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人生能活得如此精彩,快哉!快哉!五千字章,极为精彩
卧房之内,林十三牵着碧云的手。
碧云甩开了他的手:“做什么?”
林十三笑道:“好娘子。岂不闻人有三急不能憋?憋了会憋出病来。”
碧云问:“哪三急?”
林十三涎笑道:“屎急,尿急.猴急。”
碧云冷笑一声:“得了吧你。你还猴急?户部宝泉局赖郎中的夫人早就跟我说了,出京钦差缺什么也缺不了女人。”
“地方官上赶着给送女人。钦差都是日日做新郎,天天换新娘。”
“上回她家老爷奉旨出京办差。睡一个女人拔一根毛。最后愣是做了一支人毫笔。”
林十三尴尬一笑,编谎道:“我一路都守身如玉。”
碧云瞪了他一眼:“你再说守身如玉?这话你自己信嘛?”
碧云刀子嘴,豆腐身。林十三一近她,她便软了。夫妻衽席之娱,自不必说。
两刻之后,林十三道:“我不在这段时日,多亏你操持家里的事。”
碧云道:“你是个甩手掌柜。你在家时,也是我操持家里的事啊。”
“你不在这段时日,吕公公、黄公公很照应咱们家。”
“我说要给小串找个女师,教一教她女儿家的礼仪。黄公公直接派了一位外嫁的老宫女过来。”
“罗郎中也颇为照应咱家。他府里得了什么稀罕吃食,总差仆人分给咱家一些。”
说曹操,曹操到。
已是深夜,林十三突然听到了一阵鸟叫声,紧接着是嘈杂的脚步声。
他披上衣服走出卧房查看动静,只见三十几个身穿刑部服色的差役手提各式鸟笼、端着许多夏虫盆进了院中。
罗龙文身穿布衣,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林十三拱手:“恩公,您深夜怎么到寒舍来了?”
罗龙文笑道:“来恭喜师父你升官发财得圣宠,白鹿入城仪式上一枝独秀,独占鳌头啊。”
林十三连忙道:“恩公别取笑我了。我正打算明日前往府上拜见您呢。”
罗龙文叹了声:“唉。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要出京了。明日一早就走。这一去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
林十三见罗龙文满面愁容,不像是在说笑话。
林十三道:“我这老宅也没个客厅,咱们出去找个地方坐一坐?”
罗龙文却道:“用不着。天热,在你家院子里聊一聊便是。”
他转头望向一众差役,吩咐他们后退二十步。
林十三问:“恩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这趟出京是什么差事,怎么谈到了死啊活的?”
罗龙文反问:“你此番去江南,可听说过一个倭寇头目名叫徐海的?”
林十三道:“徐海那王八蛋啊,我还跟他手下的八番船打了一仗,差点葬身海底。”
“那厮是实打实引倭入寇的明奸。倭国大隅藩主岛津家最忠实的走狗。”
罗龙文道:“你知道徐海是如何发迹的嘛?”
林十三微微摇头。
罗龙文道:“咳。要说这事儿,全怪我啊!”
罗龙文讲述了一段往事。
大约十五年前,罗龙文还只是个大墨商,尚未巴结上严世蕃进入仕途。
那时他有钱又年轻,爱到江南各个好地方游览,捎带着寻问柳。
在嘉兴时,罗龙文结识了一个名叫普净的和尚。
这普净虽是和尚却风流成性,最爱逛青楼。他跟罗龙文都是歙县人。青楼之中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二人聊的颇为投机,一来二去竟成了至交好友。
当时江南名妓王翠翘到了嘉兴。她见惯了一身铜臭的富商、飞扬跋扈的狗官。却是第一次见风流和尚。
普净和尚跟王翠翘情投意合,一来二去竟私定了终身。
可王翠翘是江南第一名妓。想给她赎身,银子得以十万计。普净和尚哪里有那么多银子?
于是普净和尚相思成疾,两天不进水米。至交知己罗龙文得知后,颇为可怜这个痴情和尚。
十万两不是小数目。罗龙文虽是歙墨大师,江南第一墨商,但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罗龙文想了个招。他给了普净和尚五千两银子,让普净和尚点了王翠翘的客牌。
所谓客牌,指的是名妓收了重金,接受恩客邀约,到恩客家乡一游。
说白了就是明代的高端空降。
王翠翘去歙县途中,罗龙文让自己的家丁假扮土匪,把马车给劫了。成全了王翠翘和普净这对鸳鸯。
出了名妓被劫的事,官府一定会追查。罗龙文建议普净领着王翠翘私奔,隐姓埋名过下半生。
三人在歙县分手。
万万没想到,这普净竟有个叔叔叫徐惟学,在海上做走私贸易。而普净的俗家本名叫——徐海!
徐海夫妇跟着叔叔到了倭国。因倭国有不少信奉佛教的善畜信牲,见徐海是东土来的和尚,误认为是高僧。不少人都给他捐香火钱。
一来二去,徐海竟靠着收香火钱买了一条八番船,雇佣了几十个手下,在海上做起了打家劫舍的生意。
倭寇每次入寇都是有成本的。如果成本大于利润,大股东就会追究下来。
徐海的叔叔徐惟学撺掇大隅藩主岛津,搞了一次本钱颇大的大规模入寇行动。
这当叔叔的不讲究。事前把自己的侄子、侄媳当成了人质,押给了岛津家。
此番入寇,徐惟学倒霉透顶,遇上了统帅广西狼兵、少林僧兵的俞大猷。这股倭寇几乎全军覆没,赔了个精光。
徐惟学不敢回倭国见大股东岛津。岛津大怒,要杀了人质徐海,再把王翠翘给牙西给给了。
徐海却告诉岛津:“杀了我,你不过得到一个女人。留着我,不要欺辱我的女人。我能给你赚回几十万两明国白银。”
岛津想了想有理。于是乎,徐海就成了岛津家的头号明奸。
徐海这狗东西不是人揍的,领着倭寇登陆无恶不作,无人不屠,无女不辱。说他和倭寇是活畜生都是侮辱了畜生。
不过徐海也兑现了对岛津家的承诺。给他们抢回了不知多少个“几十万两”。
岛津家也没亏待徐海,给人给武器。
不过五六年,徐海竟成了拥寇数万,仅次于汪直的第二大倭首。
不过徐海内部派系林立。他底下的陈东、麻叶与其说是他的从属,不如说是跟他合作的股东。
罗龙文讲述完了这一切。林十三惊讶道:“没想到竟还有这掌故。”
罗龙文道:“胡宗宪给我来了一封信。让我派人去大隅藩,深入徐海倭巢内部行反间计,里挑外撅,挑拨徐海跟陈东、麻叶的关系。”
“我思前想后,派谁去都不如我自己去。我跟徐海夫妇本就是旧相识,我还有恩于他们。”
“且我这人.干别的不行,挑拨离间还是很在行的。”
林十三连忙劝阻:“徐海倭巢那是龙潭虎穴。您若亲自去恐怕会遭遇不测啊。您是督捕司的司官,何须亲力亲为呢?”
罗龙文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市侩、精明、残忍。只剩下大义凛然。
罗龙文正色道:“我亲自去大隅藩原因有二。”
“其一,当年若不是我成全徐海、王翠翘,如今海上又岂会多出一个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大倭寇?”
“我种下了恶因,就必须亲自出手,终结恶果。”
“其二。督捕司是严阁老手里的小锦衣卫。我身为小锦衣卫首领得到了太多好处。比如地位、钱、女人。”
“得了严阁老和朝廷的好处。就要为严阁老,为朝廷分忧。”
“该挺身而出就得挺身而出,才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林十三拱手:“恩公大义。”
罗龙文却道:“大义谈不上。笔杆子握在那群清流手中,上百年后,史书一定会说,严阁老是奸党首领,我罗龙文是奸党的狗腿子。”
“可这个狗腿子,或许会做一件好事。至少在做那件好事的时候,他是一个好人。”
“人活一世,总要做一件能让自己瞧得起自己的大事。”
“挑拨徐寇内斗,瓦解徐寇。或许就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一件大事。”
林十三察觉,罗龙文说这话的时候眼圈竟然泛红,似有泪光。
罗龙文又道:“我这些鸟啊,夏虫啊都是心肝宝贝。此去倭国生死难料。我把他们都托付给你。”“若我为国而死,这些心肝宝贝也算有了个好归宿。”
“若我平安归来,你将它们还我就是。”
说完,罗龙文竟唱起了《荆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那声调分外凄凉、悲壮。
林十三起身,向着罗龙文深深作了个揖:“恩公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它们,静待您为朝廷、为阁老、为东南百姓立下大功,平安归来。”
“此时该有酒。我去厨房取来。”
林十三取来了一坛子从杭州带回来的陈年女儿红,陪着罗龙文喝了起来。
罗龙文几杯酒下肚,笑道:“他娘了个臭伯夷的。那群狗娘养的清流总爱说什么‘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可普天之下有几人能做到‘舍生取义’四个字?”
“我能!”
“我这辈子已经值了!制墨,我制成了大明第一墨师,第一墨商。”
“当官,我当成了严阁老手下第一狗爪子。”
“此番我东渡倭国为抗倭出力,若成了烈士。当得起大义二字。”
“我这一辈子有过钱,有过权,做过大恶,行过大义。”
“人生能活得如此精彩,快哉!快哉!”
林十三给罗龙文倒满了酒:“话说到此,应浮一大白!”
罗龙文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随后“咔嚓”将酒碗摔了个粉碎。
罗龙文扬天长笑,似乎在为他这五十年的精彩人生感到自豪。
林十三陪罗龙文喝多了,竟开启了荤玩笑:“嗝,我说恩公。你你把这些鸟啊、虫啊送给我照料。怎么不把你家里那十几房美貌小妾,二十几个妖艳外宅送给我一并照料?”
“可可见,咱俩的情分还是不够深啊。”
罗龙文笑骂道:“我把她们送给你,咱俩的情分是深了。她们估计也深了。等我回来还怎么用?”
“再说了,我敢把她们送给你,你敢收嘛?你家碧云不得把你剁了,送到司礼监当你舅舅的手下头号大宦?”
林十三笑道:“也是也是。我也就是过过嘴瘾。”
罗龙文握住了林十三的手:“十三。临行前我送你三句话。其一,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我以前跟你说过。”
“其二,朝堂之上哪座靠山都不靠不住,唯一靠得住的,只有你自己。”
“其三,千万不要在一座靠山上吊死,良禽择木而栖,要懂得随势而动,该改换门庭时就改换门庭。”
林十三听到这话心头一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罗龙文此去虽不至于必死,但也对林十三说出了三句心里话,句句都是金玉良言。
这三句话,让林十三一生受用。
罗龙文朝着林十三一拱手:“师父,山高水长,咱们有缘再见!别过!”
林十三颇为伤感的拱手还礼:“定能再见。我在京城静待恩公归来。好走!”
罗龙文转身离去,一众差役将鸟笼、虫盆放满了一院子。
走出林家小院时,罗龙文望了望天,又哼起了《荆轲歌。
凄凉而悲壮的歌声直冲云霄。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罗龙文是个恶人,是个奸雄。但关键时刻,他又慷慨大义,无惧生死。
能够在史书中留名的人物皆如此,鲜有非黑即白者。
人本就是这世上最复杂的生灵。
好人会做坏事,坏人也会做好事。
不过罗龙文有句话说的很对——人生能活得如此精彩,快哉快哉!
翌日清晨,林十三骑着快马赶往罗府,为罗龙文送行。却被告知罗龙文半个时辰前已经启程。
林十三无奈,只得去了福寿街的新宅。
新宅前称得上是人山人海!太多旧相识、新朋友以及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给他送礼。
白鹿入城仪式上,林十三大出风头。朝野上下皆认定,林十三地位虽不高,未来却会成为嘉靖帝的新宠臣。
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
林十三不含糊。他让仆人春哥儿在门口挂了一条臭咸鱼。
这是“悬鱼太守”的典故,表明自己不会收任何人的礼。
林十三够聪明。出京办差时,他可以大收程仪,笑纳美女。那是在京外,天高皇帝远,无伤大雅。
可自己刚得势,就在天子脚下肆无忌惮的大收礼物,烧包张扬。那不成了狗肚里存不住二两油的轻浮之徒?
不过有个人的礼物,他是一定要收的。
裕王府年轻的庶务少监冯保进了林府。
冯保二十来岁,是裕王府中的第二号内宦。深得裕王和李妃信任。
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吕芳的干儿子。
这是吕芳的提前布局。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宦。
待裕王继位之时,就是冯保得势之日。到那时,吕芳不至于不得善终。
林十三将冯保迎进了客厅:“哎呀,原来是冯公公。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冯保笑道:“我也早想结交林传奉了。义父常在我们这些徒子徒孙面前夸你年轻有为,精明强干。”
冯保提及吕芳,是为了跟林十三拉近关系。
林十三别的不会,要说拉关系,嘿,那是行家里手。
林十三又开始了他的大无耻攀亲术:“哎呀!我舅舅是你师父。那咱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我今年二十一,不知你”
冯保道:“我蠢龄二十二。”
林十三拱手:“啊,大哥!”
冯保拱手还礼:“啊,贤弟!”
二人同时爆发出一阵爽朗大笑:“哈哈哈!”
林十三问:“大哥来小弟的陋室,不知有何贵干?”
冯保笑道:“裕王爷和李妃派我来给你赐礼。”
林十三目瞪口呆:“小弟何德何能,竟得裕王爷的赏赐?”
冯保意味深长的说:“普天下做儿子的,哪有不盼着父亲高高兴兴的呢?百姓家如此,帝王家亦如此。”
“你带回白鹿,让皇爷龙颜大悦。王爷碍于二龙不能相见的避讳,没能到安定门一睹白鹿仙容,着实遗憾。”
“不过王爷对你赞赏有加。说你是朱家的头一号忠臣。故派我前来赐下几样东西。”
林十三突然想到了昨夜罗龙文所说“要懂得随势而动,该改换门庭时就改换门庭”。
景王被贬南方,裕王是大明唯一的储君。
此时裕王虽被严党压着,没多少实权。但储君终归是未来天子。
既然舅舅可以提前把冯保派到裕王府押宝,我多拍拍裕王府的马屁又有何不可?
想到此,林十三一脸感激涕零的表情,更夸张的是,他竟流出了两行驴尿:“呜呜呜,嘤嘤嘤。”
冯保惊讶:“二弟你哭什么?”
林十三道:“呜呜呜,裕王爷待我一个卑贱的缇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鼻头一酸,实在止不住.”
冯保连忙给林十三递上一块手帕:“哎呀,二弟不必如此。你以后找机会多为裕王爷效力,也便对得起厚赏了。”
林十三的脑袋点得像磕头虫:“是是是。但凡裕王爷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结草衔环、肝脑涂地,发粪涂墙都没二话!”
冯保笑道:“不愧是忠义无双林传俸。有你这几句话,裕王爷、李妃都会感到欣慰。”
转头冯保朝外头的小宦喊道:“把王爷的那几样重赏拿上来!”
快新年了。祝读者朋友们新的一年心想事成。做官的个个升官;做生意的个个发财;打工的个个睡老板娘;结婚的个个喜添贵子;没结婚的个个夜夜当新郎;上学的个个逢考必过;上年纪的老朋友们老当益壮、老而弥坚;年轻的朋友们个个朝气蓬勃,少年得志。2025,大家都事事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