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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

官家看着战报上“嵬名氏引黄河水护城,黄河决堤,洪水浩浩滔天,百姓流离失所,城池内外百里无人烟”,很难不想起当年人为让黄河改道却导致河北哀鸿遍野的场景。

人力与天相抗实在太难,稍有不慎就是泽国千里,罪过罪过。

西夏本身就处在天灾之中,再加上这一轮人造天灾,即便没有大军压境西夏也会陷入无休止的内战之中。

问题来了,接下来是直接赈灾还是直接赈灾还是直接赈灾?

哦,不能直接赈灾,得先把原本属于西夏的地盘全部圈到大宋的版图之中,然後再赈灾。

是划路设州,还是仿汉唐设都护府?

汉唐疆域广袤,周边异族颇多,所以要设都护府掌统诸蕃抚慰征讨叙功罚过。

他们大宋的疆域还没广到那种程度,设都护府的话也容易让番邦部族偷偷搞事,稳妥起见还是都让派自己人管理吧。

衆卿都知道他是个没什麽安全感的皇帝,想把什麽都攥在手心里不是他的错。

几位宰相:……

不成天忧心这忧心那是好事,但也不能一下子飘的太高。

收复失地是大宋占理,将西夏所有地盘都圈进大宋的版图也就是重制舆图而已,重点不是重制舆图,是让周边政权都承认那是大宋的地盘。

辽国已经在西京道布下重兵,河西那边更是契丹、回鹘、吐蕃都在争,西夏内乱只是开始,重头戏都在後面。

大宋时常有天灾,西夏的天灾也没少过,除了极少一部分地方风调雨顺,其他大部分地区都没有人烟。

那边要是和中原一样哪儿都能种地还用得着年年扰边抢粮食?

只是招抚番邦就难倒一大批官员,在番邦族地治理他们难度更大。

不想让部族首领手里权势太大就得朝廷下大力气去让番邦部族心服口服,且不说朝廷有没有那麽多愿意奔赴偏远地区发光发热的能臣,就算有,又如何能保证官员的人身安全?

稳妥起见,西军不能退。

非但不能退,还得化整为零深入西夏境内防备番邦部落闹事。

韩相公觉得他老当益壮,如果官家实在找不出放心可用之人,他也不是不能主动请缨。

回京七八年,成天在朝中和人打嘴仗也怪烦的。

人得干个几年就挪挪窝,他们这些老家夥不退年轻人就上不来,由此可见派他过去是一举多得的好法子。

富相公单手背後,自认为也能再出去干上几年。

官家想了想,问道,“换个思路,让番邦部落化整为零迁入陕西,再将陕西的汉人迁去番邦故地,这样会不会好管理些?”

太子殿下很给他爹面子,“我觉得可行。”

汉时为了方便管理河西大规模从关中和中原迁移人口,那些地方原本都是番邦部落,只有极少的汉人在那儿生活,从汉人大规模迁移过去开始,那边才真正归中原王朝管辖。

番邦部落不听话没关系,他们还能以人数取胜。

韩琦:……

富弼:……

每当他们觉得官家父子都很稳重的时候,俩人都能冒出点新鲜主意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让番邦部落化整为零迁入陕西,再将陕西的汉人迁去番邦故地,想法很好,做做试试?知不知道什麽叫故土难离?

番邦游牧为生不在乎住哪儿,汉人百姓迁去番邦故地那叫背井离乡,谁会放着自家肥沃富饶的故乡不要非得去不知道啥情况的番人聚居地?

官家父子不这麽觉得,汉朝时能让大量百姓迁到河西四郡,他们这还没远到河西,顶多就是兴州灵州这种本来汉人就很多的地方。

只要朝廷开的条件足够好,自会有无田无地的百姓愿意往外迁。徙民实边又不是他们大宋首创,只要政策足够完备,推行下去效果不好就得从官员身上找问题。

官员要是尽职尽责让所有百姓都明白朝廷的政策是怎麽回事,效果怎麽会不好?

开封无险可守,再退就是长江。

守江必先守淮,守淮必先守黄河,守黄河必先守河套,守河套必先守西域,西域不稳则大宋不安呐!

小太子这话一出,不说几位相公,连他爹都觉得这是在无理取闹,连连使眼色让他不要在外人在场的时候瞎说。

有些话只能私底下说,放到明面上容易让相公们觉得无地自容然後撂担子不干。

——儿砸,收敛一点。

太子殿下收到来自亲爹的暗示立刻正经起来,他年纪小童言无忌,当他刚才什麽都没说,接下来请相公们畅所欲言。

政策推行下去效果不好不光是官员的问题,也可能是政策本身不行,都有责任都有责任。

所以相公们觉得徙民实边可行吗?

不可行的话他明天再来问。

几位宰相熟练的无视太子殿下期待的小眼神儿,开始和太子殿下那同样没多稳重的爹讨论如何平稳的将原本被西夏占据的地盘收回来。

可以多花几年时间,几十年都等过来了不在乎再多几年,主要还是求稳。

钱花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西军那边让他们悠着点儿,洪水不是闹着玩儿的,当年河北黄河决口死了那麽多人总得长点记性,大夫药材都多备着点儿,宁肯多花钱也不能让兴庆府洪水之後再遭瘟疫。

被无视的太子殿下费劲儿的挤进去:相公们说的对!

……

经常和大宋官府打交道的番邦部落都知道,大部分官府都要面子,只要夸的好听,光赏赐就够整个部落的吃喝嚼用。

大宋朝廷见不得百姓受灾受苦也是衆所周知,贪官污吏欺压百姓另说,反正朝廷每年用来赈灾救民的银子花的非常多。

不光见不得治下百姓受灾受苦,连不归他们管的百姓受灾受苦也见不得。

宋夏两国关系不好,用于两国贸易的榷场已经关了几十年,偶尔开一次也是昙花一现,连消息最灵通的商贾都不知道榷场什麽时候能开,但是只要西夏遭灾,接下来俩月的榷场肯定开放粮食交易。

党项人的命也是命,西夏朝廷不管大宋朝廷管。

所以这些年经常有小部族偷偷摸摸的迁到大宋境内,有时候连党项出身的将领也会带着族人归附,只是西夏朝廷对这种做法处罚非常严格,所以即便归顺也不敢闹出大动静。

今年夏天西夏境内又是干旱又是洪涝,沿边商贾敏锐的意识到榷场可能要开放粮食交易早早就开始囤粮,没想到大宋会这个时候和西夏开战,囤好的粮食直接被转运司按市价全端了。

市价买市价卖,不算采买的精力和仓储好像也没亏,就是怎麽想怎麽亏。

粮食卖到西夏境内价钱能翻十番,党项的大贵族自己都明目张胆的擡高粮价赚钱,外来商人不能和他们对着干,但是直接将粮食转手给那些大贵族也能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

早知道朝廷要开战他们就不囤粮了。

商贾之间也分派系,有後台以及经常为官府出力的商队提前有官府的通知,战事到跟前还一无所知的要麽人缘不好要麽和官府关系不好,也有可能二者兼有。

冯大人办事向来不讲情面,尤其是这种商贾打交道的事情,能为他所用他就拉一把,不能为他所用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他自己经手过家族生意,知道有固定门路的商队有多挣钱,灾年囤粮擡高粮价缺不缺德?

只是市价买回来已经很给面子,要不是上面有人盯着他甚至能找理由抄家。

国库缺钱能抄贪官污吏,转运司缺粮抄几个缺德的大商完全没毛病。

于是乎,只有缺德商队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试图囤粮转手去西夏境内赚钱的商贾都栽了个大跟头,剩下那些犹豫要不要出手的不敢再动,赚钱诚可贵,家底价更高,不能为了赚钱把身家性命都赔进去。

冯大人和其他正经官员不一样,他对商贾之间的各种路数都门儿清,同样的套路能糊弄那些不懂经商的官员却糊弄不了冯大人,为了小命儿着想还是不当出头鸟为好。

以往大宋和西夏开战都会增加陕西和河东百姓的税来保证军需,这次银钱主要由国库来出,粮食从征收变为采买,非但没有增加百姓的负担,反而少了粮商这一道程序让百姓拿到更多的钱。

国库压力大就压力大吧,实在撑不住就再找几个贪官抄抄。

贪官们:……

皇帝抄家的爱好已经培养出来,想让他放弃显然不可能,胳膊拗不过大腿,因为皇帝动不动就抄家,这几年敢把手伸到军饷和赈灾银上的贪官锐减,生怕官家揪住他们的尾巴就开始新一轮的抄家。

军饷主要由国库出,按理说从国库到军中光走流程就至少得被扣下一半,但是这几年朝堂变动太大,即便是皇室宗亲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往口袋里捞钱,国库里出来的银子愣是全都到了陕西转运司。

官家看着三司送上来的账本很想让人抄一份烧给仁宗皇帝看看?正经的打仗能花多少钱?不正经的打仗又花多少钱?国库每年花出去那麽多钱真的都花到实处了吗?

冯京看着战事消耗也有种头一次管战事支出的感觉,以前感觉打仗花钱如流水,怎麽这次调动的兵丁民夫比以前更多花出去的钱反而少了?

嘶,不能想,不能深究,深究下去还得有人倒霉。

总之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陕西转运司的官员不像以前一样一开战就慌里慌张生怕前线粮食不够吃,所有的事情都井井有条。

大军深入西夏境内作战,陕西沿边的百姓甚至没有打仗的感觉。

嵬名成遇引黄河水淹了兴庆府後大量百姓外逃,沿边各州不敢直接让灾民进城,加派人手在城外搭建窝棚放粮施粥,好歹让逃过来的西夏百姓有个落脚之地。

这种时候最容易有敌国探子浑水摸鱼,军中主力都在西夏境内,各城池留守的兵力都不多,灾民冲进城打砸抢烧的话连镇压都不好镇压。

饿着肚子的灾民最难管,先让他们稳下来再说。

好在西夏人口不多,大宋沿边的城池堡寨隔几十里就有一座,如此分散开来压力并不大。

真要像大宋境内遇到灾荒就是几十万的灾民,再坚实的城墙也能被饥饿的灾民拆成土渣渣。

吃吧吃吧,吃了他们的饭就留下来开荒种田,大宋别的没有就种田在行,没种过田的也能手把手教。

西夏境内的局势愈发混乱,低调的商贾们却不敢和以前一样趁乱过去捞金。

就在这时,不少商贾都收到了来自转运司的请帖,说是冯大人要请他们去转运司衙门议事。

商人们:!!!

商人之间消息流传飞快,他们都知道不少在青唐河西做生意的商队都和官府达成了秘密协议,虽然不知道是什麽协议,但是看那些商队出行都有六扇门出身的护卫随行也知道肯定是大生意。

如果不是大生意哪儿用得着六扇门?又怎麽会只有那些富可敌国、咳咳、富可敌城的大商有资格和官府合作?

商人私底下偶尔会觉得当官的不如他们过的痛快,但是如果有机会搭朝廷的顺风车,他们就是挤破头也会往上冲。

只要不让他们去送死,其他什麽都好说。

苍天啊,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他们了吗?

收到请帖的商人都是西北有名有姓的大商,首先人品得过关,其次家底足够厚实,两条都符合後又从其他小要求上筛下去不少人,最终符合要求的只有不到二十个人。

苏景殊已经和王韶一起干过类似的活儿,这次冯京要让商队协助前线军队稳住西夏境内的百姓他便主动请缨将活儿揽了过来。

开不开口都是他的活儿,不如主动开口,好歹能落得个眼里有活儿的评价。

西夏境内的城池数量远不如大宋多,党项人连修堡寨都是和大宋学的,学也没学到精髓,修了几年後有半数都废弃不用,之後也很少再大费周章修堡寨。

和建好城池从此一辈子不挪窝相比,党项人还是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

也就意味着遭灾的时候不用在乎土地,卷好帐篷收拾好行李赶上牛羊就是跑。

前线军队杀气重容易吓到百姓,这时候有路过的商队和百姓指明前路更容易得到信任。

当然,同时还会有官府的人随行。

十几号大商拿着请帖来到以往看都不能多看两眼的转运司衙门,迈过门槛时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也是他们能进的地方?

等进屋後看到堂前挂着的“商之大者,为国为民”,十几号人更是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祖宗啊,孩儿出息了。

苏大人清清嗓子,开始任务之前的调动激情的演讲。

小小动员,拿捏。

……

兴庆府外,宋军临时搭起来的营帐中,狄青看着随商队一同前来的苏景殊摇头叹气,“来晚了,早来半个月多好。”

苏景殊白了他一眼。

大军开拔之前他就提过要随军,是谁在冯大人说他碍事儿的时候一直点头?

他现在除了不会飞檐走壁和江湖人也没差哪儿去。

不对,就算是江湖人也不是都会轻功,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比寻常江湖人都好。

白玉堂打了个哈欠,懒得和他掰扯什麽样的才算是江湖人。

自从朝廷出面整顿江湖,整个江湖的风气焕然一新,没点真本事就自称江湖人怕是要被笑死。

苏景殊在狄青勉强蹦跶两下证明他的身体素质,然後让白五爷去休息,军营里没有危险,他先在军中转转,明儿再去城里打探情况。

办差真折磨人,把他们五爷都累沧桑了。

白玉堂也没端着,他这些天确实累的不轻,来的路上要防备流民拦路抢劫,也就到了军营才松口气。

来西北之前觉得亲手打造一个六扇门分门厉害的不要不要的,干了几年之後才意识到这事儿的确厉害的不要不要的,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儿。

这活儿累的什麽程度呢?一想到展昭在京城除了巡街就是到处玩他就羡慕嫉妒恨。

他才二十多岁,现在看上去怕是比展昭都年长。

不行,仗打完了一定得好好休养休养,他要把这些年消失的精神气儿都补回来。

苏景殊目送闭着眼走路的白五爷走远,直到白玉堂走进给他准备好的帐篷才收回目光,“元帅,城里现在什麽情况?”

狄青找出记载城中情况的文书递过去,“嵬名氏族人全部被看管起来,城里目前只有不到五万百姓,这几天都在忙着清理洪水淤泥,短时间内没空生乱。”

“只有不到五万百姓?”苏景殊惊了,“兴庆府好歹是西夏的都城,怎麽只剩下这麽点儿人口?”

“这五万还是半数嵬名成遇从灵州带过来的。”狄青叹了口气,“西夏朝廷中搜罗出来的文书上记载的兴庆府人口有三十六万人,但是梁太後走的时候带走一部分,小皇帝死後能逃的也都逃出去了,嵬名成遇拿到的兴庆府已经没有多少百姓,洪水一来又冲走不少人,然後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西夏兵民一体,一户就是一帐,每家有两丁则以其中强壮者为正兵另一丁为负赡,也就是一个上战场一个是後勤杂役,危急情况下老幼乃至妇女也要编入军中。

梁太後带走的京师宿卫军都是兴庆府的壮丁,家中壮丁离开其他人自然也会跟着,只梁太後就带走了兴庆府大半人口,後面出逃的那些就更不用说了。

嗯,也有兴庆府本身人口就不多的缘故。

梁太後和梁乙埋已经放弃怀州转移到贺兰山另一边,种谔和折继世率军追击,过几天他们这边也会派兵过去,只抓嵬名氏皇族还不够,抓住梁太後和她培养出来的梁氏族人同样是大功。

西夏地广人稀,梁氏带走的那些人口必须留下。

“贺兰山西边不远就是沙漠,那边也没有像样的城池能容纳数十万人,除非他们北上白马强镇监军司,或者去凉州。”苏景殊忽然想起来开战前梁乙埋正在凉州修筑堡寨,于是擡头问道,“元帅,梁氏会不会占据河西韬光养晦准备卷土重来?”

贺兰山西边的沙漠养不起数十万人口,河西走廊可以啊。

他们从贺兰山西边南下绕过沙漠,只要能抵达凉州,以他们手里的兵马抵抗个几年不成问题。

狄青耸耸肩,“希望他们能顺利绕过沙漠,能顺利从西寿保泰监军司路过,抵达凉州的时候城墙上插着的也不是大宋的军旗。”

从兴庆府去凉州路上没那麽多障碍,但是现在两国正在打仗,西夏内部的大部落也各自为政,如今的西夏已经不是梁氏可以肆意通行的西夏。

梁乙埋在凉州留了不少兵力防止大宋从西路进攻,然而当断绝了後勤的是党项人时,凉州城就是一座任人宰割的孤城。

王韶和李宪在熙河又没闲着,青唐吐蕃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打个没有後援的凉州却不费力气。

苏景殊:……

那没事了。

他都能想到的事情元帅肯定也能想到,各条路都堵死,梁氏插翅难逃。

得嘞,战事交给专业人士,他只管民政。

“元帅,小皇帝的屍身找到了吗?”

“找到了,就在皇宫里。”提到那倒霉的小皇帝狄青下意识皱起眉头,然後开始骂那些嵬名氏皇亲,“番邦蛮夷不沐圣人教化,小皇帝再怎麽没有实权也是皇帝,他们将人杀害後甚至没有收敛屍身。”

小皇帝即便不是皇帝也是他们自家後辈,死者为大,争权夺利的时候就不能把表面功夫做齐全吗?

啧,果然不堪教化。

夏日天热屍身本就保存不长,幸好皇宫地势高没被洪水波及到,要是再让洪水给泡泡怕是连成型的人都找不出来。

这倒霉孩子,希望下辈子别托生在蛮夷部落里了。

苏景殊听的直摇头,“不像话,真是不像话。”

狄元帅骂骂咧咧,也不知道到底在气什麽,反正就是越骂越气,“你问这个干什麽?小皇帝的屍身有用?”

“有用。”苏景殊郑重其事,“过些天召集城里百姓,为小皇帝选好陵寝给他风光大葬。”

小皇帝活着他们或许还要发愁怎麽安置,死了的小皇帝不用纠结,极尽哀荣怎麽风光怎麽来。

番邦部落推崇贵族血统,小皇帝好歹是西夏的皇帝,西夏人不管他的身後事大宋来管。

大宋对西夏的小皇帝如此尽心尽力,将心比心,之後张贴告示声明大宋收复失地接手三十年来为西夏所占领的城池土地时各部落百姓也不能太不给他们面子。

都是交税纳粮,跟着谁混不是混,凑活着过吧。

第262章

*

游牧部落逐水草而居,比起土地更看重血缘,对大贵族的後代尤其尊崇。

小皇帝死于非命,亲族弃他于不顾,大宋却挺身而出为他风光大葬,不管怎麽说都能在西夏百姓面前刷一波好感度。

论迹不论心,百姓不管大宋这麽做是为了什麽,他们只信他们看到的。

百姓尊崇大贵族的前提是大贵族能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如今党项各族内乱谁都顾不上谁,百姓不都是愣头青,再怎麽尊崇也要以保住自家性命为先。

大宋对为灭夏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不会吝啬,官家亲自下诏书将小皇帝以前没得到的册封补上还加了追封,反正死都死了,封侯封王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称帝不行,大宋就一直没承认过西夏李氏的帝位。

李德明、李元昊父子被封过夏国王、西夏王、西平王,那也都是他们先向大宋进呈表章纳贡换来的。

礼仪之邦要面子,册封最多到“西夏国主”这一步,追封自然也不会越过惯例。

但是好听话可以多说几句。

皇帝身边多的是文采卓然之人,即便西夏的小皇帝直到被杀都是个傀儡也不耽误他们把小皇帝夸上天。

还是那句话,追封表功都是给活人看的,小皇帝只是个工具人。

嘶,这麽一想更惨了。

苏景殊搓搓胳膊,将良心捡起来温存了一会儿,很快又变成了那个莫得良心的小小苏大人。

西夏小皇帝惨不惨和他没关系,他只负责用好这个工具人。

不对,现在不能再叫他小皇帝,要尊称为已故兴庆王。

陵寝的选址不能随便选,兴庆府刚被大水冲过,哪边好哪边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其父祖李元昊李谅祚的陵寝选址都不太好,大水一来就给淹了,他们得给小皇帝选个不被风雨侵扰的地方。

风水方面他不擅长,不过京兆府有专业人士在,他不和专业人士抢活儿。

军营离兴庆府有一段距离,他们安营紮寨的时候水势正大,水退之後怕城里有瘟疫也没挪地方。

这年头遇上瘟疫就是九死一生,宁肯来回多奔波也不能冒这个险。

府城全盛时期人口都不到四十万,这些日子走的走逃的逃,大军入城後很容易就把城里所有人口集中到城外安置。

或许还有些胆小藏的深的一直不敢露头,但是这种情况下也不能强求,能保证大部分百姓活着就是胜利。

至于那些想逃却没逃掉的嵬名氏成员,抓齐全了直接打包押往京城,之後是戴罪立功还是直接砍让官家和朝臣商量,反正第一轮军功是到手了。

城里避难的百姓一时半会儿找不齐全,嵬名氏皇族那是一抓一个准儿。

所有人都是一个想法:老子都被抓了你小子凭什麽在外头逍遥?

家族成员关系不好就是这样,只要抓到一个,顺藤摸瓜就能把城里所有嵬名氏成员都摸出来。

抓完城里的还有城外的,早先那些被排挤或者合不来愤而离开兴庆府的嵬名氏成员也躲不过去,有同族的叔伯兄弟带路他们想躲都躲不了。

除非愿意放弃家産部衆孤身出逃。

但是嵬名氏当了那麽多年的皇族,近枝族亲都占到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便宜个个牛羊成群别院遍地,谁都舍不得放弃那麽多家産去过朝不保夕的逃难生活。

于是就又便宜了大宋的将士。

这一仗打下来先登斩将的功劳不多,净靠抓党项的大贵族凑人头了。

洪水退去,百姓在城外暂时安顿下来,夏天比冬天好安顿,附近有水源可以消暑,至少不会冻死人。

不过旁边的宋军轻易不让他们靠近水源,说什麽洪水之後的水都不干净,宁肯热着也不能随便去脏水里泡着。

兴庆府的确很少有洪水,不过他们也不是什麽都不懂,洪水之後的水就是不干净。

再说了,宋人拳头大,他们不听也得听。

虽然宋军没有烧杀抢掠,但是很多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不知道什麽时候就被砍了脑袋充军功。

也有些心大的该吃吃该喝喝,吃饭睡觉之前还不忘安抚身边人。

宋军要杀他们早就杀了,没必要把他们从城里救出来还一天两顿供应大锅饭。

话是这麽说,但是提心吊胆的人还是会继续提心吊胆。

万一宋军想把他们养肥了杀呢?

其他人:……

他们有什麽地方值得养肥?就不能是宋人没打算杀他们?

好手好脚的壮丁都跑的差不多了,留下他们这些老弱病残本就没指望他们能活下来。

他们是良民,那边的规矩和他们党项不一样,杀良冒功放在宋人朝廷是大罪,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两拨人时不时吵几句,有吃有喝的情况下气氛竟然还算可以。

百姓们出城後住在临时搭起来的窝棚里,吃喝都不是白拿的,除了没法动弹的老人伤员以及年纪太小的孩子,其他都要和将士们去城里清理淤泥以及搜寻幸存者。

由此可见,宋军不杀他们还可能是为了让他们干活儿。

另一批人:……

算了,他们闭嘴。

皇宫建在城池最中心,那片儿地势高不用怎麽清理,城里这些天乱成一团,即便有传言说皇帝怎麽怎麽寻常百姓也无心去管。

宋军已经入城,城里能跑的都跑的差不多了,也没听说小皇帝跟着谁跑了,该不会真的没了吧?

幸存的兴庆府百姓心里嘀咕,凑巧幸存者中有皇宫里当差的仆从,衆人你一言我一语小声说着洪水之前的事情,一不小心就把小皇帝身死的真相传播了出去。

——惊!小皇帝竟死于亲族之手!

——不光死于亲族之手,死後还没人收屍。

老天,这是一国之君应有的待遇吗?

小皇帝是梁太後亲子,太後走时怎麽不带上他?

百姓不太清楚皇家的恩恩怨怨和朝堂的利益纠纷,他们只知道小皇帝死在宫里不正常,太後率兵出走不带上小皇帝也不正常。

都是血脉相连的近亲,怎麽能过分到这个程度?

离谱,太离谱了。

就在幸存百姓感慨小皇帝死的可怜时,宋军大营中传来消息,宋国皇帝特意派钦差大人到兴庆府来为小皇帝处理後事,陵寝是最精锐的士兵紧急修建,棺椁是京兆府运来的上好木头打造,也就是兴庆府离开封太远,不然大宋的皇帝都想亲自过来。

苏景殊:???

他是让那些家夥可着劲儿吹,但是把他吹成千里迢迢奔赴兴庆的钦差就够了,不用吹到这个地步。

官家疯了才会亲自跑来兴庆府给西夏的小皇帝送葬。

苏大人召集人手紧急开会辟谣,让他的小喇叭们胡说八道的时候都悠着点儿,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万一真的传到官家耳朵里怎麽办?

“大人,这话不是我们传出去的。”

“是那些党项人自己吹牛瞎说,我们已经在努力和他们解释大宋的皇帝和番邦部落首领是一个天一个地,但是他们就是不听。”

“蕞尔小国,狺狺狂吠。”

“呸,臭不要脸。”

苏景殊:……

那没事了,锅不在他们身上就行。

自欺欺人很能调整心情,小皇帝的风光大葬效果比预想中的更好,原本躲在城里的百姓陆陆续续出来,出殡那天几万人哭着去送行,伤心的好像亲儿子意外过世一样。

不确定到底是为了小皇帝哭还是为了被洪水冲走的家産哭,反正哭就完事儿了,等情绪发泄完日子该怎麽过还是怎麽过。

西夏建国才三十年,又不是没过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再说了,宋人的朝廷也不像他们想象中那麽可怕,要是运气好能让他们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反而是他们赚了。

听说和宋国接壤的几个军司时不时就有部落迁到宋国境内,要是没好处人家也不会迁。

先观望观望。

丧事结束,西夏在这片土地的统治也告一段落。

梁氏不出所料试图前往凉州,不过他们运气不太好,在贺兰山西北的摊粮城被种谔和折继世堵了个正着。

摊粮城是西夏的储粮地,贺兰山以西的地区不産粮,但是却是西夏的边防种地,摊粮城存有供应西夏西北绝大部分军需。

以往辽国和西夏开战,只要契丹人占上风,摊粮城十有八九都要被劫掠。

如今连左厢的监军司都不听使唤,西北右厢的监军司更没法指望,梁氏衆人不乐意把攒下来的粮食留给注定不听使唤的部族,就算要退到西凉也要带着粮食退。

然後就连人带粮都留在了摊粮城。

梁太後和梁乙埋都是不服输的人,摊粮城粮食足够多,宋军深入西夏境内作战後续无力,事已至此拖也要把凑到跟前的军队拖死。

如果西夏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中,的确可以凭借拖字诀将深入境内的敌军拖死,但是在敌军後勤跟得上且己方城池的城墙挡不住敌方火器的情况下,拖字诀只能将自己拖死。

种谔和折继世麾下只有五万兵马,他们後面还有几十万没来得及杀过去的将士在虎视眈眈,直接抢西夏城池的粮食比从陕西河东往西夏境内运粮方便的多,要不是脚底下踩着的已经变成大宋的地盘他们早就抢了。

军中严令不许劫掠百姓没说不许劫掠敌军,他们打仗打到一半军粮供应不上都是直接抢敌军的粮食来着。

摊粮城,看名字就知道这座城很适合抢。

弟兄们,上炮弹!

梁氏衆:!!!

……

大军从兴庆府到摊粮城要绕路,走山里太危险,不如北上绕过贺兰山。

梁氏的抵抗比嵬名氏所有成员加起来都激烈,军中伤亡也更多,狄青留在兴庆府主持大局,另外又派五万兵马前去支援。

小皇帝入土为安,西夏境内的大部落首领都得进京朝拜。

所有大部落,能组建起两千以上兵马的部落一个都不能漏。

京兆府已经陆续派人去各监军司进行权力转接,十二个监军司就得有十二支护卫队,每支护卫队人数还不能少,不然遇到不老实的部落却镇压不了就太丢人了。

经过官家和两府相公商议,新收复的地盘不设都护府而是设关西、河西两路进行治理。

西夏的人口本就集中在东部,关西路范围虽广,人口加起来都不如永兴军路一路多。

不是行政单位的永兴军路,而是被沿边几路圈起来的军事单位永兴军路。

整个西夏的人口都比不过永兴军路一路,如果都是单纯的百姓的话倒是好管理,架不住党项人男女老少都能打,邻居那麽能打,迁居到那边的汉人为了不受欺负自然也都彪悍异常。

难管,相当难管。

河西路的人口没比关西路多哪儿去,但是河西走廊的战略意义更大。

那地方南北两侧是天然的高山大漠,南面祁连山向西与阿尔金山相连,山脉绵延雄浑,山顶常年积雪,融化的雪水流到山下带来充沛的水资源,北面龙首山、合黎山、马鬃山同样绵延数千里,翻过山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河西走廊南是水草丰美的祁连山大草原北同样是大大小小的草原,冬暖夏凉极其适合养马。

古有凉州大马横行天下,这话放到现在也没错,优质马匹什麽时候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儿是通往西域最快捷也最安全的道路,周边各个政权都想把持交通要道,鹿死谁手全看本事。

河西走廊在汉唐时都在中原王朝的管辖内,汉武帝往河西四郡迁移的人口超过二十万,如此才真正将河西纳入统治之中,所以当地百姓除了养马还会种地。

可惜党项人占据河西走廊後不光把商道祸祸的半死不活,连本来耕种的好好的的良田也大片大片的荒芜。

大宋拿回河西走廊後要发展畜牧恢复农耕,还要想法子让改走青唐的西域商人重新回到正道上来。

党项人不会做生意没关系,他们汉人会做生意。

这事儿说难很难说简单也简单,只需要让西域各国知道河西走廊回到大宋手上就行。

青唐路不好走,商队和西域的朝贡队伍只有没办法了才会走那儿,在党项人占据河西之前他们都是走先辈们走了无数次的丝绸之路。

一般情况下中原政权都很好相处,只要服软称臣定期纳贡就能定期收到比贡品多的多的回赐,所以即便中原政权的兵马到不了遥远的西域,西域各国依旧时不时派使臣进京。

中原政权有没有发生变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带回丰厚的回赐。

看甘州的回鹘人,只是会说好听话就把中原的皇帝哄的团团转,昂贵的丝绸一赏就是上千匹,还有数不清的银器首饰,再富庶的国家看了都眼馋。

漂亮话而已他们上他们也能说,还能说的更漂亮,中原皇帝喜欢听的话他们整个使节团都能现学汉话,肯定比回鹘人更懂得怎麽哄人。

西域各国对富庶大方的东方邻居好感值极高,区区俯首称臣,反正中原人不会到他们的国土上指手画脚,看在那丰厚的回赐的份儿上忍了。

但是西域各国的使节团和商队要抵达中原就要经过河西走廊,党项人游牧为生骁勇善战,拿下河西後在河西设关置卡,征收高额税收的同时还派兵劫掠,为了搞钱无所不用其极。

李德明李元昊父子都是聪明人,西夏和大宋关系不好,若西域各国和大宋关系好很容易联合起来对付西夏。

如果不是宋人悄悄支援甘州回鹘,他们也不会一直打不下来河西走廊。

西夏和大宋的关系没有好转的可能,即便不能让西域各国和大宋关系恶化也要切断他们的交流。

父子俩手下能人辈出,鬼点子也是一个又一个的往外冒,一方面在河西走廊设置关卡收税加劫掠,另一方面收买或者派人混进往来商队以及朝贡的使节团到大宋探取情报,大宋朝廷为了防止细作混进宫廷只能严加排查。

往来商队那麽多,西域的使节团本身是什麽样朝廷也不清楚,排查也查不出什麽有用的东西,反而让商队和使节团受到冒犯,时间长了大宋也受不了。

商队走哪儿朝廷管不着,使节团还是能管一管的,走河西风险太大,实在不行就取海路由广州至京师。

海路——绕远路、速度慢、成本高、遇到风浪稍有不慎就全军覆没。

西域各国不乐意走海上,实在不行他们走青唐,就不信避不开讨人厌的党项人。

青唐路很不好走,几乎整条路都在高原之上,地势险要气候恶劣,其中还要经过一段终年积雪的雪山,要麽是流沙要麽是冰雪,刮起风来黄沙漫天,下起雨来拳头大的冰雹往脸上砸,连人通行都九死一生,更何况带着行囊的商队和使节团。

但是即便如此,百折不挠的商队和使节团还是把这条崎岖险路走成了通天大道。

唃厮啰控制了青唐路,派兵保护来往商队,设置驿站供商队和使团补给休息,还强令部民和往来客商友好相处,愣是借着这股东风将青唐城乃至河湟谷地发展成人口过百万的大城邦。

党项人拦路抢劫没关系,他们吐蕃人好相处。

虽然青唐路难走了点儿,但是他们人热情啊。

党项和吐蕃关系不好,李元昊和李谅祚父子俩盯着青唐吐蕃打很难说没有唃厮啰趁火打劫的原因。

这也怪不得别人,谁让他们拦路打劫还收高额的过路费。

别管黑的白的收一次钱就够了,但凡他们只收一次,往来商队和使节团都能捏着鼻子忍了,毕竟青唐路是真的不好走。

偏偏他们黑的白的都要来。

如今河西走廊重回大宋的怀抱,远亲近邻都知道中原政权对待番邦外族以招抚为重,不光过路费收的低沿途还有官兵引路护送,商队是继续走崎岖的青唐路还是回到安全的河西路不用想也能看出来。

青唐吐蕃本就是在往来商队的加持下发展起来的,当大部分商队重回旧路,青唐吐蕃想不衰落都难。

甚至不用太长时间,只要走那条商道的商人锐减,两三年的时间就能看出冷清。

大宋收复失地设关西、河西二路,熙河路再往西的青唐、邈川等地还能再设个陇右路。

嗯,只差吐蕃赞普董毡俯首称臣了。

正儿八经的俯首称臣,不是说对大宋服个软求个封赏转头回到族地还是一把手,是让大宋设置官府衙门治理当地的那种俯首称臣。

很好,压力来到王子纯身上。

……

凉州城,王韶和李宪才拿下城池没多久,准备等接手城池的官员抵达就回熙河继续打董毡。

俩人这些天相处的非常好,王韶觉得李宪勇猛威武比真男人还男人,李宪觉得王韶干脆利落不似寻常书生,双方都觉得对方很好,合作起来自然是顺手的不能再顺手。

这次平定西夏也有他们的功劳,虽然不怎麽起眼,但是不能当做不存在。

就是进度有点快。

王子纯很忧愁,他的计划是拿下青唐吐蕃後再联合陕西的兵马一起攻灭西夏,现在他还没打下来青唐吐蕃西夏就先没了,再打青唐吐蕃就感觉有点鸡肋。

毕竟也不是什麽富庶的地方,打下来後还得朝廷花钱救济当地部落,怎麽算怎麽划不来。

但是放任吐蕃在旁边上蹿下跳也很烦人,比起吐蕃人隔三差五来骚扰大宋,还是直接打服收复更省事儿。

破破烂烂的城池里,李宪皱着眉头来回走动,“王大人,你有没有觉得契丹人太安静了。”

他这些天一直盯着契丹人的动静,燕云十六州被防住不代表其他地方也被防住,辽国的疆域实在太过广阔,契丹人想出兵的话大宋肯定拦不住。

燕云十六州没动静只能说明契丹人没想在明面上和大宋撕破脸,但是西夏和辽国关系紧密,辽国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西夏被灭。

不合理,不正常,越想越奇怪。

王韶也觉得辽国没动静有点奇怪,不过他们现在离辽国太远,凉州往哪儿传消息都不方便,可能是别处已经开战但是他们没收到消息,“再等等,等接手凉州的官员来了问问情况。”

西夏占据河西走廊只会拦路抢劫,原本富庶的城池在他们手上都成了废墟,梁乙埋重修凉州城修了一半就跑了,他们现在也不好管太多,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防备周边部落闹事。

然而没过几天,他们就从西域商队处得来消息:辽国派重兵驻紮沙州。

不管走河西还是走青唐,只要是到中原的路都要经过经过沙州,契丹人这神来一笔直接将过往商队的路给堵死了。

这是觉得抢河西抢不过,所以抢个沙州收过路费?

第263章

*

沙州,治所敦煌,南枕祁连西接荒原,入目所及流沙遍地,只有群山环抱中的天然小盆地发展成敦煌绿洲。

春风不度玉门关,沙州更在玉门关之外。

玉门关的位置随着中原政权疆域变化而变化,并不是固定的关口,自汉至唐关口位置发生过不只一次的东迁西移。

唐末五代沙州瓜州在曹氏归义军的统治之下,归义军和当时占据河西走廊的甘州回鹘关系稳定,玉门关便移到两个政权的天然分疆之地石关峡。

从瓜州到西州回鹘治下的伊州要穿越八百里路况险恶还没有水草的莫贺延碛,而由瓜州绕到沙州再去伊州虽然多走了近百里路,但是沿途戈壁沙漠路况较好,也能及时找到水草补给,沙州又有山上融化的雪水滋润土地肥沃旱涝保收,即便没有往来商队的加持也能发展的很好。

不过自从李元昊亲率大军攻下沙、瓜、肃三州,整个河西走廊都沉寂了下来,商队宁肯走九死一生的青唐路也不愿意走河西,丝绸故道自然都跟着萧条。

但是只要河西少了西夏这个搅屎棍,凭借天然的条件优势以及汉唐几百年打下来的基础,最多三五年就能恢复繁荣。

辽国倒是打的好算盘,挑了河西四郡中最远的敦煌下手,真觉得大宋分不出兵力远赴沙州?

王韶看着舆图上离凉州一千六百多里的沙州,感觉也不是不能去。

从凉州回开封有三千里路,三千里都挡不住京师禁军来凉州当主力,再走一千六百里应该也没什麽。

然後王大人就被李公公踹了一脚。

现成的回鹘人不知道用,非得让自家兵马千里迢迢跑过去是吧?

王韶耸耸肩,“我就是说说,又没真上奏请官家从京城派兵过去。”

沙州各族混居,兵多将广的确很有威慑力,但也不是单纯的派兵就能拿下。

契丹人的名声在西域各国没比党项人好哪儿去,大哥不笑二哥,他们首先在民心上就不行,梁太後要是知道她期待的辽国援军没有去兴庆府救援而是跑去了沙州怕是能气到活过来。

辽国的动静需要上报京兆府再上报朝廷,接下来怎麽打还得看朝廷的命令。

宋辽休战那麽多年,契丹兵马早已不复当年纵横疆场的实力,如今大宋的兵力集中在西北,未必不能趁辽军分兵沙州来一出围魏救赵。

沙州的兵太少打不过当地的守军,沙州的兵太多会影响本土的守备力量,以目前辽国的实力绝对不可能两边兼顾。

比起大老远派兵去沙州和辽国干仗,明显趁辽国本土守备力量减弱打辽国更省力。

辽帝昏庸,但是辽国朝堂上能干的文臣武将却不少,真要打起来动静只会比攻打西夏更大,朝廷是硬气起来和辽国据理力争还是睁只眼闭只眼让出沙州还不好说。

虽然他们觉得河西四郡少了一个都不能叫河西,但是当家做主的毕竟不是他们。

沙州太远,吐蕃太近,他们还是继续和青唐吐蕃拉扯吧。

西北开战,河北河东都在防备辽国发难,虽然不确定辽国会从哪边出兵,但是可以在发现辽军踪迹後及时拦截。

结果等来等去只等到辽国的兵马调动没见着辽军出击,再得到情报时辽军已经出现在几千里之外的沙州。

这……

不管辽国什麽动静,大宋派往沙州的官员以及护送官员西行的队伍都会按时出发。

河西四郡、现在该叫河西四州,河西四州四个知州和超过十位的兵马都监、钤辖、巡检,还有暂时没确定下来的河西路经略司经略安抚使。

等所有的官员都到位,别管契丹人回鹘人吐蕃人还是什麽人都别想从那儿占到好处。

河西走廊的归属还有的纠缠,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和苏景殊没有关系,河西、关西两路设立意味着党项政权消失,他要和功臣们回京述职。

别的功臣升完官领完赏大概率还要回西北,他不一样,他回京後就不出来了。

虽然盐州知州的任期没满,但是他到西北三年多一直没离开过,永兴军路经略司机宜文字任期已经满了。

就是开战之前计划的重甲军还没来得及训练,希望狄元帅看在准备好的马匹重甲长弓的份儿上保留重甲军的编制,别仗打完了就不管了。

盐州用不着不代表其他地方用不着,沙州这不就有契丹人作乱吗?

狄青不想说话,拍拍马屁股去车队最前面兜风。

苏景殊摇摇头,拉着慢一步的白五爷继续叨叨,“我知道收复失地没那麽容易,党项部落和久居边地的汉人未必肯听朝廷管束,各州各城都要留足够的兵力保障,刚才只是说着玩儿。”

真要论兵强马壮,如今的大宋未必比开国时强。

太宗皇帝拓边西北徒劳无功不是太宗皇帝能力不够,而是策略不对,军队光夺城掠地还不够,还得有靠谱的官员去治理当地百姓,不然地盘抢了也是白抢,一旦大军撤去那些番邦部落立刻就会造反。

边地汉番混居,除了番人就是番化的汉人,一个比一个彪悍,且对中原政权都没啥认同感,光靠武力镇压只能取得一时之胜,想让边地真正认同中原政权还是得靠推行汉化。

在汉地推行汉化,这话说起来都令人发笑,但是真正在大宋掌控之下的汉地和汉唐根本没法比,好笑也得推行。

几代边臣推行招抚策略,先让番邦放松警惕接纳官府,再以经济政策来让番邦部落离不开官府,必要的时候还有武力镇压,如此进度虽慢,但是比单纯的武力镇压稳妥的多。

开国时辽国对大宋的压力太大,连奔赴西北作战的军队都要从河北现调,朝廷分不出精力对付此起彼伏的番邦部落情有可原。

现如今西军的边防建设比河北更加完善,河西、关西两路各州同步进行招抚,还有三十万军队随时听候调用,两路早晚都要回到朝廷的掌控之下。

如今已经不是奔赴西北作战的军队都要从河北现调的时候,应该是奔赴河北作战的军队从西北现调。

当年重甲静塞军消失不见固然是朝廷养不起他们,但是也有达官显贵都想要静塞军出身的护卫的缘故,希望他们的重甲定边军别刚组成就这边借走几十个那边借走几十个,借走之後还不还,慢慢的一支军队就没了。

前车之鉴後事之师,静塞军的教训近在眼前,他们不能重蹈覆辙。

白五爷无奈,“有狄将军在,没人动你的定边军。”

盛夏的天,官道两旁的树林里蝉鸣声声不绝,马车里的小知了也唠唠叨叨不肯住口。

白玉堂捏捏饱受蹂躏的耳朵,趁小知了不注意翻身出去,他堂堂习武之人,还是高头大马更适合他。

苏景殊:……

不行,没说尽兴,他也出去骑马。

车队後方,正兴高采烈和同行士兵说话的小姚同学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让让让让,苏大人来了。”旁边的士兵笑着把姚古推出去,“大人,小姚在这儿呢。”

苏景殊看着英姿飒爽的小徒弟,发出来自内心的感慨,“徒儿颇有武状元之资啊。”

——崽,虽然你现在才上小学,但是为师已经想好你清华入学那天穿什麽了。

姚古:!!!

苍天啊,给他留条活路吧。

小姚同学眼含热泪,一个字也不想和他们家老师说。

赶路的日子在苏大人招猫惹狗中度过,看着同行者各式各样的反应很能缓解近乡情怯,牺牲一群人幸福他一个,日子就是有奔头。

被招惹的衆人:……

真的,要不是怕打死人,他们砂锅大的拳头现在已经落到某人身上了。

城门外人声鼎沸,不知道什麽时候搭起来的凉棚里站满了迎功臣的百姓,旁边宫廷仪仗队维持秩序。

远处车马刚刚露头,凉棚里便出现阵阵欢呼,百姓的心情比盛夏的天气还要火热。

太子殿下亲自带着礼部的官员出城迎接灭夏功臣,看到威风凛凛的西军将士心跳忍不住加快。

这就是他们大宋的将士!

苏景殊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左瞧瞧右看看倒也不怯,他是功臣他骄傲。

诶诶诶,谁把花砸他头上啦?!

狄青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躲花躲的也利索,其他人都靠不住,到城门口翻身下马还得由他和过来迎接的朝臣客套。

总不能指望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和礼部的官员文绉绉的说话,那不叫客套叫结仇。

这次倒是回来了几个文臣,但是嘞,还是靠不上。

狄元帅瞥了眼飞奔到不远处凉棚里和家人相聚的苏机宜,大度的表示不和没成亲的小屁孩计较。

凉棚里站的都是人,苏景殊一眼就看到家人,当即“乳燕归巢”奔向母亲的怀抱。

大军班师回朝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还得整整齐齐的游街,正常来说回来的只有少数武将和少数士兵,大部队都在军营里庆祝。

功臣回京後和迎接的礼部官员打个照面客套几句然後各回各家,洗洗澡睡个觉收拾体面然後再等待皇帝传召,除非特别要紧的情况,不然不会风尘仆仆进宫。

不过今天太子殿下都出来了,待会儿大概率得直接进宫见官家。

待会儿的事情待会儿再说,和现在的他没有关系。

小小苏三年多没回家,家里新添的两个小侄子都不认识他,走之前就出生的大侄子当时也不记事,这会儿见着小叔同样不认识。

程夫人擦擦眼角的泪水,看着全须全尾回来的小儿子终于松了口气。

她知道文臣轻易不上战场,但是西北有个扛着大刀和吐蕃人对着砍的王子纯,她儿子也不是什麽安分守己的性子,听到西北开战後实在没法不担心。

还好还好,臭小子没缺胳膊少腿儿,看着高了也壮了,比留在家里养的都好。

西北风沙大,战事要紧的时候得四处奔波,怎麽感觉这臭小子还白了呢?

程夫人笑着抱怨了几句,不管怎麽说,儿子平安回来就好。

老苏假装不在意的站在旁边,端庄稳重有内涵,就差直接把闺女儿子晒不黑的功劳写到脸上来让老妻看看。

他也晒不黑,闺女儿子都随他。

但是要面子的老父亲不会明言,等儿子凑过来也只是随大流说几句“西军大显神威”“将士劳苦功高”之类的话,任谁都看不出来他在家已经把小儿子夸上了天。

当然,夸儿子也不能忘了夸自己,要不是他这个当爹的优秀也没法教出来那麽出彩的儿子。

嘿!不愧是他苏明允!

车队里的将士们各自找到家人诉说思念之情,说着说着就散了大半,只留下少数几位需要进宫面圣的待会儿和太子殿下一同回宫。

苏景殊和家人团聚也没忘了在京城没有家眷的小徒弟,说了几句话就把小姚同学扯过来,“爹娘,这是姚古,我在信上提到过很多次。”

姚古小鸡啄米般点头,“您二老把我当亲孙子就成。”

旁边几个小豆丁亲孙子:???

苏景殊笑的不行,把惯会插科打诨的小徒弟交给爹娘便去和狄青等人汇合。

白五爷进城之前就走了,他说六扇门要保持神秘,不光他这个六扇门一把手不能轻易让人见到,就连六扇门的捕快护卫也要和寻常衙门的捕快不一样。

越神秘越安全,他们要当大宋最神秘的衙门,争取把皇城司给压下去。

然後他就先一步飞走了。

太子殿下已经和狄元帅说完场面话,正经流程走完立刻放松下来问战事详情。

战报上写的太简略,具体情况还得带兵打仗的将士们说来才好听。

苏子安先闭嘴,他先听完正常版本然後再听以西军战事为素材编写而成的话本子。

苏景殊:……

什麽意思?他又不是只会写话本子!

小小苏大人很生气,他决定和太子殿下绝交一刻钟。

将士们跟着家人回家团圆,礼部官员在前面带路,衆人一同往城内走。

赵顼努力维持当朝储君的仪态,但是眼里的小星星还是将他的心情暴露的干干净净,“当初开战时朝中有好些大臣不同意,没想到元帅和西军将士如此威猛竟真的将西夏灭掉了,父皇已经在宫中设宴,待会儿元帅一定要好好说说。”

狄青笑吟吟的瞥了眼旁边的“专业”人士,“有苏大人在场,应该用不着我这种大老粗。”

太子殿下摇头,“不不不,元帅过谦,子安开口那不叫宫宴叫戏园子,回头私底下再让他说。”

苏景殊有气无力,“殿下,我能听见。”

说话的时候好歹避着他点,他是什麽很大度的人吗?

哼,他可记仇可小心眼了。

赵顼扭头,“我爹说了,宫宴结束後留你再吃一顿,只有咱们自家人的那种。”

苏景殊:这多不好意思。

“咱们”这个词用得好,弄得他都不好意思反驳这是让他当皇室专属说书先生。

太子殿下补充道,“元帅也留下。”

防止某个家夥说的太离谱惹得他弟要亲自收复燕云十六州。

他们家二哥儿长大後清醒了点儿,不再执着于饮马翰海封狼居胥西规大河列郡祁连,而是变成较为现实的收复燕云十六州顺便灭个辽。

嗯,也不知道他为什麽会觉得灭辽只是个顺便,反正他就是要灭辽。

如今西规大河列郡祁连已经让西军将士完成,留给二哥儿的只剩下饮马翰海封狼居胥,希望他这辈子赶得上。

希望他们这辈子都赶得上。

城门到皇宫有一段距离,太子殿下趁路上这段时间给小夥伴提个醒儿,在旁人面前可以随便夸张,在他俩弟弟面前不行。

虽然他们哥儿仨是一个老师教的,但是那俩臭小子平时起居住行都在一起,老幺被带歪的可能性非常高。

如果在他们俩面前过于夸张,那俩臭小子很可能搬到苏家和他一起住。

苏景殊:???

“不应该是搬到元帅那里和元帅一起住吗?”

太子殿下长叹一声,“不会,他们俩对乐平姑奶奶的畏惧足以挡住对狄元帅的向往。”

狄青:……

再说一遍,他们家公主不吃小孩儿。

“还有就是,我爹激动的有点过头,宫宴上可能看不出什麽,等宫宴结束就显出来了。”赵顼拍拍小夥伴的肩膀,“如果他对着你们哭老赵家的列祖列宗,你们千万别害怕。”

狄青摸摸鼻子,“没关系,这事儿仁宗皇帝也干过。”

不过仁宗皇帝大部分事後都是因为败仗哭,偶尔打了胜仗会哭的更厉害。

太子殿下啧了一声,一激动就掉眼泪这破毛病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不像他,硬汉流血不流泪。

灭夏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将契丹人占据的燕云十六州要回来。

灵州是关中之屏蔽河陇之襟喉,拿回灵州可以保关中不被外族侵扰。

燕云十六州是中原的北方门户,有燕云十六州才有国门可守,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些土地夺回来。

不过这些现在不能说,朝中部分大臣觉得刚平定完西夏应该休养生息,连他爹本人也拿不准要不要这麽快就继续开战,他也就只在心里想想。

攻灭西夏是大喜事,大喜的日子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

功臣迎回,提前来到宫里的朝臣纷纷上前,狄元帅身为平西统镇大元帅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刚一出面就吸引了一堆人过来攀谈。

现在不是骂他武人擅权的时候了,灭国之功比什麽都好使,连看他最不顺眼的文相公都没再说什麽。

苏景殊下意识後退一步,虽然他对这种场面游刃有余,但是他选择将风光留给各位将军,小小後勤不去抢风头,大佬们无视他无视他无视他。

这边正碎碎念着,那边几位相公就看了过来。

小小苏大人下意识扬起笑脸,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各位相公面前。

唉,条件反射要不得。

韩琦笑吟吟说道,“此番开战朝中一直担心粮饷不够用,没想到冯当世手段高明,甚至没让陕西百姓心生不满。”

他在陕西待了那麽多年,每次和西夏开战最怕的不是将士们打不过西夏军队,而是官府为凑粮饷加重税收导致民间生变。

外患如蛆附骨,内忧也是时刻悬在头上的利刃,粮饷凑不够军中不满,加重税收民间生变,怎麽处理都不行。

苏景殊一本正经的回道,“都是诸位相公的功劳,若非国库有足够存银存粮能支援战事,冯大人在陕西也不敢那麽大胆。”

就地征粮的确方便,但是和百姓生怨相比,宁肯多花点力气从京师运粮也不能直接征税。

再说了,他们冯大人把西北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根本不用朝廷派兵护送粮食,各地粮商会主动把活儿抢过去。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冯大人。

不要小瞧他们冯大人在商人群体中的名声。

都有功劳都有功劳,他们都是大功臣。

深谙谈话艺术的小小苏大人将两府相公们哄的眉开眼笑,看到老王还得说声对不起,盐州的新知州还没上任,他要回京王小雱就得留下。

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王安石哭笑不得,那小子之前在旌德当官也是三年没回家他也没说什麽好吧。

不多时,门口的宦官亮起嗓子给官家开路。

官家快步走到龙椅上坐下,看着满殿的功臣笑的合不拢嘴。

——列祖列宗啊!朕看着比仁宗皇帝出息吧?

第264章

*

西军灭夏举国欢腾,最高兴的还得是皇帝。

曾经满朝文武都认为对大宋威胁最大的是契丹而非党项,直到李元昊撕破脸皮建国称帝,大宋的朝堂才意识到党项是何等的狼子野心。

之後短短十几年,西夏的疆域空前扩张,对大宋的威胁也越来越大。

党项人和契丹人关系好,辽国也惯会利用西夏对大宋进行牵制,每当战事到关键时刻就出来捣乱,大宋灭不掉西夏辽国至少要占一半的功劳。

可喜可贺,西夏能打还有脑子的皇帝都活不久。

更可喜可贺,辽国安于现状昏庸无能的皇帝命比王八长。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辽国和西夏看着关系好实际上也没少干仗,番邦异族唯利是图,前一天打的要死要活也不耽误他们第二天就联姻。

辽夏友谊全靠大宋,他们大宋是什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冤大头吗?

以前四面环敌分身乏术不得不当这个冤大头,如今大宋能挺起腰杆硬气起来,不趁契丹和党项各有各的烦恼时全力出击都对不起之前几十年受的委屈。

出兵的时候豪气冲天,真的收到灭夏的战报时还是有种做梦的感觉。

党项盘踞兴灵几十年,人口虽少却全民皆兵,境内要麽水草丰美非常宜居要麽沙漠戈壁没法住人,宜居的地方有重兵把守,不能住人的地方运粮也难。

边疆地方政权割据就是这样,要麽朝廷花大力气去镇压,要麽就只能任他们占山为王。

赵曙已经做好这一仗打完雷声大雨点小的准备,梁氏姐弟很有手段,小皇帝在他们手里翻不了天,就算是打了胜仗也顶多是拿下几座城池以及让西夏朝廷对大宋服软。

朝廷打不过就服软很正常,这种事情大宋以前也经常干,重要的不是口头上的服软而是到手的地盘。

没想到啊没想到,西夏的朝堂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乱。

天时地利人和俱全,满朝文武都觉得不能成功的灭国战愣是让他们给打赢了。

大获全胜,连伤亡都比预想中少的多的那种。

由此可见,清理朝中蛀虫百利无害,接下来还得继续清。

在贪官污吏不知道的情况下,官家清理门户的信心越发坚定。

不过清理门户也得等忙完这一阵儿,大好的日子他不想管糟心事儿,先高兴了再说。

庆功宴没那麽多规矩,官家也知道武将不乐意听长篇大论,简单说几句给功臣敬几杯酒,然後就是重头戏——封赏。

封赏的主角依旧是狄大元帅。

狄元帅的官职已经到武将的顶峰,接下来加封也就是多了个河西节度使。

大宋的节度使是虚职,一般不赴地方州府治理政事,而是授予宗室外戚以及外族首领,宫里的两位小郡王长这麽大连开封府都没出过,也不耽误他们身上都有节度使的虚衔。

宰相罢相到地方上任会带节度使之衔,但是对武将而言,节度使是他们晋升的极致,多的可以带两三镇节度使。

狄青先前已经有一个彰化军节度使的头衔,如今再加上河西节度使算是两镇节度使。

大宋的节度使和唐时没法比,两镇节度使在文臣堆里不起眼,对武将而言却已经是金字塔尖。

但是灭国之功足以封侯封王,和後面的王爵比起来,别说是两镇节度使三镇节度使,就是正儿八经的宰相也不够看。

狄大元帅多年镇守西陲劳苦功高,如今又有灭夏之功,封平西王可谓是实至名归。

王爵一出,满殿哗然。

满脸震惊的主要还是刚回来的功臣们,包括平西王本王狄青。

不是,官家这麽大方?

官家对功臣们的反应很满意,不错不错,不枉他这些天天天在相公们面前哭。

要不是把相公们哭烦了,狄元帅的王爵也没那麽容易下来。

嗨呀,这年头皇帝也不好当。

按照他的想法,狄元帅和乐平大长公主是一家,本身已经是他们皇家的人,有没有军功都不妨碍他升官加爵,更何况人家还有军功。

武将怎麽了?防备武将可以从其他方面防备,不能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异姓王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就算是没有实权的虚衔也能让武将们热血沸腾,灭个西夏能封王,灭辽还不得称帝、呸呸呸、总之就是、将士们的干劲儿肯定更足了。

狄青手里有权那是因为人家有本事,王爵本身没有实权,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为什麽不干?

赵曙有时候很想当说一不二的霸道帝王,但是朝中事情太多,离了宰相们的辅佐还真不行,有分歧的时候只能耐着性子和相公们讲道理。

反正朝堂都知道他是个固执的皇帝,从来都是他说服宰相,没见过宰相啥时候能说服他。

此次封赏规模颇大,除了主帅狄青封王,各路武将也都要论功行赏,公侯够不上节度使却发出去了不少,官职都给了,金银赏赐更是少不了。

武将的封赏就这麽简单,砸钱就能让他们高兴大半年。

等御前的宦官念完那长长的封赏诏书,殿中接受封赏的武将已经震惊到麻木,除了高呼“万岁”就是大喊“官家圣明”。

此番官家高兴功臣高兴大家夥儿都高兴,没人会在这种场合不合时宜的跳出来说什麽“官家不可”,那不是给官家找不痛快,是犯衆怒。

等封赏诏书念完,官家再次起身结束封赏环节,该吃吃该喝喝,不要因为身在皇宫就感到拘束。

也不用管皇帝在干什麽,皇帝现在只看到他们就高兴。

两府相公们这些天已经被官家蛊毒的除了要紧事绝不进垂拱殿,庆功宴之前还在担心官家太过激动拉着狄青说个没完,现在看来激动的心情已经在他们身上释放的差不多了。

现在就这麽激动,将来拿回燕云十六州得高兴成什麽样子?

不妥不妥,办大事最忌讳得意忘形,他们不能比官家还飘。

官家不稳重,政事堂还有个同样不稳重的王介甫,两个不稳重的家夥凑到一起时不时就冒出来个折腾人的新点子。

已经有不稳重的家夥负责横冲直撞,他们这些老人家得稳着点儿善後。

不过话是这麽说,想想收复燕云十六州後的局势还是忍不住激动。

韩琦和富弼近来感慨良多,他们俩年事已高,当年一路携手同行过来的老友也越来越少,本以为这辈子辛苦劳碌也就这样了,没想到竟然真的能看到灭夏的一天。

范文正公若是还在,怕是能激动到再赴西北。

殿中气氛火热,两位老爷子看着尽兴饮酒的武将们,没往衆星拱月的狄元帅处去,而是拉着小年轻说悄悄话。

文臣升迁要考虑的方面更多,今日庆功宴的主角是率兵作战的将领,来日大朝会才是给文臣表功的时候。

现在不提不是官家不在意,是太在意了才更慎重。

苏景殊心态好的很,他在西北忙活三年多,官家忘了谁也不能把他忘了。

论功行赏的规矩他都懂,冯大人在开战後天天忙的连轴转,忙到现在都没闲下来,要升官的话冯大人肯定排在第一个,今天连冯大人都没提就更轮不到他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他自己几斤几两他清楚。

要是相公们能先给他透露点儿消息就更好了。

小小苏大人殷勤的给两位老臣端茶倒水,但凡他再大个十岁就能用“谄媚”来形容,偏他脸嫩还讨喜,“谄媚”起来也不会让人生厌。

韩相公~富相公~透露点儿内部消息呗~

两位相公:……

这贱兮兮的小模样真是欠收拾,得亏是大好的日子,不然高低得敲他两个脑瓜崩。

王安石凑过来,“先别让两位相公说,你自己猜猜回京後可能调去哪个衙门?”

苏景殊瞅了老王一眼,很想说这时候“你来猜猜”真的很拉仇恨,但是他不敢,“我来猜?”

王安石点头,“猜猜。”

苏景殊清清嗓子,“三司!”

让他猜就不是单纯的猜了,他可以自动把这个“你来猜猜”转化成大佬们特意给他留的许愿机。

小小苏大人一脸虔诚的说道,“当年下官刚到京城,还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无知小娃,恰逢韩相公回京担任三司使将庞杂的三司事务管理的井井有条,当时小子就立下宏愿,长大後向韩相公看齐。”

三司掌全国钱谷出纳均衡国库收支,掌权先管钱,看冯大人在西北大权独揽就知道三司绝对是个好地方。

他可以忙,但是得忙的有价值。

富弼挑了挑眉,“三司?不是政事堂?”

苏景殊重重点头,“三司,就是三司。”

政事堂可以排在三司後面,他现在最想去的就是三司衙门,就算当不了计相也要体验一下在三司衙门办差的感觉。

王安石啧了一声,“你小子还真会挑。”

苏景殊笑弯了眼,“那年王叔父也在三司担任度支判官,王叔父和韩相公都待过的衙门肯定是好衙门。”

几人听到这话哭笑不得,行行行,体验体验。

算算时间,臭小子也就只有体验几天的机会了。

三司最初是为了分割宰相的财权,不料後来权柄越来越大,到如今已经变成几乎无所不管的衙门,不光涉及原本的六部事务,包办地方州县所有财政事务,甚至连御史台也要被三司掣肘。

三司衙门的权利过于集中,和大宋朝堂分权制衡的风格格格不入,正好官家要解决朝堂冗官,一旦要动朝堂的框架结构,三司必定要把侵夺各部的职权还回去。

财权应该归户部,什麽事情都让三司使干了还要户部尚书干什麽?

朝廷的框架已经很臃肿,不需要再来个淩驾在各衙门之上的三司衙门指手画脚。

这小子倒是会挑。

苏景殊不知道官家接下来想干什麽,在“许愿机”前许完愿便开开心心去找别的大佬说话。

包大人正在和文相公说话,虽然不知道两位在说什麽,但是不耽误他过去打招呼。

许久不见,包大人应该对他分外想念。

包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倒是文相公看着比之前平和的多,怎麽?发现武将实在打压不下去决定破罐子破摔了?

真不是他多嘴,他觉得文相公的心态就是得改。

现在这样很好,要是还和以前一样钻牛角尖,今天听到官家给狄元帅封王怕是得气个半死。

小小苏脑海里的小剧场立刻开演。

念诏书的Q版太监拿着圣旨给Q版狄元帅加封,金灿灿的爵位从天而降落到Q版狄元帅头上,旁边的Q版文相公颤颤巍巍捂心口,“武将怎麽可以封王?”

Q版文相公:(捂心口)(吐血)(晕倒)(被擡走)

嘶,要是文相公继续钻牛角尖,小剧场里上演的剧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文彦博察觉到奇怪的目光落到身上,转身看到刚回京的苏家小子顿了一下,“来找包大人?”

苏景殊笑着和周围几位打招呼,都是他的前辈,就算他本意是来找包大人也不能说出来。

趁狄元帅被一群人围着没空过来,他先来给前辈们讲讲西军灭夏的细节。

打仗是个技术活儿,不是说长的五大三粗就能打胜仗,战场上谋略机智勇武都不能少,朝中文臣对武将大多有偏见,希望听了灭夏战事後都能打破偏见。

事情还要从西夏小皇帝闹着要亲政开始讲,朝中诸位知道西夏小皇帝闹着要亲政,应该还不知道那小皇帝为什麽要亲政。

两军交战情报很重要,西夏在大宋境内安插了不少探子,大宋在西夏境内也安插了很多暗钉,只是西夏在大宋的探子送不回去有用的消息,大宋在西夏的探子却平步青云一路干到了皇帝身边。

虽然西夏朝堂掌权的是太後,小皇帝只是个傀儡,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奋斗到皇帝跟前比奋斗到太後身边还有用。

这说明什麽?说明狄元帅御下有方,连派出去的探子都知道往哪儿奋斗性价比最高。

之後小皇帝和梁太後反目成仇闹到被囚禁的地步,那份“求救血书”也是在暗探的帮助下送出来的,他们礼仪之邦即便开战也要占据道德制高点。

狄元帅若是什麽都不懂,肯定等不到小皇帝求救就直接发兵攻夏了。

文彦博哼了一声,“官家不下令,西军敢动?”

苏景殊摇头晃脑,“打比方,只是打比方。”

他说的是狄元帅“若是”什麽都不懂,没说狄元帅真的什麽都不懂。

文相公不要抠字眼,这是讲故事,不是汇报军情,描述时可以适当夸张。

文彦博:……

包拯压低声音劝老夥计别在庆功宴上黑脸,这臭小子编故事的能耐他们都知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他编。

他们都看过战报,实在好奇的话待会儿找狄元帅再听一遍就是。

文彦博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黑脸?他脸色再黑能有某人黑?

偏心眼儿就直说!

苏景殊没注意两位大佬的交锋,故事已经从暗探在西夏朝堂中煽风点火进行到大宋几路兵马踏平兴灵。

嵬名成遇傻了吧唧引黄河水淹了兴庆府这段略过,他怕讲起来太有既视感被文相公踹出去。

不远处,太子殿下死死摁住想要下去凑热闹的亲爹,“爹,庆功宴结束还有大把的时间,稳住,现在不能乱。”

官家委屈,“爹只是想与群臣同乐。”

太子殿下直接挑明了说,“您当皇帝之前参加宴席看到仁宗皇帝走下来是什麽感受?乐吗?”

官家想了想,无奈只能放弃与群臣同乐的想法。

算了算了,他和朝臣还没亲近到可以同乐的程度。

太子殿下将人拦下後又安慰道,“您看子安现在说的正起兴,他现在说一遍还能趁机查漏补缺润色润色,这样您待会儿听到的就是更合理的版本,多好。”

官家拍拍好大儿的肩膀,“儿啊,你现在看上去有点像我爹。”

太子殿下:……

罪过罪过。

庆功宴在热闹中开始又在热闹中结束,正经事儿留到明天後天说,今天高兴就完事儿了。

不能和官家同乐的文臣武将有说有笑离开,因为宫宴上喝了酒,甚至不像以往退朝时那样泾渭分明。

能和官家同乐的两位则是留下来参加下一轮。

嗯,哄孩子。

大孩子小孩子都是孩子。

“殿下,您之前说的是家宴对吧?”苏景殊看着花园里摆起来的桌子,感觉这个家宴有点不太正经,“请问是什麽规模的家宴?”

“也没多大规模,就我家和八王爷家。”太子殿下掰着手指头数数,“算上小家夥们也才十来个人,是个特别小规模的家宴。”

他爹他娘他弟他妹和他们家祖母,加上八王爷八王妃和赵清,规模特别小。

苏景殊:……

曹太後和高皇後已经落座,旁边还有八王妃和三位公主,八王爷提前一步过来和女眷们讲宫宴上的情形,每个人看着都心情极好。

赵清站在路口乐颠颠的挥手,“子安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今天的皇宫有多难进。”

庞昱恨不得抱着太师的大腿哭都没进来,他也抱着他爹的大腿哭,前朝的庆功宴一样没进去,好在他还有接下来的家宴可以混进来,总算比庞昱幸运一点。

太子殿下解释道,“看吧,都想来,不过除了八王爷其他都被我爹给挡回去了。”

宗室皇亲光拿俸禄不干活儿本来就招人恨,托生在皇家只能说他们运气好,宗亲考科举比寻常士子简单的多,但凡有点真本事都能进朝堂发光发热,就这还混不出头那是真的没本事。

没本事的家夥老老实实领俸禄当透明人就够了,没本事少往前面凑。

赵清知道太子殿下很看不惯那些蛀虫宗亲,但是那和他有什麽关系呢,他又不是蛀虫。

首先他有个好爹,其次他现在也在踏踏实实的办差,最後他还有一群能给他出主意为国效力的小夥伴。

他管理的眼镜店已经开遍大宋各路,又能为读书人行方便又能赚钱,还不会对太子殿下和两位小郡王的地位造成威胁,再没有比他现在更好的差事了。

要问宗室皇亲中谁和太子殿下最亲,除了亲兄弟就是他了。

濮安懿王家那些堂兄弟都没他亲。

赵世子在小夥伴面前露了个脸立刻跑去狄元帅跟前,狄元帅好几年没回京,乐平姐姐也在京兆府不回京,他都好几年没见过乐平姐姐和小外甥了。

宴席结束他就跟狄元帅回家。

苏景殊刚想开口说话,两个壮实的小郡王就不知道从哪儿蹦了出来,“小郎小郎小郎!!!”

苏景殊:!!!

幸好他下盘稳,不然还真扛不住这种冲击。

“都老实点儿,看你们大哥多稳重。”官家笑骂一声,擡手让苏景殊过去,“子安过来,这里坐。”

稳重的太子殿下拍拍旁边的位置,“来吧,这俩小子天天缠着要听西军灭夏的故事。”

“那还要不要夸张啊?”苏景殊有些拿不准,他怕他一开口就控制不住把两位小郡王带偏,“要不让狄元帅起个头?”

他来酝酿酝酿怎麽正常汇报。

西军灭夏有朝廷多年的准备,两位小郡王要是闹着灭辽,总不能让狄元帅不顾西北往北打吧。

辽国和西夏情况不一样,具体怎麽打还有的琢磨。

赵颢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苏大人来讲吧,本王已经不是三岁小娃,分得清戏说和现实。”

赵顼侧身凑到小夥伴耳边,“别信,现在还是一骗一个准儿。”

赵颢:!!!

为了避免兄弟反目,狄元帅赶紧落座救场,“刚开战时子安留在京兆府帮助冯大人调度粮草,还是我来讲吧。”

大军从不同方向进入西夏境内,他率领的主力进攻灵州,鄜延、河东两路的兵马攻打怀州,最初的计划是拿下灵州怀州後南北夹击兴庆府,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先有西夏小皇帝被杀後有嵬名成遇水淹兴庆府,好像老天都在帮他们。

剩下的事情战报上也有说,应该就不用他再讲了吧?

狄元帅三言两语将灭夏之事讲完,然後和两位小郡王大眼瞪小眼。

听衆们:……

元帅,您前面讲的这几句战报上也有说。

苏景殊深吸一口气,假装刚才什麽都没有发生,“事情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三十年前李元昊建国称帝,先来拉一波仇恨讲到灭夏时才会更有爽文的既视感。

不会说书不是缺点,他们元帅是带兵打仗的无双将领,战後复盘以及艺术加工合该由秘书来做。

第265章

*

苏秘书的故事讲的依旧很有水平,情节跌宕起伏千回百折,听的两位小郡王两眼放光。

额,官家的反应和两位小郡王如出一辙。

狄元帅一边听一边点评,“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如果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黄河之水不会真的从天上来,没准儿就被他糊弄过去了。

没办法,讲故事和带兵打仗一样,也是个技术活儿。

高皇後家是名将辈出,此次随狄青攻陷兴庆府的大将高遵裕是她堂叔,曹太後也是出身将门,两位平时不插手政事,这次对西北战事也都格外关注。

大宋和西夏打了几十年,如今终于除掉这块顽疾,无论如何都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帝王将相皆能青史留名,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事情了。

辽国没法再拿西夏牵制牵制大宋,西北压力减轻,还有河西商路可以贴补国库,三国纠缠变成两国对峙,辽国还想安稳过日子几乎不可能。

大宋自建国起没过过一天没有外敌威胁的太平日子,也该让辽国感受感受时刻有大军压境风险的感觉了。

八王爷已经在前朝宫宴上待了半晌,这会儿只陪着王妃拉着狄青问军中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问的狄元帅只想立刻回家把儿子带过来给姑母玩。

有小家夥可以问,就不能再折腾他了。

第二轮宴席结束时天色已经擦黑,夏末秋初的傍晚不热也不冷,华灯初上,京城各大街道都挤满了人。

狄元帅把大出风头的苏秘书送回家,之後马不停蹄的回自个儿家,宫里的庆祝结束了家里的还没开始。

他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平西统镇大元帅狄青,他是平西统镇大元帅的升级版——平西王。

异姓王,还是生前封王,大宋朝开天辟地头一遭。

占了公主的光又能怎样,嘿,他有公主可以给他沾光,别人想沾还沾不了呢。

确实,如果没有乐平公主,他还得担心皇帝什麽时候看他不顺眼就找借口把他处理掉,到时候不光爵位有风险,恐怕连身家性命都难保。

嗨呀,这算不算是吃软饭?

狄元帅美滋滋的回家,迫不及待要和妻儿分享他的快乐。

苏秘书目送他们家元帅走远,然後同样美滋滋的回家接受来自娘亲姐姐嫂嫂的无底线夸夸。

爹就算了,爹只会摇头晃脑的和他讲大道理,然後再来一阵自夸,最後才是夸他。

啧,父子之间何必那麽多弯弯绕绕,真诚一点不好吗?

苏家衆人在城门外没能好好说话,知道宴会上吃不饱特意在家又准备了一桌。

苏景殊摸摸鼻子,很想说他讲故事也没耽误吃饭,但是家里的饭和宫里的饭不是一个感觉,他这几年饭量见长,再吃一顿也吃得下。

程夫人看的心疼不已,“西北苦寒,外头也不如家里舒心……”

苏景殊心头一跳,下意识感觉他娘接下来会是“要不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成个家吧”,连忙咽下口中饭菜回道,“娘,京兆府好歹是旧时都城,吃的喝的都不比京城差。”

合着他信上写了那麽多西北特色菜谱最後只有俩哥哥记心里了是吧?

话说回来,俩哥哥的任期也满了吧?

这几年二哥在登州待的安稳且快活,倒是三哥换了好几个地方。

官家最开始把他们家三哥扔去洛阳坐冷板凳,大概是觉得有人才放着不用太浪费,之後没几个月又把人调回了京城。

也不知道官家怎麽想的,那麽多衙门放着不选,愣是把人弄去了御史台。

让一个看着稳重实际上是个愤青的喷子去当御史,用脚丫子想也知道场面有多热闹。

他哥战斗力太强,最先受不了的还是官家,于是又把人派去大名府任安抚司机宜文字。

能喷是好事,但请把枪口对准契丹人。

苏景殊:……

以貌取人要不得,他们家兄弟三个,谈起喷人苏子由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当然,和亲爹比还是差了点火候。

小小苏转移话题,程夫人叹了口气,顺着小儿子的意思将话题转到另外两个同样让她操心不已的臭小子身上。

但是转念一想,当官就不能怕得罪人,官场上起起落落也很正常。

她的儿子们只是心直口快了些,又不是什麽大奸大恶之人,以他们家的家庭条件来看,仨儿子都能培养成才已经很成功了,不能强求太多。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爱干啥就干啥,不指望他们当多大的官,被贬的时候不牵连家里就行。

苏景殊小鸡啄米般点头,“娘亲说的对。”

就是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牵连家里就是最好的。

他们哥儿仨顶多自己被打发走,只要爹娘姐姐还在京城,被打发多远都不碍事儿。

娘亲心态棒棒哒!

他的心态也棒棒哒!

全家的心态都棒棒哒!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愧是他们。

赶路和赴宴都是耗费精力的事情,小小苏和爹娘说了会儿话就被催去休息,连和侄子们拉进关系都只能等睡醒了再说。

……

另一边,白玉堂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开封府把展昭和张龙赵虎王朝马汉都喊来组酒局。

他在西北做牛做马累了好几年,为的就是回来後的扬眉吐气。

千算万算忘了今天城里太热闹开封府要全员出动维持秩序,想炫耀也只能等到展昭他们忙完再炫耀。

没关系,他可以等。

白五爷现在耐心十足,他腹稿已经更新了好几版,说什麽也不能浪费。

包大人和展昭不在府衙没关系,公孙先生在就行,正好让他练练嘴皮子。

公孙先生:你礼貌吗?

展昭等人回到府衙,看到後院准备好酒菜等候已久的白玉堂,再看看旁边似笑非笑的公孙策,莫名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

什麽情况?来者不善?

来者当然是善,但也不是一点坏心思都没有。

白五爷笑的开心,“展护卫回来啦,快来入座。”

展昭:……

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

张龙小声嘀咕,“展护卫?白五爷以前这麽喊过吗?”

“没有吧?”赵虎歪歪脑袋,“王朝,你怎麽看?”

王朝搓搓胳膊,“不怎麽看,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情况不妙,他选择出去继续巡街。

马汉连连後退,“一起一起。”

王朝马汉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要走一起走。

可惜回来容易出去难,有白五爷在门口盯着,开封府四大护卫一个不少全被摁在了酒桌旁。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都没躲掉,展昭就更跑不了了。

公孙先生慢吞吞斟酒,“回自家府衙慌什麽,都坐。”

白玉堂乐呵呵招呼他们,“就是就是,都坐都坐。”

展昭:……

四大金刚:……

把、把他们骗过去杀?

五个人战战兢兢坐下,不知道白玉堂这是搞哪一出。

白五爷拿杯子当惊堂木用,杯子落下的瞬间差点把御猫吓炸毛,“五爷前往西北组建新的六扇门衙门之事你们都知道,你们知道秦州六扇门在开拓熙河路和攻灭西夏的战事中立下多大的功劳吗?”

赵虎很给面子的捧道,“不知道,有劳五爷详说。”

白玉堂晃晃脑袋,得意洋洋的说道,“莫急莫急,必须得细说。”

别的不说,送来京城的小皇帝血书知道吧,那是他请北侠欧阳春从兴庆府送出来的。

这两年在熙河路和青唐吐蕃以及西域往返的商队鲜少受马匪骚扰,那是他们六扇门的护卫保护的。

商队的情报网铺的那麽迅速,都是他们六扇门的捕快在前面冲锋陷阵打出来的。

顺便还要盯着不让那些商队怀有异心,咳咳,私底下的弯弯绕绕就不用说了。

略过那些不重要的事情,直说他们六扇门在西北战事中所做的功劳,嘿,光功劳他都能连说两个时辰不带停的。

公孙先生抿了口茶,双眼放空。

这个罪不能他一个人受,都来听。

包大人不在也没关系,待会儿大人回来他可以复述。

一下午连听两遍,没有复述不出来的可能。

白玉堂终于等到展昭回来,新版本的六扇门建门大业更加花里胡哨,听的旁边几位连下酒菜都都吃不下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知道白大人很厉害,放过他们的耳朵吧。

四大金刚听的脑仁疼,四个人面面相觑,决定把闲着的衙役都拖过来受磨难。

反正酒喝不下去下酒菜也吃不下去,就说白五爷给大家夥儿改善夥食。

于是乎,又有一大批受害者落入圈套。

白五爷不管听衆什麽心情,他说痛快了就行。

知道他在西北这几年时怎麽过来的吗?全靠事情结束後能找熟人炫耀撑着。

西北各路六扇门在他离开後归各路经略安抚司管,各路安抚使不是江湖人没关系,各衙门的勾当六扇门公事是江湖出身就行。

能干到经略安抚使这个位置的官都不简单,不至于连六扇门都拿捏不住。

现在回头看看,把西北各州六扇门衙门拉扯起来的他真是太厉害了。

白五爷心满意足的抿口热酒,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能救几个人?不如他弯道超车以大局为重从大方面济世救民。

听衆们看主讲人像是要结束,瞬间从稀稀拉拉到掌声雷动,生怕白五爷润好嗓子再来一遍。

白大人为国为民天纵之才,江湖那麽大,能找出第二个像白大人这般优秀的侠士算他们输。

展大人说是不是?

展昭:啊?哦!对!

恍恍惚惚.jpg

府中衙役反应过来後迅速做鸟兽散,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也找借口溜去外面大街,院子里眨眼间只剩下精神恍惚的展昭和压根没准备离开的公孙策。

白玉堂也知道不能可着同一个人折腾,规规矩矩和公孙先生告别,然後拖着展昭回家继续说细节。

说起他在西北具体干的活儿,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展昭:!!!

惊恐.jpg

公孙先生!救命!

……

七月流火,天气渐凉。

自西军将领回京接受封赏,京城的热闹就没歇过。

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京城更有家国荣誉感,灭国之功与有荣焉,不高兴不是大宋人。

以前西北大片地盘被党项人控制,大宋和那边经商都只能靠榷场,榷场还不知道啥时候开。

如今西夏被灭,再去那边经商就在大宋境内转,要走的程序比跨国经商容易得多。

更重要的是,河西四州拿回来了。

今後去西域不用走海路也不用绕到青唐,直接走河西就能和西域商人做交易,大宋朝廷和掉进钱眼里的西夏朝廷不一样,就算沿途收税也不会太过分,不至于让他们冒死走南闯北还赚不到钱。

辽国是派重兵占了沙州,但是大宋的军队也不是吃干饭的,西军刚打完西夏士气正高昂,党项铁鹞子已是他们的手下败将,契丹铁林军迟早也能被他们拿下。

不过这次打退契丹大军的不是大宋的将士,而是先前被李元昊夺走家园赶到更西边流浪的甘州回鹘。

回鹘人早先和大宋关系不错,或者说,西域各国和大宋关系都不错。

服个软纳个贡可以得到比贡品更多的赏赐,这种血赚的生意西域各国都不会错过。

後来李元昊横扫河西,甘州回鹘各部落散到聚不起来,即便大宋私底下一直在扶持也扶持起来,回鹘人被李元昊打怕了,根本不敢再和李元昊的大军对上。

直到李元昊身亡,回鹘各部才松了口气儿。

西夏压的他们喘不过气儿,好不容易汉人将西夏灭了还允诺让他们回故地生活结果契丹人又来横插一脚,真当他们回鹘人好欺负?

回鹘各部看上去好欺负,各部首领真要铆足了劲儿和契丹人过不去,以辽国目前的情况还真没法加派兵力去镇压。

河西的甘州回鹘是回鹘人,高昌的西州回鹘也是回鹘人,站在西北往西看,大大小小的部落或多或少都和回鹘有点关系。

辽国的人口兵马集中在燕云十六州和相邻的北方地区,沙州离的太远,契丹人也没法时刻将远在千里之外的城池攥在手心。

河西、关西两路的官员配置不断调整,边关外患多,两路官员以武将为主,对武将有偏见的文臣一个都不能往那儿送。

朝廷冗官是问题大问题,一直坐冷板凳的官员实在想当官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能耐得住性子去新收复的地盘干三年,之後回京便能优先选用。

要是人手还不够,那就只能开恩科选人了。

科举包括文举和武举,恩科当然也可以转为武举开。

官家和两府相公琢磨了好些天,最终决定从冗余官员中挑选可堪大任者派往关西、河西二路,朝廷正好趁这三年来将繁杂重复的衙门机构清减一遍。

衙门叠床架屋,再这麽下去就算国库能撑住也不行。

一件事情由一个衙门来干,最多加个监管的衙门,不能三四个衙门的官儿都管同一件事,弄得催进度都不知道到底该去哪儿催。

就在这时,在“许愿机”面前许过愿的小小苏大人入职了三司衙门。

苏景殊:???

苏景殊:……

他已经不是刚回京时的他,现在的他一点都不好骗。

早说朝廷要裁撤三司他肯定不说想去三司衙门,就算当三司使时的韩相公是他的偶像也不行。

偶像诚可贵,前途价更高。

他选有前途的衙门。

还好他去的是三司户部,裁撤三司後承担全国财政工作的户部,不然他真要觉得相公们嫌他话太多要送他坐冷板凳。

三司户部判官,看官职不起眼,论职权却是实打实的重臣。

纵观整个朝堂,宰相、两府、两制、三司副使,再下面就是三司判官。

和之前当过的机宜文字差不多,看着不起眼实际上权力都很大。

还有就是,忙。

一进衙门就脚不沾地的那种忙。

秋税八月开征,苏景殊七月底进户部,整个户部都知道他在京兆府时在转运司待的时间比在安抚司多,就给他留两三天时间熟悉工作,进了八月立刻把他当熟练工用。

秋税八月开征十一月结束,收完秋税进入腊月是年底的审计核算时间,累死累活忙到过年休息几天,进入二月後又开始征收春税,春税收完进入六月,没歇几天又到了收秋税的时间。

如此一年又一年,压根没有喘气儿的时间。

难怪朝廷三司使换的那麽频繁,这种工作强度谁敢连任?

三年又三年,连任下去怕是得猝死任上。

苏大人後怕的拍拍胸口,还好他只是个户部判官,上头还有户部副使和三司使撑着,现在哭有点早,等三司真的裁撤再哭也不迟。

户部的工作说难也不难,就是繁琐费脑子,查账的时候还要防备有坏心思的人故意送有问题的账本来糊弄朝廷。

户部的同僚说这几年的情况还算好的,以前的三司那才叫乱,贪官们手段通天,一个不注意国库的银子就没了。

当然,三司官员监守自盗的也不罕见。

朝廷这几年流放的大贪官近三位数,其中有一多半都在三司干过。

如今的三司和以前不一样,想搞钱不要到这儿来,在别处或许能悄默默捞点儿好处,三司衙门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敢动弹就有人敢弹劾。

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就好,目光放长远些,不要只看到眼前的钱,还要看到远处的大好前途。

苏大人听着同僚们不着痕迹的劝告,选择用行动来证明他不是贪官。

虽然总有贪官拿他当自己人,但是官家可以作证,他比隔壁包大人都清白,信不过他总信得过官家和包大人吧。

苏景殊的官职发生变动,隔壁包大人的差事也变了,他回京没几天包大人便升任枢密副使,如今的权知开封府事是吕公着吕大人。

虽然知道官员任满三年便会调任,即便连任也不会连着好几任都在同一个职位,开封府换了一把手还是有种怪怪的感觉。

一定是包青天的开封府尹太深入人心,不是他的问题。

包大人升任枢密副使,开封府铁三角的另外两位自然跟着他升迁,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也从开封府府衙转战枢密院,短短几天时间府衙便变成吕大人的风格,不只苏景殊不习惯,京城的百姓也不习惯。

嗯,依旧不是他的问题。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便到穿冬衣的季节,朝廷放出消息,明春开恩科取士,这次主要选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

文武双全,侧重点在武,朝中那些等着下一届武举的武将都打起精神催促自家小辈上进。

错过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官家既然开恩科就说明这一届选出来的武进士肯定能收到重用,这样的前程比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来的更稳妥。

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武将知道打仗的凶险,如果能安安稳稳升迁他们肯定想为自家孩子选条更安稳的路,即便武进士考出来也免不得要上战场,至少在论功行赏的时候有功名比什麽都没有强。

武将家的小辈们都逃不掉被压着读书的命运,小姚同学自然也别想逃。

他们家老师没空教,他们家老师的爹每天都有空。

小小苏对他爹的教学能力很有信心,能教出来仨儿子就能教出来更多的小辈,教就完事儿了。

反正他从啓蒙到进太学之前都是跟着老爹学,把小姚托付给老爹也不怕那臭小子学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都是他们苏家的教学体系,跟他学还是跟他爹学没区别。

姚古:QAQ~

小姚同学在他们家老师跟前敢插科打诨,在老师的爹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只能努力沉下心学习,争取在明年春天的恩科中给他们家老师长长脸。

学习要劳逸结合,衙门里的官一旬休一天,姚古也是一旬休一天。

白五爷回京後还是在六扇门任职,不过京城六扇门比西北六扇门清闲的多,时隔好几年他终于又过上点了卯就能到处遛弯的清闲日子。

看的小姚同学羡慕不已。

可惜他的武学都是跟他爹学的,军中套路和江湖套路截然不同,不然他也想去六扇门混日子。

白五爷对小年轻的想法很不满意,能在六扇门清闲的只有他一个,其他人都麻溜儿的去干活。

姚古:……

这可怕的世道哦,真是不给偷懒的人留活路。

算了算了,他勤劳。

路口处,展昭朝结伴出门的俩人挥手,“这里。”

白玉堂和姚古加快脚步,他们今天和几位相熟的将领约着踢蹴鞠,江湖队和军队比,看看哪边更厉害。

江湖人觉得江湖功夫飞檐走壁更厉害,军中将领觉得军中功夫大开大合不讲花里胡哨只要命更厉害,两边谁都说服不了谁,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蹴鞠比赛。

毕竟不能真的比杀人。

第266章

*

异姓王镇守边疆风险太大,狄青回京後就没打算再回西北,官家也不会让他再去镇守西陲。

但是也没让他闲着。

毕竟狄将军除了军中职位外还是当朝枢密使,身为枢密使怎麽能不干活?

升级为狄王爷的狄元帅不回西北,回京接受封赏的西军将士大多也调到京师禁军之中,不管怎麽说,在京城肯定比留在西北有前途。

京师禁军的待遇是全大宋最好的,天子脚下的粮饷赏赐也不像地方军那样容易克扣。

大概。

将士们为大宋出生入死,调入京师禁军也不是从此远离战场解甲归田,京师禁军是块砖,哪儿有战事就往哪儿搬。

将兵法在持续改进,地方军的战斗力迅速提升,京师禁军却有种要走下坡路的趋势,朝廷不能放任京师禁军战斗力下滑,正好趁这次机会让西军将领回来训京师的兵。

禁军上四军驻守京师,大宋禁军马军为四百人,步军五百人为一指挥,天武、捧日、龙卫、神卫四军每军二十个指挥,骁骑军、云骑军、拱圣军、龙猛军和龙骑军五军的兵力都是十个指挥。

殿前司、步军司分别下辖有一个虎翼军,虎翼军同样时二十指挥的兵力,还有虎翼水军和宣武军,分别都是十五指挥的兵力。

除此之外还有神勇、广勇、飞山、床子弩等各种编号的军队,还有殿前诸司和街道司下属的军队,零零散散得有上百个指挥。

守内虚外的国策不会变,只看军队数量,地方军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京师。

只是光数量上占优势还不够,两万人打二十万还打赢了的战例不是没有,战斗力上不去兵丁数量再多也没用。

将兵法的推行一直由蔡挺负责,京师和地方编制不同,也不是所有军队都要设将。

三千人以下的将只设正将,三千人以上的将设正、副将,京师兵力太多,目前只将需要外出作战的主力军重新编排,其他负责仪仗、巡逻以及杂役的兵马暂时不用动,等回头能分出精力了再说。

西夏已灭,三国纷争变成两国对峙,宋辽之间维持了几十年的和平肯定要出现裂痕,现在只看是辽国先忍不住还是大宋先下手为强。

而且辽国和西夏不一样,虽然西夏朝堂仿照大宋设置了各种衙门机构,但是党项部落势力强大,学也学的不伦不类,辽国却是汉化已久,朝堂的稳定程度西夏拍马莫及。

前些年宋辽对峙,党项人忽然造反打了大宋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西夏已灭,同样是宋辽对峙,大宋这边没那麽大的压力,辽国却有女真人造反为患。

风水轮流转,也该辽国来体验体验内忧外患的感觉了。

辽国能在党项人在西北生乱的时候暗中扶持党项人,大宋也能在女真人在辽东生乱的时候暗中扶持女真人,同样的手段没道理只能契丹人用。

兵者,诡道也。

他们汉人才是玩阴谋诡计的祖宗。

咳咳,总之就是,灭夏时调动全国大部分兵力,对辽更要严阵以待。

辽建国比大宋还早,朝廷再飘也不敢把“灭辽”两个字放到明面上,他们最多最多也就奢望将燕云十六州抢回来。

抢不回来也没关系,灭夏之功已经足以让他们含笑九泉。

唔,不太吉利,算了不说了。

平定西夏着实给朝堂打了一剂定心剂,朝臣的精力都放在治理新收复的失地上,所有人都忙,连勾心斗角的心情都没有。

狄青这次回京感觉和以前截然不同,不光没人在他面前吹胡子瞪眼,连去枢密院都不再是透明人。

受宠若惊,实在是受宠若惊。

虽然当透明人很清闲,但是他正当壮年,天天除了点卯就没别的事情干也不行,忙起来感觉整个人都敞亮了。

人就是那麽奇怪,清闲的时候不觉得有多好,忙里偷闲就算只有一天的清闲也觉得安逸。

蹴鞠比赛走起!

蹴鞠是大宋的国民运动,从皇室到官吏到普通百姓都喜欢。

狄元帅踢蹴鞠的水平不低,军中训练之余也会找空闲场地玩蹴鞠,别看蹴鞠不大,玩起来花样多的很。

江湖人武功高怎麽了?他们军中将士也不差!

两边谁都不服谁,约好在休沐日一较高低,人手聚齐之後立刻分好队伍开始较量。

江湖中人都会拳脚功夫,体力和身体协调性都比普通人好,他们不光花样多还喜欢炫技。

随着六扇门衙门走上正规,愿意为朝廷效力的江湖人越来越多,进不了六扇门没关系,别的衙门有要临时工的他们也不介意。

以前自持身份觉得不当大侠对不起这身武功,宁肯穷的喝西北风也不肯做丢面子的活计,现在回头看看只觉得以前的自己像个傻子。

自持身份?他们有什麽身份值得骄傲?

所谓的江湖身份在寻常百姓眼里和地痞流氓没有区别,甚至不如踏踏实实当个无名无姓的杂役。

如今京城江湖出身的衙门临时工数量衆多,各衙门整理好名册後交由六扇门监管,聚集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校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双方的支持者呐喊响彻云霄,观衆们瞧着比正在比赛的人还要激动。

狄青展昭白玉堂这种大佬不参与比赛,他们下场太欺负人,只能留在场外当裁判。

姚古年纪小没那麽多顾忌,抢到上场的机会後横冲直撞,生猛的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儿。

里圈的观衆看的热血沸腾,挤在一起扯着嗓子喊,外圈的观衆踮起脚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是不妨碍他们跟着嗷嗷叫。

气氛到了就完事儿了,能不能看到不重要,他们可以全靠想象。

“里面在干什麽?”

最外圈的士兵听到问话下意识回道,“筑球比赛,禁军和六扇门的筑球比赛。”

“消息前两天就传出去了,兄弟你怎麽现在还不知道?”旁边的士兵放下踮累的脚,扭头看到几位衣着打扮和他们兄弟截然不同的读书人吓了一跳,“嘶,这位大人……”

校场寻常人不能进,能进来的都是官,文官寻常不会往这儿来,这位是知道他们今天有筑球比赛特意来找茬的?

——兄弟们,别看啦,要出事儿啦!

最外圈的几位士兵绷紧身体,从热血沸腾到蔫儿了吧唧无缝切换,可惜他们内心的呐喊没人能听见,里头依旧在高声叫好。

庞昱小声嘀咕,“我说什麽来着,他们就是偷偷热闹不告诉我们。”

赵清重重点头,“就是就是,太不把我们当兄弟。”

“不像话!实在不像话!”庞衙内非常不满,“怎麽可以不喊我们?”

赵世子继续附和,“就是就是,太不像话。”

庞昱这几年没有离开京城,官场上太危险,庞太师怕他这傻儿子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索性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庞昱也有自知之明,他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投了个好胎,有爹护着绝对不自作聪明出去闯荡,除非他爹把他赶出家门。

赵清也想过这种闲着没事儿就是玩的日子,但是他身份特殊,宗室子弟可以不出风头但是决不能真的没本事,不然过个几十年就会变成毫无存在感的边缘宗亲。

他过惯了好日子,想到将来看中个蛐蛐罐儿都买不起就头皮发麻,所以他选择努力奋斗。

他都努力奋斗了,庞昱也别想太清闲。

没别的原因,就是看不惯小夥伴在他忙的要死要活的时候悠哉快活。

好兄弟有福可以不同享有难必须同当,快来陪他起早贪黑赚钱。

为朝廷赚钱!他们骄傲!

庞昱:……

得亏他们俩是光屁股玩到大的感情,换成别人非得绝交不可。

赵清对这个说辞非常不满,什麽叫换成别人非得绝交不可,他也没有别的过的那麽舒坦的好朋友好吧。

左看右看就他庞衙内一个闲的长蘑菇,不折腾他折腾谁?

庞衙内过了三年看似很清闲实际上一点儿也不清闲的日子,在小夥伴从西北回京後立刻找过来诉苦,然後他就知道了什麽叫真正的不清闲。

夭寿了,在户部当判官怎麽比他爹还忙?

苏景殊:……

苏景殊没啥感觉,因为他当官之後几乎过的都是这种日子,从登州到京城到西北再到京城,每次都有各种各样的状况,总之从来没闲下来过。

当官哪儿有不忙的,闭着眼睛干就是了。

政事堂年过六旬的宰相们还在起早贪黑为官家分忧,他们这个年纪怎麽睡得着的?

假装笑的很开心.jpg

苏景殊在户部很忙,赵清也很忙,就算有个能随时迁就他们的庞昱仨人也很难凑到一起。

直到赵世子去平西王府看乐平公主时从大外甥口中得知禁军和六扇门在筹备筑球比赛,又发现这次筑球比赛不带禁军上四军和六扇门之外的人玩,这才发生仨人齐齐找过来看热闹的事情。

他们的确不是禁军上四军和六扇门衙门的人,可他们也不是外人啊!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怎麽好意思不带他们玩?

苏景殊活动活动筋骨,带着两位小夥伴试图挤到最前面看热闹,“没关系,我们可以不请自来。”

然而校场就这麽大,最中间留出来打比赛,观衆全挤在外圈,仨人绕了一圈也没找到一条能供他们挤进去的缝儿。

刚才回话的士兵看到三位大人去而复返冷汗都要掉下来了,奈何前面的弟兄看的太入迷,踹了好几下愣是一个回头的都没有。

苏景殊:……

算了,他们等比赛结束再往里挤。

小小苏大人让被他们打扰的士兵继续为支持的队伍摇旗呐喊,他和小夥伴去旁边坐着,即便看不到里面的场景也沾沾热闹的氛围。

不要慌不要怕,他们不是来找茬的。

八王府的赵世子听说过吗?太师府的庞衙内听说过吗?

他们纨绔子弟不干钓鱼执法的事情,吃喝玩乐是他们的强项,小小的蹴鞠比赛而已不算什麽,朝廷管天管地还管将士们休沐日干什麽吗?

士兵被说的晕晕乎乎,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又感觉哪儿不太对。

不过庞衙内和赵世子这对纨绔子弟太出名,几句话说完压力瞬间消失。

是庞衙内和赵世子啊,那没关系了。

和庞衙内赵世子玩在一起,还到校场找他们元帅,想来这位就是最近名声鹊起的苏大人。

不对,苏大人高中状元後一直很有名。

苏景殊幽幽叹气,唉,他的名声哦。

还好刚才没有自报家门。

小小苏大人完全没有身为名人的自觉,去兵器架旁边找地方坐下,然後托着脸等待比赛结束。

足球比赛那麽好玩的事情竟然不喊他、不是、朝廷那麽忙他们还有空搞什麽足球比赛,看来还是闲的了。

赵清席地而坐,“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是我觉得这场比赛是禁军胜。”

庞昱不这麽觉得,“六扇门的捕快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们内力深厚身体灵活,反应也比普通人快得多,我觉得是六扇门胜。”

苏景殊瞅了他们一眼,心道也就是军中禁赌,不然这些观衆肯定已经买定离手了。

他觉得赵世子和庞衙内说的都有道理,论断不好下,不如等结果出来。

民间最流行的是白打,就是花式表演,还有一种是筑球,就是竞技比赛,人数一般十二个人或者十六个人。

白打没那麽多要求,主要看个人的本事,以踢球动作是否规范传球是否失误为输赢标准,一个人踢两个人几个人踢都行,民间经常举办各种白打比赛。

筑球需要的人多,比赛时考验配合能力,民间没有正儿八经的筑球比赛,也很少有人聚一块儿比赛,但是军中人多,大部分玩的都是分批对抗。

这麽一看,似乎禁军的胜算更大。

但是也不排除六扇门捕快第一次合作就配合的非常好的可能。

不多时,校场最中心传来更大的欢呼声,然後就是意犹未尽的“再来一场”。

筑球比赛一般是三场两胜,没有意外的话待会儿的确还要继续。

意外就是,最外头的士兵在里头的呐喊声小下来後终于能让别人听到自己的声音,“弟兄们让让——给咱苏大人腾个空儿——”

苏景殊:???

你们怎麽知道我姓苏?

随着声音传开,严严实实的观衆们如摩西分海般分出一条路,其中还夹杂着不少“苏大人?元帅身边那位苏大人?”“别挤别挤!让我看看传说中的苏大人!”等话。

庞昱搓搓胳膊,“子安那麽出名的吗?”

苏景殊也有点懵,“没吧?”

他明明没有说自己是说,只说了旁边两位的身份,怎麽最後被报出来的只有他自己?

大兵兄弟,这合适吗?

赵清大手一挥,“快快快,趁现在能进去赶紧进,待会儿开始第二场就进不去了。”

最外头视野不好,他们还不知道第一场谁胜呢。

苏大人在将士们看稀有动物的目光下淡定入场,看到他们家小徒弟跟打了胜仗的小公鸡一样就知道这场肯定是禁军胜。

狄元帅招呼仨人到跟前坐下,然後像模像样的评价道,“六扇门队太着急了。”

白五爷不服输,“第一次踢筑球比赛不习惯很正常,下一场就能赢回来。”

筑球三场两胜,这才是第一场,太早下定论可不是好习惯。

苏景殊本来想问为什麽不带他玩,看白玉堂和狄青一人一句说的起兴,于是转向闲着的展昭。

然而不等他开口,展护卫便先开始说,“我觉得五爷说的对,六扇门只是配合的不好,第一场大家都不习惯,等第二场第三场情况会好很多。”

苏景殊顿了一下,努力将话题扯回来,“所以你们悄悄举行蹴鞠比赛不通知别人。”

展昭回神,“啊?难道不是苏大人太忙一直不着家?”

苏景殊:……

谢谢,他每天都回家,就是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而已。

他也每天都从家里出发去衙门,就是去的比较早而已。

旁边,桑博笑呵呵凑过来,“淡定淡定,苏大人一直都很忙,哪天闲下来陪我们玩才是离奇。”

他在盐州待了好几个月,就没见过身为知州的苏某人闲下来过,每天不是去军营就是去底下村寨,奔波在路上的时间比待在城里还多。

哪儿有什麽官家偏爱才平步青云,明明是人家自己努力。

他儿子要是有苏大人一半上进都是祖坟冒青烟。

哦,他还没有儿子。

桑将军已是而立之年,这个年纪能在禁军上四军中担任一将正将很不容易,现在的成就都是实打实的军功换来的。

将心思全部放到军中的代价就是和家人聚少离多,桑将军成亲七年,夫妻俩感情非常好,奈何他忙于军务成天不着家,所以至今膝下空虚。

好在回京之後不用和以前一样到处奔波,安定下来之後他和夫人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夫人本就喜欢孩子,要是有个和苏大人一样有出息的孩子,他们夫妻俩做梦都能笑醒。

“谢谢桑将军夸奖。”苏景殊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瞬间将“被排挤”的事情抛之脑後,“其实也没有那麽忙,偶尔还是能有个休沐日的。”

桑博:……

展昭:……

完了,他们可怜的苏大人已经被过多的政务欺压到毫无反抗之心。

苏景殊不知道旁边俩人在想什麽,非常好哄的一句话就哄好了,哄好了之後便和熟人叙旧,“桑将军在禁军感觉如何?禁军将士好训吗?”

桑博下意识想吐槽,但是吐槽之前意识到周围站着的都是京师禁军的将士,话到嘴边又改了说辞,“还好,能训。”

嗯,能训,还有救。

但是能救的不多。

大宋军队太多,地方军一直在和边关外族作战,京城的军队远离战场,除了经常奔赴地方的上四军其他已经习惯当门面干杂活,绝大部分士兵甚至都没见过血连刀都不敢挥。

当兵不敢挥刀,这话放到以前他都当笑话听。

然後他就见到了真的不敢挥刀的兵。

皇亲贵族讲究排场,有些人甚至能调动上四军的将士去府上当门面,长此以往怕是连上四军也要沦落为银样镴枪头。

好在不只他一个人这麽觉得,元帅回京待了几个月後也发现高官皇亲私下里调用禁军将士的问题,如今官家已经下令堵住了这个口子。

要他说真正能练兵的地方还是战场,没上过战场的兵怎麽训练都少一分血性。

在西北的时候可以拿西夏练手,京城周边都是自己人,只能先按部就班的训练。

“自己人也没关系,不同番号的军队之间也能互相较量。”苏景殊耸耸肩,“只要桑将军能写出个具体的章程,官家那里很好通过。”

他们官家对军队非常重视,即便有时候哪里不明白也会自己说服自己。

军中模拟演练比不过真正的上战场,但是只要模拟到位同样能激起将士们的血性。

阵营战谁都想胜利,如果能请来官家旁观那就更厉害了,不要小瞧官家在士兵们心目中的地位,为了在皇帝面前露脸他们能豁出去性命。

桑博眼睛一亮,扭头看向狄青,“元帅,您怎麽看?”

狄元帅煞有其事的搓搓下巴,“好主意,有劳桑将军写份奏疏送到枢密院,如果写的可以,枢密院的相公们那里我去说。”

官家的确好说话,但是好说话的官家前面还当着几位不好说话的两府相公。

问题不大,现在开始第二场比赛。

中场休息结束,两边队员准备妥当继续踢。

禁军队昂首挺胸,六扇门队再接再厉,双方的目光撞到一起仿佛响起噼里啪啦的火花声。

苏景殊:!!!

热血团体运动番!就是这个感觉!

狄青一心二用,一边关注球场一边说话,“城外有山,可以找地方给各番号军队较量,但是除了上四军有作战经验,京师其他军队都是花架子,就算对打也打不出什麽效果来。”

言下之意:这法子他想过,但是京师禁军太菜,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没有菜鸡互啄的必要。

不能看上四军的将士状态好就觉得京师禁军都这样,京师禁军大几十万,要是都和上四军一样朝廷早就和辽国开战夺回燕云十六州了。

不是他自夸,西军各堡寨的乡兵弓箭手都比大部分京师禁军能打。

关键还是得练兵。

苏景殊感叹道,“练兵真难。”

桑博挠挠头,後知後觉意识到他在这休沐的大好日子里给自己揽了份不太好干的活儿。

不是,刚才说的好像不是这个。

第267章

*

桑将军有点懵,他感觉事情不应该这麽发展。

今天是出来玩的,怎麽还分配上活儿了呢?

元帅您自个儿都觉得禁军分番号较量是菜鸡互啄,写了奏疏又有什麽用?

还枢密院那儿不用担心,怎麽可能不担心啊!

元帅,您觉得像话吗?

狄青觉得很像话。

上四军的将士自视甚高,毕竟平时和他们放在一起比较的都是中等禁军和下等禁军,只看形象也能看出优劣。

上四军自视甚高,但是有自得的资本。

最头疼的还是那些混日子的兵。

士气不是几句话就能积攒起来的,京师承平日久,没打过仗不知道外面有多凶险,陡然让他们上战场只会四下逃窜临阵脱逃。

罚也不行,只要打不死,那些混日子的家夥就死性不改。

西北不如京师安逸,民风在年复一年的外敌入侵间也变得彪悍,游骑劫掠不死你死就是我活,想不彪悍也不行。

西北禁军厢军乃至乡兵都知道他们身後没有退路,上战场都抱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心态。

习惯了西北的彪悍风气,再回到京城哪哪儿都感觉不习惯。

西军将领回京後运气好分到上四军的兵,训练的时候好歹像个兵,运气不好分到其他番号的兵,光气都能把人气死。

如果能把这样的兵训出名堂来,今後被调到什麽地方都不用担心适应不了。

加油桑将军,能不能成为大宋的桑元帅就看这几年了。

桑博:……

那什麽,他不当元帅可以吗?

桑将军想想中等下等那些凑数的禁军,还有那些连凑数都算不上的厢军,一瞬间撞墙的心都有了。

就在此时,筑球比赛第二场分出胜负,六扇门队险胜。

桑博两眼无神,“祸不单行啊。”

狄青拍拍他的肩膀,“淡定,习惯就好。”

上四军将领衆多,争强好胜之心人皆有之,到时候头疼的不是他一个,这麽想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大宋是天下人的大宋,身为武将要让士兵知道什麽叫保家卫国。

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他们不能当被人诟病的怂将领。

以往的手段练不出来兵就换其他手段,朝廷都能推行新法,军中也能推陈出新,只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桑博搓搓胳膊,一本正经的抱拳道,“末将无能,还请元帅亲自来管。”

狄青瞥了他一眼,“这话你去弟妹面前说。”

桑博:???

怎麽还带找家属的?

“子安也别闲着,先前在西北给将士们讲的那些故事很能调动士气,京师禁军的将士们偶尔也要听听。”狄元帅继续布置任务,“即便不能让所有士兵都知道何为家何为国,至少让他们别还没上战场就逃跑。”

苏景殊愣了一下,试图反抗,“元帅,我在三司户部任职,不在枢密院。”

“可以和官家商量一下,在枢密院兼个差事也没什麽。”狄元帅对苏秘书的笔杆子非常信任,“我在京兆府和京城都听过不少说书讲戏,话本子和话本子不一样,涉及家国大义的还是你写的好。”

苏景殊:……

有没有可能,那些是集上下五千年的精华而成。

他只是个搬运工,又顺手二道加工了一下,根本不能算他的功劳。

军中将士的思想教育工作没那麽简单,教材他可以编写,但是在枢密院兼个差事就不必了。

三司户部已经很忙,他不需要再来个更忙的差事。

而且思想教育要怎麽展开也要官家和两府相公们好好商量,元帅先去官家那儿打申请,官家和其他几位相公都同意了再说编教材的事情。

之前在西北狄元帅可以说了算,京师禁军上头那麽多大佬管着,狄元帅已经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一把手,现在要和旁人商量着来才行。

元帅放心飞,出事自己背,在官家的命令下来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和别人没有关系。

具体章程劳烦元帅自己努力,桑将军能干的事情狄元帅也能干。

嗨呀,元帅还是他们的元帅,秘书已经不是曾经的秘书,哦哈哈哈哈哈~

苏大人:发出大反派的笑声.jpg

桑博嘴角微抽,假装没听见苏大人和狄元帅的讨价还价。

得,还是继续看比赛吧。

如今两队一比一,最後一场定胜负。

白玉堂和展昭刚才没有参与将领们之间的谈话,看他们将话题绕回筑球比赛上才接着说,“捕快们已经进入状态,下一场禁军赢不了。”

旁边的禁军将领们立刻反驳,“那可不一定。”

虽然他们也觉得下一场想赢有点难,但是不到最後一刻嘴皮子上都不能输。

赵清扯扯庞昱的袖子,凑过去小声嘀咕,“你说如果在民间举办筑球比赛然後衙门坐庄开盘让观衆压输赢,衙门会不会赚的盆满钵满。”

狄元帅耳力好,听到这话扶额摇头,“衙门坐庄开盘,哪个衙门敢干这种事情?嫌官府名声太好?”

赵世子晃晃脑袋,“那就不挂朝廷的名义悄悄开盘。”

苏景殊幽幽接话,“然後八王爷便被所有御史集火弹劾。”

赵清茫然,“为什麽?我爹怎麽了?”

苏景殊语重心长,“因为子不教父之过。”

赵清叹气,依依不舍的放弃开盘坐庄的念头,“好吧,不行。”

“不过你可以收门票。”苏景殊又说道,“你去布置场地挑选球队,想看比赛就给你交钱,也许能赚个零花钱。”

赵世子连忙摆手,“算了算了,我也没那麽缺钱。”

人多意味着混乱,太费劲了,不干。

场上最後一局踢的分外焦灼,参赛的禁军将士要强,六扇门捕快也不服输,两边都铆足了劲儿想拿到最後的胜利,看的场外山呼海啸直呼刺激。

筑球注重合作,最终还是禁军将士略胜一筹。

将领们已经做好输掉比赛的准备,胜利之後更是激动,眨眼间就冲过去和踢球的几个一起嗷嗷乱叫。

白五爷撇撇嘴,“下次旬休继续。”

他回六扇门就组个正儿八经的筑球队,隔三差五抽时间踢一场,熟悉之後肯定比禁军强。

狄元帅等人看筑球比赛能让将士们更有精神气儿也觉得可以继续,球场上的较量也是较量,组个筑球比赛比带着将士们进山较量简单的多,回头看看其他番号的反应如何,可以的话可以先从这种比赛开始组起。

上等禁军和中等禁军都要有上阵打仗的意识,下等禁军甚至连厢军都比不过,想激起他们的斗志不容易,或许剑走偏锋比按部就班的来更有效。

筑球比赛结束,狄元帅拿着简易大喇叭宣布结果,然後像模像样的勉励两句宣布比赛结束,最後让各位将领带着各自的兵离开。

六扇门的疏散工作归白玉堂,不过最後活儿都落到了展昭身上,因为白五爷在拉着诸葛小花等年轻人分析失败的原因腾不出手来。

苏景殊和两位小夥伴一起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感慨还是现在好。

大宋的足球事业发展的如火如荼,轻轻松松世界第一,还是和第二断层的那种第一。

後世之人知道得羡慕死他们。

国运球,看看大宋之前几十年的情况,嗯,怎麽不算是另一种国运球呢。

秋风起兮落叶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这种不冷不热的天儿出来玩就是舒坦。

“老师?老师老师老师!”小姚同学手忙脚乱的往前跑,“老师我在这儿!老师您回回头!”

苏景殊慢吞吞回回头,慢吞吞露出个惊讶的表情,“哇,我们小姚也在呀。”

“在在在,在呢。”姚古一边点头一边和旁边的熟人嘀咕,“我就说我们家老师是闹脾气,肯定不是把我忘了。”

旁边人:……

这值得骄傲?

练兵的校场在城外,士兵们结束热闹後直接回军营,其他人怎麽来的怎麽回,这种天气慢慢溜达着回去也挺好。

衆人结伴回去,没一会儿就只剩下几个人。

六扇门的捕快们没玩儿够,去官道旁边的林子里比轻功去了,将领们这时候回城明早还要再回军营,好些没成家的直接回营里待着。

狄青和桑博摇头感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成家的毛头小子哦。”

苏景殊:???

苏景殊没忍住往那边看一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快到城门时,桑博看到家中婢女连忙打马去路边,狄青眯起眼睛往那边看,“好像是他的夫人。”

白五爷来去如风,“还有个小孩儿。”

晕着的小孩儿,不知道什麽情况。

几个人一听还有个晕着的小孩儿都打起精神,“小乞丐?还是被拐子拐出来的孩子?”

近来没什麽灾害导致大规模难民进京,京城没法维持生计的老弱病残有慈幼院在救助,乞儿今天出现在大街上明天就会被送去慈幼院,应该不是小乞丐。

难道是拐子卷土重来?

不会吧?朝廷打拐的力度那麽大,应该没有不要命的敢铤而走险拐小孩儿。

桑博皱起眉头,“这是谁家孩子?怎麽一个人在这儿?”

婢女摇头,“我和夫人来接将军回家,看到这孩子的时候他已经在地上躺着。”

路上人来人往,很快就聚了一圈人,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小孩儿是谁家的。

桑夫人喜欢孩子,见不得有小孩儿在她面前受苦,“将军。”

桑博知道枕边人的性情,想着路边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回道,“正好展护卫在,让展护卫带这孩子去开封府,看看能不能找到这孩子的家人。”

展昭无奈,“桑将军,在下已经不在开封府任职。”

包大人升任枢密副使,他和公孙先生也跟着调去枢密院,他现在和狄元帅在一个衙门,开封府的主管官员已经换人了。

桑博捶捶额头连忙道歉,“瞧我这记性,对不住对不住。”

“无妨。”展昭笑道,“白五爷住在开封府旁边,让白五爷顺路去一趟府衙便是。”

“放心,交给五爷。”白玉堂上前将晕倒的小孩儿抱起来,还没来得及感慨这小孩儿比当年无忧洞里的苏小郎轻的多就看到衣领掩盖下的伤痕,“等等,不太对。”

夭寿,该不会真是从拐子手里跑出来的小倒霉蛋吧?

几人面面相觑,连忙带小孩儿进城去最近的医馆瞧瞧。

好在小孩儿只是饿晕了没什麽大事儿,回去吃点容易消化的东西慢慢养着就行。

姚古没见过这场面紧张的不行,说话也不敢太大声,“老师,这是什麽情况?”

京城这麽危险的吗?

庞昱唯恐天下不乱,“这几年的京城好多了,前些年那才叫危险,你老师刚进京的时候都被拐子拐过。”

小姚同学睁大眼睛,“还有这事儿?”

庞衙内重重点头,“可不,当年那出《包青天大破无忧洞》火遍勾栏瓦舍,过几天带你去听,肯定听的你欲罢不能。”

苏景殊回头,“衙内,这小子要参加明年的恩科。”

庞昱嘶了一声,“那算了,勾栏瓦舍就在城里不会跑,考完试再听也不迟。”

他庞昱考不上进士,但是他尊重每一个要考进士的考生。

当年为了不妨碍小夥伴复习能硬生生忍着不去他面前晃悠,现在小辈都开始考科举了更不能大意。

加油小夥子,当武将没前途,考中进士後就会发现前途一片坦荡。

庞衙内拉着年後要参加恩科的小夥子传授经验,说着说着意识到旁边还有狄元帅和桑将军这样没参加过科举考试的将领连忙换了话术,总之认真对待就完事儿了。

他没参加过科举考试不假,可他上过太学,身边的亲朋好友绝大部分都是正经考出来的。

当然,还有少数和他一样烂泥扶不上墙。

问题不大,略过。

年轻人千万不要觉得只有军功就能平步青云,朝中的弯弯绕绕多的很,稍不注意就会被踹进沟里爬不起来。

狄元帅现在是炙手可热的平西王,当年还不是被人各种陷害?

有些人脑子有毛病,连狄元帅都能被污蔑通敌叛国,可见朝中有多危险。

那些光明正大发难的还不算什麽,更可怕的是佛口蛇心的笑面虎,明面上相处时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私底下什麽事情都能干出来。

别问他为什麽知道那麽多,问就是经历过。

要不是看在小夥伴的面子上他庞衙内才不是好心劝告别人的人,小夥子千万要听劝。

姚古:瑟瑟发抖.jpg

苏景殊白了他们一眼,“朝堂没那麽可怕,你听他胡说八道。”

小姚同学一脸慎重,“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爹口中的朝堂也是这样的。”

要不是实在不适应京城的生活,以他爹他哥的军功这会儿也能在京师禁军谋个好差事。

苏景殊:……

行吧。

天气渐凉,暮色出现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靠前,医馆有狄青等人在不用担心小孩儿的安危,桑博和其他几人说了一声,带着夫人先走一步。

苏大人放任小徒弟和不正经的庞衙内说悄悄话,去病床边儿听狄青等人商量怎麽安置这个疑似从拐子手里逃出来的小孩儿。

白玉堂许久没有查过案子,看着床上满身疑团的小孩儿斗志昂扬,“吕大人刚刚接手开封府还在熟悉情况,我把这孩子带回家,等他醒了再细细询问,如何?”

他倒想看看是什麽人敢在天子脚下拐小孩儿,要是能揪出条大案线索,今年年底抄家的名单就有了。

苏景殊想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举双手赞同白五爷的提议。

他和现任权知开封府吕大人不太熟,不好和以前一样直接去府衙打探情况,孩子在白五爷那里就方便多了,他下衙回家就能过去。

展昭不太放心,“你家人少,能照顾这麽小的孩子吗?”

白玉堂想了想,拍拍苏景殊的肩膀,“没事,可以从子安家借几个照顾过小孩儿的婢女。”

苏家人多,也都有照顾小孩儿的经验,肯定不会让这孩子饿晕之後再撑晕。

几个人定下小孩儿的去处没在医馆医馆多待,各自回家打听京城附近有没有出现新的拐子团夥。

大破无忧洞的经验告诉他们这种人口贩卖生意大概率上头有保护伞,如今离过年已经没几个月,破个大案好过年。

苏景殊回家之後和家里人说起这事儿,叮嘱他们看好家里的小孩儿。

程夫人等人慎重应下,他们家孩子养的白白胖胖讨喜的很,遇到人贩子可不得了。

拐子藏的深,苏景殊以为要过些天才能找到线索,然而第二天下衙回来就得知小孩儿浑身是伤饿晕在路边不是因为遇到拐子,而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

白五爷痛苦面具,“那小孩儿叫石清,他爹是个大夫,但是整天喝的醉醺醺,喝多了就对他又打又骂,他偷偷跑出来是为了找他那素未蒙面的亲娘。”

苏景殊:???

“什麽人呐?那麽小的孩子他也下得去手?”

家暴有一次就有无数次,没准儿他娘是被他爹打跑的,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遭遇家暴还逃不掉的可怜女子,好不容易逃走凭什麽回去?

小孩儿可怜归可怜,但是怎麽这麽拎不清呢?

不行,得好好和他讲讲道理。

能让女子抛开孩子也要逃走,可见她当时的处境有多艰难,这小孩儿的爹还是个家暴的酒鬼,要是被找回去还有命吗?

白玉堂揉揉脑袋,“那小孩儿提到他奶奶说他娘在他未满周岁时就过世了,但是他爹喝多了一直在喊他娘的名字,所以他觉得他娘没有死,只是离家出走不肯回家。”

小孩儿想的简单,他觉得他爹喝酒打他是因为他没有娘,如果他娘在家他爹肯定就不会再喝酒打他了,这才偷偷跑出家门想找回他娘一家团聚。

苏景殊深吸一口气,“他娘当真不是被他爹打死的?”

“不是,但是也没差哪儿去。”白玉堂脸上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五爷自诩见多识广,但是活了那麽多年也没见过这麽离谱的事情。”

这石清家在城外不远处的石家村,很容易就能找到他的家人。

他怕小孩儿回家又要挨打没直接把他送回去,只是悄悄派人去打听石家的情况。

六扇门的捕快上能处理军情下能融入市井,对去村口田埂打探消息的事情非常熟练。

石清之父石永靖是村里的大夫,不光医术高明还饱读诗书,称得上是谦谦君子,在十里八村名声都非常好,还娶了个知书达理貌美如花的媳妇沈柔。

石大夫人好,可惜命不好。

不孝有三,无後为大,石大夫夫妻成年三年没有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又被他母亲亲眼撞见媳妇和人通奸。

石清的娘早在七年前便被村老施以“钉木板”之刑投入河里,上哪儿找他娘去?

苏景殊睁大眼睛,“钉木板投入河里?石家村竟然动私刑?!”

偏远地区的村落不通教化干出这种事情他能理解,石家村在天子脚下,那石永靖还是个饱读诗书之辈,就眼睁睁看着妻子被钉在木板上扔进河里?

白玉堂深呼吸平复心情,“更离谱的还在後头。”

因为石清的娘是被村人以通奸的名义投入河里淹死,石清长的和石永靖也不像,村人私底下一直在说他可能是那奸夫的孩子,所以小孩儿平时在家挨打挨骂也没人敢问。

如果这孩子真的是奸夫的孩子,石家能把他养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也不好苛求太多。

当年石永靖的母亲看到儿媳和人通奸时那奸夫跑的太快没抓到,那人要是一直不出现也就罢了,偏偏这几天又跑来石家讨要孩子。

大人之间的事情和小孩儿没有关系,石家人把那人乱棍哄走,估计石永靖心气儿不顺又打孩子,这才导致石清偷偷跑出家门。

事情到这里还只是正常离谱,接下来的事情用惊世骇俗都难以形容。

六扇门的捕快想着下乡一趟顺手为百姓解忧,虽然石家看着乱糟糟的,但是人家好歹把小孩儿养大了,那所谓的亲爹时隔七年才找回来不知道打着什麽主意,稳妥起见先抓了再说。

然後,他们就意料之外的审出了当年“通奸”的真相。

石永靖夫妻成婚三年无所出,他母亲将过错都归在沈柔身上非要他休妻再娶,可石永靖本人是大夫,他知道问题其实出在他身上,但是又不敢和他母亲说,只能看着妻子被母亲苛责却爱莫能助。

自称小孩儿生父之人名柳青平,是个落第书生,他说他当年进京赶考被石永靖所救,还看他相貌堂堂想向他借种。

这种事情他又不吃亏,当然没理由拒绝。

不过沈柔对丈夫的荒唐想法坚决不从,但是架不住石永靖对她下药,如此才有了石清。

他本来想着报了救命之恩後从此两清,只是当年春闱考试成绩不好,郁闷之间又想起美丽贤淑的沈柔,这才偷偷回石家村想再见沈柔一面。

也是运气不好,他偷偷溜进去的时候恰逢沈柔在给孩子喂奶,石母来的时候避之不及只能慌忙逃走,等他再听到消息的时候沈柔已经被村人以通奸之名扔进水里。

他承认他胆小怕事敢做不敢当,但是石永靖又能好哪儿去?别人不知道他和沈柔是怎麽回事他还不知道?

石永靖不敢和他娘说他是个没种的男人,只敢给媳妇下药让媳妇生别的男人的孩子,堂堂读书人敢做不敢当,他要是真在意沈柔会眼睁睁看着沈柔去死吗?

他们俩都是烂人,谁都别瞧不起谁!

此处省略一堆脏话。

总之就是,柳青平落魄回乡,眼高手低除了当官什麽都不愿意干,以前有父母供养,後来父母去世无人供养很快家徒四壁穷困潦倒,即便他最开始凭借好样貌骗了个媳妇回家,过了几年人家姑娘发现这人实在烂泥扶不上墙便烈性子的和他一刀两断。

连个孩子都没有留下。

狗屁书生读了一肚子狗屁书,整天念叨着不能没个孩子,于是又想起来石家村。

沈柔生的是他的孩子,凭什麽不能让他带走?

苏景殊面无表情,“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寡廉鲜耻之人。”

就这还是读书人?读书人群体有这种“人才”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那位沈夫人被两个神经病搞的污名缠身而亡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见鬼的救命之恩,不如王八配绿豆他们俩内部消化得了,免得恶心到其他人。

第268章

*

都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各地风俗习惯不同很正常。

然而石家村离京城甚至不到十里,不然石清一个小孩儿也没法跑到城门才饿晕,皇城根儿的村子里各个都是法外狂徒这合理吗?

苏景殊和白玉堂都觉得不合理,但是事情就是发生了。

去除糟粕旧俗迫在眉睫,天子脚下都有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害人的破规矩,偏远地区的村寨族老得嚣张成什麽样儿?

要不是那柳青平又找回石家村,谁能想到当年“通奸”的真相竟如此荒谬?

“你忍得下这口气吗?”白玉堂面无表情,“我忍不下。”

苏景殊擡眼,“五爷打算怎麽办?”

“让柳青平去石家村村口说明真相。”白五爷哼了一声,“骂的越狠回来後打的越轻,六扇门和开封府不一样,他怎麽说也是个参加过春闱的书生,不至于连六扇门的手段都不知道。”

苏景殊算算时间,提醒道,“石清如今七岁,柳青平参加的是八年前的春闱,也就是我二哥三哥那一届,当时京城还没有六扇门,他可能真的不知道六扇门有多少手段。”

“没事,现在知道就行。”白玉堂捏捏拳头,“五爷让人带他去六扇门大牢转了一圈然後才去的石家村,那混账玩意儿欺软怕硬还自私,刚进去没走两步就吓趴下了。”

六扇门衙门在开封府旁边,修建新衙门的时候很多地方都参照开封府府衙,地牢部分尤甚。

江湖人体格健壮还难管,束缚他们的牢房自然比寻常衙门手段更多。

刑具制作大师公孙先生在开封府没法施展全部手段,难得有个六扇门地牢可以让他将脑子里的各种奇思妙想变成现实,可想而知衙门建成後的地牢有多可怕。

柳青平没见过牢房里的场面,还没被带进去就吓的差点尿裤子,进去後狱卒都没来得及表演他就已经怂的站不起来。

场面有些没法描述,他就不说出来恶心人了。

姓柳的回乡几年过的什麽都不是,春闱失利後沉浸在自怨自艾中也读不下去书,也没打算再去考场自取其辱。

他的日子过的一团糟,石永靖那等懦弱无能的窝囊废凭什麽过好日子?

石家家境殷实,孩子有他娘帮忙照顾,他不出门赚钱天天借酒消愁打孩子也没人说什麽,村人还会自己找理由说他只是借酒消愁打孩子已经很不错了。

再看看他,他家以前条件也不错,不然也没法供他读那麽多年书,可自从爹娘去世,家中只剩下他一个,情况就越来越差。

沈柔被石家百般算计以至于被扔进河里丢了性命,石永靖在乡亲们眼里却还是清清白白,他的媳妇离家不归,村人言语间挨骂的却是他。

凭什麽?

都是烂人,凭什麽石永靖能不被骂?

男人的嫉妒心很可怕,即便柳青平没有阴差阳错被抓到六扇门,他也绝对不会让石永靖好过。

那石永靖明知道不能生育是他的问题还任由母亲磋磨妻子,可见是个死要面子的怂货,对付这种人不需要多费心思,只需要把他做过的恶心事公之于衆就行。

不是死要面子吗?那就体验一下当过街老鼠的感觉吧。

白玉堂眯眯眼睛,“恶人自有恶人磨,石永靖那里有柳青平折腾,现在的问题是那小孩儿怎麽办。”

平心而论,石家和柳家都不是好去处。

柳青平在沈柔死後又去找了石永靖,自以为好心的将“通奸”真相说给石永靖听,石永靖知道真相後装模作样的借酒消愁,却也没见他为沈柔平反,可见心里最爱的还是自己。

一个自以为是谦谦君子的读书人,害死妻子後心中有愧不肯承认妻子被自己害死,借酒消愁骗自己说妻子还活着只是不肯归家,然後把不懂事的小孩子给带歪了以为他娘真的还活着。

大人之间的恩怨和小孩儿没有关系,但是七岁的小孩儿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石清从小被打骂到大,下意识觉得他娘是他挨打挨骂的罪魁祸首,别说那位可怜的夫人已经被害了性命,就算人还活着也不能让石清跟着她。

虽然恶意揣测一个孩子不太好,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小孩儿还被歪着教了那麽多年,他实在不敢确定孩子会不会和他爹一样。

苏景殊皱起眉头,“先送去慈幼院照顾几天?”

柳家肯定是不能去的,虽然柳青平是石清的亲生父亲,但是柳青平明显不是会教养孩子的人,即便他能逃过官府的惩罚也不会有好下场。

考不中进士的读书人满大街都是,有资産支撑的就继续考,自觉不是读书那块料的就放弃科举转为谋生。

考到春闱这一步还能因为无人供养而有饿死风险的人也有,但是不多,显然柳青平就是其一。

石家看上去比柳家好点儿,仔细一想也没好哪儿去。

石永靖的母亲能为了要孙子逼儿子休妻,可见是个不好相处的老太太,能让儿子在眼皮子底下对孙子非打即骂,估计对石清也没多好。

对小孩儿好不好暂且不说,石家村不分青红皂白就动私刑还是死刑这事儿还得交给开封府处理,石永靖和他娘还有那些把沈柔绑起来投进河里的族老都得到开封府受审。

皇权不下县,族老乡老有治理乡村的权力,但是不意味着他们可以视大宋律法为无物。

偏远荒村朝廷鞭长莫及,京城旁边的村子再管不了未免太不像话。

俩人商量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案子交给开封府。

白玉堂深吸一口气,“很好,吕大人那儿你去说。”

唉,包大人怎麽就去了枢密院呢?

他不是说高升不好,就是有点不习惯。

包大人在开封府时他翻墙翻的毫无压力,现在府衙换了一把手,他从门口路过时都不敢多停。

也不是吕大人凶神恶煞不好相处,就是不熟不敢放肆。

苏景殊顿了一下,回道,“五爷刚来开封府找展护卫麻烦的时候和包大人同样不熟,也没见你收敛到哪儿去。”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白五爷嘴上说着当年年少轻狂,看上去却并没有觉得年少轻狂哪儿不好,“那姓石的和姓柳的真该庆幸五爷现在是认真的吃皇粮,不然非得把这对狗男男也钉在木板上扔河里不可。”

往事如风,他已经不是那个路见不平直接上刀的锦毛鼠白玉堂,他现在是遇见问题先动脑子的六扇门白大人。

六扇门的白大人懂得用律法除恶。

没办法,人总是会成长的。

好在虽然人无常少年,但是少年人常有,他白玉堂稳稳当当按规矩办事,却拦不住别的少年侠士路过石家村发现这是个满是糟粕旧俗的恶霸村然後将事情宣扬出去。

村里敢动私刑证明那是个规矩多且好面子的村儿,和石永靖的处理方法差不多,要面子就让他们没面子。

苏景殊知道白玉堂有法子折腾石家村,趁天还没黑赶紧去开封府和吕大人说这个惊世骇俗的案子。

幸好吕大人最近住在府衙,等过些天熟悉开封府的事务後回家居住再想找他就赶不对时间了。

吕大人在府衙的时候他要去衙门,他下衙回家吕大人也下衙回家,正好错开。

东莱吕氏当朝为官者几十人,是个人数衆多的大家族,这种大家族一般规矩多,对沈柔的遭遇可能会觉得可怜但是也会觉得区区一女子不值得大动干戈。

不过石家村滥用私刑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事儿开封府必须得管。

苏景殊找到吕公着说案子的时候还在担心吕大人不好说话,不料刚说到石永靖给妻子下药也要借种的时候吕公着脸就黑了。

很好,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吕公着是个注重礼法的人,还是个认死理的人,当年濮议之争他就坚决反对官家给濮王加尊号,後来看实在拦不住又强烈要求外放,官家拦都拦不住。

同批被外放的大臣多是惹恼了官家被打发走,只有他是官家留不住不得不外放。

因为注重礼法还认死理儿,所以对石永靖和柳青平的所作所为更加嫌恶。

就这还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苏景殊努力将事情讲的不掺杂个人情绪,说完之後又补充道,“石家村滥用私刑之事劳烦吕大人处理,在事情处理完之前,石清暂时会留在京城慈幼院。”

吕公着点头应下,并强调不许六扇门的捕快和石家村的村民比着用私刑。

六扇门是正经衙门,即便要为民除恶也要走正规流程。

“大人放心,白大人有分寸。”苏景殊可以替白玉堂做保证,“白大人只派了几个捕快去探查消息,此案不涉及江湖人士,等查明真相後还要由府衙派衙役去抓人。”

他有预感,石家村的族老会很难缠,还请吕大人做好心理准备。

吕公着让他下去准备状纸,接下来的事情由开封府接收。

难缠?当官最不能怕的就是百姓难缠。

苏景殊拍拍脑袋,长时间不办案把办案的规章制度都忘了,想告石家村滥用私刑还得有状纸。

问题不大,他来准备。

随着官家对朝堂机构的精简,官府衙门的办事效率大幅上涨,谁都不想撞枪口上成为被裁撤掉的那一个。

不到三天时间,石永靖的名声就臭了。

柳青平在村口对石永靖破口大骂让村民大跌眼镜,知人知面不知心,石大夫看着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没想到竟然能干出那麽恶心的事情。

石母知道真相的时候更是觉得天都塌了,孙子长的和儿子不像,她早就猜测孩子可能是儿媳和奸夫所生,不然也不会任由儿子打骂孙子。

要不是儿子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她甚至想将小孩儿和他那不知廉耻的娘一起投河。

万万没想到当初不是儿媳通奸,而是儿子给儿媳下药强迫她才有的孩子,怎会如此?

村子里消息传播的快,小媳妇走亲戚和娘家闲谈姑嫂肯定说闲话,要不了几天事情就会传遍十里八村。

石母也是个要面子的老太太,这些天出门就是村人的指指点点,气着气着就把自己给气瘫了。

石永靖这些年成日酗酒,村子里都还喊他石大夫,但是慢慢已经没人找他看病。

村民也不是傻子,万一他喝多开错药了怎麽办?

长久不行医加上酗酒导致的头脑不清,石永靖被母亲的突然发病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去别处请大夫,奈何别处的大夫一听是谁立刻关门,根本不愿意上门给他母亲瞧病。

就连路过的货郎走到他家门口都会啐一声“活该”。

流言蜚语能杀人,石家母子终于也知道当初沈柔被污蔑通奸时是什麽感受,但是俩人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更恨让他们丢脸的沈柔和柳青平。

要不是沈柔勾的柳青平念念不忘,柳青平就不会事後找回来,柳青平不回石家村,也就不会有後面那麽多事情,他们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石永靖在家无能狂怒摔盆砸碗,就在这时,开封府的衙役浩浩荡荡的进村拿人了。

人都爱看热闹,当年村子将沈柔钉在木板上投入河中几乎全村老少都在河边看热闹,虽然看热闹没有罪,但是也都得带回衙门问话。

石家村的村民:!!!

冤枉啊!他们村儿世世代代都是这规矩,官爷饶命啊!

村民一个个惊慌失措都以为要被抓进大牢,平时不敢说或者不敢明面上说的话都秃噜了出来,石永靖自个儿弄出来的破事儿抓他一个人就是,为什麽要把全村儿都带走?

石家村人多,光开封府的衙役不够用,他们还从街道司借了不少兵丁过来。

明明看着是个敞亮的大村儿,结果内里全是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儿,朝廷推广官学的时候把他们漏过去了吗?

啧,应该和学问没关系,纯粹是又蠢又坏。

拿人动静太大,即便是开封府也不能没有理由的一抓抓一村儿,衙役懒得和哭天抢地的村民解释,但还是得留几个人张贴告示安抚民心。

主要是附近几个村儿的民心。

因为事情过于离谱,最开始发现这事儿的又是各个衙门说得上话的骨干,事情没两天就传到了官家耳朵里。

还是那句话,皇帝可以容忍偏远乡村由宗族治理,皇城天子脚下必须按照大宋律法来。

别说沈柔是无辜的,就算沈柔真的和人通奸也要按照律法来处置。

官府判通奸罪也不过是打板子再关两年,还是奸夫淫妇一起罚,区区族老有什麽资格判死刑?

律法明确规定丈夫杀死出轨妻子可酌情减刑,酌情减刑,不意味着一点罚都不用受。

此案中沈柔并未通奸,甚至还在婚内受到丈夫迫害,石永靖等人非但不能减刑反而罪加一等。

别说什麽石家村世世代代都是这规矩,京城外村落那麽多,怎麽不见别的村子动不动就杀人?

官家看完苏大人精心准备的状纸後面色黑沉如水,之後将整个开封府境内所有村寨都查了一遍儿,幸好不讲朝廷律法放在眼里的只有石家村一村,要是多几个这样的村寨他得怄死。

周围的村寨很正常,不正常的只有石家村一个,普法工作迫在眉睫,这个反面例子必须得用好。

开封府的衙役书吏已经能遇见铺天盖地的活儿朝他们飞来,对倚老卖老的石家村族老更没有好脸色。

各村都有读书认字的人,有留下的衙役给围观群衆解释情况,凑巧路过的别村村民听完後立刻回村喊村里的闲汉进城看热闹。

秋收已过,村人说忙不忙说闲也不闲,能到处转悠的只有那些被家里娇惯的不像话的闲汉。

于是乎,石家村的村民大呼小叫着被带走,後头还远远坠着好几个村儿的闲汉跟着进城。

各村闲汉能徒步进城看热闹,城里的百姓自然不会放弃看热闹的机会。

寻常时候御街摊贩都是傍晚出摊,今天得知开封府吕大人要审案都早早支好摊位准备一边叫卖一边看热闹。

上次这种场面还是包大人审驸马爷,好几年没出现这麽大的排场还怪怀念的。

此时,平西王府,桑博紧张兮兮的抠着假山,本就不怎麽结实的假山愣是被他抠出个坑,“元帅,公主真的能劝好吗?离垢怎麽还在哭?”

狄青强迫自己不看被抠的乱七八糟的假山石,“她们才刚坐下一会儿,总得给她们点儿谈心说话的时间。”

桑博焦躁不安,又不敢凑太近去听,只能围着假山转圈。

狄青无声叹气,只能在心里把石永靖和柳青平这对狗男男骂个狗血淋头。

白五爷找他们骂人的时候他们也都气的不轻,但是谁都没把事情和身边人联系起来,包括桑博。

他夫人的确是他从河里救下来的,但是天底下落水的人那麽多,怎麽可能那麽巧就是同一个人?

桑将军回家後玩笑似的将这事儿讲给夫人听,讲着讲着发现他们家夫人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这才恍然意识到坏事儿了。

事情竟然真的能这麽巧,还真就是一个人。

沈离垢不愿提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桑博也从来不问,不愿意提就不愿意提,他们夫妻俩把日子过好就行。

藏了七年的时间忽然被抖搂出来,沈离垢也不愿再瞒,是生是死就这样吧,她实在不愿再过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

如果将军嫌弃她,她自会消失在将军面前。

桑将军被爱妻暗含死志的话吓的不轻,连连保证过去的事情都不算,他们夫妻之间没有嫌弃这一说。

爱妻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过那麽多的委屈他心疼还来不及,怎麽会嫌弃?

他们那麽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夫人不能只看过去不看眼前,姓石的和姓柳的都该死,错的是别人不是她,不应该恶人逍遥法外而她一直郁郁寡欢。

七年啊,他七年都没能让夫人对他敞开心扉,他是个失败的男人呜呜呜呜呜呜。

桑将军伤心欲绝,刚知道真相的时候甚至想冲出去把欺负过他夫人的男女老少都杀了,但是不行。

他要好好当官让夫人过好日子,不能因为犯事儿被处决留夫人一人面对世间风雨。

苍天啊,怎会如此?

沈离垢痛哭不已,桑博的反应也没好哪儿去,夫妻俩在家抱头痛哭,哭的眼睛整整齐齐肿成四颗桃儿。

桑博本想将事情瞒死,可是爱妻的状态实在让他放心不下,他在京城能交心的只有一个狄青,遇到难处後下意识就是找狄元帅求助。

世道对女子苛刻,即便开封府和六扇门联手将石永靖和柳青平的所作所为公之于衆还要治石家村那些族老的罪,沈柔未死之事也不能往外透露。

沈柔已经含冤而死,人死了世人只会觉得她可怜死的冤,要是知道她还活着,惋惜立刻就会变成伤人的流言蜚语,他不愿夫人在经历过那些苦难後还要被人指指点点。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他们好苦啊呜呜呜呜呜。

狄青被他转悠的脑袋疼,起身将人拉到旁边坐下,然後问道,“你知道真相後会嫌弃她吗?”

“怎麽可能?”桑博立刻反驳,虎目含泪怎麽看怎麽委屈,“离垢都没嫌弃我是二婚,我怎麽会嫌弃她?”

他早年征战在外,家里给他说过一门亲事,但是那姑娘在前往西北的路上生病去世,娶离垢时已经是第二次成婚。

离垢都没嫌弃他,他哪儿来的资格嫌弃离垢?

要不是不能将事情说出去,他甚至想写信给远在老家的母亲让母亲带上家里所有能说会道的姑婆姨妈去石家门口骂人。

他们家离垢那麽好,死鱼眼珠子看不出好坏,还有脸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

呸,没眼光的东西。

且等着,就算开封府不会重罚那群老东西他也会找人天天去石家村说闲话。

他不动刀兵,气死的不能算到他头上。

狄元帅安抚焦躁不安的桑将军,乐平公主也在认真劝说已经改名为沈离垢的沈夫人,“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顺心,谁还没遇到过几个人渣?人渣自有天收,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咱们得往前看,把之後的日子过好比什麽都重要。”

当年驸马陈世美高中状元抛妻弃子娶公主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沈夫人应该听说过,她就是那个眼瘸嫁了个人渣的倒霉公主。

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咬了人的疯狗会有官府衙门派人打杀,她们不能因为过去的事情困住自己。

看看她,看她现在过的多舒坦。

第269章

*

乐平公主其实不擅长安慰人,但是这次的事情比她当年嫁了个抛妻弃子的狗男人还离谱,她完全可以用她当年的离谱经历来让沉浸在黑暗过去中的倒霉沈夫人转移注意。

别担心,看她发挥。

狗男人已经被官府抓走被万衆唾骂,没有人知道沈离垢就是沈柔。

桑将军的人品枕边人最清楚,只要他们夫妻俩不在意,狗男人再跳也影响不到他们的生活。

换句话说,如今是敌明我暗,他们不光不受影响还能想法子报仇。

只要藏的够严实,狗男人吃了闷亏也只能狗咬狗。

不过这几年朝廷严打官员以权谋私,实在气不过的话套麻袋揍他们一顿就行,这样桑将军顶多被罚个俸禄,杀人的话风险有点大,要是被查出来桑将军估计要完。

恶人有官府处置,他们套麻袋揍一顿得了,别因为无关紧要之人耽误桑将军的大好前程。

沈离垢神情恍惚,是啊,沈柔已经被害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沈离垢,石永靖柳青平于她而言都是无关紧要之人。

隐藏多年的事情一朝说开,将军不介意过去的事情,他们夫妻该怎麽过还是怎麽过。

乐平公主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可怜的沈柔有开封府六扇门为她报仇,和你沈离垢没有关系。”

他们踏踏实实过他们的日子,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

人生短短几十年,是现在的日子不好过还是将来的日子没盼头?哪儿有那麽多时间怀念过去?

桑将军已经能在京城稳定下来,小夫妻俩正年轻,也别惦记之前那个孩子了,喜欢小孩儿就再生一个,等孩子出生保证俩人都没心思再回忆从前。

实在不放心之前那个孩子也没关系,让慈幼院找个良善的人家送养,身体健全的男娃很多人家都求着要,不用担心孩子小小年纪就衣食无着。

慈幼院那边她去打招呼,小夫妻俩就别沾手了,免得被缠上。

乐平公主性子直,在家也习惯了当家做主,劝完後直接敲定接下来怎麽做,沈夫人和桑将军都不用操心,调整好心情回家该干什麽继续干什麽。

多大点事儿,散了吧散了吧。

回家後要是心里还不舒服就再来找她,她接着讲当年陈世美抛妻弃子的糟心事儿,区区比惨她还没输过。

沈离垢:……

公主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她怎会还放不下?

另一边,狄青还在给桑博出歪主意。

报仇不只杀人一种手段,还可以让仇家生不如死。

按照当朝律法,石家村那些村老年纪大顶多口头教育几句,石永靖和柳青平免不了要挨板子,但是肯定不会是死刑。

他们当朝为官要以身作则,武将高升本就不容易,要是被文臣揪住错处麻烦就大了,所以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能做。

不如找个文臣来帮忙。

桑博:???

什麽?

元帅说的是找个文臣来背锅是吧?

他们能和文臣玩心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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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将军觉得和文官玩心眼儿有点难,但是他对狄元帅无脑崇拜,元帅出马不行也得行。

狄青:???

见鬼的和文臣玩心眼子,元帅也不行!

他什麽时候说要找文臣背锅?他说的是找个文臣来帮忙!

柳青平没脸没皮,那就悄悄找人套他麻袋,石家村的人要面子,那就想法子把他们的所作所为宣扬出去。

不是找人去村口聊天那种宣扬,而是写成话本子戏本子让全大宋都知道京城出了个离大谱的石家村。

写话本子的人选都是现成的。

苏子安,坊间人称、咳咳、这个暂时保密,拥有多年撰写话本子戏本子的经验,一出手就是京城爆款,三个月之内毕竟传遍开封府。

开封府下面县城好些个,不只京城这一座城。

桑博听的一愣一愣的,“苏大人这麽厉害?”

“那是。”狄青与有荣焉,“你先回家安抚好你夫人,过几天休沐就去找那小子商量怎麽写。”

桑博郑重其事应道,“好!”

小夫妻俩回家慢慢平复创伤,没过几天,开封府对石家村滥用私刑的处罚也出来了。

按大宋律法规定:致人残疾者,徒三年;使人笃疾者,流三千里;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

民间私刑不好界定,但是开封府可以和大理寺刑部商量着给石家村的族老定刑。

当年石家村衆人的目的就是让沈柔沉河而死,这事儿从最开始就是谋杀。

不过虽然石家村的人和柳青平都觉得沈柔已死,但是沈柔毕竟没有真的被害死,所以不能按照杀人伤人来处理。

绞刑斩刑都被他们逃了过去,流放却是怎麽都逃不过去的。

石家村几位做决定的族老流放三年,看在他们年事已高的份儿上改为发配,归入本地州府劳役,也可以拿银钱来赎。

石永靖正当壮年没得从轻处置,再加上为了借种给妻子下药强迫这种肮脏事儿,不死也要流放三千里。

西北刚收回来的领土正需要劳力,大美沙州欢迎他。

石家村的人罪责明确好处理,倒是那柳青平看着罪不可赦,仔细一梳理却没怎麽违反律法。

下药之事石永靖是主谋,他顶多算个共犯,打上几板子就能放走。

沈柔被钉木板投河之事诱因是他,但是动私刑的是石家村的人,问罪的话就算能问到他身上也还是打几板子就能放走。

沈柔没死的消息要保密,官府告示只简单写了处罚,再多就没有了。

围在告示栏旁边的百姓听到石永靖被流放沙州时拍手叫好,到柳青平那里却都觉得处罚太轻,怎麽着也得给他判个流放沧州才行。

可惜他们说的不算。

京城旁边的村子没有太穷的,那些族老能轻易左右村人的生死就说明了他们在村子里地位高,地位高意味着家底丰厚,判决出来後全都选择了以钱代役。

也就是被发配的地方都在五百里内,换成八百里就连以钱代役的资格都没有。

几个族老平时在村里被村人捧着,走到哪儿都有三分面子,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就没受过这麽大的屈辱。

官府衙门惹不得,石永靖还能惹不得?

要是放在以前,他们非得把石永靖一家逐出石家村不可。

如今官府盯得紧不敢用村规,不过没关系,石永靖被判了流放沙州,石家只剩下他那不讲理的老母亲翻不出水花。

还有那柳青平,都给他们等着。

他们石家村世世代代安稳无事,怎麽让他柳青平路过一下就成了衙门口中穷凶极恶的残暴村寨?村子的名声坏了谁来赔?

桑博已经做好套柳青平麻袋的准备,但是石家村的人动手比他更快。

桑将军:好事儿啊!

套麻袋的人不是他,他看完好戏後还能去开封府再告石家村一个聚衆打人之罪,不光干干净净没犯一点事儿还能看着仇家栽跟头,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了。

至于流放沙州的石永靖就更不用担心了,别忘了他的军功是哪儿打出来的。

不是要把人做掉,直接弄死太便宜他了,当然是让他在沙州干苦力干到老死。

只有衙门的处罚,还有他们另外给这些狼心狗肺的家夥准备的“大礼”。

苏景殊揉着磨出老茧的手,非常认真的说道,“虽然我也很看不惯石永靖和柳青平的所作所为,但是几位是不是忘了户部有多忙?”

他在转运司帮忙的时候忙的连上街溜达的时间都没有,户部的差事比转运司还忙。

各地都在收秋税,秋税收完还有年底的核算,他连去勾栏瓦舍看戏的时间都腾不出来,应该腾不出时间写话本子。

“这样,等过年放假再写。”苏大人建议道,“或者去戏班子找人来排戏,正常人很难想象出这麽离谱的情节,这出戏写出来必火。”

黑红也是红,能让所有观衆都破口大骂也是本事。

话说回来,白五爷想要把事情变成话本子是因为白五爷想当戏文里的大英雄,狄元帅和桑将军怎麽也这麽积极?

都想当大英雄?

他们想当大英雄还用得着借助戏文?

狄青和桑博没有过多解释,知道沈离垢就是沈柔的人越少越好,即便知道苏景殊不会往外传也要以防万一。

外头的文人他们信不过,还是苏大手子过年闲下来再说吧。

苏景殊拍着胸口应下,诸位看官不要着急,等他闲下来立刻就动笔开工,一定让大宋百姓都知道民间不可滥用私刑以及不能对读书人有滤镜。

不是所有读书人都知书明理,运气不好遇到个品性低下的读书人能恶心半辈子。

话本子的题目他都想好了:《两书生竟有一娃,孩子究竟要跟谁?》

狄青:……

桑博:……

这名字的确够吸睛。

秋韵渐浓,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路边的露水悄无声息凝成霜。

计划赶不上变化,苏大人已经将过年假期安排的明明白白,然而秋税还没收完身上就有了新差事。

这次的事情比较急,需要他立刻动身离开京城。

辽国太後萧氏去世,大宋要派使臣前去辽国吊唁。

两国关系越发紧张,但是再紧张也得把礼数做全。

小小苏大人连上好几分奏疏请命,终于烦的官家松口让他随行。

出使辽国刻不容缓,苏景殊和家人朋友打了声招呼便包袱款款出发了。

不让他当正使没关系,他能蹭上个副使已经很满足了。

这次出使辽国的正使是礼部尚书苏颂,是的,就是他小时候见过的那位在军器监发光发热的苏颂苏大人。

他在大宋各地打转,苏大人在京城各衙门打转,一不小心就当上了礼部尚书。

虽然他更想当兵部尚书,但是六部尚书都是虚职不干活儿,礼部就礼部吧。

使节团分两部分,一部分从京城出发,另外一部分在大名府,两部分汇合後再一同前往幽州。

辽国五京,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东京辽阳府、西京大同府、南京析津府,又以五京为中心划疆土为五道。

上京是皇都,其他四京虽然也设有朝廷,但是西京靠近西夏偏重防御,南京、中京人口衆多,官员也多是财赋官。

哦,南京析津府就是幽州。

辽国分南北面官分别治理以契丹百姓为主的北方和以汉人百姓为主的南方,也有四时奈钵制度来巡游五京。

上京是无可否认的首都,但是辽帝并不经常住在上京,皇帝会带着朝臣随寒暑、逐水草巡行于四季捺钵地,除了打猎捕鱼祭山祀祖,连商讨国事接见外国使臣也是流动进行。

春天捕鱼夏天避暑,秋天射鹿冬天避寒,每季都有不同的活动。

大宋使臣去幽州比较近,辽国也不放心大宋使臣千里迢迢跑去临潢府,所以年年接见大宋使臣都在幽州。

听说幽州的皇宫建的格外奢华,锦缎包裹柱子兽皮做成地毯,生怕在接见外国使臣时少炫耀一点。

苏景殊已经见识过西北的景象,难得有去辽国的机会让他赶上说什麽都不能放过。

程夫人:……

老苏:……

臭小子是一个年也不愿意在家里过啊。

小小苏不服,吊唁这种事情花不了多长时间,年前肯定能回来,什麽时候他带队去辽国找契丹人要回燕云十六州爹娘再担心,那才是真的有回不来的风险。

然後他就被亲爹亲娘揪着耳朵臭骂了一顿。

以前还能用童言无忌为由让老天爷网开一面,现在这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能童言无忌吗?

臭小子说话不过脑子,该骂。

苏景殊:QAQ~

不管怎麽说,使节团还是准时出发了。

小小苏大人对行程很是期待,大名府那半个使节团里有他三哥苏辙,他们兄弟俩一起出使辽国,将来写到史书上也是美谈。

嘿,美滋滋。

苏颂不是第一次出使辽国,老油条看着使节团中精神饱满的年轻人,回想前些年一说要出使辽国就面如土色生怕选到自己的朝臣,不由感慨一句风水轮流转。

如今不是他们大宋害怕和辽国交涉,而是辽国害怕和他们大宋交涉。

大宋军队锐意十足,契丹铁骑却早已不复当年英勇,这是几十年没有发生大规模冲突,真要开啓国战大宋未必会输。

如今不说开战是大宋没有准备好,一旦辽国那边先犯贱,到时候就不是认输服软那麽简单了。

火器的威力在西北战场上尽显无疑,谁都不知道军器监里有没有藏着威力更大的武器,契丹人不服只管来试。

大宋君臣几代对燕云十六州念念不忘,真要能在他们这一代拿回来,史书上能把他们这一代君臣夸成什麽样子简直不敢想。

为了成为後世眼中生时瑞气环绕死时百凤朝天的神仙人物,为国捐躯根本不是事儿。

苏景殊也想着去幽州探探情况,但是他还没想到为国捐躯的地步,吊唁又不是谈判,怎麽着也不能有生命危险。

然而同行几日发现上到苏正使下到赶车小卒都有种活着挺好死了赚翻的心态,小小苏大人震惊的发现他竟然开始不合群了。

怎麽可以?

坚决不能不合群!

区区为国捐躯,带他一个!

于是乎,使节团的氛围越发诡异,弄得负责沿途接待的地方官员心里都开始发毛。

那什麽,这次出使辽国是为了给辽太後吊唁,不是去自杀式袭击吧?

豪情万丈的使节团:吼吼哈嘿!

衆人离开京城一路北上,走京城-大名府-沧州到白沟,大名府的官员早早在城里等候,看气氛比京城使节团这些官员还要热烈。

苏景殊好几年没见他哥,这次见到激动的不得了,临行前哥儿俩直接住在一起秉烛夜谈。

反正路上没什麽事儿,在马车上补觉就行。

苏辙见到小弟也高兴的很,西军平定西夏振奋人心,他远在大名府也为弟弟感到自豪。

大名府和契丹人接触多,他在这儿两年多长了不少见识,如果朝廷能收回燕云十六州,他觉得他可以请命去燕云做官。

燕云十六州毕竟是汉家土地,百姓以汉人居多,说话用汉话,写字用汉字,想来会比党项人占据的西北各州更好治理。

苏景殊:……

哥,你认真的?

虽然他历史学的不好,但是他隐约记得历史上大宋攻打幽州的时候遭到了幽州百姓的强烈抵抗,人家根本不愿意被大宋朝廷治理。

西北乱那是有番邦部落的首领不听话,燕云十六州那是百姓以辽国百姓自居,他们觉得大宋攻打是入侵,两边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当然,大宋肯定要把燕云十六州拿回来,但是不能因为那地方曾经是中原的一部分就觉得里面的百姓对他们很友好。

大宋建国还不足百年,燕云十六州在辽国统治下已经一百多年,怎麽想百姓都不会大开城门夹道相迎。

兄弟俩意见不一致,还谁都说服不了谁,愣是坐在炕上争论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汇合完毕的使节团精神饱满的出发,苏家兄弟俩坐在马车里继续争论。

马车隔音不好,使节团的人听见动静都凑过来,很快也分成两派开始辩论。

苏景殊震惊的发现,支持他哥的人比支持他的多的多。

怎会如此?

百姓是会潜移默化的,西北边疆的汉人比番邦还彪悍,他们怎麽会觉得辽国统治下的汉人会和中原一样斯文?

再说了,辽国和西夏不一样,西夏学汉制学的不伦不类最後还改回了党项旧制,说白了就是个超大规模的部落社会,辽国却是正儿八经的有南北面官来系统管理治下百姓,那是和大宋一般无二的政权。

更何况辽国这些年一直暗戳戳和大宋争正统,从当今辽帝的爹辽兴宗开始,他们就认为他们是华夏正统,大宋才是那个偏居一隅的小政权。

早年契丹人对他们的起源有个青牛白马的传说,说是有个久居天宫的天女觉得天上的生活太无聊便乘云来到人间,坐着一头青牛拉的车顺水而下,这时有个神人骑着白马顺河向东,坐青牛车的天女和骑白马的神人在河流交汇处的木叶山相遇,一个赶走青牛一个松开白马,俩人就这麽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这就是契丹人关于他们祖先的传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对这个传说非常重视,还在木叶山建始祖庙年年祭祀岁岁供奉。

现在不一样,辽兴宗直接让史官在《实录》里写契丹人是炎黄後代,契丹人和汉人拥有共同的祖先,所以他们自称华夏正统完全没毛病。

唔,不知道辽太祖在地底下知道子孙直接给契丹族换了个先人後会不会给他几个大逼斗。

第270章

*

辽和宋争华夏正统,乍一听好像怪怪的。

都说唐宋元明清,没听过唐辽元明清,碰瓷的吧?

但是对历史了解的多一点就会发现,宋辽究竟哪个是正统或者都是地方割据政权还真没有定论,就连历史课本上这一章节的标题都是宋辽夏金并立。

後世五十六个民族有五十五个都是少数民族的情况下这个问题都争论不清,如今宋辽并立百年并且大部分时间是辽国占上风的情况下更是谁说都有理。

辽国为了争正统能让史官在史书上写契丹人是炎黄子孙,其他时候自诩华夏正统更是理直气壮。

宋承唐制,他们辽国的典章制度也是学的唐朝,他们辽国更强,所以辽国才是大唐王朝的合法继承人,你宋算老几?

不是说身为汉人就能理所当然的觉得中原是他们的,大唐皇帝是无数民族的天可汗,他们契丹强大起来继承大唐王朝的遗産有何不可?

辽国拿下燕云十六州後已经将中原视若囊中之物,燕云十六州原属汉地,契丹人的大一统意识觉醒之後便一发不可收拾。

儒家典籍说“夷狄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看看看看,人家先贤都说了“华夏”和“夷狄”的区别不在血缘,只要他们契丹进入中原并稳定下来,他们就是正儿八经的“中国”人。

苏景殊:……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都是中国人,契丹人的意识很超前。

那句话怎麽说来着,只要他们强大,自有大儒为他们辩经。

契丹人初入中原懂得不多,但是他们尊孔崇儒,治理汉人地区时用多用汉人,南面官的机构制度和中原一般无二,那少部分从中获益的汉人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自然也会维护辽国的统治。

为他们辩经的“大儒”这不就出来了?

还有就是,辽太宗攻打後晋时後晋投降奉上了传说中的传国玉玺。

那会儿契丹人还没意识到正统是什麽,拿到传国玉玺也就是当个摆设,後来意识到成为华夏正统能理直气壮的南下占据大片良田沃土,再回头看看那不知真假的传国玉玺……!!!

好东西啊!!!

後唐末帝李从珂在亡国时举族与皇太後曹氏自焚于玄武楼,传国玉玺从此不知所踪,後晋献上的那块玉玺是他们的开国皇帝石敬瑭自己铸的,根本不是秦时传下来的那块玉玺。

但是契丹人要和中原汉人争正统,就算玉玺是假的也必须是真的。

说他们的玉玺是假的?好啊,有本事把真的拿出来!

他们大辽有秦时传下来的传国玉玺,你宋有吗?

大宋、大宋还真没有。

辽国恶心人的时候是真的很恶心,辽兴宗觉醒正统意识後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拿分点,还以还以“得传国玉玺为正统”为题来作为科举考试的题目,可以说是在大宋脸上啪啪扇巴掌。

当年他们太宗皇帝率军进入後晋的首都汴梁还在皇宫中称帝并改国号为大辽,就算如今汴梁不在他们手上,他们灭了後晋就能接过後晋的正统,後晋之後的汉周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中原王朝不是讲究什麽五德终始吗?後晋是金德,金生水,那他们大辽就是水德吧。

至于从周那儿得来帝位的宋,嗯?周都没地位宋哪儿来的地位?

五代梁唐晋汉周,契丹人非要这麽说的话大宋也没法反驳。

那麽多理由摆在面前,宋人自己看看谁才是正统?

当然是他们大辽!

宋:……

对于契丹人自诩华夏正统的行为,大宋表示强烈谴责。

辽国有大儒给他们辩经,大宋遍地是大儒,还能在嘴皮子上输给蛮夷?

骂!往死里骂!

汉人的自尊让他们接受不了被番邦外族压一头,就算大宋经常被番邦外族欺负,读书人的自视甚高依旧觉得辽国蛮夷之邦没资格和他们相提并论。

澶渊之盟约定两国兄弟之国又怎麽样?那叫权宜之计!契丹人不会真觉得他们能和大宋平起平坐吧?

苏景殊:……

就是吧,也不能那麽不把辽国放在眼里。

虽然他也是读书人中的一员,但是不得不承认,大宋读书人总是在不合适的地方挺直腰杆不服输。

但凡把这份骨气放到正经战场上,之前几十年都不至于被辽国和西夏联合挤兑成那样。

辽兴宗之後的辽国在给大宋的国书中自称北朝,称大宋为南朝,说是互为南北朝都是中国,南北朝的称呼一出来大宋朝堂立刻炸锅。

见鬼的南北朝!他们大宋是大一统王朝!早晚要把该死的党项和该死的契丹都干掉!

咳咳,对当时的大宋来说,後面那句纯属犯癔症。

大宋的反击是再次对辽国的行为进行强烈谴责,并在重编五代史的时候把契丹人作为“四夷”扔进了附录里。

辽国:???

胡诌!这是胡诌!是赤裸裸的污蔑!

然後辽国为了报复就把大宋皇帝的发家史编入“四夷”扔进了辽朝国史的附录里。

互相伤害是吧?来呀!

就……

你们高兴就好。

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古代的世界也是如此。

每当苏景殊觉得两国交锋是紧张严肃的大场面时,现实就会及时给他提个醒儿说政斗其实没那麽可怕。

紧张吗?的确紧张。

严肃吗?见鬼的严肃。

平定西夏的确让朝堂上下精神大振,但是现在来看,似乎有些精神过头了。

朝中大部分人竟然觉得燕云百姓在契丹人手下过的凄惨,一年又一年的盼着大宋军队去解救他们,只要朝廷派军队过去,燕云各州的百姓肯定箪食壶浆热烈相迎。

动动脑子啊亲,老百姓真要过的那麽凄惨还用得着等大宋军队去解救?人家自己不会造反是咋?

党项百姓被贵族欺压成那样偶尔都还敢动一动,燕云地区汉人、契丹人、奚人混居,官府欺压的太狠他们立刻就能揭竿而起。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处造反百处响应,造反的百姓轻轻松松就能牵制辽国数十万大军。

燕云地区在辽国的治理下没有生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百姓能照常安稳生活。

人家小日子过的好好的,凭什麽对陌生的军队笑脸相迎?

朝堂上的内斗都能打的鸡毛乱飞,朝中有外族吗?没有,都是汉人。

不是身为汉人就一定会向着汉人,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要想当然啊喂。

苏景殊开始时还试图说服他哥和使团里的其他人,据理力争了三天後发现根本劝不动只能无奈放弃。

算了,等到了幽州再说。

等他们亲眼看到幽州百姓过着太平和乐的日子,总不能还睁着眼睛说瞎话硬说人家过的水深火热需要拯救。

苏景殊放弃和其他人辩论,凑到苏颂跟前问问题,“大人,您以前到过幽州,幽州城的情况到底是什麽样儿?”

那什麽,他没去过幽州,也不知道燕云地区是什麽情况,吵架的依旧也都是道听途说,说服不了别人也不能单怪别人固执。

双方都固执,双方都是道听途说,这还吵什麽吵?

难怪他们吵架的时候苏大人不参与,估计听他们吵权当解闷了。

从京城到幽州光路上就要花大半个月,不找点乐子还怪难受的。

可惜越往北越冷,赶路只能坐马车,吵架也只能隔着马车对着吼,换成春秋骑马赶路那才叫热闹。

如果不怕赶路的时候喝一肚子风的话。

过了界河白沟就是涿州,也就是辽国境内,从涿州往北再走一两日便是幽州。

虽然涿州、幽州百年前都是中原王朝的领土,但是近百年在辽国的统治下已经和中原有很大的不同。

赶路时见到的百姓以汉人居多,头顶剃秃的契丹人以及打扮和头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奚人以及打扮和汉人截然不同的其他少数民族也不少。

唔,这年头没有少数民族的概念。

苏辙稳重的走在使节团中,看到弟弟的小眼神儿隔一会儿落到契丹人的发型上隔一会儿落到奚人的发型上,压低声音解释道,“这叫髡发,契丹人觉得把头顶的头发剃光可以更好的和上天交流,所以头顶不留头发,只在两鬓或前额部分留少量余发作装饰,也有耳边披散鬓发或者将左右两绺头发编成小辫儿的,总之都不好看。”

契丹人游牧为生,头发太多不好打理,留这个发型估计也有为了方便的缘故。

嗯,还是不好看。

当街蛐蛐人不是君子所为,小苏声音极小,离远一点都听不见他在说什麽。

也就是亲兄弟,换个人过来他都不会说那麽多。

苏景殊知道光明正大的蛐蛐人家的发型有点难为他哥,兄弟俩嘀咕了几句便换了话题。

忽略契丹人奚人的发型,辽国境内可供他们蛐蛐的多的是。

这边的店铺招牌用的依旧是汉字,百姓日常交流却不只汉话,而且分辨民族不能单靠衣着,要从发型、语言、衣着等多方面进行判断。

汉人都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会轻易剃头发,但是衣服却是怎麽方便怎麽穿,他们路上见了那麽多人,穿契丹服饰的汉人并不少。

古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今有辽地汉人改换胡服。

是好是坏说不准,不过距离感是真的出来了。

从涿州到幽州短短一天多的路程,使节团里自信燕云十六州的汉人都非常期待回到大宋怀抱的人就沉默了下来。

他们只是自信,不是傻。

这边的汉人穿衣服汉服胡服混穿,说话汉语胡语混说,只有头发还保留着汉人的模样,大概率还是因为胡人的发型太丑才没变,这种情况下他们实在没法违心说燕云十六州的汉人满腔热血只为大宋。

别说满腔热血为大宋了,燕云的汉人可能连大宋是什麽情况都不知道。

燕云地区沃野千里,辽国的税收主要就出自这几州,类似东南地区之于大宋,不到万不得已辽国肯定不会放手。

何况燕云地区有的不光是人口财赋,地理位置也非常重要,在大宋手中大宋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阻挡北方外族入侵,在辽国手里契丹人可以长驱直入杀进中原。

京城北边为什麽种那麽多树?因为燕云十六州不在他们手上,中原地区无险可守,他们只能人工另造屏障来阻挡北方骑兵入侵。

唉,难办。

辽国接见外国使臣都在幽州,城里的官员也多是汉人,这些年两国来往频繁,大宋京城有辽国使臣常驻,幽州也有大宋使臣常驻,两边对接待流程都很熟悉,使节团进城後便被负责接待的官员带到专门接待大宋使臣的驿馆休息。

燕云地区只有幽州看着繁华热闹,其他州县的驿馆城墙能将就着用就绝对不会修缮,使节团进入辽国境内便没睡过一个好觉。

一路长途跋涉风尘仆仆,不修整修整根本没法去吊唁。

从前辽国的驻宋使节是个美差,只有耶律姓和萧姓能抢到的那种美差,而大宋的驻辽使节则是朝臣避之不及,被派到辽国比流放三千里还难受。

近几年情况反了过来,大宋的驻辽使节成了香饽饽,辽国的驻宋使节成了无人问津的冷门差事。

官家挑人非常有眼光,驻辽使臣两年一换,个个都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能人。

说他们在辽国挑事儿吧,人家什麽都没干,说他们老老实实待在辽国吧,几句话能刺激的幽州官场鸡飞狗跳。

幸好辽国接见使臣只在幽州,真要让他们去上京临潢府,南面官北面官都得被他们嚯嚯的不得安生。

以前大宋使臣死在辽国境内也就死了,朝廷软弱还打不过辽国,大概率只会在口头上谴责几句。

现在大宋使臣要是死在辽国境内,京城军器监能搬到沧州准备打仗。

辽国的城墙比西夏结实?

轰几炮就知道了。

嗨呀,谁能想到他们大宋使臣也能享受汉朝使臣的待遇,真是有朝一日刀在手敢叫契丹躲着走。

快活!

如今在幽州的驻辽国使臣名叫林邵,和苏景殊是同年进士,俩人考中进士後一个被分到登州一个被分到邕州,全是穷山恶水还出刁民的地方。

难兄难弟刚得到任命时志气满满,都觉得越难治理的地方越能显出他们的能耐,还凑在一起对那些分配到好地方的同年指指点点,弄得酒局上的其他人看到他俩就翻白眼。

分到难治理的地方是对他们的考验,干得好就是一飞冲天,俩人也都没辜负官家特意给他们挑的地方,回京後一个去了西北一个去了河北。

苏景殊在西北干着干着开始兼任边州知州,林邵在河北干着干着就跑来幽州担任驻辽国的使节。

嘿,去哪儿都不带怕的。

契丹人难缠?有西南那些听不懂人话的政权难缠?

他林才中是在西南第一重镇邕州待足三年的猛人,就是山里的野猴子出来他都能心平气和的和猴子讲道理,区区契丹人不在话下。

“子安~”

“才中兄~”

许久未见的俩人张开双臂,在衆人难以言喻的表情下互相表达思念之情。

苏辙旁边的礼部官员小声说道,“子由,你弟见到你时是不是都没这麽激动?”

苏辙、苏辙黑着脸不想说话。

不管怎麽说,使节团和大宋驻辽国使节成功会面,双方都开心的不得了,和十数年前异国他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场面截然不同。

飘了,他们真是飘了,大宋还没强大到那个地步,他们不能在敌国境内太嚣张。

稳住、淡定、矜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嚯嚯嚯嚯嚯。

使臣间的友好交流结束,苏景殊伸了个懒腰,亦步亦趋跟在他哥身後,“三哥,你会说契丹话吗?”

经常和契丹人打交道必须得精通契丹人的语言,不然很可能因为语言不通被糊弄,大宋派往辽国的使臣有很大一部分都精通契丹语。

他苏景殊例外。

他党项语学的还行,契丹语只在学党项语的时候顺带着学了点儿皮毛,还没来得及深入学习就眼疾手快抢到了出使辽国的机会。

这会儿让他一个人上街,遇到汉话契丹话混着讲的百姓他还真不一定能听懂对面在说什麽。

苏辙在大名府几年和契丹人打的交道多,契丹话听倒是能听懂,就是说不好。

“没事儿,说不好是因为说的少,趁幽州契丹人多,去大街上溜达几天就说的好了。”苏景殊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我也一样,在幽州待上一年半载想学不会都难。”

苏辙:???

一年半载?当出来干嘛的?

苏景殊乐呵呵推着他哥进去,“我就是说说,没真打算在幽州待一年半载。”

“你就是想在幽州待一年半载,我们离开的时候也得把你拖走。”苏颂安排好使节团的人员,听到兄弟俩的谈话没忍住叹气,“天色不早了,都进屋休息,接下来还有场硬仗要打。”

西夏已灭,辽国在沙州没讨到半点好处,河西走廊的生意契丹人一点都没摸着,辽国现在正是看大宋不顺眼的时候。

好在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大宋的军队在西北战场上打出了威慑力,辽帝心里再憋着火气也不敢轻易说动兵。

以前辽国想发兵就发兵,南下劫掠是家常便饭,反正大宋的军队挡不住,闹到京城也只会发国书谴责。

口头谴责屁用没有,发一万份国书也伤不到他们分毫,契丹人该劫掠还是劫掠。

现在不一样,河北的防御体系已经建设的非常完善,契丹游骑敢越境沿边守备就能让他们永远留在大宋境内,如此狠打了几次,契丹人再也不敢和以前一样随意南下劫掠。

没办法,宋人连在界河捕鱼的普通百姓都抓,越境劫掠的游骑落到他们手上还不得生不如死啊?

比不过比不过,他们认怂。

河北沿边的契丹人这些年消停不少,但是辽帝心里估计还是有其他打算,不然先前因为西北开战而调来的兵马不会到现在还没有调走。

辽国疆域广阔,北方草原一望无垠,领土面积比平定西夏後的大宋疆土还要大的多,但是北方草原所有人口加起来都没有燕云十六州多。

大宋想要回燕云,辽国肯定不会松手,所以这一仗肯定要打。

即便现在不打,将来也要打。

冬日里辽帝带领群臣避寒,如今幽州南面官北面官齐全,契丹在制度上汉化不意味着官员都能心平气和讲道理,要是一言不合就动手,使节团还真打不过他们。

失策失策,应该多带些卫兵护送,从六扇门调些高手也行,只靠现在这些卫兵实在让他心里没底。

苏颂不是第一次出使辽国,上次来幽州的时候大宋还被辽国欺负的不敢吱声,这次情况比上次好的多,契丹人也不敢无所顾忌的难为他们,但是他反而更紧张。

“大人,咱们带了五百个禁军将士,还是上四军的精锐,用来保护使节团足够了。”苏景殊小声嘀咕,“兵力太多辽国会怀疑我们要攻打幽州,五百足够了。”

说实话,他感觉五百人也像要攻打幽州。

西军打仗两百人都敢出去埋伏对方的千人军队,他被西军的战斗力惯坏了,感觉需要动用五百人的战斗都是大战。

还有,他们不是来吊唁的吗?辽帝应该不会在她亲生母亲办丧事的时候搞事儿吧?

苏颂双手负後,“希望如此。”

不过他还是更希望辽帝要搞事儿。

苏大人悠哉悠哉回屋,留下另外两位苏大人面面相觑。

苏景殊:“哥,苏大人这是紧张还是不紧张啊?”

苏辙:“不知。”

兄弟俩:……

不知道为什麽,真的感觉有点像唯恐天下不乱。

算了,反正他们俩都只是副使,乱不乱的不重要,正使让他们干啥他们干啥。

“哥,明日吊唁结束我准备和才中兄去街上看看。”

苏辙顿了一下,状似不在意的回道,“嗯,我也去。”

“好嘞。”苏景殊年轻精力旺盛,赶了那麽多天的路也没见他喊累,到驿馆不说歇着还叭叭个不停,“王子纯招抚番邦时包大人的名声起到很大用处,我和官家写奏疏的时候就提了几句,咱大宋铁面无私英明神出类拔萃的旷世逸才那麽多,不宣传出去实在浪费。”

名声不用白不用,万一就冒出来第二个第三个俞龙珂因为钦慕他们大宋名臣而愿意归降呢?

诗集是现成的,话本子戏本子也是现成的,契丹人本就喜欢在他们大宋的书坊里转悠,不如遂了他们的意让他们买书。

当然,他们能买到的书目得是朝廷指定。

官府出面指定书目显得太有目的性,只需要在书坊耍个小心眼儿,完全可以让契丹人买到他们指定的书还觉得是偷偷摸摸办成了见不得人的大事儿。

“辽国朝堂附庸风雅之辈甚多,精通汉学的高官也不少,还有皇族穿汉家衣裳当自个儿是汉人,那些人对来自大宋的诗集都爱不释手。”小小苏兴致勃勃的和哥哥分享自己刚打听来的消息,“根据才中兄的观察,幽州书市上卖的最好的不是别的,正是咱们二哥的诗集。”

苏辙眼中划过一抹惊讶,“当真?”

苏景殊一脸理应如此的表情,“当然,契丹立国一百多年,有眼光的人多着呢。”

喜欢他们家二哥的诗词很正常,不喜欢才是没眼光。

呸,没品的东西。

可惜直到现在都没有哪个皇族因为喜欢他们家二哥的诗词义无反顾弃辽投宋,革命尚未成功,二哥还需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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