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阿婆局促地看眼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孙子，有些不好意思，“琳琅别介意，孩子太小，没见过生人有些害怕。”
“早年间我们家家境困难，若非魏先生瞧见我儿可怜免费收下我儿做学生，考取秀才后去做了私塾先生，我们也不会过上现在这般好日子。”
魏琳琅环视一圈，小院内摆放着一些使用多次已有些破旧的桌椅，院内另一角正晾晒着幼童衣物。
但这院中并无男子生活的痕迹，准确来说，这小院看起来似只有她祖孙二人居住。
魏琳琅有些疑惑，“那他的爹娘呢？”
江阿婆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前些年城中闹天花，我儿子也染上了，没挺过来，”
江阿婆心疼地轻抚自己孙子的头发，“他娘虽然躲过了天花，但也没想到生下他没几日就撒手人寰，如今就剩了我们两婆孙相依为命。”
魏琳琅沉默不语，有些同病相怜地看向那小男孩，原来是同她一样，没了爹娘的孩子。
但幸好，他有他的奶奶，她也有新春。
“对了，琳琅，你今日怎么来这了？”江阿婆抬手用衣袖轻拭眼角。
“我当初嫁人后这宅子的地契也在嫁妆中，如今我们所有东西都被官府查抄，唯有我的这些嫁妆要了回来，是以我想回来瞧瞧。”
“那就搬回来，”江阿婆语气坚定，有些愤愤不平，“搬回来后，我们这些街坊邻居都能照顾你。”
“不不不，就不麻烦街坊了。”魏琳琅摆摆手。
江阿婆执着地按下魏琳琅的手，“咱们这的街坊多多少少都受过魏先生恩惠，家中贫寒的学子他也从未收过我们的钱，不麻烦的。”
魏琳琅见江阿婆坚定的模样，心下有些触动。
原来爹爹离世留了这么多给她。
从前，她只看见了那座被当作嫁妆的宅子，和为数不多的几张银票。
现在她才发现，那都是表面上的东西。
真正留给她的，远比这座宅子更珍贵，是曹怀仁，是新春，也是这的街坊邻居。
“多谢阿婆，我先回宅子看看。”魏琳琅笑着回应。
“好好好，是该先回去看看。前些年有人经手了这座宅子，我们本以为你们将这卖了，结果后来又没了动静，原来你们还是留下了它。”
魏琳琅有些羞愧，虽是为了补贴家用，但自己是真的曾经将这座宅子卖了。
若非曹怀仁以及他同他曾经学堂的好友又凑钱将这买回来，自己也不知有什么脸面来见他们。
江阿婆牵着魏琳琅，将她送出了门，“琳琅赶快收拾，回来住着，别在去理那些官场的弯弯绕绕。”
“知道了阿婆，我先去宅子瞧瞧。”魏琳琅牵着新春同阿婆告别朝巷子外走去。
-
推开腐朽的大门，曾经的一幕幕似是仍在眼前。
带着纸鸢奔跑的稚子，拿着沾满墨汁毛笔追逐的孩童，站在廊下探讨的同窗，以及爬在院中枣树上同树下人说笑的自己。
一切又在转眼间消失，没了朗朗读书声，没了先生训斥顽童的声音，也没了自己与新春在枣树上的说笑声。
魏琳琅拭掉眼角泪珠，新春也有些难过，上前挽住魏琳琅，“阿姐，我想老爷了。”
“爹爹和怀仁泉下有知，咱们回家了。”魏琳琅轻拍新春的手背，安慰着。
屋内设施陈旧，早已结上蛛网，许久未有人来过桌面都已布满尘土。
魏琳琅有些心酸地走到廊下，又是一年秋季，院中泥土上落满红枣，枝头还挂着一些还未坠落的枣子。
魏琳琅朝那棵枣树走进，抚上粗壮的树干，捡起落在地上的几颗枣子递给新春。
新春擦擦枣上的泥土，就往嘴里塞，魏琳琅见状轻笑出声。
“甜。”新春笑着嘟囔。
魏琳琅又看向地面的枣子，忽然发现枣树边有片土地和其他地方不同，未有杂草触及，且土面有些陌生的脚印。
“这怎么这么奇怪？”魏琳琅朝那片走进，拾起一旁的枯枝，翻动那片泥土。
新春见状也捡起手边的一根枯枝，同魏琳琅一起挖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个有些破旧的暗红色木盒子赫然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这是什么？”魏琳琅瞧着那木盒，加快了手上动作。
魏琳琅将那盒子从土里拿出来，擦掉面上的粘留的泥土。
*
京城东宫之中，虽然休沐，但姜骅朗仍坐在书房内处理着之前堆积的奏折。
“殿下，郑先生来了。”行安从外走进书房。
姜骅朗放下手中奏折，“让他进来吧。”
“你怎么来了？”姜骅朗看着着秋月里仍摇着手中折扇的郑琪骏有些不解。
“那些苏特尔人的行程，我已经查清了。”郑琪骏自顾自坐到一旁矮榻上，又替自己倒满一杯茶。
姜骅朗来了兴趣，走到郑琪骏身旁坐下，“继续说。”
“果真如你所料，他们是来卖洪山玉茶的。”
“卖？”姜骅朗有些疑惑地看向郑琪骏。
“是，卖，而非买。”
郑琪骏看着姜骅朗疑惑的神色继续道：“不知他们是如何得了那些个洪山玉茶，已经去了城中五家茶庄，同他们做洪山玉茶的生意。”
“行安。”姜骅朗唤来门外的行安，“去将陈斯寻来。”而后姜骅朗又看向郑琪骏，“你接着说。”
“他们如今究竟卖了多少我还未查清，收到这洪山玉茶的消息我就立马来告诉你了。”
姜骅朗只觉这洪山玉茶之中也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你可有去查曾经种洪山玉茶的茶庄么？”
“派了人去，不过他们去的几家庄子都在曾经徽山绿茶盛行时将洪山玉茶的茶树铲除了大半，这些年才刚又种上，所得的茶量还不多。接下来还有十几家庄子还未去，有了消息我再来告知你。”
“徽山绿茶？”姜骅朗放下手中茶盏，忽然想起什么，“我记着那徽山绿茶盛行似是因为姜丞业有关？”
郑琪骏合上折扇，“是了，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急着来告诉你。”
“瑞王曾在一次宴席中大肆赞扬徽山绿茶，他身边好友还写了好些酸言酸语去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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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茶，后天下百姓皆奉徽山绿茶为朝茶，洪山玉茶也渐渐失了市场。”
“前些年，苏特尔使团来大齐之时，瑞王以洪山玉茶为礼赠给他们，传闻他们十分钟爱此茶，后又自行采购了许多，几乎将洪山玉茶本就不多的库存全部买下。”
“之后，你也就知晓了，洪山玉茶的价格逐渐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闻言，姜骅朗陷入沉默，任谁听了这一消息，都会觉着洪山玉茶的起落和瑞王脱不了干系。
“殿下，陈斯来了。”行安适时进到屋内。
姜骅朗轻嗯一声，示意行安唤陈斯进来。
“殿下。”陈斯朝姜骅朗行礼道。
“坐下说。”姜骅朗抬眸让陈斯坐在一旁的八角凳上。
“殿下唤属下来所为何事？”
姜骅朗淡淡开口道：“近日可有苏特尔人来过茶庄？”
“近日仅有几个老顾客上门买茶，未曾看见有苏特尔人来过。”陈斯摇摇头否认。
姜骅朗摩挲着手指，眼眸中尽是深思之意，“行，孤知道了。宋高可有消息了？”
“宋高从未出过瑞王府，日日在瑞王近前伺候，还未发现有何异常。”
“继续盯着宋高，如果有苏特尔人去茶庄卖茶，你先将茶收下，再及时来告知孤。”
“是，”陈斯起身行礼，“属下先告退了。”
陈斯走后，室内重回静寂。
“你是如何想的？”郑琪骏打破沉默问道。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私盐案牵扯到姜丞业的内侍，这洪山玉茶也和他扯上了关系。”姜骅朗长叹口气。
“我听闻，昨日皇后娘娘千秋宴，瑞王已被解了禁足。”
姜骅朗目光阴沉，冷笑一声，“我知道，这不是正好么？他能出府，自是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马脚。”
“这次，我倒要看看，他想如何玩。”
姜骅朗牵起唇角，周身气息却愈发冰冷，冷峻的眼眸黑得深不见底。
“那我也先回去了，收到消息我再来告诉你。”郑琪骏又打开折扇，摇着扇子悠悠然从书房中离去。
郑琪骏离开不久后，行安又从外走了进来，“殿下，恪敏郡主派人人来邀您明日去她轿外庄子赴宴。”
“恪敏？为何突然邀我去赴宴？”姜骅朗皱起眉，有些不解。
“那内侍说郡主只说，您明日去了便会知晓，那内侍还说……”行安顿了顿，有些犹豫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姜骅朗察觉出行安的犹豫，“说什么了？”
“若殿下不去，她就找人来将殿下捆了去赴宴。”行安垂下头，生怕姜骅朗会因这句话而发怒。
谁曾想，姜骅朗只弯起唇角，露出一抹浅笑，语气轻快，“也就是她，才有这个胆子同孤这般说。”
“你去告诉那小厮，孤明日会去赴宴。”
姜骅朗一扫之前的阴霾，放下手中奏折，起身欲离开书房。
还不等他跨出房门，就远远看见一大腹便便，身着花红柳绿衣衫，头戴黑帽簪花者从远处连廊下急匆匆走进，看见他时，还大喊一声，“大侄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