的每张绣帕都可来找她。
成功了。
他思量过她的价值,所以此刻放弃带她去衙门了。
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宋萝撑着膝盖站起身,眼前一黑,竟是差点栽倒,扑入一个微凉怀抱。
头为什么这么晕?
有人拉着她的手臂拽开她,随后额上覆来一阵冰凉。
沈洵舟道:“宋姑娘,你发热了。”
耳中嗡嗡作响,宋萝只听到“发热”二字,只觉天旋地晃,睁不开眼。
沈洵舟一只手扣着她手臂,皱起眉。
少女脸颊通红,双眸紧闭,额上纱布渗了点血,唇色苍白。
忽而记起昨夜她淋了雨,今日又落了水,额上还添了新伤,伤口又泡过水。
桩桩件件,都与他有关。
顿了顿,终究没放开手,正要叫人,怀中少女抱上他的脖子,喊道:“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