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宁,你还记得当初为何给你这样的封号吗?”太后手里轻轻翻过一页书,不急不慢地问道。
宋晖月坐在一旁,乖巧地回答道,“希望儿恭顺有礼,宁静安和。”
“是啊,可如今你的心越来越燥,甚至于连抄佛经这样的小事,都完不成了。”太后放下手里的经书,轻轻叹了口气。
宋晖月只低头道,“顺宁办事不力,未曾想到小僧会烧错了佛经。”
代桃站在一旁,忍不住出声道,“娘娘,此事并不能全怪公主,那几日公主受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因而才影响了抄佛经的进度,夜里还被小僧锁在佛堂...”
“退下。”宋晖月轻轻喝了声,代桃望了她一眼,不情不愿的出去。
太后未曾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望向宋晖月,“顺宁,你如何想?”
宋晖月听出她笑容下的不悦,连忙起身跪下,“儿办事不利,也未曾约束好身边侍女,请娘娘责罚。”
太后手慢慢撵着佛珠,语气渐重,“你是办事不利,身边人也管束不好,她今日敢越过你而言,他日便可酿成大祸。你心软,可却心软的不是地方,在宫中心软一个奴婢,放任她肆意妄为,反倒是在害她。哀家今日替你教训了,让她出去自己领十板子。”
宋晖月忙道,“是,儿日后定会多行注意。”
太后点点头,“如今身子可全好了?”
宋晖月垂下眼轻声道,“那日只是受了点寒气,并不打紧。”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昭清为人,哀家比你更明白,她自小养在皇后膝下,成了如今刁钻的性子。那你可明白哀家为何不帮你?”
“一个人若没有价值,便只能在深宫里安安静静地等死。这世上的每一份恩情都暗藏着偿还的代价,没有价值的人便没有生存的余地。区区一个昭清你便无可奈何,哀家该如何信你?和亲之事迫在眉睫,你的命运尽在你自己手中。”
宋晖月抿抿唇,垂着头称了句是。
太后少时嫁于先帝,并不是正妃,待到先帝即位,她不过是个小小贵人。
太后容色并非宫中最艳丽,唯独母家还算雄厚,心思聪慧,做事狠心。
她与姐姐为保全家族荣耀,一同入宫,家族并不在乎后位上坐的到底是谁,
但太后需要。
姐姐虽然是自己的亲姐姐,纵然姐妹情深,相依为命,多年来在家中也不过谨小慎微,为讨主母欢心。
母家雄厚,自然也有着千般的规矩。
于太后而言,平庸地活着不如早早死去,她平庸地在家中活了十五年,在宫里逆来顺受两年,与姐姐相依的十七年,都不是真正的活着。
姐姐这个心善、优柔寡断的女人,并不适合在深宫生存。
那夜不知是谁换了姐姐的哮喘药,而太后照顾未及,只等到冰冷的尸体。
待到姐姐死后,太后以此扳倒了当时风头正盛的惠妃,又以姐姐一子威胁家族,投先帝所好,一步步站到最后,做了皇后。
而后先帝殁,她便成了当今的太后。
这段往事并不为人所知,却可以轻易被拼凑,正如每一朝代的后宫,都是层层权利下血腥的残影。
或许太后做过的错事早已数不尽,夜里梦回,太后恐怕也从未惧过这些鬼神。
她曾经教导过宋晖月一句话,“若是人活着时无能为力,那么死了也不足为惧。”
外头冷风阵阵,尽管宋晖月已经穿上最厚的披风,也抵不住冬日的寒意。
自宋晖月生母死后,宋晖月深深明白,太后说的没错,这就是深宫里的规则。
太后这样对自己,亦如此对宋晖月。
那年太后姐姐换掉的哮喘药,也不过是作为姐姐帮助妹妹的最后一程,送了太后走上凤位,尊为如今的太后。
深宫里没有利用价值的两姐妹,于家族也不过是随时抛却的棋子,两人若都只有一死,不如断尾求生。
若非太后族里适龄的公主早命归西天,剩余的公主又太小难担大任,太后也不会将宋晖月接回宫中养育。
而这样的养育之恩,也抵得上一句“皇恩浩荡。”
回到屋中,宋晖月先去瞧了瞧代桃,她伤了筋骨,动弹不得。
看见宋晖月委屈之余,又有些不解,“奴是不是说错话了?可是太后养育公主多年,奴只是想太后心疼公主一二。”
宋晖月替她摆好枕头,“你一片心意我都知晓,只是太后耳目众多,寺庙之中的事情,何曾能瞒住她?她不说只不过是觉得毫无必要。”
哪怕太后对待自己,也不会有几分温情,更何况旁人。
代桃仿佛如梦初醒,她自宋晖月被养在太后膝下时,便一直跟在宋晖月身旁。
作为主子来说,宋晖月生活并不似皇室其余人那样宽绰,可她不克扣下人,体恤下人,即便做错了事情也好声好气,在她身边虽不算轻松,可也不那样累。
而太后随意的十板子让代桃腰部泛疼,她这才明白自己的天真。
往日太后的不计较,也许是那时的宋晖月有用,连带着对她这个奴婢也多几分宽和。
如今宋晖月自顾不暇,太后才显露出本来面目。
宋晖月抚了抚代桃的发顶,“此事也是我不好,我平日没多叮嘱你。日后在宫中,你定要谨言慎行,于你而言,那些主子最看重尊卑有序,你也要学着揣度他们的想法。”
若是可以,宋晖月情愿嫁出宫外,那时带着代桃一起,代桃便也不必战战兢兢,可终究事与愿违,宋晖月望着纱布隐隐泛出的红色,“若是有一日,我不在宫中,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凡事多思、多想。”
代桃听出宋晖月话语,忙拉住她的手腕,“公主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宋晖月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若是那一日她真的远嫁他地,她希望自己与这片土地,还留有一丝细线。
或许代桃就是那条牵着她的细线。
*
刚用过午膳,太后身边的兰樱便送来了几样东西,朱红色的绣盒里,是上好的笔墨,笔以象牙做身,狼毫做头,金箔贴在笔身上,又以玉石雕刻作为装饰缀在笔后,墨砚颜色深厚,散发着淡淡梅香。
兰樱身着浅粉色宫装,微微一笑道,“公主事忙,太后早已替您准备妥当,这些是今年各地进贡上的贵物,凡是读书人,就没有不喜欢的。太后劳神,公主也不要辜负太后这片心意才是。”
宋晖月知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送来的贡品不过是太后别样的敲打。
不做也得做。
宋晖月含笑收下,“我明白的,也忙得你多跑这一趟。”
兰樱合上绣盒,替她放在桌上,“公主客气,奴便先去回太后了。”
宋晖月望着书桌上几乎显得鲜艳的绣盒,不仅回忆起张长惜上次冷然的态度,以及收下昭清公主礼物的模样,心头惆怅。
可却不得不为。
今日帝召其议事,应当是为了近日雪灾,估计午后便会结束。
那盒贡品之旁,还有一盒尚食苑的糕点,即便不打开,宋晖月也明白里头的东西定然是按着张长惜的喜好。
宋晖月在出宫必经的路上等待,皇帝与臣子议事的地方,离学宫并不算远,但她不敢靠的太近。
这件事并不光彩,尽管众人心知肚明,但决不能摆在明面之上。
今日难得出了太阳,路上的积雪已经清扫至道路两侧,偶有一块青石板上还沾着几点碎冰。
尽管是个晴天,气温并不比雪天暖和,宋晖月望着枯木上分岔的枝干,等待着张长惜从这里走过。
直到寒气渐渐散入斗篷里,指尖残余的温度也都耗尽时,宋晖月那才看见那道匆匆的身影。
张长惜凡事喜欢亲力亲为,不喜侍从,而他在朝中亦不算受欢迎,此刻便是独身一人。
绯红官袍在他身上,反倒衬得这个人神色更冷,像是悬崖峭壁边的松石,历经风雪,却不动分毫。
宋晖月揉了揉冰冷的手,却一时十分紧张。
张长惜面色不算好,周楚打仗几年,国库本就亏空,皇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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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算明君,只能说不昏聩,这些年百姓温饱难填,这场雪灾恐怕十分棘手。
无论张长惜相比曾经那个赤诚青年改变多少,但他到底比许多世家要体恤百姓。
宋晖月不忍在此时,再为彼此添堵。
可太后那里,宋晖月更是无法交代。
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小跑了几步,轻轻叫了句,“张大人。”
张长惜身型微顿,终于还是驻足,他轻轻扫过宋晖月手中提着的食盒,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公主安。”
宋晖月竭力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天太冷,她在这里等着等时间太长,牵动脸上表情都十分僵硬,“那日多谢张大人送伞之恩。今日议事繁忙,恐怕张大人还未曾用过午膳,出宫路远,张大人拿着垫垫肚子罢。”
张长惜却并未曾接下,他顿了顿,“微臣以为,上回已然将话说得清楚了,臣身上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臣也并不中用,公主不必在臣身上浪费时间。”
这些话对她来说,听着十分难堪,宋晖月脸颊已然慢慢热起来,但她还强装作听不懂,“并非如此,张大人心怀天下,志在家国,我深居宫中,并不能出一份力,只能尽些举手之劳。”
张长惜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听闻天冷,太后娘娘受了风寒,近日多有不适。微臣正值壮年,不必公主挂心,公主之力,应当多为太后尽心。”
这话几乎将这件事挑明了,宋晖月的笑容慢慢收了下去,她不仅回忆起那日张长惜收下昭清之物。
对于张长惜来说,宋晖月不过是太后陈家的一个符号,他厌恶也在所难免。
难道昭清身后,便不是太后了吗。
偏偏他却用这样的理由拒绝,宋晖月想起几年之前,纱帐之外那双坚定的眼,以及叩头之时仍旧笔直不弯的脊梁。
“我想做官,我想科举,只是希望为民做些事,哪怕以我之命。”
皇后母家正值鼎盛,待到太子即位,便有从龙之功,对于寒门来说,这确实是不可拒绝的诱惑。
宋晖月心里的那个洞却仿佛变得更大了,她原以为深宫之中,起码还有一个人与她这个野丫头一样,但其实并不剩下什么。
宋晖月恍然一笑,一时间那些场面话倒忘了个干干净净。
这么多年,她其实根本没有学会做一个公主。
“张大人话语里,我倒是不忠不孝,枉为人子。一块糕点,竟然有这样大的罪名了。”宋晖月没有看张长惜的神情,自顾自的说道,“许是张大人不爱吃这糕点,我最近倒在书上见过一种菜,名曰青菜煮豆腐,在冬日里吃最好不过,多少人年过半百,最终还念着这一口,也不知道张大人爱不爱吃?”
张长惜还未曾说话,宋晖月便又补了一句,“这菜寓意也好,教着人做事清清白白,是不是?”
张长惜表情更显得冷肃了,对一个朝廷命官说做人清清白白,也太有指向性。
但宋晖月实在隐忍不住,几乎所有的人见着她,都想将她往里再逼一把。
对张长惜而言,她不过只是个心怀不轨的公主,十分棘手,便也冷言刺上两句,这本没有什么。
可偏偏这把刀选的太锋利,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句话正中宋晖月最痛的部分,她望着这个与曾经相似、又截然不同的人,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宋晖月笑了笑,“快近年关,近日大鱼大肉不停,张大人换个口味也好。”
说罢她转身便走。
张长惜望着那道纤细的背影,乌黑秀发散落着,被风吹得微乱。
晶莹剔透的耳垂上未戴首饰,更显得素净,整个人十分温婉,因此那一句清清白白,着实让张长惜捉摸不透。
他一时怀疑,这是太后的敲打?
不免连带着对宋晖月也有些不虞,少女朝他走来时,那双眼思绪太多,里头总有种淡淡的忧愁,十分惹人哀怜。
可这些皇室擅长做戏,张长惜难以信她,可又真的也难以真的厌恶她。
他皱了皱眉,终于还是未曾出声,只是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