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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掩耳盗铃。

21

春满隔了几分钟从今晚做直播活动的房间出来。

办公大平层视野开阔, 只亮了一半的灯,不多的员工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手机对话框里,满郁先是发消息问她在哪, 没收到回复又发来宵夜的定位,让她自己打车过去。春满收起手机, 左拐去搭电梯。

“春满?”

听到有人叫自己,春满循声望去。

提着两份宵夜从电梯间出来个男人,格子衬衣配黑框眼镜,是星恒的员工,房嘉恺的同事。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了。你在这里工作吗?”

春满因为愕然一时没想好如何回答合适, 选了个折中的答复:“算是。你这是……?”

总不能是下班后兼职外卖送餐员吧。

男人顺着春满视线盯着的地方, 低头,抬了抬手,说:“害,我媳妇儿在这里工作, 今天加班, 我这不来送些吃的。”

“那你快去吧, 要趁热才好吃。”春满礼貌地笑笑,结束这场简单招呼。

这个小插曲如同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出现得“真是时候”,让春满本就焦灼无措的心情更复杂。

春满之前庆幸星恒科技被赫京收购后仍保留原来的办公地点, 未集体搬来赫京集团总部,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故意躲着房嘉恺和他的同事们, 而是怕问题复杂化。

两人各有社交圈子,四年间, 互相渗透得不深,但彼此的同事朋友都知道对方。

更遑论,春末星恒团建时,春满非但以家属身份参与,房嘉恺更是当众宣布她们即将订婚的消息。两天一夜的团建日,大家相处下来已经很熟悉了。

星恒内部除了负责卫生的清洁工,估计都知道他们订婚的事。

自然,取消订婚且分手的事,估计也都知道了。

随着电梯门合拢,春满看清墙面上倒映出的自己嘴角的苦笑,抿了抿唇,想到一件更糟糕的事情。

依据她对赵华致的了解,他说要追,那肯定势在必行。

但她身上叠加了“下属的(前)准未婚妻”的身份,赵华致的行为真论起来事关人品道德价值观。

他处在如今的社会地位,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个人成就和集体荣誉届时都会受到影响。他真的不顾忌吗?

赵华致舍得在零桃色绯闻的好形象上添一抹碍眼的颜料吗?

房嘉恺一旦知道,在自尊和不甘的激怒下又会闹出什么乱?

前路肉眼可见的荆棘丛生,春满良久才从杞人忧天的恐慌中回神,聚焦于眼下——她怎么想的?

情急之下权宜的答复,她说需要时间。

但多久才够呢?她不知道。

春满心脏怦怦直跳,仿佛又回到被告白的时刻。

至少那一刻,春满脑中没有多余,只想他-

司保馆的开业时间定在三天后的下午两点钟。

章啸行特意跟春满提前确认过,赵华致届时会不会来。

春满照实说:应该会来。

赵华致是前一天傍晚出差回来的,春满在楼下喂完流浪猫回家时,在电梯里和他碰了个正着。

赵华致正抬手捏了捏眉心,缓解一路的疲惫,脚边有个行李箱,另一手搭在拉杆上,手指勾了个印着水墨画的纸袋,看样子是刚出差回家。

“刚落地?”

听到春满的声音,赵华致才朝电梯外望来,手垂下:“回家放行李,待会儿还得去公司。你去喂猫了?”

春满迈进电梯,在赵华致斜前方的位置转过身,面对按键盘刷亮要去的楼层:“去打扫了一下猫窝的卫生。”

再寻常不过的一次邻里碰面,但发生的次数多了,加之两人如今的关系有些特殊,所以电梯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春满知道自己在故作淡定,因为跟过去坦荡直接的态度不同,她变得连对视都不敢。

秘密说开后,赵华致便没必要收敛自己的目光,尤其是当下的独处环境,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展馆是明天开业?”

“下午两点。”春满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转瞬即逝,“你有工作不来也没关系,以后随时可以参观。”

他看着春满,说:“我会去的。”

春满觉得一楼到七楼的时间从未这么漫长过,她把墙壁上的广告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等到电梯到达。

“这个给你。”赵华致递过来一个纸质手提袋,“上飞机前买的,都是你可以吃的。”

正等电梯开门的春满低头去接,刚进电梯时便闻到,一股很浓郁的甜品香气。甜品品牌经典的打包袋,一南一北两座城,饶是有飞机和专车接送,提着这么个袋子也挺碍事的。

“我在网上看到这个店要排很久的队。”说完春满想到他有助理,也可以找代购,饥饿营销这种概念在金钱面前不具有威胁性。

“我排的那支队伍移动得比较快,看了几则新闻就轮到我了,还挺快。”赵华致如是说明道。

春满提了提袋子,说:“谢谢。我回去就尝尝。”

那一袋甜品种类多,分量却不大,尝鲜的话刚好合适。春满到家后各尝了几块,选了自己心中的top3,拍照给赵华致发过去。

春满端着杯子喝水时,手机震动起来,赵华致直接回过来电话。

“都尝过一遍了?还吃得下晚饭吗?”

春满在猝不及防之下接的电话,嗯声时嘴里尚含着一口水。她咽下去,补充道:“每样吃了一小块,今天午饭吃得晚,不怎么饿。”

目前这种不清不白的阶段,随便一句话都能被当成阅读理解分析半天,春满琢磨着话里的潜台词,又担心赵华致只是随口一说。

真实想法如何,只有赵华致知道,偏偏当事人没挑明,只是说起:“原本打算亲自送到你家,顺便蹭杯咖啡,还能多跟你待会儿,没想到先在电梯里遇见了。”

春满莞尔:“晚上喝咖啡不好。”

下半句想说,如果他喝得惯她煮的咖啡,那她明早多煮一杯,但转念又顾虑到不妥,所以没提,话题不上不下地卡在这。

不晓得赵华致看没看透她的犹豫,他足够自然的反应很体面地照顾着她的情绪,问:“那明晚一起吃饭好吗?开业活动结束后,如果你不忙的话,我想带你去吃一家我很喜欢的餐厅。”

…………

春满陪同章啸行在司保馆内迎宾,抽空看了看时间,差一刻两点钟,赵华致还没到。

展馆建于高处,门前几十级台阶,周围绿树环绕,今天暂不对游客开放,来往的皆是受邀的媒体嘉宾。

“慢慢。”

春满正跟现场的同事说着话,听见有人叫自己,循声望去。

春满确认嘉宾牌时,在其中看到了佟向琴的名字。只是不曾想,房嘉恺跟着一起来了。

房嘉恺醉心项目时往往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他和春满大学时一个端着相机拍鸟,一个扛着机器勘测,吃饭都是随便对付,论形象一个比一个敷衍,但到了正式场合捯饬起来是非常有型的。

和春满站在一起,形容一句俊男靓女不为过。

佟向琴远远地注意到搭上话的两个人,心里觉得般配,嘴上忍不住感慨:“你看这俩孩子,多好。”

章啸行在佟向琴旁边,一同望过去,下意识想附和,但突然想起这俩“孩子”间的矛盾,紧急刹停,只是面露微笑。

另一边春满和房嘉恺简单几句客套后,过来和佟向琴打招呼:“阿姨,您也过来了。”

“看着瘦了,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佟向琴还如同过去每一次见她时一样,毫不生疏地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一番,转头面对章啸行,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慢慢是我家的人,受委屈了我是要替她出头的。你可不能不让她休息。”

章啸行笑:“肯定不会的。”

春满在大庭广众被架起来,不方便小题大做地纠正佟向琴话中模棱两可容易让人误会的信息,只能礼貌却疏离地旁观着。

接近两点,赵华致现身。有人发现他,上前热络地客套、叙旧。

赵华致几乎是到场的第一时间便看到春满,发现她身侧的那对母子时,眸色沉了沉。

佟向琴身边不断有人过来打招呼,春满被她带着面露微笑地社交。期间不经意瞥见赵华致正盯着自己,陡然紧张了些,一时不知道他到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他在这样的场合从善如流,衣冠楚楚。

眼看着赵华致逼近,春满心都要提到嗓子眼。

没等春满打招呼,佟向琴先于她开口:“赵总,好久不见。”

佟向琴手上的业务主要集中在餐饮上,虽然与赫京是竞争也是合作关系,且她年纪比赵华致年长,但仍要带几分恭维。

赵华致冲佟向琴轻一点头,没过多互动,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到春满身上:“抱歉,过来迟了。春满,方便帮我介绍一下现场的布置吗?”

章啸行示意春满赶紧:“你领赵总逛逛,好好招待。”

春满顺势跟佟向琴作别,把自己被捂热乎的手抽出来:“阿姨,我先去接待一下。”

春满跟上赵华致的脚步远离佟向琴,没回头,因此不知道身后有多少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赵华致突然出声,打断了春满即将出口的工作汇报:“没耽误你们沟通感情吧?”

“没……”春满急切地想解释,她不是一手托两边的人。

但赵华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任何误会的意思,紧接着又问:“中午吃了什么?”

春满中午在确认展馆的细节,敷衍地对付了几口,突然被问,费了些时间才回忆起吃了什么。

“没好好吃?”赵华致看她一眼,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时,掌心躺着两块方形片装的巧克力,“这个给你。”

春满心说我又不是小孩,你怎么见面还给糖呢,但动作上很配合地接过来,道谢。

周遭除了工作人员便是嘉宾,春满握着两块巧克力,觉得心里甜甜的。

期间有人跟赵华致打招呼,春满隔着半步的距离站在他身边,不亲近也不疏远。

仪式按部就班地开始,顺顺利利地结束,春满心里一直记得跟赵华致约好晚饭的事,并且提前计划好收尾工作。

只是不曾想有个意外发生。

活动结束后,佟向琴没有立刻离开,动物园里一大一小两家主题餐厅都隶属于她的公司,她叫上春满一块去餐厅巡视了一趟。

两年前,动物园濒临倒闭,佟向琴第一时间注资,并且接手了园里本有的那家生意惨淡的小餐厅。春满出于不辜负对方信任的出发点,义务性地为这家餐厅倾注了无数心血。

第二家规模更大的餐厅从前期建造到后期运营,春满继续提供了很多可行性意见。

这两年她不邀功,也不卖惨,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对待,佟向琴将她的付出看在眼里,继而给她放了更大的管理权限。

春满不图这个,可放任局面水到渠成的发展,等春满如今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她们之间捆绑得过于密切。

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斩断的。

“往年的周年活动就是折扣促销,感觉没什么新意。今年你帮阿姨琢磨琢磨,咱搞得隆重一点。”佟向琴跟春满聊了会工作,一看时间,道:“不早了。我让小恺订好了餐厅,咱们一起吃晚饭。”

“阿姨,晚饭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吃了,我今晚跟人约好了,不好爽约。”

“约了谁啊,叫来一块吧。咱们去城西过几天才开业的新餐厅吃,我店里请的厨子特牛,你肯定喜欢。”佟向琴开明又强势,好像给了她选择的权利,也剥夺了她选择的机会。

春满费了些时间成功拒绝,简单收拾东西离开动物园,去和赵华致汇合。

活动嘉宾的车停泊得比较集中,零星几辆还没离场。

春满没敢直接在停车场坐赵华致的车,发消息让他停在另一个门。

春满悄无声息地避开人坐上他的车,关上车门系安全带时,注意到驾驶座上的人弯着嘴角小声嗤笑了一声。

春满眼神疑惑,正要发问。只见赵华致盯着车子前方,出声:“那人是不是佟向琴?”

春满连抬头确认的时间都没有,条件反射般往下一弯腰。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春满复而掩耳盗铃地伸出手,蹭了蹭自己的鞋面,慢吞吞起身。

“鞋子脏了,我擦一下。”

赵华致眼眸宁静,深沉得让人捉摸不透,半晌,他说:“春满,我们不是在偷情。”

第22章 他家的电梯卡。

22

偷情两个字一出, 春满瞳孔微微睁大些,闪过一瞬自乱阵脚的慌乱。

赵华致被她一系列反应逗笑,随之又陷入了酸涩的沉默, 片刻后,出声缓和气氛:“好了, 不吓你。”

春满适才继续系安全带的动作。

车子发动,将方才的纷扰甩在身后。

半小时后,到达赵华致订好的餐厅,是一家装修很有水准的中餐馆。

停好车进门前,春满盯着门帘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赵华致注意到, 茫然地随着她的视线望了望, 问:“怎么了?不喜欢我们换一家。”

春满轻轻摇头,说:“没事,进去吧。”

虽然春满如是说,但赵华致注意到, 坐在包间内点餐时, 她仍一副藏着心事的样子。

“和房嘉恺来过这家餐厅?”赵华致状似不经意地问起。

春满抿了口温水, 说:“没来过。”她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住他,刚要解释,包间门被人叩响,进来个年轻的络腮胡男人。

“赵总, 好久没来了。难得见你带女性朋友,让我提前给包间布置一下啊。”来人是餐厅老板,熟络地跟赵华致打招呼, 下一秒视线滑到春满身上,又意外地扬扬眉, “是春满啊?你跟赵总怎么凑一块了?”

“林哥。”春满礼貌地喊人,“工作上接触的。”

赵华致看着春满并不热络的反应,隐约有了点思路。

林老板对赵华致是客气,对春满则是朋友间的随意。

他和赵华致简单说了些场面话,离开前,对春满道:“小恺最近工作挺忙的吧,下次叫他来店里坐坐。”

对方显然还以为她跟房嘉恺在一起。

林老板话密,春满那句“我们已经分开了”没等说出口,林老板下一句便已经冒出来:“佟姐城西那家餐厅快拾掇好了吧?听说里面很多都是你的想法,等开业那天我可要好好体验一下。”

问题多到春满根本来不及回,林老板便已经说了最后一句:“赵总,你们慢用,我就不打扰了。”

直至包间门被关上,春满微张着嘴,心里堵得只觉莫名其妙。

她知道林哥话密,但过去也没到这个程度啊。

正想着,赵华致出声询问:“这就是你刚刚心不在焉的原因?”

春满回神,嗯了声,听见赵华致紧接着的后半句“怕被房嘉恺知道我在追你?”,连声纠正:“我担心对你影响不好。”

赵华致眼神定了定,不是不理解她这一担心,只是觉得无伤大雅。

“那就把我当作普通异性朋友相处。你愿意让我和房嘉恺站在同一起跑线,便可以了。”

这时服务生叩门,进包间上菜,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春满等人出去,才开口纠正:“你刚刚说的同一起跑线,应该不能实现。”

这句否定让赵华致心凉了几分。幸而春满重新解释:“房嘉恺已经丧失资格了,你不需要跟他比较。”

赵华致抬了抬眉,如果不是正在被春满注视着,他的嘴角已经翘起来了。

春满把话挑得更清楚:“我的意思是说,如果相处一段时间,我没有答应你,那也跟房嘉恺没有关系,我希望你不要为难他。”

“我明白。”几句话沟通下来,两人的心思都明朗很多,也坚定很多。赵华致示意,“吃饭吧。”-

新的一周,春满见到赵华致的频率不低,在朋友圈看到他的动态也会没有顾虑地点赞评论。

周三,赵华致约春满去看音乐会,春满答应了,早晨出门时大大方方地挑了件颜色鲜亮的裙子。

却不想被同事调侃:“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春满茫然:“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你心情格外好。”同事说。

春满倒没什么感觉,认真琢磨了下这个问题,也没思索出结果。

一整天没怎么忙,时间过得快。

临近下班时间,春满把工作收尾,听到同事突然道:“小满姐,你在网上看到有游客食物中毒的视频了吗?”

春满只当是其他地方的八卦,随口问:“什么视频?”

对方震惊于她竟然还不知道,刚要翻找视频给她看。

春满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是佟向琴,春满捧着手机犹豫几秒,才划开接通。

“慢慢,你还在单位吗?”佟向琴没有拖泥带水,有一种事态紧急的危机感,开门见山道,“今天上午有动物园的游客在主题餐厅吃饭出现食物中毒,对方在社交平台上讨说法,发布视频的热度太高,现在影响很严重。我还在外地出差,赶回去最快也要凌晨。我担心底下的员工处理不当,你时间方便吗?帮阿姨去看看什么情况。”

同事隐约猜到春满这通电话的内容,打着配合及时把播放着“消费者投诉”视频的手机递过来,春满垂眼看着了解情况,嘴上很果断地答应:“好,我还在园里,现在过去,你也不用太担心。餐厅厨房每餐都有存样,等食品安全的检测结果出来便可以真相大白。现在网友都很清醒,虽然容易被带节奏,但不会颠倒黑白。”

“我明白。但是餐厅目标群体是孩子,做家长的最看重孩子的健康,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等检测结果出来,得带着公关团队得着重把口碑扭转回来。”佟向琴叹口气,“辛苦你了,慢慢。我已经给小恺发消息了,让他过去陪你一块。”

挂断电话,春满让同事把视频原链接发给自己,认真把原博内容和评论风向,以及话题广场上的发酵程度了解一遍,才想起来联系赵华致,告诉他自己没办法去音乐会的事。

赵华致听完她的理由,没生气,只说:“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分隔电话两端,春满没办法知道他的真实情绪,更没时间去分析,应下后,便动身去餐厅。

房嘉恺不知从哪里赶来的,和春满同一时间到门口。

“不好意思啊,我妈也把你叫了来。你吃饭了吗?”房嘉恺脖子上还挂着星恒的工牌,因为跑了几步,挂牌转到背后。

“不怎么饿。先进去看看情况吧。”春满抬手,指了指他的领口,没有上手帮忙,只是提醒他,“你脖子不难受吗?”

房嘉恺低头看了看,仿佛才意识到,把工牌摘下来,蓝色的挂绳在PVC材质的卡套上缠了两圈,拿在手里,先帮春满推开门。

这个时间动物园停止游客入场,但园内尚有滞留的游客,餐厅多少受网络舆论的影响,人流量小了很多,一路进来还能听到有游客窃窃私语地聊食品中毒的事。

房嘉恺不常来,但春满对这里熟,轻车熟路地找今日的值班人员了解情况,并且查看监控。

两家餐厅大大小小的员工都认识春满,经过一直以来的接触对她很是信赖。

虽然有听说春满和房嘉恺的婚事取消,但此刻房嘉恺寸步不离地陪在旁边,且对她的一切决定给予支持,便彻底打消了员工心中那点不知如何站队的动摇现象。

和公关团队连麦开了个会,一行人忙完天已经黑透。

房嘉恺惦记着春满还没有吃饭,打电话订餐厅。春满制止,说有些累想早点回家休息,在旁边的快餐店简单对付一下就可以。

房嘉恺只是想有和春满独处的机会,并不在意吃什么,因此没有拒绝。

这个点的快餐店食材紧缺,春满点什么没什么,最后随便吃了几样,用餐时间比春满预想的快。

饭后,房嘉恺说:“我送你。”

春满刚要说不用,佟向琴的电话打来,向她了解目前的情况。

“上车吧,正好路上接。”房嘉恺建议。

春满便没拒绝,坐上房嘉恺的车。

这个时间路况很好,车子一路畅通,前半程春满和佟向琴汇报情况,后半程房嘉恺问起春满的近况,春满简单回答,只说了很少的话。

车子拐进小区附近的街道,春满提前开口:“停在小区门口就可以。”

房嘉恺以前过来,车都是开进车库的,闻言默了一瞬,只能顺从。

车子停下,春满道谢后,解开安全带下车,丝毫没有犹豫。

“慢慢,等一下。”房嘉恺从车上下来,绕到车后开了后备箱,“家里亲戚送了几箱甜石榴,我知道你喜欢吃,特意留了一箱。”

一箱十几个,分别被泡沫和纸板固定保护,因此箱子不算小。

春满力气不小,但抱着上楼难免不方便。

房嘉恺顺势说:“我帮你搬上去吧。”

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彼此间足够了解。房嘉恺自然知道自己的目的一目了然,他只是在赌春满会不会心软。

“小恺……算了,我自己搬吧。”春满有很多话要说,但无非是些说了很多遍的内容,翻来覆去并不能起到强调作用,只会让这段关系越理越乱。

春满上前一步,想要去接他手里的纸箱,希望房嘉恺早些离开时,福至心灵般偏了偏头,看到从路那头夜跑回来的赵华致。

赵华致站在一个卖梅花糕的小摊车前面,把老人桶里剩余的都买走,扫码时都不忘朝关注着春满这边的情况。

“……”

“慢慢?”房嘉恺和春满说话没有得到回应,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贴着“寻女重谢”彩页的小摊车慢慢悠悠地驶远,赵华致提着满满一袋梅花糕朝这边过来。

随着那人走到光下,房嘉恺认出:“赵总?”

赵华致冲他点点头算作打招呼,随后看向春满,明知故问:“刚回来?还是要出去?”

“……回来。”

“正好。我忘记带门禁卡了,待会儿蹭你的卡。”赵华致理由找得低级却合理。

连春满都没听出他是在撒谎还是确有其事,她忙应了一声,扭头对房嘉恺说:“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这箱石榴,回去路上慢点开。”

春满从房嘉恺手上把水果箱接过来,肢体没有发生丝毫接触。赵华致仿佛真的没有任何私心,单纯是蹭邻居的门禁卡,等待时悠闲又放松,期间还能心情不错地撑开手上的袋子,示意房嘉恺拿几个:“桃花糕,味道挺不错的,尝尝?”

见房嘉恺没反应,赵华致执着地劝:“我买多了,一个人也吃不完。”

房嘉恺空着手,没道理让上司再劝第三次,道谢后伸手去拿。

“多拿几个。”赵华致提醒。

春满在一旁抱着水果箱,等两人互动结束才抬步朝小区大门走。

到刷门禁卡时,房嘉恺看到赵华致动作自然地从春满手里把纸箱接过去,春满从包里拿卡刷开门禁,两人进了小区,纸箱却一直被赵华致抱在手里,没给春满。

“你真没带门禁卡吗?”春满问。她知道让赵华致一直抱着纸箱不太妥,但刚进小区时她提出自己来抱被他拒绝,再争执下去赵华致也不会如她愿,甚至会曲解出别的意思,索性春满不再纠结,问起另一件事。

“你猜。”

春满不太想猜。

赵华致朝她转了转身,手抬高些,在春满疑问的眼神中,说:“你提着桃花糕,路上遇到邻居趁热分一下。”

春满接过来,发觉赵华致买的真不少。估计是看老人深夜摆摊辛苦,都给包圆了。

春满嗅着馨甜的味道,只觉食指大动,自己先拿出一个吃起来。

“和房嘉恺一起没吃饱吗?”赵华致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

春满咬着梅花糕偏头,打量着他,隐约咂摸出点酸唧唧的味道。她把手垂下,捋了捋单个装的纸袋边角 ,叹道:“一直在忙,只吃了一个汉堡,里面的鸡排还是凉的。”

赵华致嘴角翘了翘,心情不错。

这个时间不少住户已经休息,小区内笼着暖黄色的光,一路安安静静。

电梯到达七楼时,春满才从赵华致手里接过纸箱。

“明晚有空吗?想请你去家里吃晚饭。”

春满疑问地嗯了声,眼神仿佛在问“明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赵华致仿佛会读心术般,自顾解释了原因:“想带你去外面吃,但担心会踩雷影响用餐心情。我厨艺一般,不过剁椒鱼头和八宝饭做得还不错。有时间吗?”

“好。”

见她答应,赵华致把自己的电梯卡递过去:“这个给你。明天你下班直接去我家。”

春满犹豫一番,又觉得这样做的确方便。

“你明天不用吗?”

“家里还有张备用的。”

听赵华致如是说,春满适才接过:“明天见。”-

翌日,佟向琴来动物园处理餐厅食物中毒舆论的后续事宜,春满过去和她短暂地见了一面。

傍晚临下班时,佟向琴说辛苦她昨晚忙到深夜,要请她吃饭。

春满以自己和朋友约好为由拒绝,佟向琴还欲劝,但见春满实在坚持便作罢,只说城西那家餐厅三天后开业,让春满当天一定要到场,大家一起聚聚。

春满不好连着拒绝两次,只得答应。

佟向琴适才满意地笑了,说:“那天你记得早点过来帮阿姨。”

春满先回家一趟,装了一篮时鲜水果,才用赵华致给的电梯卡刷亮八楼的按钮,上楼。

住宅的防盗门半掩着,春满一跨出电梯便嗅到喷香的家常菜的味道。

门口的鞋柜旁,摆着一双奶白色的适合她鞋码的家居拖鞋。

春满换鞋进门,把水果放在餐桌上。

“先坐着等会儿,还有一个汤就好。”赵华致腰上系着围裙,听见她进门的声音探头看了看,便又回了厨房。

春满往厨房走了几步,半开放式的格局,赵华致在其中游刃有余,并不需要人打下手。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春满站在流理台的这一边问。

赵华致脚在地板上划了下,似乎是费劲地把什么东西推远:“要不你过来帮我把这个祖宗抱走吧,它在这里蹿上爬下,我担心晚饭变成猫毛宴。”

春满失笑,过去把踩着赵华致的家居拖鞋顺着他的腿往上爬的虎皮抱走:“我带它在客厅玩会儿。”

“嗯。”

不一会儿,客厅里传来逗猫棒叮叮当当的声音。赵华致循声望过去时,看春满屈膝跪在地毯上,塌着背,和猫玩得不亦乐乎。

“猫粮在猫爬架旁边收纳柜的第一个抽屉里,你自己拿。”

春满边逗猫边研究赵华致家里这一整面墙的猫爬架,比起她家里自己纯手工DIY的架子,这个着实豪华,是迷宫也是王国。

闻言,她应了声,起身去拿猫条。

家里两只猫对抽屉拉开的声音敏感,连趴在窗边落日余晖下晒肚皮的奶油也优雅地踱着猫步过来。

春满撕开手里细长包装的猫条投喂时,注意力被对面靠墙的展示柜吸引。

除了那张在赵华致办公室见过的三趾滨鹬的照片,此外所有用相框展示的照片全是有关鸟禽的,并且无一例外,都是春满过去的摄影作品。

旁边还有很厚的一摞地理科普杂志,不过春满不清楚有什么特别的,这些杂志的发刊日期不连续,甚至没有规律。

两只猫被她手里的猫条吸引,一声叠一声催促地叫着。

春满视线从大大小小的相框上,移到那本有些年岁的随身本上。

这个也是她的。

赵华致察觉客厅里两只猫叫得有些反常,狐疑地探头过来查看情况。

入眼是春满蹲在地上安静地撕猫条的情形,两只猫如愿吃到零食便不再叫了,春满微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赵华致把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碗筷碰撞的声音让春满意识到他已经从厨房出来。

“可以洗手吃饭了。”赵华致叫她。

春满应了声,净手后在赵华致对面坐下。三菜一汤,卖相不错,显得赵华致昨晚那句“我厨艺一般”是在自谦。

春满一副没被什么事分心的自在模样,信口拈来地夸奖道:“看着很不错。”

“尝尝看。”赵华致示意春满动筷,在她专心吃东西时,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朝客厅方向的展示柜看去。

春满迫不及待地先夹了近处的剁椒鱼头,慢条斯理地咀嚼、吞咽,眉梢间的表情不言而喻:“很好吃。”

赵华致收回视线,在春满开始尝第二道时,帮她舀了碗汤。

一顿饭吃得格外愉快,没有意想不到的人出现打搅。

饭后,赵华致进厨房端着切好的水果出来,见春满站在展示柜前看得认真。

“这是我很喜欢的摄影师。”赵华致朝她过来,坦白道。

“挺巧的。”春满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这样认为。她鲜少在人前提起自己的摄影师身份,觉得这不过是自己的某一面而已,况且她讨厌被大众关注、讨论,坏的好的,都不喜欢。

她的成长环境被狭隘和自私充斥,别人“怕你好、笑你无”,人人都生了一张嘴,舌头是最控制不住的东西。

因此她不屑某个头衔和成就为她带来的荣誉和掌声。

她做某件事,并且一直坚持下去,只是因为她喜欢。

春满接过赵华致递来的小叉子,从果盘里叉了块桃子,说:“你是不是可以把我的笔记本还给我了。”

“什么笔记本?”赵华致没吃水果,只端着陶瓷盘方便她继续吃,闻言,茫然地看了春满一眼,仿佛才想起来一般,“哦你是指大学时我捡到的笔记本?你不是说没丢东西吗?原来真是你的?”

春满凝视着他,赵华致则任由她打量。

两人谁也没有忘记当年的事,甚至默契地耿耿于怀。

春满最先缴械投降,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圆场:“你是故意演得这么夸张吗?”

“被你冷落了这么多年。还不许我抱怨一下?”话是这么说,但赵华致并没真的有情绪,捏着叉子吃了块水果,看上去心情十分不错。

随后赵华致从旁边纸抽里扯了张纸蹭干手上的水,打开了展示柜的玻璃门把笔记本拿出来,还给她:“物归原主。”

春满随手翻了翻,发现它被赵华致保存得很好。

她制止他把玻璃关上的动作:“方便看看其他的吗?”

赵华致示意她随意。春满翻杂志时,赵华致便靠在一旁看她。

春满粗略地翻了几本,逐渐确定,这些杂志之所以被特意选出来,大概是因为上面刊登了春满的作品。

好半晌春满才把杂志放回原位,关住展示柜的玻璃门,语气认真起来:“你之前说………喜欢我很多年?是真的吗?”

赵华致靠在旁边的斗柜上,语气干脆:“真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春满视线落到封着三趾滨鹬照片的相框上,她确定这不是她的作品,因为这张毫无拍摄水准,她不可能用来投稿或者发布在社交平台上。

这张照片还特意多印了一份摆在办公室,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赵华致不达反问,拽回春满的思绪:“我能先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赵华致抬头看她:“你是什么时候察觉我喜欢你的?”

春满眨眼,脸不红心不跳,很是诚恳:“从你当年找我时,我就发现了。”

“真的?”赵华致并不相信。

春满弯唇笑了笑,放弃这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好吧,是假的。最初……我起初没往这方面想,而且我哥告诉我你人不错——”

赵华致忍不住打断道:“他难得做一件好事。”

“喂!”春满护哥。

赵华致端正态度:“在这件事上,我谢谢他。”

春满适才收敛攻击性,继续道:“我哥都这么说了,所以我以为你对我做的事,细心也好,迁就也好,都是因为‘你本身是个好人’。但渐渐地我身边的人都开始提醒我,先是赵赵话里话外暗示我,我另一个朋友也说你对我很特殊,直到早早跟我坦白了她和江鎏的事,我才敢确定。”

赵华致不想一再口头强调自己感情有多深,又做了什么,这种邀功没正面意义,反而会给春满压力。

“你朋友还在生江鎏的气吗?”赵华致问起别的事,“方便的话,帮忙解释一下,这件事的责任在我。”

“我会找时间替他说情的。”春满没跟赵华致解释,姜早早生气不单单是觉得自己的疏忽影响到她,但只要是对姜早早好的事,她肯定会帮忙说话。

春满点到为止地回答完他的问题,话锋一转:“不要岔开话题。该你回答了,你是不是从那个暑假开始的?”

“嗯……”赵华致音量很轻,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观察反应。

“赵华致,没想到你这么土。”春满语气轻快地揶揄道,但很快沉默下来,眼底涌出几分惭愧,“抱歉,我不知道。”

赵华致招架不住被这样望着,微微站直些,弯唇露出个并不介意地笑,用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缓和气氛道:“没有那么早。以后有机会告诉你。”

第23章 她家的电梯卡。

23

很快到了佟向琴新餐厅开业的日子, 春满有想过只送个花篮自己便不去了。但转念又想到,自己和房嘉恺在一起这几年,佟向琴对自己多有照顾。

春满作为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 在房家感受到了家庭的温馨,和意想不到的尊重。

佟向琴每每邀请她去家里吃饭, 都会准备适合她的礼物,带着她扩展人脉时,在人前大肆夸奖她、给予肯定。

总之,佟向琴对她的关心,不比满郁少。

所以春满无论如何也拒绝不出口。

春满到地方,停好车, 找到佟向琴时她在跟那个留着络腮胡的餐厅老板说话, 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见那林老板见春满过来冲她笑了笑,才走开。

佟向琴亲切如常,关心春满吃饭了没有, 安排后厨先给她准备一份简餐。

春满没添麻烦, 只说自己吃过来的。

动物园那两家餐厅是春满陪着佟向琴忙起来的, 所以她很喜欢佟向琴的工作节奏。

说是让她来帮忙,实际上佟向琴并没有让她做什么重活,把她当成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带在身边,迎接一位位来捧场的朋友与顾客。

餐厅门口摆了两大排花篮, 春满经过时在其中看到了赵华致的名字。

“小恺这边!”佟向琴扬声,等人走近些开始唠叨,“简直指望不上你, 你怎么不天黑了再来,哪哪都没慢慢上心。”

“妈, 慢慢。”房嘉恺走过来跟佟向琴和春满打招呼。

春满从花篮上收回视线,听到佟向琴给房嘉恺派任务:“慢慢从早晨忙到现在,你正好带她去喝点水休息会儿。”

春满要说什么,佟向琴示意她:“这边没什么事了,去吧。”-

天台的玻璃房稀疏地摆着几套桌椅,站在这里远眺时将前面民国风的建筑收入眼底,西朝向,想必天气好的傍晚,晚霞会非常的漂亮。

不知是房嘉恺安排的还是佟向琴准备的,两人刚坐下,便有服务生端了几样零嘴和饮品。

房嘉恺看了眼,对吃食不满意,亲自去后厨准备。春满落得清净,敛走看风景的闲心,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

赵华致给她发来消息,替江鎏转交一台咖啡机,说是感谢她在姜早早面前帮忙说好话。

那天从赵华致家离开,春满的确在姜早早面前替江鎏说了几句情,并在姜早早的默许下向江鎏透露了一些消息。

但春满不敢邀功:“力所能及的事,不用这么客气。”

赵华致可能没看手机,所以没有回。

听见有脚步声走近,春满收起手机。下一秒,眼前晃过一支带着露珠的红玫瑰。

春满顺着拿花的手抬高视线,单看手臂春满便知道不是房嘉恺。

赵华致有他独特的气场,在春满对上那双漆黑深情的眸子时,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印象。

“你怎么来了?”春满接了他的花,面露诧色,说话时不自觉压低声音。

“被邀请了,所以就来了。”赵华致答得坦然,但这个理由显然不合常理。

春满把花拿近嗅了嗅,没吭声。

赵华致语不惊人死不休般再度出声:“房嘉恺今天又准备怎么纠缠你?”

春满陡然睁大眼睛,扭头朝入口处望了眼,生怕这话被旁的人听去。

春满提醒他:“你小点声。”

“怕什么,我没见他对你有多上心。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他的不作为。”和春满的状态相比,赵华致无所顾忌,很是直白,“以前是顾及你的感受,我没对他做什么。但你现在已经表态了,那我帮你断干净。”

春满眨眼,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赵华致在她的对面坐下:“你希望我怎么做?”

春满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良久后,才严肃地说:“你别乱来。”

赵华致撩着眼皮扫了眼她的身后,突然正襟危坐,声音沉了些:“有人过来了。”

春满一改凝视着他的神情,露出温和却虚假的社交笑容,不动声色地和赵华致保持距离。

她缓慢地转头,没见着人。下一秒,撞上赵华致嘴角扬起的笑,春满才知道自己被骗了,愤愤地抬脚踩他一脚。

“不理你了。”

赵华致往回收了收腿,诚心诚意:“我错了。”

春满说到做到,低头揪着包花的褶皱纸。虽然只有一支花,但包装得精细。

春满不经意瞥见花枝上有什么东西反着光,窸窸窣窣地把纸扒拉开一些,发现其中另有乾坤,当即愣住。

“开张吉利,餐厅装修得不错。”赵华致看向春满身后,语气又一次转变,是公事公办的场面话。

春满心说我再信你一次就是猪,她淡淡地瞥了赵华致一眼,把花里藏着的手链勾出来,刚要揶揄。

身后想起房嘉恺的声音:“学长,谢谢你来捧场。”

这次是真有人来了。

房嘉恺手扶了下春满的椅背,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慢慢,我让后厨给你切了盘水果。”

春满把手链藏在手心攥住,手背朝上,放在膝上,淡声说:“不用麻烦。”

盘子摆得太靠近春满,她抬手往桌子中间推了推,盘子边缘有没擦干净的水渍,春满手指一时湿漉漉的没地方擦。

视线张望着找擦手纸时,赵华致动作快,递了过来。

房嘉恺慢半拍反应:“用纸吗?”

春满在房嘉恺严密的注视下,看了赵华致一眼,把手帕纸接过来:“谢谢。”

“刚刚水果切得急,端上来前忘记擦一擦盘底的水了。”房嘉恺没看出端倪,解释后,擦了擦盘子。

春满一直没吃水果,只喝了点水,找机会提前离场:“我想起有事情没处理完,先下去了,你们两位慢慢聊。”

房嘉恺要留人,但注意到春满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玫瑰花,一时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房嘉恺陪赵华致坐了会儿,提出带他下楼逛逛。

经过二楼楼梯口时,遇到佟向琴迎上来打招呼:“赵总,好久不见,不知道你过来,才抽出时间打招呼。”

场面话没说几句,房嘉恺接到来捧场的朋友的电话,得出去接人,一时这里只落赵华致和佟向琴两人。

佟向琴仿佛刚记起什么似的,嘀咕了一句“差点忘了”,拦住路过的服务生交代道:“你找一下医药箱拿给我,春满收拾东西不小心把手划破了。”

赵华致原本平和的眼神微微凝重,仿佛要确认自己没听错一般,抬高看了佟向琴一眼。

佟向琴对于这件随口一提的事,并没有重复强调,转头继续跟赵华致说:“今天状况百出,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赵华致淡声说了句“理解”,拿出手机看了眼,说:“有个电话要回,我先失陪。”

“请便。”

赵华致在佟向琴的目送下,转过拐角,本想通过电话找人,结果没走几步,看到不远处正跟人说话的春满。

露台处的圆弧门洞遮挡住春满对面的人,赵华致没有探究的意图,遥遥地盯着春满的手看了会儿,没看出有什么很严重的伤才稍稍安了心。

春满沐浴在正午顶好的阳光下,跟人聊得并不开心,没什么耐心地胡乱看着别处。

不经意间,视线撞上了站在不远处的赵华致。

春满怔了下,见他既不走开也不过来,难道是在等她吗?

春满带着这点狐疑收回视线,听面前的沈栀意道歉和解释。

说的内容跟房嘉恺如出一辙。

是好朋友。

没动过插足的念头。

也不可能在一起。

“你还愿意和嘉恺复合吗?”沈栀意语气试探,如是问。

赵华致没等太久,便看到沈栀意从露台门洞后出来,看表情似乎聊得并不愉快。

而春满非但没有出来,还转身往深处走了走,进入赵华致的视野盲区。

春满手搭在露台栏杆上,眺望远处风景,被太阳晒久了的眼皮有些酸涩。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春满只稍稍偏头,用余光判断来人是赵华致。

她将手从栏杆上放下来,没等开口,先听赵华致发问:“手没事吧?”

春满茫然地看他一眼,低头查看自己的手,还以为自己没注意时伤了手,两只手伸开、翻过来,连磕碰的小伤都没有。

“没事啊。”

赵华致显然也确认这个结论,恍惚间明白过来发生什么,自嘲地笑了下。

春满只觉莫名其妙,疑问地盯着他:“怎么这么问?”

赵华致突兀地换了话题,问起:“我来露个面就可以走了。你什么时候结束,我接你一起吃晚饭?”

春满没消化和沈栀意的那番聊天,也没琢磨明白他好端端地提什么手,闻言,含糊地说:“应该要迟一些,还不确定。”

“那你快结束时给我打电话。”

赵华致走出露台,准备离开餐厅时,佟向琴站在二楼的天井栏杆旁,将底下的情形一览无余-

春满一下午没再见到沈栀意,也没跟谁提过这件事,有始有终地待到开业活动的收尾阶段。

“阿姨,客人都送走了,我也先回去了。”春满把包挂到肩上,过去和佟向琴作别。

“今天多亏有你,辛苦了。”佟向琴帮她把腋下包的肩带翻正,说,“我真是年纪大了,事多得应付不来。对了,差点忘记把这个给你。”

佟向琴四处张望了一番,最终还是叫住一个员工问:“我拿来的那份转让合同呢?”

不多时,那名员工把合同拿来。佟向琴确认没错后,正了正上面的曲别针,把合同交给春满。

春满不明所以,只当是需要她帮忙转交或者邮寄,便接过来。

谁曾想,佟向琴说:“这是动物园两家餐厅的转让协议,我已经盖过公章,你签字后便可以生效,以后那两家餐厅都由你全权管理。”

春满当即想还回去,但佟向琴已经收回手。

“阿姨,这个我不能收。”春满再还,佟向琴却不接了。

“你就当阿姨的忙好吗?这家餐厅刚开业,要忙的事情多,下半年还打算在外地开几家分店,我实在是分身乏术。我很看重动物园内的两家主题餐厅,因此担心出现经营不善的情况,你比我熟悉那里的情况,交给你,我十分放心。”

春满决心已定,不能收,但没等她开口,有员工找佟向琴有事。佟向琴应了一声“这就过去”,拍了拍春满的肩膀,说:“你认真想想再做决定。”-

几分钟后,春满在距餐厅几百米外的街上坐进赵华致的车,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丢了魂一样。

“安全带。”赵华致盯着她看了会儿,出声提醒。

赵华致没等到回答,自给自足地倾身过去帮忙。

清淡冰冷的男士香水逼近,春满才后知后觉他刚跟自己说话,回神后看到突然放大在脸前的五官,当即吓了一跳,后背紧绷着死死地贴在椅背上。

“怎、怎么了?”

赵华致手臂半绕过她,在车门附近摸索:“安全带。”

春满哦了声,小声说:“我自己来。”

赵华致坐回去,没急着发动车子,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佟向琴跟你说什么了?”

春满扯着安全带,一时忘记去插卡槽,淡声说了句“没事”,隔了几秒钟,她想起什么,松开安全带,翻了翻包里的隔层。

“下午忙起来我忘记把那支花丢在哪里了,抱歉。”

赵华致淡声:“没事。”

“好在我提前发现了里面的手链。”春满把因为储存不当扭缠在一起的手链分开,她不懂首饰,但如果没记错,前几天在姜早早家里翻看过某场珠宝展品会的类目册,这条手链排版在第一页,姜早早瞥了眼市场价,很是仇富地感慨:“这是带了一套房在手腕上。”

“太贵重了。”春满拿着手链的手往他面前挪了挪。

赵华致打断她的话:“你打算还给我?我没有戴女士手链的爱好。”

春满觉得手上的东西千斤重,实在没办法收下:“你可以送给赵赵。”

“她不要别人不要的东西。”赵华致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很有不怒自威的架势。

春满一怔。

赵华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语气缓和些:“我觉得适合你才买的,和它的价值无关。”

良久后,春满突然出声:“赵华致。”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被叫全名的威力比想象中的大。

哪怕春满只是简简单单说一句:“我不想收不可以吗?凭什么送东西的人比收东西的还要霸道?”

赵华致登时噎声,春满的反应太激烈,好似赵华致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春满后知后觉自己的失态,别开脸冷静了一瞬,才说:“抱歉,我不是冲你。手链我放这里了。”

说着春满把手链放到扶手箱中的收纳格里。

“下午发生了什么?”赵华致盯着她,发问。

春满腾出手来,又一次扯出安全带,可能是角度问题,带子很有脾气地卡顿了一下,就这一两秒的时间,她又一次松手,任由安全带又一次自动收回去。

她没有阐述自己所遭遇的困境,但坚定了自己必须快刀斩乱麻把问题解决的态度:“我想起自己来的时候开了车,我得把车开走。”

赵华致语气听上去冷淡且平静:“那我把餐厅地址发给你。”

春满咬了下唇,心说自己不好估算需要花费多久能跟佟向琴把事情说清楚,避免害赵华致空等,耽误更多的时间,明确道:“可能会很晚——”

“我等你。”赵华致语气坚定,打断她没说完的话。

“好,你回家等,行吗?我结束了去找你。”

“可以。”赵华致适才松口。

春满开门下车,顺着刚刚来的方向原路返回。

目送春满的身影在倒车镜里越来越小,直至消失,赵华致抬手,狠狠地捶了一下方向盘-

春满先回餐厅找佟向琴,被告知她在给店里员工开会。

春满坐在空荡明亮的餐厅内,一等就是一个半小时。

等待,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小时候等哥哥回家,等妈妈下班,后来她不会再等任何人,她开始拍鸟,开始安静地沉浸地和动物相处。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再寻常不过的时间跨度。

听见熙攘的散会的声音,春满站起身,手里拿着转让合同,等待着终于现身的佟向琴走近。

“还以为你走了,正好,陪阿姨吃点东西。”佟向琴招呼她-

春满顺利还完合同,再驾车到家,已经是又一个半小时候的事情。

春满熄了火,坐在车里疲惫地捏了捏眼角,抬起手腕看眼时间。

和佟向琴谈话时随便垫了几口,她此刻不觉得饿,只是不知道赵华致吃没吃东西。

春满正准备拿出手机,就近点几道家常菜带去赵华致家,副驾的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春满吓了一跳,听说过太多类似的社会恶性新闻,当即按住安全带想弃车而逃。下一秒,注意到矮身坐进来的人是赵华致,春满才松了口气。

紧接着春满看看外面,再看看他,说出心里的猜测:“你不会一直在车库等着吧?”

“没想到你去了这么久。”赵华致说得也是直白。

春满把点外卖的手机收起来,两人间又是一阵沉默。

春满百无聊赖地戳着仪表盘上的按钮,一不小心把车内的灯源关了。

近乎昏暗的环境中,春满找回自己的声音:“佟阿姨要把动物园内的两家餐厅转让给我,我回去是还合同的。我不太擅长处理这种事,所以费了些时间。”

春满解释得很清楚,赵华致没什么要追问的。

他嗓子微哑,偏沉,嗯了声,完全偏题地提起:“手链还要吗?”

春满先前是轴劲儿上来,觉得肩上压了两座大山,甚是疲惫,驾车回来这一路,她逐渐冷静,意识到自己的小题大做。

“要。”春满说。

听赵华致窸窸窣窣掏口袋,春满伸手,本意是接手链,赵华致显然误会,直接上手帮她戴。

他对各种首饰的卡扣并不了解,研究了会儿,才顺利戴好。

春满觉得自己手腕处某一部分的皮肤被他盯得发烫,别别扭扭地把手收回来,轻声道谢,开门下车。

春满往电梯间的方向转步,赵华致却径自走向他的车,绕到车后从后备箱里搬出个纸箱,解释道:“江鎏给你咖啡机。”

春满哦了声,想接,但赵华致并不打算换手,示意她去按电梯。

这个时间电梯无人使用,一路畅通。

到达七层,春满还在想该不该邀请他到家里吃点东西,便见赵华致把咖啡机送到她手上,并说:“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见。”

春满便知晓晚饭的事算翻了篇,时间着实太晚,这个时间吃完饭,睡觉时间便要推迟。

咖啡机不算轻,春满抱着跨出电梯,微微偏过身,问:“明早要喝咖啡吗?”

赵华致停下按关门键的手,笑道:“好啊。”

春满把自己的电梯卡递出去:“自己带杯子。”

“好。”赵华致接过卡看了眼,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磁卡,但意义完全不同。

他家的卡还在春满那里,那天饭后,春满离开前要还卡,赵华致没接。

此刻春满把自己家的电梯卡交出来,代表愿意向他开放自己的私人空间。

“你几点吃早饭,我带早点去。”赵华致问。

春满:“一般七点起,你过了这个时间可以下来。”

第24章 被卖惨。

24

翌日早七点半, 赵华致准时敲开春满的房门,一手拎着晨跑回来路上买的早点,另只手则拿着一个咖啡杯。

春满让人进来, 说:“你先坐,我稍微收拾一下。”

自打跑全马休克住院之后, 她暂时性地停掉了跑步的习惯,每天最多做会儿有氧瑜伽。

此刻刚运动完,穿着舒适修身的瑜伽服,地板上指压板和瑜伽垫还没收拾。

她收拾之前注意到赵华致手里的早点,刚要说话。

赵华致指了指厨房:“我方便用一下厨房吗?”

“请便。”

春满便没再管他,等收拾完家里, 以及收拾完自己, 再出来,赵华致已经坐在餐桌边,桌上摆着两副餐具和丰盛的面点小菜。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买了点。”赵华致见春满身上瑜伽服换成了日常的衣裤, 左手手腕上是一块女士表和他送的那条手链。

春满拉开椅子坐下, 说:“我平时也是吃这些。”

吃过早饭, 春满拿走赵华致带来的杯子去摆弄咖啡机:“昨晚稍微看了眼操作功能,用起来可能不熟练,口感有瑕疵不要见怪啊。”

赵华致收拾好餐桌和厨余垃圾,坐在水吧台旁的高脚凳上, 看在另一边的春满:“我不挑。”

春满专心地操作咖啡机,不经意偏头时,瞥见赵华致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勾了缕头发挂在耳后,故作淡定道:“你晚饭有安排吗?”

赵华致挑了下眉, 问:“要约我?”

春满视线仍旧落在咖啡机上,说:“有时间吗?让我弥补一下昨天放你鸽子的过错。”

“好啊。下班后我去接你。”

春满说:“要去的餐厅在你公司附近,我下班去和你汇合比较顺路。”

“意思是你接我下班?”赵华致意味甚浓地打量她,仿佛要确认自己的理解是否有误,一两秒后,没等春满解释,自顾说,“还是我接你吧,毕竟追人的是我。”-

到出门上班的时间,赵华致以下班还要一起吃晚饭为由,又建议她今天别开车了。

“我送你。”他说。

春满一想确实合理,便没纠结,坐上了副驾。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距离动物园北门还有段距离的位置,春满确认周遭没有相熟的同事,才下车。

赵华致颇具洞察力的眼神,很轻易地看穿她的小心思,没拆穿,只道:“傍晚见。”

赵华致目送春满身影转过拐角,才驾车离开。

“小满姐!”赵昭儿悄默声地靠近,又咋咋呼呼地突然跳出来。

春满被她吓了一跳,没等埋怨,只听对方倒豆子似的好一番唠叨,“我刚刚好像看到我哥的车了,他送你来的吗?也太不贴心了,直接开到门口很费事吗?咱这空间富裕,掉头一点也不麻烦。难怪他到现在还没有追到你。真是太没用了。”

春满苦笑不得,没解释太多,只说:“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要下周才来吗?”

“要跟谢宴迟联合搞个专栏,在线上聊不明白,来找他见面说。”赵昭儿一摆手,又把话题绕回去,“不提这个。我还是继续跟你说我哥吧。小满姐,你不知道,我妈提了好几次想和你见面,都被我哥拒绝了。”

“见我?”春满陡然紧张起来,但没流露,面上甚至开了句无伤大雅的玩笑,“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你哥哥?”

赵昭儿被这个时髦的思路戳中笑点:“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是感谢你解决了他儿子的个人问题。”

春满却笑得不轻松,她想说自己和赵华致关系待定,又想问你母亲怎么知道自己的。

没等她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开头,有同事打招呼,和她们一起往工作区走,春满丧失单独和赵昭儿说话的机会。

赵昭儿说是来找谢宴迟,但一来就黏在春满身边,跟她周围的同事打成一片。

呆了将近两个钟头,谢宴迟寻了来,劈头就是一句:“非要我过来,你是没长脚吗?”

赵昭儿从善如流地回怼:“你长了脚怎么没见你早早地过来呢?”

春满和周围几个同事面面相觑,俨然已经习惯了这俩人一见面就炸的相处模式。

几个同事陆续散了,只落春满继续专心地给园里的动物画展示牌。

谢宴迟在赵昭儿那里没吃到亏,也没占了便宜,估计心里堵着气,扭头觑了春满手里的东西一眼,非常不礼貌地吐槽:“真丑。”

春满撩起眼皮看他,不肖多想,便知道谢宴迟的敌意来自哪里,他真是一如既往的执着。

没等春满回嘴,赵昭儿掐着腰,仿佛被踩到尾巴似的,率先道:“你是在照镜子吗?没想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我这回说你了吗?”谢宴迟无语状。

“你说小满姐就是在说我!小满姐跟我是一家的!”

谢宴迟被噎得张了张嘴,半晌才睨着春满,发声:“你家人可真多。”

春满:“……”

赵昭儿誓死维护春满,不容许她经受丁点儿委屈,冲谢宴迟叫嚣道:“你这什么眼神?冲谁翻白眼呢。”

眼看着两人刚平息的战场蹭一下重新烧起来,春满顾不得自己的恩怨,急忙去拦他们。但这俩人跟天生有仇似的,一句接这一句,春满愣是没插上话。

见他们只是互相阴阳,不会动手,春满也就不管了。

本以为中午下班便能消停,结果春满被赵昭儿挽着去吃饭时,谢宴迟跟她们同路走了一段。

春满刚要说什么,赵昭儿气哼哼地说:“你跟上来干嘛。”

谢宴迟手揣着口袋,吊儿郎当:“故意恶心你啊。”

春满怀疑谢宴迟脑子是不是短路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赵昭儿:“那你最好一直跟着,少走两步就是怂蛋。”

赵昭儿要去接待游客的主题餐厅吃,说很早之前就想去尝尝了。春满虽然知道这个点主题餐厅正是人多的时候,售卖的快餐口味算不上多好,但看赵昭儿的兴致,没扫兴。

两人……哦不对,是三人费了些时间才等到张空桌子。

两个女生面对面坐,谢宴迟隔着个空位,跟她们不熟似的,坐得远远的。

赵昭儿当他不存在,一心跟春满说话。吃到一半的时候,赵昭儿接到个工作电话,起身去清净的地方接。

春满适才瞥了谢宴迟一眼,发现他面前餐盘里的几样快餐都吃得干干净净,这人没素质但不浪费粮食。

谢宴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春满的注视,拿话刺她时头也没抬:“你真的很会收买人心。每天这么装不累吗?”

春满眼神淡淡地扫他一眼,语气跟他嘲讽人时如出一辙:“可能就跟你遇到谁都能吵起来一样,是天赋吧。”

餐厅人来人往,春满见赵昭儿迟迟不回来,想出去等她,结果刚起身,一个端着餐盘的顾客边讲电话边不看路地往前走,餐盘直直地撞到春满的手臂。

他没看见一般继续往前走。春满知道人一多起来,碰撞难免,看自己的胳膊没什么大碍,便不准备计较。

谢宴迟却看了看自己衣服上被溅到的果汁,皱着眉,抬脚绊了那人一下。

“你做什么?”对方先发制人。

谢宴迟不遑多让:“你有没有素质,道歉会吗?”

谢宴迟跟春满坐得远,旁人都会以为他们互不相识,撞人的见谢宴迟凶着一张脸不好惹,嘴角动了动,息事宁人地扭头冲春满说:“对不起。”

春满半推半就,接受了他的好意:“没事。”

谢宴迟一阵无语,“喂”了两声,示意那人回神,随后指了指自己衣服上还没蚊子血大的果汁渍,说:“我是让你跟我道歉。”

不远处,佟向琴在跟店长交代工作,不经意偏头,遥遥地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佟向琴旁边除了店长,还有一位园区的职工,对方随着她的视线望去,自顾说:“好像是春满跟人发生了摩擦,背对着这边的男生也是园里的同事,在替她打抱不平?”

佟向琴收回视线,冲店长摆摆手示意他先走,随后才说:“春满跟这位同事很熟?”

另一边,赵昭儿这通电话打得有些久,她就职公司的两个老板最近在闹分家,惹得下头的人明争暗斗,工作环境乌烟瘴气的,净是糟心事。

挂断电话,赵昭儿冷静了会儿才抬步回去。

经过拐角时,她隐约听到灌木丛后面有人在说话——“春满平时还跟哪个男同事走得很近?”

本不想偷听,但碍于其中出现春满的名字,赵昭儿不自觉顿住了脚-

春满在主题餐厅入口旁边的排椅上等了会儿,才看到赵昭儿过来。

赵昭儿本想跟春满说一下刚才偷听的事,但转念一想,别人私下里的言论防不胜防,听多了除了影响心情,并没有什么意义,便作罢,只像往常一样热络地闲聊。

走出段距离,她才注意到:“咦,我就说少了点什么,谢宴迟呢?”

春满:“他衣服沾了脏东西,提前回去了。”

赵昭儿哦了声,说:“该!”

下午,赵昭儿继续赖在春满这里,东看看,西瞧瞧,一直陪春满待到下班时间。

春满收到赵华致发来的消息时,开始收拾东西。

“是要下班了吗?”赵昭儿从凳子上跳起来,说,“我都没注意到时间。”

“你还挺坐得住。”春满笑着看她一眼。

“小意思啦,我剪片子的时候一熬就是一整晚,想坐不住都难。”

有饲养员从外面拿着单子进来,需要春满核对确认。

这是不小的工作量,春满扫了眼,询问:“一定要今天落实吗?”

听一向不反感加班的春满如此说,对方略一迟疑:“倒是不急。”

春满把包挂到肩上,干脆道:“先放这里吧,我明天来处理。”

赵昭儿对细节观察细致,在旁边盯着看了会儿,同样感觉出今天春满下班格外积极。

她把没吃完的零食塞进包里,小碎步跑上去,和她往外走时,问起:“小满姐,你下班后有事吗?要不要一块去尝尝附近新开的那家土耳其菜。”

“改天吧。我跟人约好了。”

“谁啊?”赵昭儿狐疑地歪头看她,无时无刻不忘给自家哥哥助攻的责任,见春满朝自己看来,下一秒,她福至心灵般,猜道:“是我哥吗?”

春满嗯了声,想到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拒绝赵昭儿的约饭请求,便说:“如果明天中午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去尝尝你说的这家土耳其菜。”

“嗨呀,跟我吃不吃都没关系。”赵昭儿一想到春满方才着急下班的状态,便大胆地认为他哥好事将近。

赵昭儿眼珠骨碌碌一转,决定再添一把火让这个进度跑得快一点。只见她亲昵地挽着春满的手臂,略惆怅地说:“小满姐,不知道我哥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小时候被家里当作继承人培养,过得很压抑,没有童年没有自由,挺惨的。等他长大后,家里人想弥补他,但苦于找不到方法。看到他跟你在一起这么放松,我们一家人都挺开心的。你俩一定要好好的啊。”

“压抑吗?看不出啊……”春满回想赵华致日常展现出来的精神状态,想象不出他竟有这种成长经历。

“对啊。”赵昭儿脸不红心不跳,为她哥拉同情票,“就比如小孩子都喜欢吃的零食,辣条、薯片、□□糖等等,我爸妈为了约束他,特别过分,一口都不让他吃。没有糖果的童年怎么可能幸福。是不是特别可怜?”

“……”春满保持怀疑态度,但理解不同人的童年都是不同的,她应该接受这种多样性-

春满没直白到当面向赵华致求证,她坐上赵华致的车后,纵然心中有同情有心酸,只是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几眼。

等车开出段距离,春满瞥见路边有家正营业的8090怀旧商店,突然让赵华致停车。

“等我一会儿。”春满说完便匆匆下车。

赵华致看着她进店里,游走在一排排货架间,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沉甸甸的手提袋。

春满坐回车里,不好意思地解释了句:“收银的机器坏了,耽误了时间。”随后她把购物袋递给赵华致,说:“这些都给你。”

赵华致面露狐疑,伸手扒拉开提手看了看,着实没看出其中玄妙:“谢谢,但是……为什么送我这些?”

“你现在不喜欢了吗?”

春满的问题在赵华致听来只觉莫名其妙,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出错了,不然春满为什么要给他安排这个爱好呢?

是他们以前经历过什么,他如今忘记了吗?

赵华致小幅度地蹙了下眉,眼神疑惑。

“赵赵都告诉我。 ”春满言简意赅地总结了赵昭儿的内容。

赵华致沉默良久,让人摸不出喜怒地问了句:“她是这样说的?”

春满后知后觉自己的冒失,每个人总有些弱点和经历是雷点,她试探地询问:“你介意让我知道吗?”

赵华致回答得很是直白:“……这些我恐怕没办法告诉你。”

春满对此不见怪,深刻反思自己,正想着补救的方法。

只听赵华致继续道:“因为我编不了这么精彩。”

“啊?”

春满对视上他毫无负担甚至被逗笑的眼神时,恍惚间明白是赵昭儿骗了自己。

“有时间带你去参观一下我的博物馆。”赵华致表情仿佛在说,是时候向你展示一下我丰富又精彩的童年。

“……”

春满盯着赵华致面前的购物袋时,恨不能抢过来降下窗户丢出去,这哪里是什么礼物,简直是她蠢笨至极的罪证。

“你能先把这袋子东西还给我吗?”春满无地自容。

赵华致语气认真:“不是送我的礼物吗?”

春满一个头两个大,感觉自己窘迫得脸皮火辣辣的烫:“你先还给我,我重新给你准备一份。”

赵华致手却没松:“这份就很好。虽然小时候不喜欢,但现在很喜欢。”

第25章 流言。

25

餐厅依旧是赵华致选的, 春满进门时盯着招牌多看了几秒,赵华致注意到,问:“又是你之前来过的店?”

春满虽不太想承认, 但事实就是如此。见赵华致一脸严肃似乎开始思考要不要换餐厅,春满扯了扯他的手腕, 说:“就这家吧。”

春满在这座城市生活多年,随处可见过去的痕迹,没那么容易避开。

赵华致垂眸扫了眼被春满轻轻触碰很快松开的手腕,嘴角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春满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并没有多解释。这家餐厅老板不是佟向琴那边的人脉, 是春满的大学学姐, 跟她更亲近些。

点餐的时候,春满向服务生问起:“杨歌今天在店里吗?”

服务生经过培训,说话柔声细语,笑容温柔:“老板在的。”

赵华致看春满一眼, 等服务生出去, 才说:“下次还是在家里吃吧, 免得踩雷。”

不多时,服务生敲开包间门上菜。

杨歌紧随其后出现:“慢慢,好久没来了。”说完,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赵华致, 形象、气度,无一不拔尖:“这位是……?”

春满知道杨歌比姜早早还要没正形,在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猜测出口前, 及时介绍:“朋友。”

杨歌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赵华致不介意被人审视,甚至没什么架子地打招呼:“你好, 赵华致。”

杨歌并不在意这个名字代表着的社会地位,依旧挂着那副起哄朋友感情的笑容,倾身凑在春满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因为涉及赵华致,春满下意识瞥了他一眼,随后心虚地快速收回,仓促地说了句:“还不是。”

杨歌挑眉:“那就是快了,提前恭喜。”

春满无奈,杨歌倒没久留,走之前突然想起什么,低声提醒了句:“谢开阳和家人在隔壁包间。”

春满眨眼,将前一瞬的旖旎情绪都丢开。

杨歌和赵华致客套一番离开后,赵华致才问起:“她刚刚说了什么?和我有关?”

春满恍惚地回神,低眸摆弄着面前的餐具,状似随意地坦白:“她说,这个男朋友比上一个帅。”

见她不像撒谎,赵华致眼底浮出一层浅浅的笑,说:“看来我选对地方了。”

春满含糊地嗯了声。

二楼包间临湖,入眼的假山茂林很是清幽,菜肴精致地道,身心都是享受。

两人用完餐离开,从隔壁包间门口经过时,有服务生开门出来,春满特意朝里面望了眼,客人已经离开,正在做清洁。

春满莫名地舒了口气。

快走出餐厅时,春满准备给杨歌说一声自己吃完走了,一摸包没找到手机。

“怎么了?”赵华致问。

“手机应该是落在包间里了。”春满知道自己还是被杨歌那句提醒影响了。

杨歌和谢开阳是同级同社团的朋友,不清楚春满跟谢家的真实纠葛,在谢开阳的钱夹里见过春满的照片,误以为他暗恋春满。

春满和谢开阳出于各种原因并不方便告知真相,让她一误会就误会了这么多年。

“我回去找一下。”春满说。

“我去吧。”赵华致把车钥匙给她,“你先到车里等我。”

春满没争论这个,应声接了钥匙。

等赵华致走远,春满一改方才故作轻松的状态,扎进自己的思绪中。

和大学时相比,如今她和谢开阳达成一种平和的相处模式,但她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谢揾,并没有放下芥蒂。

自从那个暴雨夜,谢揾带着哥哥离开后,便没再主动联系过春满,好似没有她这个女儿一般。

明明他是那么一个儒雅温和的人,是怎么做出这般狠心又绝情的事呢?

“啧,你真是阴魂不散。”

听到谢宴迟的声音,春满迟钝地回神。她朝周围看看,发现只有谢宴迟一个人。

此刻他坐在石阶上打游戏,春满不知道他为什么没跟家人离开。

“你是在说自己吗?”春满从善如流地反击。

春满第一次见到谢宴迟便发现,虽然个性桀骜不驯,但他的相貌很好地遗传了谢揾的基因,有七八分像。

这让待人一向和气的春满每每面对他,难免会想到谢揾,加之谢宴迟随时随地看她不顺眼的态度,春满毫无心理负担地怼回去。

谢宴迟哼了声,起身拍了拍裤子,走了。

赵华致拿到手机回来,只看到谢宴迟的背影,问春满:“没事吧?”

春满轻轻摇头-

新的一周,春满像往常一样打卡上班,一路上注意到同事看自己的眼神说不上哪里的古怪。

等到了办公室,同事神秘兮兮地八卦:“小满姐,我听说你现在是咱园里两家主题餐厅的老板了?”

春满搁包的动作一顿,问:“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所以,是真的?”

春满郑重澄清:“假的。”

如果只是这一条谣言倒还好了。春满下午找章啸行签文件时,才听说另一件事。

“你跟谢宴迟没什么吧?”章啸行看上去被这个问题困扰很久。

春满记得自己先前跟他说过,简单回忆确认自己和谢宴迟近来连冲突都很少发生,相较起来,谢宴迟最近对赵昭儿的敌意比自己大,不解道:“为什么这么问?”

“园里有同事说上周末谢家家宴,看到你和谢宴迟在一起。不少人都以为你一边霸占着房家的产业,一边攀上了谢宴迟。”

“?”

佟向琴要把园里的两家主题餐厅写给她,这事城西餐厅的不少服务生都知道。在外面的餐厅遇到谢宴迟,有人路过注意到也不奇怪。

但有园里的同事知道,甚至同时知道两件事的几率便太小了。

若说没有人在背后推动,春满是不信的。

“不会是赵华致做的吧?”姜早早今天带家里的小侄女来动物园玩,听春满说完,沉默良久后,如是猜测,并且说明原因,“我知道你眼中的赵华致不会做这样的事,但你要明白,他作为从一次次商战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追人时不搞点小动作可能吗?说不准这次的事,便是他为了来场英雄救美故意安排的。”

赵华致的确具备知道这两件事的条件。

“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春满还是说。

姜早早纯属猜测,赵华致的城府不是她能看透的。她毕竟没有证据,只道:“但愿是这样。”-

八卦背着春满传播,并没有给她造成实际性的伤害,她也因此没有澄清的机会。

下班时间,她出发去给姥姥过寿。

舅舅一家都在,前段时间他们夫妻俩在满郁身上吃了苦头后,忙着给表哥找律师打官司,没再在背后给满郁搞什么小动作。

表哥今天来不了,老太太问起大孙子时,舅妈为儿子编排了一个清白的理由,氛围还算融洽。

这场生日是满郁操办的,寿桃蛋糕是春满订的。

老太太切蛋糕时,满郁特意说:“慢慢特意选的你喜欢的黄桃口味。”

老太太尝了口,看露出的表情是满意的。满郁正分切其他人的蛋糕时,老太太眯了眯眼,像是走神,道:“就是有点小,不如去年小赫买的大,也不如去年的好看。”

满郁拿着蛋糕刀的动作微顿,面上的笑僵了僵,给春满切了一小块便把刀搁下,没管其他人。

去年许嘉赫买的蛋糕是大,质量最次的植物奶油,一个十寸的双层蛋糕市场价还不如他一包烟贵。

更别提老太太得吃无糖的这么重要的细节都忘记了。

舅妈因为儿子被夸喜上眉梢:“小赫是很懂事。前几天他还说谈了女朋友第一时间带回来让奶奶帮忙掌掌眼呢,明年过寿,还让他给您买蛋糕。”

“好好好,我等着呢。”老太太念叨了几句孙子的情况,然后看向春满,仿佛才想起来一般,问,“怎么没见到小恺?去年让他拍全家福他不拍,说今年再一起拍。他怎么没来?”

春满刚要说话,被舅妈抬高声音抢了先:“妈您还不知道吧,春满厉害着呢,换了个男朋友,对方家里比小恺更有钱。”

“换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容易犯糊涂,理解起来估计要费些事,“怎么突然换了呢,小恺多好一个孩子。”

当初取消订婚,春满没跟人提过分开的实情;对姥姥解释时,更是没把话说死。

老人牵挂孩子终身大事,难免心急上火、过度操心。

姥姥只以为两个孩子性格不合,还劝春满再处处看,春满半推半就地应下,想着时间长了,老人自然便接受了。

“舅妈!”春满并不怎么礼貌地出声打断:“我自己都不知道事,你又知道了?”

眼前的中年妇女端着自以为良善的面貌,嬉笑着:“害。你单位同事们都这么说,还能有假啊。你就别瞒着我们这些大人了,都懂都懂,你爸当年不就是——”

春满当即脸色一白。

老太太歪着头听了会儿,算是听明白了,手里的拐杖乓乓乓地敲着地板,激动出声:“简直是胡闹!”

满郁和谢揾当年是自由恋爱,有过一段甜蜜日子,但变心也是真的。为了攀高枝宁愿当赘婿,这在街坊间都不是秘密。

满郁拿了补偿闭口不提谢揾的错处,但别人都有嘴,七嘴八舌从来没停过。

家里人因为这事好几年都抬不起头,春满那时候年纪小,流言蜚语像刀子一般落在身上的记忆却是深刻而清晰的。

“你真做了朝三暮四的勾当?!”老太太的拐杖敲在桌子上,一句话掷地有声。

舅舅要说话,被舅妈一胳膊拽回去。

春满语气坚定:“我没有。”

拐杖又一下,老太太问:“那你把小恺叫了来,现在打电话去叫!”

春满脸别开,没照做:“我和他已经分开了,他不会再来我们家。”

“胡闹!你跟你爸一样的玩意儿!”

满郁去车里拿了贴膏药,回来时正看到老太太的拐杖抡在春满右边肩膀上。

闷响惊得满郁母鸡护崽似的挡过去,才没给老太太抡第二次的机会。

满郁离婚后给春满改名,愿意让她随老太太姓,便是因为心疼老太太操持一辈子的苦劳。但重男轻女的恶习根深蒂固地植在老太太的心里,满郁以前抱着侥幸心理,没认清现实,又觉得人年纪大了,总归会变得开明仁慈。

谁曾想是更顽固愚昧了。

春嘉赫那么混的一个人,老太太连骂都没骂过一句,如今却上手打春满一个女孩儿。

这一拐杖打在春满身上,直接断送了满郁和老太太本就岌岌可危的母女情。

满郁心中有万千鸣不平的话即将喷薄而出,只是没等她发作,只见老太太上半身一僵,后背直挺挺地绷着,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整个人往后一栽,倒在地上。

“妈!”

“姥姥!”

医院被暮色四合的环境隆重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中。

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有人攥着拳神色紧张而交集,也有人言之凿凿不讲理地兴师问罪。

“春满你说你老大不小了,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姥姥年纪大了,经不住激动。你顺着她说几句话能委屈着你吗?”

满郁在安全通道打完电话回来正听到这些,当即急脾气地出声刺她:“在场谁比得过你懂事啊,五十岁的年纪,长了张八十岁的脸,操着祖宗的心。我看你是一点记性不长,少操心别人家的事,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懂吗?”

满郁走近后,把春满拽到自己身后,压根不用趾高气昂,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很有分量:“你要是觉得自己太闲,我不介意帮你找点事做。”

“你……我……!”舅妈在邻里间、婆媳间一向蛮横,但在满郁这里讨不到便宜,当即噎声。

旁边一直沉默当空气的舅舅不耐烦地出声,让大家安静地等。

门上红色的“手术中”的灯牌亮得人心惶惶。

满郁拍了拍春满的胳膊,让她去急诊看一下肩膀的伤。

春满本不想走开,但看满郁坚定地安排,便还是答应了。

刚走到电梯间,春满的手机响,她拿起看了眼,是赵华致发来的消息。

“还没下班?”

赵华致今天工作结束得晚,回家时已经是夜里,车子开进车库,注意到春满的车位是空的,才发了这条消息。

“家里老人住院,我今天可能得陪床。”春满回复完,准备收起手机,电话铃先响起来。

她顿足片刻,进了旁边的楼梯间接通。

赵华致关切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头:“怎么突然住院,情况严重吗?”

春满一想到姥姥脑梗的原因,当即鼻头一酸,内心自责又羞愧:“我不知道。赵华致……”

春满想找人倾诉一下,说一说具体的情况,不是为了撇掉自己的责任,只是想心里好受一点。

但话说出口她才意识自己语调里带着哭腔,最终没能说下去。

被连名带姓叫名字,并不是一件亲昵的事,但在赵华致听来,这个称呼十分有威力。

“我在,你说。”他耐心地等待着,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一切声音。

春满避开手机做了次深呼吸,平复情绪后才说:“没事,就是姥姥住院,我有点儿担心。”

难受、害怕,等等形容词中,春满选择了程度对轻的一个。

赵华致原本应该搭乘电梯上楼,但因为这通电话站在车库的电梯间,迟迟没动作。

空旷明亮的环境衬得他挺拔又瘦削,微沉的嗓音温柔又有耐心。

“在哪家医院?我过去看看你。”

春满没有回答。

“偷偷见你一面,不被你家里人发现,行吗?我现在很担心你。”赵华致大步流星迈步走回自己的车,继续道:“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让人去查。”

春满抿唇,最终还是报了医院地址。

赵华致坐进车里,挂断电话,刚发动车子,赵昭儿的电话打进来。

“哥!嫂子那边出事了!”

赵华致以为她指的是家人住院的事,嗯了声。

赵昭儿听他反应平淡,误会他没当回事,很是气愤地加重了语气,说:“我该提醒嫂子的,那天听到有个同事背后说嫂子的坏话,我没当回事,没想到对方惹出这么大祸。现在动物园的同事们都以为她是攀高枝的拜金女!”

“怎么回事?你具体说说。”赵华致皱着眉,问。

半个小时后,赵华致在市中心医院住院部十楼的楼梯间找到春满。

她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像是已经跟楼梯结构融为一体。听到开门的声音后缓慢地抬头,露出个紧绷的笑容:“你来了。”

“坐地上不凉吗?”赵华致伸手揽了春满的肩膀一下,想扶她起来。

只听春满疼得嘶了声,赵华致立刻警惕地松开手。

“怎么了?”

春满轻轻摇头,慢吞吞站起来后,自个儿摸了摸他刚碰到的肩膀,说:“被我姥姥拿拐杖抽了一下,就是这个位置。”

赵华致当即皱眉,手抬着却不敢靠近,半晌后先问了句:“很疼吗?”

“只有一点儿。”身体的疼痛远不如心理上的伤害。

赵华致盯着她因为久不喝水而微微发干的嘴唇,后悔在楼下路过宵夜摊时没买盒热牛奶带上来:“为什么打你?”

“老人年纪大,认死理。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气急了。”

“和同事间的谣言有关?”

“你知道了?”春满看了赵华致一眼。

“你知道?”和“你知道了?”两种表述,却是不一样的立场。春满还是没能将姜早早的提醒放在心上。

“来的路上听赵赵说的。”赵华致抬着的手落到春满头发上,春满不知是精神不支还是想躲,脚步往前迈了半步。

赵华致没立刻撤手,低着头,轻声:“让我抱抱你,行吗?”

春满没回答,沉默中,脚步又往前迈了一步。

赵华致避开她受伤的那边肩膀,揽腰把人结结实实地拥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嗓音沙哑道:“委屈你了。”

第26章 留宿?

26

随着赵华致的手臂收得紧, 春满紧密地贴在她胸膛上。

扑面而来的男士香水味道自带冷意,和她身上混着玫瑰香的天然草本气息交织在一起。

春满久违地感受到了安心。大概跟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她比绝大多数人要冷情, 但也比大多数人都有热忱;她配得感很低,却又比任何人都懂得爱自己。

她不是一个愿意并且放心依附别人的人, 因为她明白很难有人可以满足她全部的期待和要求。

房嘉恺是吗?春满过去以为他是,但事实证明他不是。

赵华致是吗?春满认为短时间内没办法确认。

赵华致说喜欢她很多年,可春满想不明白,像他这种天生优越的人,为什么能悄无声息地暗恋呢?

这分明是一件很孤独又很自卑的事。

说句不好听的,性格上没点缺陷的人做不出这样的事。

可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是有所图的吗?春满思来想去, 并没有找到。

春满没有过分依赖, 短暂地放松后,她挣开了赵华致的圈禁。

“手里拿着什么?”赵华致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一直攥着,不像紧张,更像是拿着什么东西。

春满把手摊开, 给他看, 是献血后用来止血的棉球:“没找到地方丢。”

赵华致很快记起医院的规定, 患者用血需家属先献血获得额度。

“够用吗?我也可以献。”他说。

“谢谢,但应该够了,”

两人正说着,春满的手机响, 是满郁打来通知她手术结束。春满挂断电话,掖了掖鬓角的碎发,对赵华致说:“我该回去了。”

赵华致轻声应了句“好”, 完全是商量的语气:“那我和你间隔一会儿再离开,有事给我打电话。”

“路上小心。”

春满从安全通道走出, 迎面便遇见要去主任办公室的满郁。

“原来你在这,眼眶这么红,刚刚哭过了?”满郁朝春满身后的厚重防火门望了眼。

安全通道内,赵华致听不真切春满回答了什么,分辨了数秒便作罢,拨通助理的电话:“怎么样了?”

特助沉稳不乱,汇报道:“已经联系上了,但对方明天上午有手术,最早晚上才能到医院会诊。”

三两句沟通后,赵华致结束这通电话,走出了安全通道的防火门。

他低着头边走边拨出另一个号码,在嘟声中往电梯间走去。

“赵总?”

赵华致循声抬眼,看到从主任办公室回来的满郁。

满郁视线从刚刚掩住的那扇防火门移到赵华致脸上,意外的神色中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探究。

随着电话那头传来谢开阳的声音,赵华致只仓促地冲满郁轻点一下头算作打招呼,大步流星地越过她。

“有事?”

面对谢开阳的疑问,赵华致开门见山:“你弟在搞什么名堂?”

“什么?”

“你不知道吗?看来你也没多关心你妹妹。”赵华致夹枪带棒,回击谢开阳的茫然-

谢家。

谢开阳结束通话后,穿过走廊敲开谢宴迟的卧室门,径自摘掉男生头上的耳机,问:“你还打算在动物园胡闹多久?从明天起不准去了。”

谢宴迟把游戏手柄放下,一提到动物园,便知道跟春满有关。谢宴迟不希望他管春满的事,当即耷拉着个脸,问:“为什么?我又没添乱。”

“还嫌不够乱?”谢开阳声音压低些,气势却不弱,“春满怎么说也跟你有四分之一血缘关系,让外人编排你们的关系你觉得合适吗?”

“什么跟什么啊。”谢宴迟也就今天出外勤没去动物园上班,莫名其妙地嘀咕一声,摸出手机找人打听。

不过几分钟,谢宴迟便知道了那些捕风捉影的闲话。

“迟哥,我帮你跟人澄清了,你肯定不屑做撬墙角的事,就算是真的,那也不是你主动……”

谢宴迟把刚收到的语音消息暂停,对谢开阳说:“哥你看吧,我也是刚知道这事。谁知道是哪个没脑子的玩意儿乱造的谣。”

谢开阳旁观了会儿,也明白嫌疑不在自己弟弟这里:“行了。你明天老实在家里待着,这事别管了。”

不让他管,那就是谢开阳要自己处理。谢宴迟显然不愿意,制止道:“不,我要自己解决。”-

姥姥的状况不算好,春满第二天索性没上班,请假一直待在医院陪床。

舅舅夫妻俩到下午才来了趟医院,听医生说完老人的情况,一脸愁容。

“小满,房家关系多,你就当是为了你姥姥,去找房嘉恺帮帮忙行吗?”舅妈一改昨日口蜜腹剑的姿态,很是语重心长地哀求春满。

舅舅也插话:“是啊。小满,你姥姥从小就疼你。要不是昨天你的事,她也不用遭这个罪……你去找找路子。”

满郁陪老太太去做检查,此刻病房里只落春满和他们对峙。

满郁那巧舌如簧怼人的本事春满不是不会,但面前两个人毕竟是长辈,春满很难说得出口。

沉默半晌后,春满含糊地说:“我来想办法。”

春满离开病房,自然不是联系房嘉恺或者佟向琴。她正琢磨自己和满郁的社交圈子里有什么可以联系的医生人脉,赵华致的消息弹出来。

“吃饭了吗?”

春满没立刻回,停留在通讯录页面,打算通过自己的大学教授联系到医学方面的专家。

或许春满的运气好,一通电话下来,还真被她问到了一位。

“我这边帮你打一下招呼,但对方具体有没有时间还待定。据我所知,他这几天的行程都在广州。”

听教授如是说,春满仍松了口气,记下号码,打算先联系上再看情况沟通。

第一遍电话打过去,是专家的助手接的,春满只简单地自报家门,表明一小时后再联系。

估摸着老人做检查的时间,春满往回走。

在病房里没看到人回来,舅妈也不知去哪里了,只有舅舅一个人在玩手机。

春满没进去,等在走廊上通过各种途径打听那位专家的喜好。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注意到通知栏里提示有一通来自赵华致的未接电话,是在她给专家打电话的时间打进来的,因此没听到。

春满站直些,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回电话。

她习惯性去安全通道,谁知刚要开楼梯间的防火门,隐约听到里面有人,传出来的对话声音很熟悉。

“你放心,有老太太施压,春满肯定会重新考虑的。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小恺,这么好的孩子打着灯笼都难找。佟姐,你看我男人的车队……”

隔着厚重的防火门,春满听不真切里面的谈话内容,但不难分辨出说话的人是她的舅妈。

而与她一起的则是佟向琴:“等这件事结束再说吧。”

春满若有所思,这两天各种事故频发,但她此刻的头脑却格外清醒。

春满的手机乍响,她第一时间按断,在门内的人发现前,身影闪到旁边的电梯间。

电话是满郁打来的,让她去主治医生办公室。

春满挂断电话,深吸口气先调整情绪,凡事有轻重缓急,姥姥为重。

春满到办公室时,发现这里洋洋洒洒聚了不少医护人员。她下意识以为是姥姥的状况不利,等走到满郁身边,随着她低声介绍,春满才注意到,眼前这位由本院副院长陪着说话的正是方才春满试图联系的专家。

这么巧。

“你联系的?”春满问满郁。

后者摇摇头:“让我找个头部网红,我能请来,请这个级别的专家我哪有面子。”

春满便觉得奇怪了,连教授都没办法给准话的人就这么出现了。

一两秒后,她走神地想到刚刚出现在医院里的佟向琴。

难道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春满想不通。

办公室里的谈话持续了半个小时,专家针对姥姥的情况制定出治疗方案。

春满听着,渐渐地安了心。

结束后,春满在专家离开前,上前搭话:“何医生,您好。我叫春满,是陈思明陈教授的学生,因为我姥姥的病情给您打过电话,没想到先在这里见到了。”

何宵衷面目慈和渊博,毫无架子,耐心地听春满说完。这时,一旁的助手上前跟他说了致电的事。

“这不是巧了。你今天联系我,有人昨晚联系我。”何宵衷绕口令似的说了一句,用长辈看自家晚辈的眼神,笑呵呵地说,“还是华致那孩子动作快啊。”

听到对方提起赵华致,春满当即怔住,腹稿中一切有关感谢的话都忘在脑后。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满郁问春满:“你跟那个赵华致什么情况?还说只是普通的邻居?昨天他来医院是找你的吧?”

满郁一向不参与她的生活决策,但此刻连番质问后,说了句:“你姥姥还真没冤枉你,你真是随了你爸。”

春满不爱听这句话。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春满给予澄清。

满郁摆摆手,不愿多提这事:“行了,没怪你。回病房吧。”

春满执意解释,别人可以误会,但她不希望满郁也这样以为。只是没等她留住人,手机震动,有消息进来。

不是春满一直没顾上联系的赵华致,是赵昭儿。

她发来了一段音频-

病房里,佟向琴正在陪姥姥说话,话里话外离不开房嘉恺,说他最近出差了,回来一定来医院探望。

老太太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精力虚弱,但脸上挂着笑,听到佟向琴的话很是开心。

春满除了刚进门时跟佟向琴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说任何让姥姥情绪激动的话。

春满全程只听她们说话,专心地坐在病床边削苹果,她的手很稳,薄薄的刀刃贴合着苹果形状一圈圈地转着,宽度均匀的果皮不比刀刃厚多少。

不多时,佟向琴笑容和气地嘱咐老太太好好调理身体,然后以自己有事为由作别。

老太太口吃不清,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

春满适才搁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姥姥,我去送一下。”

从病房出来,过去亲如母女的两个人往电梯间走。佟向琴先熟络地批评春满的见外,说家里有人住院应该早告诉她才是,又说主治主任那边已经打过招呼,让她放心,还说当下照顾病人的情绪更重要,老人到了一定年纪就跟小孩似的,要哄。

佟向琴在社交中一向是妥帖、耐心,但强势,一度打乱春满自己的生活节奏,却也在维护她尊严的同时释放善意。

春满一一应着,道谢。

住院部很是清净,电梯间尤其。

电梯到了,佟向琴却没立刻进去,看着春满,似是很为难地开口:“阿姨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春满表情平和,看着她:“您说。”

“看到你跟小恺闹矛盾,我很担心,也理解你的态度和坚持,但是阿姨想说,两个人在一起,不可能永远是平平顺顺的,总会有不受控的事情发生。但人犯错了,可以改。你和小恺在一起,遇到什么事,阿姨和叔叔都能陪你们一起承担,长辈们辛苦奋斗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家人把日子过好吗?”

春满想回应,被佟向琴打断。

“我前几天遇到一个朋友,说碰见你和赵华致一块吃饭,误会你和小恺分手是跟赵家有关系。我说不能,春满不是爱慕虚荣、没分寸的人。但别怪阿姨多嘴,你在交朋友时,该防备一点的。”佟向琴神情始终和和气气的,如同一位宽容开明、善解人意的长辈,“像赫京这种规模的企业,风吹草动时稍有一点火星便能引发大火,那年他们公司一个高管私生活丑闻直接影响股价触底,口碑一落千丈。房嘉恺是他的员工,同事们都知道你过去是他员工的准未婚妻,等这件事发酵到不可控的地步,赵华致不比那位高管的影响力大?舆论中的每一方都有自己的苦衷,但网络上操着键盘抨击的网民不在乎这些,届时股票动荡,千千万万股民的利益遭受重创。赵华致家底殷实,身经百战,能承担这份责任,但你呢,你敢面对吗?”

佟向琴说得很客气,又很不客气,句句是事实且经得起推敲,可……

春满想到赵昭儿发来的那段音频。

音频中,是佟向琴和春满同事的对话。

很短,但内容主旨非常明确。

是近段时间春满遭受一切舆论压力的直接原因。

必须得承认,佟向琴是一个好妈妈。她不见得有多喜欢春满,但因为房嘉恺喜欢,所以她和房叔叔愿意接纳,并且把春满当成家庭一份子来对待。

但这前提是,她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阿姨,我会记住你的提醒。”除此之前,春满没有其他想说的。上次折回餐厅还转让合同时,她已经跟佟向琴把自己的态度说得很清楚,此刻并不打算复诵。

没等春满抬手按电梯下行键,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的电梯门重新打开,房嘉恺姗姗来迟,提着果篮前来探望。

“小恺来了,还以为你出差得明天回来。正好,你陪慢慢待会儿,司机还在楼下,我得走了。”佟向琴拍了拍春满的手,刚刚的话题点到为止,不打算继续深入讨论,只嘱咐道,“阿姨相信你会做出正确判断。”

房嘉恺站在电梯间目送佟向琴下去,才看向春满,问:“姥姥身体好些了吗?”

春满搪塞地嗯了声,望着他满是担忧的眼睛,说:“我们聊一聊吧。”

“好。”

春满重新按了电梯下行的按钮,带房嘉恺远离姥姥的病房以及她的其他家人。

医院对面的快餐店里,两人坐在还算安静的角落。

春满终于提起那件她一直以来没说过的,让她第一次动摇这份感情的往事:“春节后我陪你回家吃饭那次,我身体不舒服睡得早,起夜时不小心听到你跟叔叔在书房说话。”

房嘉恺眉心一跳,不知道春满为什么如此突兀地提起这个,等他依稀回忆起那天发生了什么,为时晚矣。

“可能是白天沈栀意一家来家里串门的关系,你和叔叔聊天的内容跟她有关。”春满语速慢,说话时一直盯着房嘉恺,留意他的反应,“他说‘春满虽然不错,但爸爸更希望你和小意在一起。咱们两家知根知底,也能互相帮衬。’你记得吗?你当时没有明确拒绝,说了句‘谁让小意不喜欢我呢。’这句话很让我寒心,你知道吗?”

这是积木游戏中,最先被抽走的打地基的那块。

春满自嘲地笑了下,继续道:“所以那个台风夜,在你电脑上看到你跟大学同学的聊天记录,我没有想象中的恼火。如果一次是偶然,是意外,被我撞见两次,足以说明问题了吧。房嘉恺,我没有勇气,也不想,去经历第三次类似的事。”

春满在感情中需要决不动摇的偏爱,她害怕去怀疑,害怕自己是退而求其次地选择。

所以不论房嘉恺说什么,春满的态度都很坚定。

春满断掉了所有可能性,把话说得温柔又绝情:“适可而止吧。不要让我厌恶跟你有关的一切了,好吗?我已经开始后悔认识你们这一家人了。”

见完房嘉恺回病房的路上,春满想起另外一些事。

一些很温暖的事。

那是他们确认关系的第二天,房嘉恺带春满回家吃饭。

春满预想中被长辈审视的局面没有出现,佟向琴和丈夫开明宽容,一顿饭吃得非常愉悦。春满是个对生活细节很注重的人,但那天没有任何她感到不适的时刻。

饭后一家人在客厅喝茶聊天的场景,春满至今都能想起。

这样再寻常不过的画面,春满在父母决定离婚时便不再拥有。

他们离婚后春满先后住在姥姥家和舅舅家,后来虽然被满郁带在身边,但满郁工作忙,每天电话不断,即便母女俩有坐下来好好吃顿饭的机会,饭还没吃完,满郁的电话便响了。

所以她由衷地喜欢这个氛围,像是恋爱脑一般,上头地将这个“优势”附加在房嘉恺身上。

事实上,房嘉恺一家的确是很好的人,房嘉恺本质上也是个不错的人。

春满记得他们在一起后,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房嘉恺亲手给她做过一个蛋糕,放在冰箱里送出前,被来家里串门的沈栀意误吃。

房嘉恺烘焙技术不得要领,笨手笨脚,尝试了好久才成功做出一个。良好的家教让他不会为了别人的不小心动怒,只是躲起来独自郁闷和沮丧。沈栀意得知后,把自己好不容易抢到的演唱会门票拿出来,让他带春满去看,家里其他人得知春满要过生日,陪他重新做了蛋糕,并且每个人都准备了一束花,努力弥补那个蛋糕的缺憾。

所以那年的生日,春满拥有了一个很美好的生日活动,吃了蛋糕,看了演唱会,还收到了很多很多,颜色各异、风格不搭的花。

她和房嘉恺在一起的四年间,沾了房嘉恺的光,绝大多数时间都被这种满得要溢出来、美好得如同臆想的爱意包围。

春满从来没后悔过四年前接受他告白的决定,只是有些难过,世事的发展由不得她控制。

所以,方才对房嘉恺说的最后那句话,还是太过激了一些。

但如果能管用,那就让她做一回恶人吧。

春满想-

天黑透了,春满才从医院离开。

她坐到车里联系赵华致,回了他信息中的问题:“一直没顾上吃。准备回家随便吃点儿。”

“你回家后不想费事的话,去我那吧,家里阿姨煮了饭。”赵华致回复得比春满想象得快。

春满没拒绝,反倒说:“那我等你一起吃。”

“你先吃。我这边结束还早。”赵华致把家门的密码告诉她。

春满应了声好,发动车子。

在医院呆了一天,一身消毒水味很难散去,春满不喜欢这个味道,先回家简单收拾了一番,才拿着电梯卡上了楼。

六位数密码核验成功,家里打扫的阿姨循声望过来。没等春满表明来意,对方自顾道:“你称呼我林阿姨就好。接到赵先生电话我把饭菜热了一遍,要现在吃吗?”

春满觉得更局促了,笑了下,说:“可以。”

“还有什么想吃的,我再准备。”林阿姨布置好餐桌,说。

现有的两菜一汤,春满一个人吃都铺张了。她忙说:“这些就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赵华致交代过,春满吃饭时,林阿姨并没有闲聊打扰。等春满吃完,收拾碗筷时,她才适时出现,把活儿接了过去。

春满看了眼时间,也不确定赵华致还有多久回来,便在客厅里陪猫玩了会儿。

林阿姨打扫完厨房卫生后便离开了,赵华致还没回来。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猫咪身影灵活,但脚步极轻,春满从地毯上坐到沙发上,逐渐有了困意-

赵华致回来时,见家里亮着灯,视线朝家里粗略地扫了一圈,没看到春满。

心底的失落没等涌现,踱步往客厅走时,赵华致发现了侧躺在沙发上睡着的人,嘴角抑制不住地弯起来。

不知道她等了多久,又睡了多久,睡容安详又宁静。

赵华致把睡在春满胳膊上的奶油抱走,帮她掖了掖挡着脸的头发。

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她的皮肤,温热、柔软,赵华致贪恋地想再体验一下这种感觉,又怕不知轻重地吵醒她。

视线一寸寸在她眼睫、鼻梁上描摹,最终停在她红润的唇上。

一时间,欲望如开闸放水,一发不可收拾。他不再止步于“想要触碰”这么浅显的状态,身体内仗着“倾慕”作祟的恶性因子,煽动着他“想亲她”的旖旎心思。

赵华致单腿屈膝,以极其虔诚的姿态跪在地上。

他的影子笼罩住熟睡的女人,此地此刻,随便他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发现。

但赵华致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般,什么也没做,只是长久地注视着她,很久很久。

久到赵华致以为春满已经熟睡,担心她在沙发上睡得不舒服,想要把她抱去客房休息。

手臂从肩膀下穿过,赵华致没有忘记春满肩膀上的伤,费了些时间才寻觅到一个稳妥的角度,另只手穿过她的膝弯,把人打横抱起来。

看着高挑的人,体重比预想中要轻。

温香软玉靠在胸膛上,赵华致觉得自己心跳的节奏已经失控。

他却恨不得这个过程无限延长再延长。

谁知事与愿违,刚走两步,怀里的人苏醒,因为不适应刺亮的光线皱了皱眉,本能地往赵华致怀里躲了躲。

“吵醒你了?”

听见赵华致的声音,春满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缓缓睁开眼,望向他,一两秒后,说:“先放我下来。”

离沙发有段距离,赵华致没特意折回去,把她放到地上。

春满刚醒,意识还没完全清醒,以为踩得是地毯,试图站稳才后知后觉自己踩的是赵华致的家居拖鞋。

“不好意思。”春满一着急,脚底打绊踉跄了下。

幸好赵华致拦着她肩膀的那只手还没有撤走,及时扶了一把才避免她摔跤。

赵华致说了句“没事”,反射弧极长地解释道:“我没想做什么,看你睡得熟,想抱你到客房休息。”

春满轻轻地嗯了声,站稳后松开他的手臂,没延伸这个话题。

赵华致看着两人间拉开的距离,比正常社交要近一些,比亲密关系要远一些,问:“医院那边还顺利吗?”

春满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才从方才一系列小插曲中回神,想到自己滞留在他家的原因,正色道:“挺顺利的。谢谢你联系医生。”

第27章 私人博物馆。

27

虎皮在猫爬架上上蹿下跳, 很是闹腾。

方才被赵华致抱走的奶油黏着春满,赖在她的脚边贴来贴去,春满顺势把猫抱起来, 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它的毛。

赵华致做这些不是为了一句感谢:“能帮上忙就行。”

“很关键。”春满说。

赵华致盯着她的手看了会儿,视线慢慢移到她的脸上, 很是突兀地问起:“会在乎别人的评价吗?”

春满顺毛的动作一顿,虽然很快恢复正常,但赵华致还是注意到了。

“习惯了。更多的是姥姥被这件事情影响而自责。”春满的话让人分辨不出真假,又或者春满对流言的态度属于会介意但不在乎的程度。

赵华致正想着,听见春满问:“你呢?会担心吗?”

“什么?”赵华致一时不知道这话指的是什么。担心她,还是担心别的?

春满耐心解释:“你担心自己私生活的话题影响到公司的口碑吗?”

“不至于。”赵华致注意到奶油在春满面前格外活泼, 正不安分地扒着春满的领口, 虽不至于走光,但他一直盯着看属实有些不合适。

恰好此时猫爬架那边虎皮跳跃时脚滑扑腾一下摔到了地上,赵华致循声望过去,继续回春满的问题:“你清清白白的, 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久没听到春满回答, 赵华致才把目光移回她身上, 倏然笑起来:“担心我?”

春满轻声回了句“没”,顺毛的动作不自知地加快了些。

赵华致抬手,像在医院安全通道里那般摸了摸她的头发,拆穿:“撒谎。”

春满沉默地整理了下被猫扯歪的领口, 算是默认。

赵华致没有刨根问底,只是强调道:“不要多想,相信我好吗?如果和你在一起必须付出些代价, 那我也甘之如饴。”

春满看向他,赵华致语气轻松道:“好了, 不吓你了。你今天忙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

春满把奶油放下,猫爪子刚一沾地便要往春满身上贴,赵华致眼疾手快,把猫给捞起来,抬手轻拍了下它的脑袋,心里吐槽:你怎么这么色。

春满往门口走两步,看到厨房里阿姨离开前给赵华致保温着的菜,问起:“不用我陪你吃饭?”

赵华致视线移到她脸上,笑了笑,让人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道:“吃完饭可以留下来睡吗?客房刚打扫过。”

春满没应,只说:“我家就在楼下,又不远。”

赵华致抱着猫,朝她走近些,说:“那还是算了。虽然很想让你陪我吃饭,但你看上去太累了,我不舍得。回去休息吧,我送你进电梯。”

听他这般说,春满便没再坚持。她的确困了,否则也不会等人等得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梯间,两人一里一外地站着,门关上前,赵华致说:“明早一起吃早饭?”

“可以。”-

春满这些天注意力集中在医院这边,回单位销假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碰见人事部的员工带着新同事熟悉环境,春满才得知自己不在的这些天,园里发生了不少事。

“谢宴迟那天跟发了疯似的,把吕栋盛给打了。我发给你的那条音频中的男声你应该听出来了吧,就是吕栋盛。所以他这顿揍挨得不怨。”赵昭儿这几天也不怎么过来,听说春满今天上班了,才露了露面,把园区里的八卦说给她听,“那一架打完,吕栋盛自个儿离职了,谢宴迟被他哥带回去关禁闭,之后大概率是不会来烦你了。”

难怪春满觉得大家工作气氛正常了很多,她没关心谢宴迟到底是如何处理的这件事,也没深想吕栋盛和佟向琴是如何联系上的。

归根结底是她个人感情牵扯出的连锁反应,事已至此,便让它过去吧。

春满睨了赵昭儿一眼,玩笑道:“听你语气好像有点舍不得。”

“那你可就想错了,看到谢狗被家里关禁闭,我别提多开心了。”赵昭儿哼声,“不说他了,小满姐,周六我生日,你记得来啊!我邀请了很多朋友到家里做客,到时你跟我哥一块过去。”

春满无奈地笑:“记着呢,生日礼物一早准备好了。”-

生日那天,赵昭儿呼朋唤友地叫了一屋子朋友。

春满除了他们兄妹俩谁也不认识,独自坐了会儿,没等觉得无聊,被赵华致叫了出去。

“带你去个地方。”他说。

春满不由得好奇:“去哪里?”

“之前答应过你的,我的博物馆。”

说是博物馆,其实是一幢独立的别墅楼,就在附近。

赵华致像是有收集癖一般,把自己从小到大使用过的比较有代表意义的东西先按照种类,然后再按年纪集中收集、展示出来。

用过的手机电脑和游戏机、小说漫画童话书、各种ip的周边。

陆地滑板滑雪双板单板、摩托头盔、赛车模型、乐高手办高达。

足球篮球球鞋、球星签名的队服。

各种型号的单反相机、无人机。

各种比赛的奖牌。

等等。

无一不体现赵华致成长经历的丰富和趣味。

春满逐一看下来,心里最大的感受便是,他是个很长情且认真的人。

经过某个展区时,赵华致在春满发现前,不动声色地把一副展示画翻过去。

结果反倒让春满注意到:“什么?不让看?”

在春满狐疑的眼神注视下,主动把展示画翻转过来。是一副油画,人像,画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

从笔触和画风来看,和周围的几幅画出自同一人之手。再看周围摆着写生用的工具和全套颜料,不难猜到赵华致过去学过油画,这些画都是他的作品。

意识到这点,春满不由得重点观赏这幅人像,好奇地看向赵华致,大胆地猜测:“前女友吗?”

“没有前女友,我画着玩的。”反正被春满看到了,赵华致也没瞒着,他把画拿起来隔空摆在春满旁边对比了一番,实诚道:“说出来你可能难以理解。这是我遇到你之前的理想型。”

确实很少有人把自己的理想型画出来。这种标准不该是很模糊的概念吗?春满一时被逗笑,指了指画上的人,问:“你是依据什么画出来的?”

“记不清了。”赵华致仔细回忆一番,确实没找到原因,只笼统地说,“我父母感情很好,对我们兄妹的教育比较开放,我不说很早便开始期待爱情,也是比较早熟的那类人。进入青春期后经常被问到‘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或者“没有遇到喜欢的女生吗”之类的,被问得多了,我就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子的。于是就有了这幅画。”

春满重新打量这幅油画。

与其说画的是一个人,不如说画的是一种感觉。没有具体的五官,连轮廓都是不清晰的。

春满目光落回赵华致身上,问:“你觉得我和她很像?”

赵华致斩钉截铁:“不像。”

春满只觉疑惑,没等发问,赵华致继续说:“正因为不像,所以我没敢相信自己对你一见钟情。我先是把对你的感情定义成对‘救命恩人’的感激,然后变成对‘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的困惑。”

说着,赵华致把展示画放回去,就像放下一段人生,“我用了很久才推翻这个既定标准,认清自己的心。”

春满若有所思半晌,发问:“有没有可能我也不是对的人?”

赵华致打断她的质疑:“这个问题只能交给时间来验证了。”

“你说得对。”春满被说服,认同地点点头,没在这里过多留恋,视线继续看别处。

又逛了会儿,春满来到一个四面墙壁都是空白的房间,角落的圆台上摆着一套VR设备。

“这里是什么?”春满看向赵华致时,发现他的神态有些沉重,严肃得春满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不该问。

赵华致没回答,只是走过去拿起圆台上的眼镜,问春满:“你要看一下吗?”

春满觉得如果赵华致不想分享她不看也没关系,但此刻看他的反应,一时也难以分辨他到底是希望她看还是不希望。

“这应该是你很熟悉的一个场景。”

听到赵华致介绍的声音,春满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他面前。

“那我可得好好看看。”春满故作轻松地调侃道,接过VR眼镜套到头上戴好。

摄影展的场景映入眼帘时,春满下意识想把眼镜摘下来。

这是春满大四毕业那年的一场摄影展,也是她最看重的第一场摄影展。

她在那天拥有着欣欣向荣的事业和羡煞众人的爱情,她对场馆里每一个细节都记忆深刻。

她抬步,行走在不同展区,发现虚拟场景中的每一处都跟记忆中一模一样。

房嘉恺向她告白的位置更是被特定标记过,地板上摆着一束鲜花。

春满被那束花牵引着走近,看到花朵间插着个便签牌。

上面的祝福语被涂黑,只有一个落款干干净净——赵华致。

春满摘下眼镜后,等不及适应现实中的光亮,眯了眯眼,望着赵华致的方向,问:“你怎么知道这场摄影展?”

赵华致靠在圆台上,视线始终尾随着她,却一直在发呆。听到春满的问题,才慢吞吞回神:“我知道很奇怪吗?”

春满走回来,把眼镜放回去:“花放的那个位置……你当时也在场?”

赵华致干脆地应了声“是”,陈述道:“我回国找你,但回来得太晚了。”

春满不知为何又想到春天星恒团建时,赵华致隔着人群看向自己的眼神。

当初只当是意外,原来那道目光存在已久,只是她从未回头看。

春满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种感受,多年来被人暗中注视着、等待着,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待遇,她是该荣幸、还是该惶恐?

但她知道,赵华致比自己以为的要擅长忍耐。

面对这份漫长的告白,她又该如何回应呢?

春满暂时想不出答案,自我逃避般,换了个话题,问:“卡片上被涂掉的是什么内容?”

春满看向他,问,“可以说吗?”

“我忘记在上面写了什么,应该是几句祝福的话,什么甜蜜幸福,长长久久吧。写完发现不太想祝福你们,便涂掉了。”

“没想到你这么幼稚。”春满调侃的话说到一半,撞上赵华致深沉寂静的眼睛,也跟着严肃起来,“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如果早点看清对你的感情就好了。”赵华致伤感地说。

“说不准结果还是一样的,你那时候应该没时间好好追人吧。”春满故作轻松地缓和气氛,“而且我那时候不喜欢你这种家庭的人。”

赵华致也想过这种可能,顺势问:“现在愿意接受吗?”

愿意接受吗?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随着年纪的增大,逐渐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而春满觉得自己不一样,她越长大越清醒,认为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没有谁比谁高贵,谁天生低人一等。

就像赵华致过去迟迟没办法推翻自己的既定理想型一般,她也不知道自己愿不愿意接受。

但她觉得自己有勇气挑战。

她敢承担接受后一败涂地的后果。

也可能是艺高人胆大,又或者是赵华致身上有一种让人不想草率错过的魔力。

一旦错过,春满大概再也遇不到,如他一般深情的人了。

“春满,我觉得你和那幅画上的人是有些像的。”赵华致垂眼盯着她,毫无征兆地出声。

“哪里?”春满问

赵华致声音紧绷而干涩:“嘴唇。”

春满睫毛颤了颤,隐约猜到他想做什么。

赵华致喉结微滚,想问她能不能亲。

眼看两人的距离缩小,即将清零,空旷房间里突然乍响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这个可能。

春满慌忙地移开视线,翻找自己的手机,发现不是自己的来电。

赵华致面上露出被打搅后的不甘,拿出手机看到来电人时,其中气愤的情绪更强烈一些。

“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否则你死定了。”

“干嘛干嘛啊,你怎么态度,今天我生日诶。”手机没开免提,春满都能听到赵昭儿咋呼的声音,“你跟小满姐离开了吗?还没吃蛋糕呢……”

声音逐渐正常,再多春满便听不清了。

赵华致对电话那头说了句“没走远,我问问她”便把电话挂了。

春满没等他问自己,见他结束通话,率先发问:“是叫我们回去吗?”

“要切蛋糕了,想吃吗?”赵华致认真地盯着春满,这眼神让春满想到方才那个小意外。

她不动声色地别开眼,应了声“好,回去吧”,左右张望着寻找出口:“该走哪边?”

反正来日方长,赵华致不急在一时。他拉住春满的手,带着她朝左边的通道走:“跟着我。”

春满抬步的同时,垂眼盯着自己被他拉住的手,心说想不跟着都难吧。

来到室外,往回走的时候,赵华致突然提起:“稍等一下,有件事想跟你说。”

春满以为他指的是方才未遂的吻,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赵赵还等着,等结束再说,可以吗?”

事态的发展速度远超春满预期,以至于此刻冷静下来,春满没了方才冲动之下的勇敢。

赵华致看春满一眼,顺从道:“行,你记住这是你说的。”

春满没深想他这句话有何意义。

回到赵昭儿的派对,进房间前,春满仿佛才想起来一般,挣开被赵华致牵着的手。

一路走来,这只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赵华致没说什么,把门推开,热闹的聚会气氛如翻涌的潮水,把他们两个人吸纳、包裹。

“哥!小满姐!你们终于回来了。”赵昭儿第一时间注意到这边,热情地呼唤着他们。

房间里人本就多,春满一眼看过去,原本是不该注意到多了谁少了谁的。

但多出一位打扮华贵,看上去虽年轻,但姿态气场分明比在场所有人都不一般的女人,春满还是发现了的。

那人站在赵昭儿旁边,不知问了她句什么,正笑盈盈地盯着春满。

春满抿着礼貌得体的社交笑容,直到听见一旁的赵华致冲对方喊了声“妈”,她脸上的笑出现一丝不自然。

赵华致想往里走时,注意到春满站在门口没动,关切道:“怎么了?”

春满埋怨地瞪了赵华致一眼,赵华致能看穿她一般,无奈地笑着,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刚刚想告诉你的,但你拒绝了。”

春满有苦说不出,突然想起赵昭儿说她妈妈很想见自己一面,不知道是确有其事还是胡诌的。

“你不用放在心上,她来给赵赵送蛋糕,不是为咱俩的事。”赵华致摸了摸春满的头发,把人往里带,“好了,进去了。”

第28章 默许。

28

春满还在犹豫要不要特意和邓婕妤打招呼时, 人已经被赵昭儿热情地挽着胳膊拽过去。

“妈,这就是小满姐。”

春满赶鸭子上架,没敢往赵华致那边瞟, 及时喊人:“阿姨您好。”

“好好,比照片还要好看。”邓婕妤打量她一番, 如是说。

照片?听到这,春满才朝赵华致看了眼,眼神疑问。

赵华致嘴型无声地喊冤:不是我。

春满不知道照片的责任是谁,反正让她骑虎难下的责任肯定在他。

“赵华致如果敢让你受委屈,你就跟阿姨说,阿姨替你收拾他。”

听到邓婕妤这般说, 春满及时纠正:“阿姨, 您可能误会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啊?还没追上?”邓婕妤视线在春满和儿子身上转了一圈,温柔地对春满说,“一看就是他不够努力, 我回头批评他。”

“……”春满只能赔笑, 此刻说什么都不合适。

吃完蛋糕, 生日派对便到了尾声。赵昭儿和朋友还有其他活动,春满没参与,和赵华致提前走了。

到了车里,春满还在回味方才的窘迫:“太尴尬了, 你刚刚都不替我解释两句。”

赵华致有条不紊地发动车子:“我们是哪种关系,你就让我帮你说话?”

一听便是计较方才春满在邓婕妤面前说的话。

春满歪着头,好整以暇地打量开车的人, 问:“着实有些好奇,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否则阿姨为什么会担心你的感情状态。”

赵华致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我不介意让你检验一下。”

“检验什么?”

“你想验什么就验什么。”

反应过他在说什么, 春满噎声,半晌后,冷静提醒道:“赵总,专心开车。”

“我正开着呢。”

隔了几秒,赵华致继续说:“我妈从我高中就开始催着我早恋,让我带喜欢的女生回家做客。她就是这个性格,你不用放在心上。”

春满不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但理解这样的状态。

她偏头看向窗外的城市街景,形容不出自己内心是种什么感觉。

说是不会因噎废食,但有幸感受过佟向琴的温柔,也吃过她的教训,再遇到邓婕妤,春满很难轻易地交付真心。

赵华致和房嘉恺不一样。

但,春满顾虑,很多事总归是大相径庭的。

“你父母朋友的孩子没有和你年龄相仿,走得近的异性?”春满问完才敢看他。

赵华致把车开出主干道,绕过花坛停在大厅外,接住她的视线,回答:“我不是房嘉恺。”

赵华致知道她所思所想,春满没说话。

有泊车员上前接待,赵华致把车钥匙交给对方。

春满下车后,发现这里是酒店,怔了下,去看赵华致:“来真的?”

赵华致从车前绕过来,带着她往大厅走,只是笑,故意不回答她。春满脚步没停,但话先说清楚:“先说好,我这段时间是渣女人设,只占便宜不会负责。”

在春满边走路,边一瞬不瞬地注视下,赵华致把她的脑袋正回去,回道:“想的美。带你去顶楼餐厅吃饭。”

春满哦了声,被戏弄后心情不爽,做作地嘀咕道:“真遗憾,还以为能白嫖呢。”

赵华致斜了春满一眼,顾忌旁边有人经过,没回她。

顶楼可旋转的玻璃餐厅,一桌难求,赵华致订了最佳观景位。

未免出现前几次的小插曲,两人入座后,赵华致提前问:“之前和房嘉恺来过这家餐厅吗?”

春满还记得方才被戏弄的梁子,故意语气雀跃地说:“来过啊。”

不过这也是实话。房家做餐饮生意,一家人都爱吃,北央及周边城市大大小小的餐馆他们都一块打卡过。

赵华致来了兴致:“上次点的什么?”

春满菜单都没看,直接报了几样菜名。

赵华致蹙眉:“记得这么清楚?”

赵华致翻了翻菜单,没看到春满说的那几样。问服务生:“换过菜单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赵华致适才意识到春满在骗自己。

赵华致曲着手指扣了扣桌子,很有威势的样子,提醒道:“春满,最好别挑衅我,这家酒店常年给我留一间套房。吃完饭我们就能直接过去。”

春满一时被唬住,手指捏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锁的动作。

隔了会儿,两人点完菜。春满才补充说明:“确实来吃过。”说着她稍稍偏身,朝某个座位一指,“在那个位置。”

赵华致冷哼:“早晚取而代之。”

春满怎么会不知道赵华致在意什么,正色道:“记忆短时间内是没办法抹掉了,不过今天之后我对这家餐厅的最新记忆便是和你在这里吃了一顿晚餐。如果现在来一曲小提琴表演的话,我应该记得更深刻。”

赵华致很容易被哄好:“想听什么?”

春满:“都可以。”

赵华致把刚离开的服务生重新叫回来,让她去准备小提琴。

春满以为会是餐厅有的小提琴演奏服务,谁知服务生只取了把小提琴送来。

看着赵华致接过,起身,把小提琴架在肩膀上的动作,春满瞠目结舌:“你来?”

“可能有点生疏,不要介意。”赵华致如是说。

赵华致形象好,范儿很正。他选的曲目是《My Heart Will Go On》,我心永恒。用生疏来形容简直是谦虚,他站在那里演奏,不止春满移不开视线,周遭就餐的客人陆续望过来。

这一幕实在是养眼,不乏有客人举着手机录像的。

春满听得正陶醉,搭配着玻璃餐厅慢速旋转的感觉,仿佛置身在大海中央。

这种感觉刻骨铭心。

“这下真的忘不掉了。”距离演奏结束已经过去一顿饭的时间,春满仍觉得这首曲子在耳边回荡,因此如是感慨道。

“那我争取尽快覆盖掉你剩余的记忆。”赵华致回道-

赵昭儿和谢宴迟陆续淡出园区同事们的话题,春满一时觉得日子无聊了很多,平静中萦绕着一种离别的伤感。

随着救护中心聘请到接替春满工作的主任,春满开始交接自己手头上的工作,自己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

直觉告诉她,该跟赵华致说一下自己接下来的安排,但一走便是大半年,还不是在国内,着实很难开这个口。

时间流逝,每一天过得都很快。

春满和赵华致相处得越融洽,越找不到开口提离开的时机。

直到有一天早晨,春满的车子送去保养,赵华致送她去上班。

车子停在动物园保安亭外,春满下车时没注意包里的随身本不小心掉落出来。

随身本的磁吸扣没扣住,赵华致捡起来,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是春满的日程本,有日期有地点,以及一些注意事项和规划。

赵华致翻了几页,脸色越发凝重。他适可而止地合住,下车追上春满。

“你有东西掉了。”

春满道谢,收好放回包里。

赵华致还完东西却没急着走,他盯着春满看了好一会儿:“刚才不小心看到里面的内容。”他怕知道答案,又怕不知道答案,接下来的问题问得很小心。

“你最近要去非洲?”

春满应了声“是”,心说终于聊到这件事了。

“去多久?”赵华致又问。

春满:“至少半年。”

半年。赵华致在心里重复这个时间跨度,从得知她恢复单身在度假村遇见开始算,至今都不到一个季度。

说不难过是假的。春满之前说需要时间考虑两个人的关系,如今虽未回答,但行动似乎已经说明了决定。

有同事路过和春满说话,是工作的事,打断了赵华致没有说出口的话。

“去吧。”他改口放人,也不知指的是哪件事。

“那我先去上班。”春满虽有踟蹰,但还是抬步和同事并行。

工作闲暇时,春满翻了翻自己的随身本。里面的笔记内容最早记录于一年前,期间中断过,和房嘉恺分开后,她调整自己的生活节奏时,把这本随身本找出来,继续推进这个曾被搁置的计划。

重启这个计划时,她还不知道赵华致喜欢自己,也没想过近乎无缝衔接地进入一段新的感情。

身后有同事端着水杯经过,春满把随身本合住,收到了通勤包的最底层。

赵华致一整天没联系她,春满下班后,在小区车库也没有看到他的车子。春满回到家,一个人站在厨房流理台前,毫无做饭和吃饭的欲望。

她犹豫之下,拿出手机,主动联系赵华致。

“今天有阿姨做的饭吃吗?”

赵华致不算秒回,但也属于回复得很及时:“想吃什么?我让阿姨现在过去。”

春满百爪挠心的焦灼感得到有效地安抚,报了几个家常菜,并问:“你回来一起吃吗?”

这次赵华致回复得间隔有些久。

春满捧着手机,唇角被她咬得泛起深红的血色。

“工作还没结束,回去要很晚。”

很快又一条,赵华致交代道:“阿姨出发了,你半小时后可以上楼。”

春满回了句“好”,没说别的。

手机屏幕光熄灭,黑漆漆的屏幕映出春满凝重而无措的神色-

另一边,赵华致在特助的注视下放下手机。

特助不动声色,只有他知道老板今天一整天都在看手机,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赫京明天就要破产了。

眼看着老板脸色缓和如常,特助没等庆幸,只听对方问到:“未来半年有非洲的业务需要扩展吗?”

特助怀疑自己听错了,茫然地确认道:“非洲吗?”

赵华致随即意识到自己颇有些慌不择路的狼狈,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下,说:“没事。”

赵华致结束工作已经是夜里,他驾车回到小区,搭乘电梯上楼时,盯着七楼的按钮犹豫半晌,最终没选择打扰。

电梯在八楼停住,赵华致迈步出去,开门进家门。

阿姨做完饭便离开,但此刻家里的灯还亮着。赵华致记起上一次回来家里亮灯的情形,几乎是本能地朝客厅沙发区望去。

像是时光回溯一般,赵华致看到抱着抱枕躺在那等睡着的春满。

赵华致放轻了脚步,把房间的灯光换成小憩模式。

眼前的光逐渐暗下去,停在一个勉强看清事物的程度。赵华致却觉得此刻春满越显眼了。

家里中央空调正在运行,输送着凉风,赵华致把掉到一旁的毯子给她盖好。

等盖好撤手前,赵华致没忍住,抬手帮她整理了下散开头发。

春满这次睡得很轻,不需要多大的噪音,便醒了过来。

她大概是觉得痒,抬手摸到赵华致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然后顺着手腕手臂,一路摸索到肩膀,碰到了他的脸侧,最后停在他耳朵处。

赵华致觉得自己的耳朵很快被她揉红了,明明这双手柔软温暖,刚睡醒根本没什么力气。

赵华致想抬手捉住这只不安分的手,但浑身过电一般的不自在,手臂迟迟没能抬起来。

“看清我是谁了吗?”赵华致嗓音低沉沙哑,好似不愿意醒来的是他。

春满睁着眼,定睛打量他,认真又正经地反问:“不能摸吗?”

“我怕你认错了人。”

一句无心的话,让春满收了手。她从沙发上坐起来,垂着眼找拖鞋。

拖鞋不知被踢到哪里,春满一时没找见,连带着语气都变得不耐烦起来:“我在你家,能把你认成谁?”

赵华致把被自己挡着的白色家居拖鞋拿过来,摆在春满脚边:“抱歉,我说错话了。”

春满却没穿,怄气地抬脚踢了下。鞋子撞到赵华致的膝盖,春满眼底溢满明晃晃的质问:“赵华致,我在你眼里是什么人?”

手被赵华致拉住,春满看过去,耳畔是赵华致的保证:“我以后不提他了。”

春满没说话。

舅妈误会她,姥姥误会她,连满郁都在说,你跟你爸一样。

无心也好,有意也罢。春满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不舒服。

很不舒服。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我想回家了。”赵华致攥得没用力,春满很轻易地把手抽回来。她穿好拖鞋,缓慢起身,如是说。

赵华致起身,追到门口。春满闪身躲避,丢下一句“别追上来”,在鞋柜旁换回自己的拖鞋,径自进了电梯。

眼看着电梯门掩住,赵华致再去按开门键时,电梯已经下行。

赵华致一边懊恼方才没有强行把人留下说清楚,一边急切地等电梯升上来。

间隔一两分钟,赵华致追下去,叩响春满的家门。

一声、两声。一遍、两遍。春满仿佛没听见一般,迟迟没有开。

一门之隔的室内,春满正在浴室哗啦啦的水流声中给猫洗澡,的确没有听到敲门声。

她心烦意燥,做起事来容易出差错。眼看着不愿洗澡的猫在浴室里跑酷,春满被溅得一脸水,毫无成就感地靠在一旁叹气。

她去拿了手机,决定先把和赵华致的事情解决了,再搞定猫。

消息编辑完,正准备搁下手机,春满接到了值班物业的电话,说有她的快递送达。

春满记起是猫粮,便让对方放到门口,自己费了些功夫给猫洗完澡,吹干毛,然后自己去冲了个澡,干净利索地开门取快递。

她没想到赵华致在门外。

方才物业送快递上楼看到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楼层,确认后狐疑且不失礼貌地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赵华致在斟酌后,拒绝了他的帮助,一直等到现在。

春满看看赵华致脚边的猫粮快递,再看看他,问:“看到消息了?”

“你刚刚给我发消息了?抱歉,我手机在家里没带出来。”

“你……”春满不知道他等了那么久,只说,“先进来吧。我刚在洗澡,没听到门铃声。”

春满打算待会儿再搬猫粮,赵华致主动提及:“帮你把这个搬进去?”

“不用。”春满怕拒绝给人的观感太无情,补充解释道,“家里猫粮储存在外面的柜子里,不用搬。”

赵华致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春满刚洗过澡,穿着清亮的吊带裙,半干的头发铺散开,身上沐浴香氛的气味格外浓郁。

赵华致擦肩而过时,被这种香甜的味道勾得心痒难耐。

回到屋里,春满刚要说什么,注意到卫生间哗啦啦的水流声响,过去查看才发现是猫自己开了水龙头。

半小时前对洗澡无比排斥,春满为了给它洗个澡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好不容易给它洗完把毛吹干,它却对洗澡上瘾,自己开了水龙头跳进了盥洗盆里,欢快地“淋浴”。

“……”春满气得想骂人。

她把水龙头关了,猫捞出来,拿毛巾和吹风机。

一时间,春满手忙脚乱地,没提防吹风机脱手,直直地砸到她的脚趾。

在春满吃痛地闷哼声后,赵华致及时出现,捡起吹风机,并从她手里接了毛巾:“我帮你吧。”

春满没有再拒绝,说:“你小心一点,它可能不太配合。我去拿猫条。”

猫在赵华致面前比春满想象得要配合,等她拿着猫条回来,看赵华致已经给它擦干了毛,插吹风机的接头。

“你在消息中说了什么?”赵华致看她一眼,问。

春满拆了猫条,吸引猫猫的注意力,说:“说我去做国际志愿者的事。”

估计是摔那一下,误碰到了吹风机的开关。电源刚一接通,呼呼呼的吹风声影响了两人的正常沟通。

赵华致把吹风机关掉,示意她继续说。

春满往外挤了挤猫条,言简意赅地总结:“我做这个计划时,还不知道你的感情,只是想换个环境散散心,而且国际志愿者是我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不是为了躲着你。”

“好,我知道了。”赵华致说不出挽留的话,但任她天高海阔的远离又担心就这么疏远了,他捞过猫,开了热风模式吹了一分多钟,出声问:“一定要去?”

“想去。”春满实话实说。

吹风仍在继续,一问一答,彼此都能听到,又好像都没听到。

“那我怎么办?”赵华致没关吹风,抬头看她。

怎么办?

春满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

可能是方才在楼上的小插曲,让春满不想回答。

吹风机角度偏移,热风呼呼的朝着赵华致的腰腹吹去。他可能没感觉,春满不经意注意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自在。

他只穿一件白衬衣,衣料被溅上水,虽不算透,但热风吹得衣料紧贴在他皮肤上,质地柔软的衣料紧密地贴合着他腹肌起伏的线条,轮廓若隐若现。

衣料被不断输送的热风吹得像湖水一般荡漾,春满莫名地大脑一空,大概是排卵期到了,激素作用下身体反应很不对劲。

在被赵华致抓包前,春满率先别开视线,丢下一句“我去倒杯水”,疾步离开。

春满站在水吧台旁,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才压下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心思。

“给我也倒一杯吧。”赵华致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身后响起,春满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玻璃杯丢掉。

春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取了待客的杯子,接好水给他。

面对面时,春满的视线不经意地从他腰腹前扫过,克制自己不去瞟。

“谢谢。”赵华致接过杯子,没放过她反应中的异样,盯着她看的时间有些久。

春满不知道赵华致是看出什么,非但没有移开视线,还朝她的脸抬了抬手。

“怎、怎么了?”春满愕然。

赵华致捏走她头发上的几撮猫毛,展示给她看。

春满适才松口气,意识到自己敏感了。

“摸都让你摸了,我碰你一下都不行吗?”注意到扫地机器人正勤勤恳恳地工作着,赵华致把猫毛丢在它必经的地板上,不怎么正经地和春满开玩笑。

春满抿口水,润了润嗓子,纠正她:“别诬陷我,我只摸了耳朵。”

“眼光真准,一挑便挑了我最敏感的地方。”混不吝的话被他说得一本正经。

春满撩起眼皮觑他一眼,在他不躲不闪的回望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他手腕、手臂,再到下巴、脸侧以及耳廓的触感。

不比女生皮肤的腻滑,紧致有力,春满甚至能回忆起他手腕脉搏的跳动节奏。

春满蜷了蜷手指,有些不自在。

“你耳朵敏感吗?”赵华致倏然出声。

春满仓促回神,眼睫颤了颤,却别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你还要喝水吗?”

这反倒让颈侧的皮肤暴露在他的视野中。

“不喝了。”赵华致搁下手里的玻璃杯,接触台面发出的清脆碰撞声像是谁的心弦被挑动,“你还没回答我。”

春满回了回眼,故作镇定地回答:“不敏感。”

“让我试试看?”他嗓音低而哑,虽没有逼近,但自身的存在感已经包裹得春满无处逃遁。

春满要说话,右手率先被赵华致拉住。

春满屏息听着时钟秒针一格一格转动的声音,第一次觉得一秒是如此的漫长。

赵华致捏住她的手腕,顺着细长的手臂一寸寸往上移,很快抚上她的颈侧。

给猫吹干毛后洗过的手稍稍回温了些,但春满仍觉得有些凉。他缓慢地摩挲着她的皮肤,朝耳廓移动,很快手指穿进她的发,拇指碾压过她的耳垂。

春满那会儿如何对他,他便一一还回去。

春满耳朵不敏感,但他的触碰太新鲜,加之朦朦胧胧看过的腹肌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稍微发酵,便变了质。

春满心态有些不稳,逞强地把自己一系列的反应归咎为激素作用。

春满想离危险远一点,但身后是水吧台,退无可退,刚看了他一眼,就被他提醒:“瞪我也没用,你先的。”

“我没这么久。”春满争辩的语气里带了些委屈。

赵华致垂着眼,虎口卡在下颌处,用拇指指腹摸了摸她的唇,玩上瘾了似的。

“我没碰你这。”春满继续瞪他。

只是一个眼神,还没办法把他唬住,赵华致语气颇有几分挑衅:“你可以碰回来。”

话音刚落,春满招呼也没打,突然转脸朝他虎口偏食指根的位置咬了下,眼神凶呼呼的,依旧没什么威力。

也不疼。

不给赵华致反击的机会,春满盯着墙上的时钟,说:“十一点了,我得睡觉了。”

“赶我走?”赵华致仿佛挨了多重的伤似的,举着刚被她咬过的手,语气比她刚才还要委屈,“你把我咬了,不负责吗?”

春满装没听见,直接拍了下他的手背,结果一时没把控好力度,啪一声,十分响亮。

春满有些心虚,推了推他的后背,补充解释道:“我真得睡了,困。”

赵华致虽不情愿,却仍配合地被她推着往外走,期间偏头问:“两个月了,还没考虑好?只要给我个名分,我开开心心送你出国。”

如此重要的问题,被他这般随意地问出。

春满动作顿了下,最终把门拉开,说:“我觉得做朋友挺好的。”

赵华致站直,遇事一向不慌的人被这句话说得丧失思考能力,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确认道:“真心的?”

春满干脆地应了声“是”,重复道:“做朋友吧,对彼此都好。”

赵华致在门口换回自己的鞋子,动作缓慢,期间看了春满一眼。春满背着手,什么也没说。

好似方才那么严肃且重要的话题没发生一般。

赵华致过去按了电梯下行键,春满仍站在门口,一副要看着他上电梯的姿态。

电梯到得格外快,春满目送他进去,说了句:“早点休息。”

赵华致抬了抬被她咬过的那只手,算是回应。

随着电梯门关住,近乎停滞的空气十分静谧,

他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按楼层按钮。

外面的电梯间在他离开后,复而恢复安静,春满倚在门框上,心里莫名变得空落落的。

仿佛这里缺了什么一般。

她盯着暗红色脚垫看了会儿,最终还是站直身子,不打算做无谓的情绪挣扎。

她的确做出了一个对彼此都好的选择。

成年人的世界中,个人感情是最容易被牺牲的东西。

这样对彼此都好。

电梯门被打开的摩擦声唤回春满游离的思绪,她转到一半的身子稍稍回去些,想看是出了什么问题。

只见赵华致大步流星地迈出来,身体拖出的影子在春满眼前晃过,等她反应时,肩膀被人猛得钳制住,整个人重重地撞到敞着的防盗门上。

“出什……”春满询问的声音刚响起,便被赵华致突然放大在自己眼前的五官惊得紧了紧扶在门板上的手。

“你刚刚撒谎了。是吗?”赵华致很少在她面前露出这种施压的态度。

春满喉咙堵着,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接下来准备吻你,但你可以拒绝。”赵华致的视线直直地盯在她的唇上,他平静又疯狂,大度又强制,“你大概有五秒的时间可以推开我,如果你没有,那就是默许。”

“五。”赵华致开始倒数。

“四。”

春满紧了紧抓着门板的手指。

“三。”

春满觉得自己快疯了,明明赵华致倒数得如此慢,但她只觉心脏狂跳,喉咙发紧,她一厘一毫地把他五官轮廓深刻地看在眼里、印在心里,却来不及做什么。

“二。春满,你不能逃了。”

一。

春满在心里接上赵华致没有数出的最后一个数字。男人双唇覆上来时,春满心弦微跳,绷断了一根。

她再想制止时,已经于事无补。

赵华致空着的那只手扶在她后颈上,迫使她仰脸迎接,方便他加深。

和他足够耐心的等待相比,这个吻非常的激烈。春满先前试图推开他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直观地感受到他同样激烈的心跳节奏。

他专注而沉浸,无节制地探索、再探索,召唤着春满一起卸下防备。

春满踮了踮脚,分不清是主动,还是他力气太大。一如她不知道自己的手臂什么时候攀到他的肩膀上,两人身体紧密地贴着,方才有过克制,此刻便有多激烈。

谁也不让谁。

如果不是春满不小心咬破赵华致的唇,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吻还要持续多久。

舌尖舔到血的味道,春满更加慌乱地躲闪起来。

痛感早已被别的情绪覆盖,赵华致在再度沦陷的节点,恢复了思考能力。他抵着春满的额头,微微喘息着,一两秒后,才舍得分开些。

“我不会和我的朋友接吻,关系再亲近也不会。”

春满靠抓着他的衬衣支撑自己,指节越收越紧,声音低却清晰:“……我也不会。”

对成年人而言,个人感情是最容易被牺牲的,但也是最难得的。

一旦遇到对的人,要如何才能甘心舍弃。

“我到底错过了多少。”赵华致用指腹蹭掉她唇角的那抹红,自问自答般,继续道:“不过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随后赵华致摸了摸春满的头发,轻声说:“我这次真回去了。”

他刚抬步,手腕一紧,是春满拉住了他。

赵华致回头望着她,春满嘴唇张开又合住,几次喘息间,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嘴唇的伤,记得处理。”

赵华致应了声“好”,语气柔软又深情。

第29章 腻歪的热恋期。

29

送走赵华致, 春满回到房间,把吹风机收起来,再去水吧台洗杯子。

做完这两件事她靠在吧台上,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明明今晚打定主意要划清界限的,怎么话赶话答应了呢。

手机震动, 春满找到手机查看,是赵华致的消息,问她:“明早想吃粥还是小面?”

是要一起吃早餐。

这段时间经常这般,已经成了习惯。

春满手指敲了几下键盘回复,决定不想了,明天和赵华致好好聊聊吧。

“我来准备。”春满回复。

消息内容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冷静得颇有几分鸿门宴的阵势。

翌日, 不早不晚,春满家的门铃八点准时被按响。

春满以为赵华致到了,开门却看见姜早早打着哈欠往屋里走。

“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春满看她一副睡眠不足说不准什么时候便晕倒的状态,连忙把她手里拎着的一袋沉甸甸的早点接过来。

姜早早趿拉着拖鞋往沙发区走, 有气无力地回:“开会开到这个点你敢信?我先眯一会儿。”

春满把吃的带去厨房, 姜早早躺在沙发上眯了没两分钟, 摸出手机开始看,不知道是不是又有工作,看了会儿才重新合住眼皮。

门铃再响时,春满走得比平常要快些, 不是因为外面站的人,纯属担心声音吵到姜早早。

并不知晓原因的赵华致隔着门板隐约听到里面急促的脚步声,弯了弯唇。

春满开门, 闯入眼帘的是一大束红玫瑰,一两秒后, 赵华致才从花后面探出头:“早上好。”

春满嘴角动了动,很是严肃和凝重,把花收过来道谢,并没有让开路。

赵华致不解地歪了歪头,说:“下次不用这么着急,我多等一会儿没关系。”

春满张了张嘴又合住,没多解释,只是说:“早早在我家。”

赵华致抬了抬眉。

沙发上的姜早早后知后觉门口有访客,在美食的诱惑下从沙发上坐起来,扬起的声音中略带疑惑:“是我点的奶茶到了吗?这么快。”

她现在急需奶茶续命,积极地朝门口走了两步,看清门外的人。

“赵总?”

春满怀里抱着花,让不让他进来都没有区别,索性让开路:“先进来吧。”

姜早早知道赵华致在追春满,所以对他送花的行为不觉奇怪。她看看赵华致又看看春满怀里的话,调侃道:“赵总一大早去花店?”

“晨跑路过。”赵华致如常地和姜早早说话。

这么大个八卦摆在眼前,姜早早根本不需要什么续命奶茶,困意早没了踪影。她哦了声,问:“赵总和慢慢约好了吃早饭吗?不介意我留在这里当电灯泡吧。”

“当然,是我打扰了。”赵华致姿态摆得端正,话说得客客气气。

春满放个花的功夫,他俩的对话也结束了,适时地问:“我还没来得及做早饭,早早买了些,我再给你做个三明治?”

春满昨晚主动提出的,她来准备早餐。

赵华致应了声“可以”,同时朝她走过来:“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很简单。”

虽然听春满这般说,但赵华致并没有走开。

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隔着张餐桌是沙发区,姜早早坐在沙发上,此时还没有觉得异常,低头看手机。

春满把姜早早带回来的早点该回温的回温,一一装盘,这些量足够三个人吃,她在思索还要不要做三明治。

察觉到赵华致一直在盯着自己看,春满隔着油纸拿了个烧麦给他:“先垫一口吗?”

春满的本意是让赵华致自己拿着吃,谁料赵华致往前一倾身,凑上前就着她的手咬了口。

“好吃。”

春满吓得朝沙发区看了一眼,姜早早正在玩手机没注意到这边。

春满把他吃剩余的放到他面前,小声提醒赵华致:“自己拿着吃。”

“没洗手。”赵华致的理由理直气壮。

春满朝洗菜盆的方向示意:“现在洗。

赵华致洗手擦干,离得春满更近了些。过道空间设计得非常合理,很宽敞,但两个人站在这,不知怎的,感觉特别拥挤。

门铃声又响起,这次是姜早早点的奶茶了,她起身去拿。

赵华致从不安分地碰碰贴贴,进阶到伸手去揽她的腰。春满警告地瞥着赵华致一眼,提醒:“别闹,早早还在呢。”

“在怎么了,正常互动。”赵华致顿了下,问,“还是说你只想和我地下恋?”

两人面对面站着,春满刚好看到赵华致嘴角的伤。昨晚分开的时候没觉得,现在凑近了看,才发现挺明显的。

让他回去处理一下,估计没放在心上。

春满回忆起昨晚的那个吻,一时间打的腹稿全忘在脑后。

她不自知地吞咽了下口水,心猿意马地回道:“不是。”

“那拉会儿手,偷偷地。”赵华致的要求并不过分。

春满没找到合理的理由拒绝,手缓慢地伸过去,岂料赵华致刚碰到她的手指,姜早早取了奶茶回来。

“可算是活过来了,慢儿,你现在喝——吗?”姜早早边走边捅开自己那杯的塑封膜,插上吸管猛吸了口,话说到一半,遥遥地看到春满反应过激往回抽手的动作,敏锐地察觉到事态比她也以为的要激烈些。

春满语气如常地问:“给我点的什么?”

“你总喝的,芋泥厚乳。”姜早早走近些,把奶茶递出去,不确定地打量着两人。

春满喝了口奶茶,把装着早点的盘子递给赵华致,使唤起人来很是顺手。

赵华致不是第一次在春满家吃饭,对餐厅和厨房内基础用品的摆放位置十分清楚。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姜早早在心里如是想,深藏功与名地帮忙端了个盘子,走向餐桌。

几个盘子陆续摆在桌上,赵华致和姜早早斜对角落座,春满端着最后一盘放到赵华致面前,坐在姜早早旁边,对赵华致说:“突然发现家里没面包片了,只吃煎蛋吧。”

姜早早盯着只有赵华致有的煎蛋,觉得自己什么也不问才显得过于奇怪:“你们俩这是……?”

春满没给赵华致回答的机会,径自问:“你也想吃煎蛋?”

这是不让她问的意思。姜早早反正不急在一时,自觉地闭嘴,专心吃。

但越不让她问,她就越好奇。好在这时春满的手机响起,趁她去接电话的功夫,姜早早清了清嗓子,看向赵华致,并不抱希望地八卦:“你嘴上的伤不是上火吧?”

赵华致抬手摸了摸嘴角:“看着不像吗?”

一听这个回答,姜早早便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好歹她也是专门写偶像剧剧本的人。

“是追到了?”姜早早眼睛一亮,闪烁着惊诧的神色。

赵华致回答问题时意外配合,但用词很保守:“算是吧。”

姜早早了解春满,知道能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莫名地松了口气:“这我就放心了,看到慢慢不排斥你,我的负罪感也能少点。以后别再做利用我的事了,我会酌情帮忙的。”

赵华致和她碰了碰牛奶:“谢谢。”

“好说好说。”

春满回来时,这两位的对话已经结束。

春满坐下,拿起勺子喝粥,主动问姜早早:“你之前说想去打卡的餐厅在哪?下班后我们去吃。”

姜早早瞟了赵华致一眼,略有犹豫地反问春满:“你今天没事吗?”

“没有。”春满没敢看赵华致,因为她刚一坐下就能感受到赵华致的拖鞋碰到她的拖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反正赵华致迟迟没有移开。

并且在春满回答姜早早时,赵华致一条腿挤进了春满两腿之间,小腿贴着小腿,似乎是无声地抗议她的安排。

春满恍若未觉,和姜早早约定好了下班后的安排。

“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姜早早把奶茶喝光,绕到水吧台接了杯水,熟门熟路地往客卧去:“我补会儿觉,下班见。”

随着客卧的门关住,春满把腿绕开斜放着。

赵华致适才出声发表自己的意见:“我原本计划下班后约你去看电影。”

春满喝完最后一口粥,把勺子放下,并不觉得自己的安排有何不妥,道:“你早不说。”

赵华致觑她,刚刚那情形春满能让他说吗?

她明显是故意的。

针对早餐前他捉弄她的提醒。

赵华致没谈过恋爱,还没谈判过生意吗?这种入门级的博弈,一向入不了他的眼。

但当耍心思的人成了春满,意思就变了,他莫名地觉得她使小性子时非常可爱,且真实。

春满起身简单收拾了餐桌,任由赵华致视线锁定在自己身上,洗了手回到餐桌边时,她开始赶人:“快到上班的点了,你还不回去收拾东西。”

赵华致配合地起身,春满借着把厨余垃圾放到门外这件事送他到门口,一路表现得自然不刻意。

赵华致跨出门时,滞足,回头看她,这个位置刚好是两人昨晚激吻的地方。

“待会儿我送你上班。”他主动提。

春满把垃圾放下,顺手拿过玄关柜上的湿巾擦了遍手,没连续驳赵华致的面子:“好。要给你带杯咖啡吗?”

“杯子好像在车里。”

“另外给你用个新的。你两个换着用。”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糖。赵华致格外受用,伸手拉了拉春满的手,确认道:“还生气吗?”

生气谈不上,只是有些介意。春满不想违心地装无所谓,只是在被拉住时往前挪了小半步。

赵华致便明白她的意思,不生气。

没有过多交谈,赵华致抬手扶着她的颈侧和耳后,俯身吻上她的唇。

时间好像回溯到了昨晚,但两人比昨天都要适应,春满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踮了踮脚。

浅尝辄止,比昨日要短的一个吻。

把人松开时,赵华致语气感慨:“踏实了。”

春满适才强调般开口陈述:“没有不承认。”

春满再次凑近,轻啄了他一下,她明白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自私,但还是说了:“只是觉得有些快。先相处一段时间,再对外公开。可以吗?

“都依你。”赵华致轻声,但答应得很干脆。

姜早早好像睡死了,春满本以为她会在赵华致走后出来八卦一阵,但直到春满收拾好通勤包,拿着给赵华致带的咖啡出门,她都没露面。

和赵华致在电梯里碰面,春满把咖啡给他,心里怀疑是不是他对姜早早说了什么,但嘴上没问。

电梯空间宽敞,两人没紧挨着站。倒是电梯到六层时,一家三口还有一只狗进电梯,两人被挤到角落。

赵华致趁乱,牵住了春满的手。

春满回头瞧他,赵华致压低声音:“没人注意。”

那一家人到一层下电梯,赵华致也没松开,一路牵着到了车边。

春满只觉自己的手被他攥出了汗,又不好太扫兴。真正在一起了,春满才意识到,她其实很怕自己会跟不上赵华致的热情。

赵华致送她送出了经验,一路的路况如何他门清。

送到地方,春满觉得这个时候该有个告别吻,赵华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显然也有这个意图。

但春满顾忌外面人来人往,只是垂了垂眼,边解安全带,边说:“如果晚上结束得早,可以一起看电影。”

“好。”赵华致被顺利安抚住了-

上午十点整,赵华致出现在星恒科技开会。

工作集中处理,会议持续将近一个钟头才结束。

刚散会时格子间的工作氛围并不浓烈,有员工滞留在茶水间闲聊。

“你注意到老板嘴边的伤了没?原来老板娘这么激烈啊。”

“我们有老板娘吗?”

“有没有老板娘我不知道,反正这伤不可能是上火。而且老板今天衬衣扣到最上面压那颗,嘤……不会是脖子上印子遮不住了才故意这么穿的吧。”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房嘉恺经过茶水间时,径自路过,他这阵子跟丢了魂似的,对别人的八卦根本提不起兴趣-

和赵华致相比,春满这一天不算忙。

下班时间,补足了觉的姜早早容光焕发,妆容精致,驾车来接她下班。

闺蜜俩吃饭、逛商场,以及做spa。

姜早早全程不问她和赵华致的关系进展,反倒让春满感觉反常,越发肯定这俩人私底下沟通过什么。

做spa时已经很晚了,春满料定和赵华致约好的晚上看电影的安排要泡汤。

好在早晨没有把这件事情说死。

抱着这种侥幸心理,春满给赵华致发消息,说明自己没办法早回去。

赵华致表示谅解,只让她到家时跟他报个平安。

春满照做,到家时夜里十点半。

春满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给赵华致发消息,然后去给猫换了猫砂,刚收拾完,门铃响了。

目前有她家门禁卡的也就姜早早、满郁和赵华致。满郁出门丢三落四,最怕麻烦的人,那张门禁卡有也相当于没有,回回不带。

姜早早没道理再跑一趟。

那就只要赵华致了。

哦,还有个谢开阳,这个小区是谢家开发的,他肯定出入自由。

但春满直觉外面是赵华致。

她开了门,许是因为猜准了,见到人时,扬起的笑格外甜:“怎么下来了?”

“想跟你待会儿,现在家里没人吧?”鞋柜在门外,赵华致换室内拖鞋的动作非常熟练。

春满说“没有”,让了让路,不确定地问道:“你不会一直在等我吧?”

“没,我也刚忙完。”赵华致语气坦然,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春满盯着他看了会儿,顺势问:“饿吗?我给你煮个面?”

赵华致虽然想吃,但没舍得她忙:“不用麻烦,陪你说会儿话就走。”

“只说话吗?”逛商场累人,但春满回来前去做了全身spa,此刻浑身舒展,十分放松。她此刻望向赵华致时,眼睛很亮,人与人间的磁场很奇妙,她很轻易地看明白赵华致的意思,他想亲她。

而她也是。

第30章 想你。

30

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般, 都没表明。

“还是看会儿电影?”赵华致提议。

春满把客厅的投影幕布降下来,遥控器塞他手里:“你来挑。”

赵华致选电影的功夫,春满洗了盘草莓端过来。

她扫了眼幕布, 才发现赵华致这么久没选出片子的原因,他正在翻看播放记录。

“挑一部你之前看过的吧, 当背景音,不用费神看剧情。”

“都行。”春满拿过自己经常抱着的抱枕挨着赵华致坐下。

赵华致就近点开了《泰坦尼克号》,电影从上次中断的地方开始播放。

“要从头吗?”春满说。

“接着你的进度看就行。”

这电影是春满昨晚看的,烂熟于心的剧情,昨晚看了会儿便关了。

这会儿才注意到播放到哪个情节。

春满踢开拖鞋,把腿飘到沙发上, 换了个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刚坐好, 她又想去拿草莓吃,不太方便地往前倾了倾身。

赵华致把盘子给她端近些,春满道谢,拿了两颗, 慢慢地吃。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装成很忙的样子, 虽然春满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 没必要尴尬。

下一秒,她拿过遥控器,把这部分快进过去。

赵华致仍旧端着果盘方便她继续吃,刚正回脸看了眼屏幕, 见状偏了偏头。

春满横了他一眼:“你故意挑这部的吧。”

赵华致冤枉道:“这不是你看的吗?”

电影的背景音乐舒缓流淌,春满好像看到赵华致为她拉小提琴的场景。

当时大庭广众,她连眼神都克制。如今孤男寡女, 有足够她放肆的空间。

挤在促狭的车厢内的仿佛成了他们。

“You nervous?”赵华致深深地望着她,在重复电影中的台词。

“No。”

他们呼吸交错, 挨在一起的身体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昨晚为什么看这部电影?”赵华致其实已经猜到原因,明知故问。

春满实话实说:“因为想你。”

赵华致的目光一寸寸地描摹着她的五官,春满不躲不闪,眼神直白又赤/裸,“以后每一遍看,都只会想起你。”

“我的荣幸。”赵华致把果盘放回去,手顺着沙发坐垫摸到了她的手指,一寸寸地攥住,眼神勾缠,却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显然在等春满说那句。

“Put your hands on me。”

春满反拉赵华致的手,把它放到自己的身上。

力道由他自己控制,吻随即落下。

电影还在继续,他们也是。

甚至更漫长。

经过一番探索,赵华致撩起眼皮看她:“锁骨比耳朵敏感?”

春满含糊地嗯声。

赵华致不急不躁的,吊带外的针织罩衫层层叠叠堆在他的手腕处。

春满激灵了下,似乎是要躲。

“怕痒?”赵华致问。

春满:“手表很冰。”

“抱歉,没注意。”赵华致手绕到她后背,把手表给摘了,这个近乎环抱她的动作,让两人离得更近。

赵华致拿起旁边的抱枕,放在自己身上,然后把人抱过来。

虽然只是一个抱枕的距离,春满感觉整个人飘着,坐不到实处,心里莫名的烦躁。

当然,让她烦躁的也不止这一处。

赵华致看似对接吻这件事很是痴迷,实则是两人中最清醒的那个。他收放有度,对节奏的把控很得要领。

像是喂到春满嘴边一颗草莓,她刚准备吃,赵华致便往回缩一缩。

春满为了吃这颗草莓,不甘心也好,被草莓诱惑也好,只能自己往前凑。

赵华致在钓她。

春满原本没多大的欲望,硬生生被他撩起了火苗。

等她意识到时,人已经远超乎自己想象的主动,正中赵华致下怀。

春满不服气地责问:“你真的是第一次恋爱吗?”

“不然呢?”赵华致反问。

春满正是因为知道答案才疑惑,赵华致在接吻这件事上真是天赋异禀。春满捏了捏他的下巴,抬高些,继续问:“非恋爱关系的对象呢?

赵华致会给她一个“你还真敢问”的眼神,语气认真,回答:“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会?”春满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滑到他的耳后。

“多亏女朋友引导。”赵华致对于夸奖很是受用,虽然没骄傲,但开始口出狂言,“况且这就叫好了,你要求也太低了。”

春满眼睛发亮,直勾勾地盯着他,问:“那什么样才叫好?”

赵华致没说话,揽在她腰上的手突然用力,下一秒,春满被抱到靠外一些的位置。

抱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挤掉了,这对赵华致而言是种折磨。

春满知道是因为什么,没继续挑衅,主动从他腿上下去,转身拉过不远处的移动茶几,拿过那一盘草莓。

“吃吗?”

春满蹲在他面前,托着盘子,拈起一颗后手没力气地举着。

不高不低,赵华致靠在沙发上是吃不到的,他前倾,衔住,直勾勾地看着春满,却没吃进嘴里。

春满见状,把拿起的另一颗草莓放下,伸了伸脖子,和他吃同一颗。

她这个姿势算不上舒服,被赵华致抓着手臂靠近时,险些重心不稳,她膝盖抵着地毯,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才稳住。

赵华致的手顺着她的脊椎落在她后腰上,腰眼处传来酥酥麻麻的异样感觉,让她身体格外柔软。

草莓汁水四溢,唇和眼尾都是红的。

不知过了多久,赵华致终于记起担心她的膝盖,把人抱起来压倒在沙发上。

她膝盖已经被磨红了。

赵华致俯身,吻了吻。

以至于赵华致再亲春满时,她抬手推开,拒绝:“不亲了。”

“你嫌弃你自己?”赵华致的手不安分。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春满没说出口的狡辩,她适时推了身前的人:“门铃响。”

“这个时间。”赵华致拿起一旁的手表看了眼,“谁会来找你。”

“真的有人,你听。”

门外的人按了两遍门铃后,出声:“慢慢,你在家吗?慢慢?”

春满坐起来,扯好自己身上的罩衫,准备去开门,听到这个声音,立马顿住。

是房嘉恺。

赵华致也听出来了,疑问地看了她一眼。

春满主动解释:“不是我叫他来的。”-

房嘉恺听到屋里传来的脚步声,安静地等待着。

他手里拿着一个与他以及这个场景十分不搭调的玩偶,一只手可以拿得过来的大小,里面有一个小音箱,录了一些春满翻唱的歌。

这是两人在一起四周年时,春满送她的礼物之一。

他一直以为手表才是真正的礼物,玩偶只是用来展示那块手表的。

几天前,他夜里辗转反侧时,把玩偶中的歌完整地听了一遍,发现其中藏着的一份更重要的礼物。

他们刚在一起的头两年,春满工作不在本地,两人聚少离多。春满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录一段音频,有风吹树叶的声音、海浪拍岸的声音,有动物的嚎叫、鸟鸣声……每一种白噪音中,都有春满介绍的声音。

她在哪里,在做什么,然后说想他。

后两年,他们朝夕相处的时间变多,春满依然没改掉这个习惯。几乎每个重要日子都会偷偷录一段音频,生日、升职、纪念日,又或者只是一次开心的约会,某个发生争吵的日子。

她很少在录音中说想念,但字字句句都是爱意。

房嘉恺那晚彻夜未眠,把这条很长很长横跨四年的音频听了无数遍。

直到一个小时前,他在家里收拾房间,找到了一张过去遗失的春满家的电梯卡。

房嘉恺觉得是命运给了他一个契机。

他终于再一次找了来。

但就在来的路上,等红绿灯时,他在手机上看到同事分享来的,赵华致在餐厅拉小提琴的短视频。

房嘉恺原本不感兴趣,正要退出前,看到了赵华致正对的餐桌旁,春满的背影。

有几秒,录到了春满的侧脸。

真的是她。

绿灯跳亮,房嘉恺在后车不满的喇叭声中,魂不守舍地发动车子。

后半程是如何开到春满家所在小区的都不知道,房嘉恺坐在车里冷静了很久,才下车进小区。

屋里的脚步声停在和他一门之隔的位置,房嘉恺缓缓放下敲门的手。

门打开,两人一里一外地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良久后,是房嘉恺打破了沉默:“我在家里找到张电梯卡,觉得你以后能用得上。”

春满把卡接过来,视线下垂时,扫见他手里的玩偶。

玩偶被房嘉恺摆在床头,但里面的内容他大概没有发现。如今被他特意拿来,想必是发现了。

但一切都太迟了。

房嘉恺把玩偶拿高些,想向春满剖白自己的内心,只是没等开口,他注意到春满肩窝处,罩衫滑开后露出的皮肤上,有一圈明显的牙印。

只看脖子上的那一处红痕,房嘉恺能自我安慰是被蚊子咬的。

但牙印便没有其他解释。

一瞬间,房嘉恺心平气和的挽留,尽数变成了气急败坏:“你们睡了是吗?”

春满一时没跟上他的节奏,反问:“什么?”

“赵华致不是在追你吗?难怪和我分手分得这么痛快,春满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吗?”房嘉恺凝视着她,怒火中烧。

春满冷脸,抓着门板的手指紧了紧。

人怎么可以不管有没有理,都这般理直气壮呢?

手被赵华致从门板上抠下来,春满才意识到赵华致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在房嘉恺逐渐仇视的眼神中,赵华致拍了拍春满的手臂,安抚道:“你进屋,我和他说。”

房嘉恺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仿佛全天下都欠他的,面对赵华致咄咄道:“和下属抢女人,赵总,你的品味也就这样了。”

赵华致跨出门槛,带上门,把房嘉恺和气愤到浑身骤冷的春满隔绝开。

房嘉恺没给赵华致解释或者宣战的机会,他冷笑一声,很是不体面地开口:“她被我调教的还可以?”

赵华致蹙眉,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一拳挥过去。

房嘉恺身体打着晃后退几步,堪堪站稳时,又一拳袭来。

“艹!你疯了吗?!”房嘉恺咆哮。

赵华致动怒时,向来比一般人更有威势:“我真后悔打晚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门被从里面打开。

春满仿佛没有看到房嘉恺嘴角的伤,语气冷静且冷漠,道:“你走吧,别再来了。”

不知道房嘉恺是被这两拳打清醒了,还是意识到赵华致在这里,他再闹也讨不到便宜。

只见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扭头按开电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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