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本是要亲手交给他的,想想还是算了。
反正都要不告而别,这和离书给与不给,都没什么意义了。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怎么看待那七年的,终归是夫妻一场,就由她来画个句号。
也算是给她七年的青春,一个交代了。
“臣妾先行告退。”
她孤零零地转过身,秋风和讥讽一起吹向耳中。
“何必呢?弄得自己像一个笑话,谁不知道郑娘子圣眷正浓,未来必定执掌凤印,她还当自己是陛下的发妻吗?”
“目无尊卑,这般女子若是我夫君的妾,早打杀了。”
命妇说罢,忽感到寒芒在背,似有谁充满杀意地看着自己,她心中打了个突,惧怕地四下找寻,却根本寻不到那目光的痕迹。
……
主仆二人没走多远,便在路边看见一个太监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往前走,一卷草席裹着,只露出那乱如枯草的一头发。
芊芊快步到他身侧,向草席伸出手。
“别,贵人,这脏。”
那太监并不识得后宫宫妃,以他的等级也见不着什么上位者,见她刚从春春禧殿出来,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贵人。
芊芊并不理会,拉起草席一看,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是召儿。
她沉默着,心头涌上莫名的悲哀。
年轻太监灰败着一张脸,叹气:
“咱们这些奴才,命就是这样,不值钱。这丫头也是个苦命的,家里人都死光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奴才也是看她可怜……”
他说着说着,一物忽然被递到眼前。那低柔的女声传来:
“这东西还值点钱,你拿去典卖了,置办一口薄棺,好生安葬她,剩下的银钱你自个儿拿着罢。”
那太监一看,竟是个纯银打造的长命锁,刻莲花纹路,精细自不必说,光是那锁两边串起的两颗晶莹剔透的绿色玉珠,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这……”
“小主人都说赏你了,还不接着!”翠羽催促说。
待掌中一轻,芊芊的心中,突然感到了一阵久违的轻松。
怪不得人们总说,断舍离,断舍离。果真能断除烦恼,离苦得乐。
相思木已毁,留这长命锁,又有何用?
不若送予真正需要它的人。
唯有翠羽,面露担忧。
她终究记挂着那一年
寿命之事……
小太监捧着那锁,忙不迭地磕头谢恩: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等人走远了,他还痴痴凝望着女子远去的方向,回不过神来。
忽然——
“交出来。
不知何时,有人如鬼魅般出现在身后,冷冷说道。
饶是没什么见识的小太监也知道这来无影去无踪的黑衣人,乃是鼎鼎有名的大内暗卫。
足蹬金鳞靴,腰佩青鸾刀。
赫然是……
陛下亲卫,惊羽卫!
太监“噗通一声跪下,哪里敢违抗,大气都不敢出,乖乖捧着长命锁,献给了这个阴差一般可怕的惊羽卫。
惊羽卫面无表情揣上长命锁,转过身,飞快朝着一个方向掠去。
方才宴会刚散,陛下便拂了郑娘子的邀请,冷着脸去往了诏狱之中。
想必此时此刻,圣驾正在诏狱,审问日前捕到的犯人。
惊羽卫是陛下的耳目,只听命于陛下一人,他的任务,便是将今日跟踪戚妃的所见所闻,以及这枚长命锁,妥善地交到陛下的手中。
至于继续跟踪戚妃的任务,则由另一个弟兄接替了过去。
-
春禧殿是建造在湖中小岛的一处宫殿。
是以离开时也需乘坐小船。
船只摇曳,水波荡漾。
在那小太监握着船桨,划入一片芦苇丛中时,放在一旁的六角宫灯,倏地灭了。
四周一片漆黑。
翠羽和芊芊坐在船尾,看到女子的手一瞬间死死地抓着裙角,骨节泛白,身子也微不可查地颤抖起来。
翠羽想起来,小主人其实很怕黑,很怕很怕。
刚来邺城的那段时间,小主人因出身南照,装扮与人不同,受到许多诽谤和非议,常有不明事理的人以她是南蛮妖女来攻击她。
一次小主人上山进香,一个孩童受那心思阴暗的猎户指使,趁她落单,将小主人诓骗至林中深处,一把推进一个深约八尺、黑乎乎的猎坑之中。
那夜不巧下了一场大雨,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翠羽金肩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怎么都找不到小主人,急都要急死了。
还是谢家郎君冒着大雨寻到小主人,救出小主人。
郎君浑身湿透,发丝和衣袍都湿答答地往下滴水,却毫不在意,抱着怀里的少女哄慰了好久好久,直到小主人不再发抖,闭着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后来那
为小主人诊断的郎中都说要是谢不归晚来一步小主人都会因为长时间处于黑暗惊悸的环境而丢了神智变得痴傻。
想来也是报应不爽那作弄小主人的猎户没几天便跌落山崖摔死了。
听说死得极惨尸身被野兽撕成了碎片尤其是那双推了小主人的手断成了一节一节森森的骨头都露了出来。
正是因为这段经历小主人留下了怕黑的后遗症。
那天以后每到入睡时分一定要有光源芊芊才能睡得着。
以往那个郎君都会为她在旁点一盏灯守在她的床前或是讲些故事或是炖一碗安神汤直哄着她睡着了自己才洗漱入睡。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翠羽摸索着摸到女子冰冷颤抖的指尖紧紧抓住。
她将温暖的身子依偎向芊芊:
“小主人你别怕……”
“翠羽守着你。”
芊芊努力地平复着呼吸。
就在刚刚黑暗降临的瞬间芊芊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那个孤立无援、一个人蜷缩在漆黑坑洞里的时候。
冰冷的雨水下个不停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身上脸上泪水和雨水混合分不清彼此。
坑外世界似乎与她隔绝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没有人来救她脱离这无尽的苦难。
她紧紧地抱住自己试图在冰冷的雨水中找到一丝温暖四周的黑暗和寒冷却无情地剥夺了最后的慰藉。
心被绝望和压抑填满找不到出路。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一亮一片灿灿的光照下来带来一阵近乎灼烧的温暖。
就在感受到这温暖的一瞬间芊芊从那酷寒如地狱的记忆抽离骤然回到现实。
翠羽仰头发出一声惊叹:
“那……那是什么?”
只见一盏燃烧着的孔明灯如火球那般急坠而下落在了距离她们不远的水面上而她刚才感受到的温暖就是这一盏孔明灯发出来的。
一瞬间四周如白昼般敞亮。
再看天边一个个灯球儿如斗大在空中缓缓上升摇曳着微弱的光芒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孔明灯在天空中汇成一片粲然的星河。
何其明亮何其耀眼。
试问有谁能在这等级森严的皇宫中让这一盏一盏明灯
无非九五之尊。
就连翠羽都感到了一股极为深刻的落寞和
怨恨,他们在那共赏满天明灯,还有小世子作陪,多标准的一家三口。
小主人却一个人默默离开。
形单影只。
还要忍受这难以忍受的黑暗。
换成了谁,都要发疯。
还好……少祭司来了。
他来接小主人回家了!
想到这,翠羽又充满了希望,却见小主人眼睛一眨不眨,正盯着湖面上的孔明灯发怔,脸色隐隐有些苍白。
她心里一紧,循着小主人的视线看去,只见那盏灯上,用清丽淡雅的笔触写着:
“如花似叶,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惟愿你我情谊久长,相互依存,共同经历桑田碧海,岁月更迭。
这是谢不归的字。
写给何人,不言而明。
天空,不知何时飘落下雨丝,落于女子乌黑的鬓发间,蓝裙逶迤及地,她静默地坐在船尾,脸被孔明灯燃尽前发出的光,照得忽明忽暗,整个人像是栖息在雨幕中的一只蓝蝶。
摇橹的太监看得一阵愣怔,只觉此女神情之美,非凡人所有。
很快,他回过神来,缓缓放下手中的船桨。
芊芊眼角余光看到一线寒光,下意识地推开翠羽,自己也灵活地往旁边一滚,险险躲过了这一刀。
小船晃荡不休,三人都有些不稳。
想不到她反应如此之快,太监目露凶光,抓着匕首步步逼近:
“娘娘若那时便溺死在荷花池中,倒也省了些事。可惜……
可惜惊羽卫迅速守在了各个入水口,他们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这句话,让芊芊猛地一震,脑海中灵光一闪。
难道说一直以来她都在被监视?
以至于今日她一落单,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朝她出手了?
是谁,是谁想杀她?!
许是看出了芊芊的惊疑,那小太监阴恻恻地笑,
“娘娘要想死得不那么难看,就莫要挣扎了,此处不可能会有人来,等娘娘一死,绑块石头沉进湖中,谁都不晓得……
说罢,再次握刀刺来,那寒光扬起一半,却倏地身子一歪,匕首落地,膝盖重重地跪在地上。
他双手捂住喉咙,脸色扭曲痛苦非常。
不一会儿,倒地气绝。
芊芊惊魂未定地看去,只见他的喉咙上赫然一个狰狞的血洞,而那穿过他喉咙,夺了他性命的是一个……铃铛。
不过拇指大小,跌落在地,正骨碌碌地滚
到芊芊的脚边。
一枚沾了血的银铃铛。
倏地一声干净的笑响起:
“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咱们的小王女只好出来找一找了”
那声音里夹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叹息“哪知竟遇到一只面目可憎的老鼠害本君出来赏月的心情都没了。”
船头不知何时稳稳落下来一个枫红衣袍的少年。背后一轮明月清辉如水洒落周身。他脚尖点地绣着蝴蝶的红色的衣袖缓缓落下像是神鸟垂下漂亮的尾羽说不出的飘逸好看。
“少祭司!”
翠羽一脸惊喜忙扑上去眼睛亮晶晶的像小狗。少年弯下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摸了摸小婢女的头。
从翠羽的角度能看到他的面具与脸微微离开一线露出那白净的下颌红唇一点
虽未见到他五官的全貌但那点到为止的惊艳也迷得翠羽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少祭司真是大美人大美人啊!
身后一直没有动静翠羽扭头:“小主人这是少祭司呀难道您不认识少祭司啦?”
故人相见怎会不识?
芊芊盯着那红衣少年眼眸像是星子般忽闪隐有泪意。湖上秋风云间明月似乎都在为这他乡遇故知的一刻而温柔缄默。
她与少年相顾无言好久才低低地喊了一声:
“兄君。”
巫羡云似愣了一瞬长腿一迈施施然地朝她走来轻笑悦耳:
“难得难得能听小王女喊一声兄君?”
“真是某三生修来的福气。”
他毫不见外地在芊芊身旁席地而坐红色大袖绽开如花“哎呀哎呀咱们可得快些靠岸”悠然的带着点儿笑的嗓音响起“这船吃水太重恐要翻了。”
一边说他一边从怀里往外取出一个又一个袋子那袋子每一个都鼓鼓囊囊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难为他装了这么多袋子在怀里身姿还能如此飘逸。
翠羽说:“这般累赘不若都扔进水里吧。”
巫羡云却忙不迭地伸手护住竖一根手指摇了摇:
“这可都是本君卖艺所得扔不得扔不得。”
他手腕一动那袋子的系带便神奇地一一打开口儿大敞里边的东西闪得人眼睛疼。全都是珍珠、银锭、玉器还有
一个巴掌那么大的金饼……
芊芊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初初会面的生涩感荡然无存。
这么多年过去,原来,他一直没变。
还是这样的不羁、恣意,甚至毫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连一个出场都是那么的张扬、轰动,不惊四座不罢休……
“这些,都是给小王女的见面礼哦,”他手指勾起一条珍珠项链,珍珠在他苍白的指尖莹润生光,纯白面具后的神情不辨: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说话时,巫羡云眼角余光扫过那杀手的脚踝,不禁微微一凝。
脚腕上,一点寒光闪烁,赫然是一枚梅花镖。
这个飞镖,并不是他钉进去的。
方才在场且出手救下芊芊的,还有第三个人。
是个不逊色于他的,绝顶高手。
巫羡云若有所思地盯着那飞镖看了一会儿,又看向了芊芊,面具下的脸重新带上了玩世不恭的微笑。
-
在水阁
白露感慨:“想不到陛下为娘娘翻修了椒房殿,金屋藏娇,真是盛宠啊。”
郑兰漪将襁褓轻轻放进摇篮,淡声道:
“白露,你下去,热一碗燕窝鸭子汤来。”
鸭子汤滋阴润燥,燕窝美容养颜,上好的佳品。
白露自是欢快应下,绕出彩漆六扇折屏,步出屋外。
她走后,“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奶娘跪下,顶着脸上红肿:
“奴婢知错。”
“奴婢下次定不会忘记为世子抹药,请娘子息怒。”
郑兰漪捋起婴孩的袖口,只见,藕白的手臂上若有似无浮现出一枚蝴蝶形状的红印。
奶娘忍不住地探头去看,不明白娘子为什么要遮掩这个胎记?
明明很好看的……
郑兰漪取出瓷瓶,手指蘸取里面淡黄色的药膏,轻缓地涂抹在婴儿的皮肤上,而那印记竟然一点一点消失了!
奶娘看到郑兰漪的手腕上,还有没褪完全的淡淡的红疹。
娘子除了君子兰,其他的花都不能碰,一碰身上就会起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外人说是圣眷正浓,只有她知道娘子遭的什么罪,忍不住劝说道:
“娘子可千万莫轻信了白露那小蹄子的话,陛下久不册封娘子,只怕别有他意,所谓金屋藏娇,也不是什么好典故……陛下心思深不可测,这宫中绝非久留之地,娘子不若向太后娘娘请旨离开
,远离这是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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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偏安一隅,抚养世子长大,将来承袭爵位,也好宽慰穆王殿下在天之灵。
“嗯,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郑兰漪低头望着摇篮里熟睡的婴孩,满眼温柔,忽然想起什么,瞥了眼桌上:
“这些糕点都是陛下赏的,我吃不下,乳母你吃吧。
她那带着浓浓药味儿的手,怜惜地抚过乳娘泛红的脸:
“方才是我不好,责你重了,你千万不要记恨我。我也是一时气愤。
“怎么会……奴婢是看着娘子长大的,乳娘叹着,眼圈红红,哪里还有半点怨气呢?
肚子恰在这时咕咕咕地叫了起来,她膝行到桌边,拈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口中咀嚼,三两下吞入肚中,意犹未尽地嘬了嘬手指。
正要再拿一块糕点,忽然感觉鼻间一热,抬手一抹,满手鲜红。
一瞬间,她腹内绞痛,五脏六腑像是错了位,口鼻鲜血狂涌,脸容扭曲,她痛得倒在了地上,朝着郑兰漪伸出手:
“娘子,救命……救救奴婢……
郑兰漪居高临下地看着。
直到奶娘断气,她这才敛了敛裙子,快步走了出去,声泪俱下地喊着:
“来人,来人啊……
迎面撞上白露,她浑身颤抖,垂泪道:
“白露,快,快去请陛下。
“就说——有人要谋害世子!
-
诏狱,刑室
一片绣着龙纹的衣袍长及垂地,谢不归乌发白衣,端坐太师椅中,身后是一道溅满血迹的墙壁。
那墙壁绘制的,乃是阿鼻地狱中,百鬼相互残杀的景象。
它们甚至多半只是初具人形,身上长满了一个一个的肉瘤,还有的则是畸形的怪胎,这些形状各异的鬼物举着兵器、法宝,打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有好几只鬼打到最后,手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血肉模糊地融合在了一起。
郎君白衣金冠,容颜如玉,通身都是与此间格格不入的谪仙气度,凛然不可侵犯。
却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千万只狰狞的鬼手从墙壁里张牙舞爪地伸出。
遮住他的眼。
捂住他的口、鼻。
拽住他的手和脚,拖进那深不见底的无间地狱。
“慈心上人,告诉朕,你的师弟在何处。
清冷动听的嗓音徐徐响起,伴随着铁链的碰撞声与滴水的回音,无端的诡异凄凉。
慈心上人的法号中
有一个慈字,性情却暴烈无比,他面容刚毅,眉宇间常年锁着一股难以平息的怒气,那一袭僧袍早就被扒了个干干净净,赤.裸着肌肉鼓.胀的上身,脖子上挂着一串大大的佛珠,和铁制的镣铐碰撞在一起,每颗佛珠上都沾着鲜血和秽物。
“谢净生!那是你的生身父亲!你竟敢弑杀亲父,丧尽天良,罪大恶极!你早已被仇恨蒙蔽,你所行的恶定会引你下地狱!
和尚厉声叱责,鲜血和吐沫横飞,却溅不到男人身上分毫,他们之间的距离经过了精心的估算。谢不归喜净,不会容忍身上出现半点不洁。
皇帝眼珠沉静,如同两丸浸在凉水中的黑珍珠,嘴角缓缓地向着两边提起,饶有兴致地看着和尚,似毫不在乎他满嘴的诅咒,更不在乎自己今后的命运。
他淡淡一挥手,一直等在阴暗处的狱卒便提着铁钳,大步上前,继续给和尚用起刑来。
地牢里再度响起了和尚的痛呼声,只是这惨痛的呼喊声,不一会儿却变成了凄厉高亢的大笑:
“谢氏小儿,我在地狱里等你,我等着你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皇帝终于有了反应。
他眼皮微微抬起,黑眼珠一动,缓缓坐直了身子。
一束微弱的光线从高窗斜照下来,恰好将那张谪仙般的脸庞切割成阴暗分明的两半。一边被光线照亮,显露出苍白的皮肤和清瘦的轮廓,一边被黑暗吞噬,只留下深邃的眼眶和弯弯的唇角。
这一抹笑在他的脸上,本该是那光风霁月的君子,温润可亲,爽朗清举,却被昏暗的光影扭曲得恐怖而阴森,如同死神的微笑:
“朕就在地狱。
话音刚落,一名惊羽卫推门而入。
他仿佛看不见那满嘴是血的大和尚,跪地:
“陛下,那些杀手已经处理掉了。
男人没有回答。
惊羽卫继续道:“只不过,与属下同时出手的还有一人。但属下没有看清此人的样貌。
“那人戴着面具。似是蚕丝所制,通体纯白,只在靠近眼角处有一条柳枝的图案。他身手极好,轻功卓绝,只怕是不输属下。属下也百思不得其解,邺城中,何时有了这般的绝顶高手……
谢不归搁在扶手上的手倏地一顿。
清冷声音响起:
“你当然不识得他。
那个如鬼少年。
南照国的……少祭司。
他见过他,
早在七年前,他们便有了短暂的交锋。
想不到再相逢竟是在这大魏皇宫之中。
少年那信誓旦旦的,关于前世情人之言论似乎又在耳畔响起……加上他离开时,指尖带走的那一只蓝色蝴蝶。
谢不归手指抵住太阳穴,眸中倏地划过一丝冷芒,嗜血一闪而逝。
“陛下,属下还从宫中太监处,缴获了一样东西。
惊羽卫将长命锁恭恭敬敬呈上,并一五一十地道着来龙去脉。
说到戚妃娘娘随手将此物赠给路边收尸的小太监,本以为会等来帝王的震怒,没想到他却笑了一下。
谢不归手指摩挲着下巴,唇浅浅勾着,白皙的额角处却有青筋鼓起。
他修长如玉的手倏地盖住了那枚长命锁,手腕微移,指尖若有似无地触碰着上面的纹路,那姿态之亲昵狎弄,宛若在抚摸女子细腻的肌肤。
他落在长命锁上的手倏地攥紧,链子哗啦啦响动如流水,与那刑犯的痛呼声和镣铐声交织,谱成诡异乐章,令那惊羽卫头埋得更低,屏息不敢出声。
谢不归道:
“项大人既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惊羽卫瞳孔一缩,果然,牢房外缓慢踱进一人。
一袭玄色道袍,身姿挺拔,眉上正中的那颗朱砂痣有如丹霞映日,道骨仙风,卓尔不群。他走到陛下身前,拱手作揖。
随着项微与走近,惊羽卫嗅到一股不同于血腥、也不同于薄荷香的气味,那是道教徒常用的降真香的香气,这种香气有淡淡的墨汁香和甜味。
项微与低声说:
“正如陛下所料,陛下体内尚存蛊虫余孽,然此虫已衰弱,不足为患,断无损陛下情志之理。
闻此言,谢不归微露惊色,浓密羽睫低垂,掩住了真正的心绪。
“臣翻阅古籍,陛下所中之蛊,虽无确切名目,其习性却有迹可循。
“此乃天地间阴阳之秘术,阴蛊独此一份,阳蛊则如繁星。阴蛊之主若遇阳蛊之宿,阴阳相融,可缓解蛊毒之苦。然阳蛊之主,唯与阴蛊相合,方得安宁,否则,蛊毒发作,痛彻心扉,如刀割心。
“若臣所料不差,陛下体内所种,乃阳蛊,而娘娘体内,则藏此情蛊之阴蛊。
“一阴一阳,相生相克。情蛊性主.淫,阳蛊唯与阴蛊宿主交.合方得安宁,然阴蛊之宿,未必受此限……此阴阳两蛊之制,实乃荒诞不经,两般标准,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