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母女二人又说了些话,半个时辰后,苏皎瞧了时间。
“约摸快到殿下出来的时候了,我去前面看一看。”
她起身往外,还不忘朝里面吩咐。
“这山中更冷,娘虽身子好,也让下人多注意着。”
“你放心,你哥哥方才也来过了,已嘱咐了下人。”
苏母笑吟吟地看着她离开,身后仆妇也开口。
“夫人这一双儿女都极孝顺。”
“惟儿和皎皎都懂事,我瞧着他们长大,等惟儿成了亲,皎皎也平安幸福,便算是真正安心了……咳咳……”
苏母话没说完就捂着帕子咳嗽了两声。
“夫人怎么了?明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仆妇惊呼,取了一旁的大氅给她披上。
苏母伸手拂开,捂着心口往内室去。
“也不知是不是路走累了,这会总觉得心口闷,我去歇一会。”
*
苏皎顺着院子往前走,为了避人免寒暄,她特意选了一条小路。
护国寺昨儿才下了雨,窄小的路上,鹅卵石混着泥土,她走的每一步都甚是小心。
才越过一个池子,四下寂静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凛凛的风声卷起浓重的血腥味,继而是一声尖细的喊叫。
“来人啊,护驾,抓刺客。”
苏皎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一阵疾风掠过,黑衣人转了拐角瞧见她,三两步逼近将一把剑横在了她脖子上。
“我……”
苏皎还没来得及说话,刺客已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闭嘴,再多话现在杀了你。”
身后的御林军追到拐角,恰好看到刺客怀里一道浅紫色的身影。
“来人啊,快来人,刺客还掳走了一位小姐。”
*
寺中风声呼啸,刺骨的寒风凛冽地侵袭过来,苏皎被吹得头昏脑涨,隐约觉得那刺客掠着她走走停停,终于眼前一黑,躲进了一处狭小的山洞。
刺客重重地将她扔了下来,苏皎背狠狠撞在了石洞壁上,顿时吃痛倒抽了一口冷气。
“金银珠宝,你要什么?”
刺客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她一边忍痛看着他开口。
他手下止血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苏皎一眼。
那双冷漠的眸中转而露出点笑,然而在苏皎看来,却更像是讥讽。
“谢宴的皇子妃,你比谢宴有趣的多。”
谢宴?
苏皎本以为这刺客是急中随便抓了个人,却没想到对方早识得她的身份?
她顿时弓紧了背,心里已提起几分警惕,面上却不显。
谢宴不得宠,对方知道她的身份还要挟持她,难道不是为了做人质?
“我不过小小蝼蚁,抓我这个皇子妃哪有抓皇子来得有用,你如今还躲在护国寺没出去吧?外面守卫那么多,你敢刺杀皇上,一个皇子妃可保不住你的命。”
“那你的意思是?”
“不如阁下去抓些有用的皇子来?
四皇子是贵妃小儿子,五皇子最得皇上宠……再不济……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皇陵就在离护国寺不远……”
“闭嘴!”
、
苏皎话没说完,对方眼神已骤然冰冷,像是全然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胡话一般。
眼神也莫名凶狠起来。
他三两步上前,狠狠扣住了苏皎的脖子。
“说了这么多,你倒不说你的夫君谢宴,怎么,这么怕我抓他来送死?”
“不怕啊。”
苏皎脸色涨红,咳嗽了两声才艰难开口。
“我夫君和我一样,我们俩都是不受宠的,挟持了我和他都没什么区别,不过你真想挟持么……
他的寝居在护国寺东北角,一个时辰前被皇上传召去了,你如果真是刺杀皇上来的,想必见过他了。
我夫君腿脚不便,出了再大的事也是待在院子里,你若是想挟持,我可以给你带路。”
刺客:……
他颇有些难以言喻地又看了一眼苏皎。
头一回见着这般能为了自己活命能出卖夫君,甚至连掘开死人坟墓这样的胡话都能说出的人。
“看来谢宴果真找了个没什么脑子的皇子妃。”
这样的女人出了冷宫多半连一日都活不过去,刺客厌恶地松了手,唯恐沾上了她的愚蠢。
“你该不会是没胆子吧?连个死人的墓碑都不敢挖,还是连个瘸腿都不敢挟持?只敢挟持我这样的弱女子?”
苏皎的眼神似乎颇为鄙夷,刺客果然眼中闪过怒意,他再次上前攥紧苏皎的脖子。
“少废话,我无需为逃出去而挟持一个废物。”
话落他才反应过来是被苏皎绕了进去,眼中更恼。
“我现在就杀了你。”
手中长剑横来,还没刺向苏皎脖颈,便见她眼疾手快地一躲,手一扬甩出去一阵白色的粉末。
对方只闻到一阵幽香,下一瞬便觉得头痛欲裂,胳膊上的伤也刺痛起来,他顿时丢了剑捂住头痛呼起来,苏皎趁势猫着身子逃了出去。
这山洞果然还在护国寺,苏皎拎着裙摆,娇小的身形穿梭在林中,飞快地往外跑去。
她故意激着刺客恼怒,实则早在袖中准备好了贴身不离的药。
那药有致幻使人昏迷之用,他越恼怒,身上血液翻涌,那药浸入他伤口便发作的愈快。
苏皎气喘吁吁地跑着,丝毫不敢停下步子,她越过山洞,眼瞧着即将跑到小道上——
“嗖——”
一道箭矢卷着漫天凌厉的杀意和怒气侵袭而来,直直射向了她的后背。
苏皎蓄力躲开了些,那箭擦着她的发丝钉进了前面的树上。
她也狠狠摔在了地上。
脸颊火辣辣地疼,鲜血顺着侧脸滑下来,她还没来得及站起,一把冷剑已横在了她脖子。
苏皎浑身僵住。
她回头一瞧,那黑衣刺客已逼近到面前。
“耍我。”
他蹲下身拽住了苏皎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
她半张脸已全被鲜血浸染,发昏的脑袋却在对上这人满含杀意的眸子时清醒了。
她滚动了一下喉咙,声音带了颤意。
“别杀我,你既然是知道我身份才挟持的我,你的目的便是谢宴,他人在护国寺的寝居,我可以带你去。
她这一番话一出,刺客如何还能不知道她方才的话都是故意说出来的。
他冷笑了一声。
“先杀你也一样。”
他反手拢了剑朝苏皎心口刺去,端的是利落干脆,寒光闪过,苏皎死死闭上眼,从没哪一刻如此时一般觉得濒死。
“嗖——”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冷箭隔空射了过来,生生拦断他砍向苏皎的剑,还带着可怕的穿透力刺穿了刺客的掌心。
他握剑的手刹那鲜血淋漓,苏皎欲要起身往外跑,浑身却没了丝毫力气。
凌乱的发丝遮掩住了她的目光,鲜血使得她眼前越发发昏,那刺客却没再上前趁势杀她。
他捂着鲜血淋漓的手掌,站在原地和来人对视。
谢宴手中握着一把弓箭,与黑纱下的那双眼四目相对,而后——
再次举弓。
毫不犹豫地又射出一箭。
第二支箭羽同样擦着他的侧脸飞射出去,和苏皎脸上伤的位置分毫不差,弓箭刺开了他的面纱,黑衣人反应极快地伸手捂住了面纱,深深看了谢宴一眼,身形拔起往另一边去。
苏皎却全然僵在了原地。
刺客偏头的刹那,面纱从脸上滑落,虽被他极快地捂住了,她也在那一眼,看到了一张本来绝不可能再出现的脸。
那是……
已逝的大皇子!
她曾在皇宫的画像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大皇子,那个横在嘉帝和谢宴之前,已经死了好几年的大皇子。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苏皎立时便心乱如麻,这冲击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待看到谢宴的表情时更是怔愣。
重生以后,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谢宴。
他浑身散发着凛冽森寒的气息,眸光冷如霜雪,那杀意毫不掩饰地倾泻而出,面上阴郁地死死盯着刺客离去的方向,手中长箭又搭起,那模样不像一个皇子,更像是从地狱来的修罗。
“啊——”
小道尽头传来一声尖叫,夫妻两人同时回头,便见一侍卫不知在那已看了多久。
“三皇子,你……
快来人啊,刺客挟持三皇子妃后逃窜……”
苏皎顿时暗道不好。
她毕竟是皇室宗妇,若被挟持的事传的人尽皆知可不是好事。
谢宴同时回头,眼中闪过几分狠戾,毫不犹豫地搭弓拉箭转了方向,侍卫的下一句还没喊出,便被一箭射穿了心脏。
腥脏的血洒在地上,苏皎一震,便见谢宴拎着那弓箭,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苏皎一喜刚要开口,又想起自己方才的话。
他应该是……没听到吧?
谢宴一步步往前走,那弓箭在地上拖出一条蜿蜒的血迹,他面上的阴郁未散,目光尽锁在她身上。
平日里花言巧语,生死关头,倒学会先卖了他,还说要亲自带着去寝居抓他。
好得很。
弓箭在手中拉满,三步距离外,谢宴面无表情地搭箭——
“夫君!”
一双手缠上了他的大腿,谢宴一低头,一张混着血也不掩绝色的芙蓉面映入眼帘。
许是劫后余生,她眼中滚下一行泪,抓着他的衣衫死死不松,轻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
“好疼,还好你来的及时。”
谢宴:……
眼泪全洒在他衣裳上,苏皎拽着他的衣裳要站起来,试了两回却又跌坐在原地。
他垂下头,这样的视线下,显得她原本就单薄的身形越发纤细。
对上她盈满泪的眸,谢宴默了片刻,总算收了弓箭弯腰去抱她。
罢了,十多岁的小姑娘,怕死也正常。
*
这刺客那一箭擦在她脸颊,擦破了皮又留下一道血痕,帕子换了两三条才将上面的血污擦干净,这院子里没有铜镜,苏皎自个儿是不能擦拭上药的,这差事便只能落在了谢宴身上。
帕子才刚碰到伤口,苏皎就忍不住蹙眉喊道。
“嘶……疼。”
谢宴淡淡瞥她一眼,不说话,手下动作却更重了。
“真疼!”
苏皎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伤在脸颊,她本就因这一场事吓得精疲力尽,谢宴下手又没个轻重,帕子擦着伤口重重抿过,便带来一阵刺痛。
“说了真疼,你怎么还不听。”
苏皎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嘟囔,那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眶里似乎又有眼泪要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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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
他耐着性子将动作放轻,擦拭了几遍后,露出原本娇嫩好看的容颜。
只是如今上面多了一道血痕破坏了美感,谢宴瞧了片刻,又蹙眉。
“不会很丑吧?”
劫后余生,苏皎缓过神便在心里将那刺客和牵连她的谢宴问候了一通。
谢宴没说话。
“真的很丑?”
她又追问。
怕落疤?
谢宴头一回见她如此喜欢追问。
“漂亮与否,很重要吗?”
“重要啊。”
苏皎点头。
人长一张好看的脸愉悦自个儿,别人看了也高兴。
谢宴默了片刻。
“不会留疤。”
那箭擦的不深,看着流了许多血,实则上药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他这样说,苏皎显然松了一口气,但想起自己今日这惊险的一遭,还是有些后背发凉。
“你怎么赶去的那么及时?”
“父皇有命让诸皇子都去追刺客,我碰巧看到了而已。”
“那还真是巧了,幸好你去的及时……”
“不然哪有机会听见皇子妃的肺腑之言?”
谢宴截断她的话,苏皎脸色一僵,心知这是听到了。
那时她说这样的话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们落榻的院子旁边挨着的就是重臣,只要那刺客来了是必死无疑。
何况生死关头,谁的命比她重要呢?
但这话苏皎不敢说,连忙上前讨巧地笑了两声。
“夫君大人不记小人过,我那会是说的胡话罢了。”
“胡话?那什么是真话?”
苏皎眨眨眼。
“夫君去的及时,救我于危难,我心中感念,这自然是真话。”
她想了想,又捏着他的袖子。
“你那会一箭射穿了他的掌心,我从没见谁的箭法能准成那样。
可厉害了!”
对上她亮晶晶的眼,谢宴不自然地别开头。
“也就一般。”
夫妻二人闲话说着,眼瞧着谢宴不再计较这茬,苏皎又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一幕。
虽然只是一眼,可她几乎便能确定了是大皇子的脸。
世上真有这般相像的人吗?
还是说几年前……大皇子没有死。
她正犹豫着是否要开口提及此事,外面长林急匆匆进来。
“皇子妃,皇后娘娘请诸位皇子妃和内命妇此时前去院子。”
传话突然,苏皎脸上只止了血,还没上药便匆匆带了面纱赶去了。
她跨入门槛,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台上皇后惺惺作态的声音响起。
“本宫听闻皇子妃被刺客掳走,可有受伤?”
霎时,苏皎行礼的动作顿住。
感受到落在她身上那些或看好戏或怜悯的目光,苏皎飞快地在脑中想了一圈,并未记得那刺客掳她的时候被人看到了脸。
宗妇和姑娘家被贼人掳走,身上难免会落些流言,尤其她是皇室妇,但凡有什么污名,更会直接牵连她的哥哥和母亲。
“并无此事,皇后娘娘是否认错了人?”
苏皎强自镇定下来。
“怎会认错?侍卫说那姑娘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衣裳,何况刚才可有奴才看见你被宴儿扶着回去……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不会也是被刺客伤的吧?”
皇后的惊呼使得众人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
苏皎的鬓发虽然整理了,却终究不比上山前的整齐,那些内命妇霎时便换做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这下好了,若那贼人掳走的真是皇子妃,这幅模样,就算是受了伤,名声上也难再成皇子妃。
往大了去,整个苏家都得被奚落。
苏皎眼中闪过怒意。
“皇后娘娘说话可要谨慎,臣妾脸上的伤是方才被一只野猫抓伤的,还没来得及处理便被传召来了,被刺客掳走的绝非臣妾。”
皇后不为所动。
“是吗?什么样的伤,揭下面纱,着太医来验一验便知道。”
“小伤而已,娘娘何必传召太医?”
“自然要传。
若真是猫抓的,早些上药清理,可别让你脸上落了疤。
若不是猫抓的……”
皇后冷笑。
“那你可得想清楚欺骗本宫的下场。”
话落她一挥手,宫女即刻便领着太医上前了。
苏皎没想到皇后如此有备而来,心惊她消息灵通的同时,看着太医也难免慌了。
“母后实在不必……”
苏皎再度尝试周折。
“太医。”
皇后打断她的话,太医疾步走上前。
“皇子妃,请容臣验伤。”
一众人逼到了她面前,苏皎身后空无一人,她退开两步,心知今日避无可避——
太医瞧她不动,得了皇后的命当即就要去揭她的面纱。
动作未至一半,一道高大的身形从外入内,挡在了苏皎面前。
手腕一紧,苏皎提着的心在看到来人的刹那落了回去。
谢宴站在她面前,扣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身后,避开太医的目光。
“儿臣与皇子妃今日一直在院子里,儿臣可以为皇子妃担保,她的伤的确不是刺客所为。
她也不是被刺客掳走的那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