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孽镜台前,照我前世!
说是鬼卒子来带,实际上也不过是眨眨眼珠子的功夫,
森森幽幽之牢中的数百人,便都已出现在了阎罗殿之上。
人人心悸。
在这般大乱的衰颓时代,能混出头,混到可以行走大荒的,没几个敢说自己无有过罪孽。
修为越高者,往往手上的罪孽越重。
“嗯?”
瓷娃娃拧了拧眉头,凝视着堂上巍巍之影,传音道:
“道兄,前后仅仅一日的功夫,此阎君于阎罗天子殿的执掌程度,翻了近乎一番?”
周牧微微一愣,哪吒则继续道:
“其身上多出了一丝幽冥气息,是自内而外的,说明已然真正被阎罗天子殿承认一日的功夫,又如何可能?”
“除非.”
哪吒若有所思,看了眼周牧,继续传音:
“岁月发生了些许改变。”
周牧想到了自己传给柏矩的仙术通幽。
通幽,七十二仙术第一位,倒不是说为最强大的,难度却是最难的之一,诸仙诸神,也无多少学会者。
他朝着瓷娃娃微微颔首,后者了然,又有些担忧:
“虽是极小幅度的历史变更,但这恐怕是道兄你一力为之的吧?如此,因果承负也当全在道兄一人身上.可有感觉到沉重感?”
“这倒是没有。”周牧传音回答:“目前来说,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
瓷娃娃稍微放心了些许,但仍然传音叮嘱道:
“看来道兄天生魂灵强大,内景地广袤——但道兄还是要注意一二,更迭岁月历史的因果,往往都是大因果。”
“对于无上者、大神通者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道兄你尚且没有证道,一旦背负的因果太多,哪怕不被压杀,求道路上也会平白添出许多困阻。”
周牧默默颔首,将这一点记在心头。
此时,堂上。
巍巍之影似乎睁眼——他无眼,却给棠下众人一种极其可怖的压迫感,刑具微颤,阎罗天子殿中阴风狂作,
两侧金甲力士、大阴差屹立,府衙外数十万冤魂静静的站着,
而周牧清楚的注意到,今天比起昨天,那堂上巍巍之影的两侧,多出了两道身影,一者持链,一者持钩锁,颇似那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但明显不是。
而此两者的气机,也在金甲力士之上,恐怕为假仙】层面。
也是因为自己传了柏矩通幽的缘故吗?
“孽镜台,来。”
那堂上者如是道,堂下,众人之身前,虚空泛起大涟漪,有一方浩浩大石浮现,
石上则托承着一方大镜,镜生玄幽之色,其正向有三面,一面有金华,一面有幽色,另一面则看上去平平常常。
石台高约一丈,镜大十围,上横七字。
曰为‘孽镜台前无好人’。
人群一阵骚动哗然,仅仅是目视此镜,便生有心惊胆寒之意,仿若自己一切隐秘,都藏而不得!
堂上者冷冷开口:
“经此孽镜台,罪孽深重者,打入风雷大地狱,有罪孽者,受剥魂之苦楚,罪孽轻者,则罚三两生魂。”
“至于无罪孽者.”
他冷笑了一声,不言。
孽镜台前无好人。
神如此,仙亦然,更遑论寻常的人?
人群之中,一些人的脸色变的惨白,犯未犯过罪孽,自己清楚,
最关键的是,阴府的传说,到现在也有部分流传,在场数百人大多听说过阴府,听说过十八重地狱。
更知道,阴府判罪,是严而又严,便是白日宣淫都要入地狱的!
“镜,开。”孽镜台骤然发光,站在正前方,一个衣衫褴褛的小老头恰好被照见其中。
‘嗡隆隆!’
孽镜台轰鸣,左侧金光之镜上,映出其生前种种善行,
有曾经施舍病重的小娃,有仗剑斩掉数十半妖护持数百难民,也有其每日祷告天地,祷告仙神之景,这些,都算善。
阎君无眸,身旁拘魂使则宣读这一桩桩功德。
最显眼的一幕,是小老头年轻时,割下手臂上的肉,煮给垂危的老母亲吃的景象。
很多人向小老头投去敬仰,就连拘魂使的语气都平和了些许:
“曾,割肉喂母,大功德一桩。”
小老头嘘了口气。
第二刹,孽镜台右侧,那平平之镜亮起,照映出其过往生生世世,照见是否有宿世的罪孽未曾还清,又或是否有宿世的功德未被恩赐。
一幕幕一景景,皆如过眼云烟,或曾为农夫,或曾为耕地老牛,也曾做过王侯将相,更多的时候,是成了一株草木。
立在堂上巍巍之影旁,假仙层面的拘魂使高声喊读着其历来种种。
“当世功德,十七桩,大功德一桩;宿世未恩赐之功德,三百六十六桩,宿世未偿还之罪孽,一千七百六十六桩。”
“则。”手中捉持着大链的拘魂使声音骤然冷冽:“当世之罪孽”
孽镜台正中,那方幽幽之镜,此刻发光。
小老头种种当世所行之罪孽,映照无遗。
“曾,行虐杀之事。”画面中,显出小老头在年轻时候,虐杀一个平民、抢夺其食粮的景象,小老头脸色一白。
“曾,白日宣淫,二百七十七次。”镜中,再显中小老头少年时、青年时、壮年时,乃至于前不久时,曾和女子白日入榻之景。
数百人哗的一下盯向小老头,有人咽了口唾沫:“楚老前辈.倒是好雄姿。”
身为气境大练气士,在数百外来人中名声响亮的小老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惊惧间,老脸臊红。
“曾。”拘魂使继续宣读:“行偷窃之事,十七桩。”
“曾,贩卖同胞,九百八十四人,大罪孽。”
孽镜台上,映照出小老头曾经在养殖区和半妖势力合作,悄然捕捉人牲的场景。
数百人再度齐齐看向小老头,或鄙夷,或唾弃,或惶惶恐恐——大抵是有类似行为的。
当世之罪孽,照净。
阎罗天子殿陷入些微沉寂,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堂上的那尊阎君,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许久。
堂上巍巍之影,淡淡道:
“宿世之罪孽功德,暂不清算。”
“当世罪孽功德,彼此抵消,然,功不抵过,害人千数,有大孽。”
“依我阴律,斩三两生魂喂饲冤鬼,再历百年剥魂之刑,再于风雷大地狱历罚六万年,方可消罪孽。”小老头一屁股瘫软在了地上,旋而暴跳起身,如同疯了似的朝着外头冲去,
他是大练气士,接近真人层面,体内元气轰然爆发之下,速度突破了音障,掀起音爆!
可。
不管他怎么逃,怎么跑,却始终无法接近府衙大门一步,哪怕一步。
看上去很短的距离,他以超越声音的速度跑了数个呼吸,却依旧在原地。
“遵,阎君判令。”拘魂使森冷开口,手中锁链陡然伸长,刺破虚空,钩入小老头的肩膀,一拖一拉,拽至近前。
准确的说,是小老头的魂灵被拽至了近前,其躯体则无力的软塌在了地上。
“行刑。”拘魂使森森开口,手中现出阴刀,小刀一转,小老头的魂灵被生生切下了小半,丢出了府衙外!
府衙外的怨鬼,分而食之。
“下狱。”拘魂使再一抛,小老头哀嚎的残缺魂灵,就这么轻飘飘的荡去了未知处,可以看见有阴差持刀亦走去,
而那未知处中,便传来剥魂之声,传来小老头撕心裂肺的哀嚎。
堂下死寂,所有人听着哀嚎声,不言不语,战战兢兢。
许久。
“完了.”有人绝望呢喃。
而此时。
堂上巍巍之影虽无眼眸,但能感知到周牧之所在,
他脸上幽雾散了些许,显露出一双空荡荡的眼眶,静静望着周牧的方向,声音冷漠:
“汝有德行在身,按道理说,该赦你小罪,但汝冒犯吾师,吾便亦要违一违本来道理。”
“且上,孽镜台来!”堂上人暴呵,阎罗天子殿轰然做响动,数百人仓惶,齐齐看向那位神通广大的周老先生!
“罪孽.”周老先生却是笑了笑,毫不避讳什么,迈着轻飘飘的步子,径直走到了那方孽镜台前。
老人打量着三面幽镜,淡淡开口:
“孽镜台可照前世今生,可观往来罪孽与功德,吾倒是好奇,能否照出我之往来?”
他姿态很平和,让许多人不解,人群或瑟瑟发抖、或前顾后忧,或惶恐或哭泣,又都在看着那位神通广大老人的下场。
是否会和那位楚老前辈一样?
这般一位临了孽镜台还云淡风轻者,又会曾行过多少龌龊事?
骆霜雨抿了抿嘴,手掌在剑柄上摩挲,却又颓然。
她不觉得自己能闯出这传说中的阎罗天子殿。
“孽镜台。”
堂上人冷冷道:
“便是神圣在前,遭此一照,都可见其中功德罪孽,又何况汝?”
说着,他自令筒中捉出一令,轻飘飘一掷。
令落于地上,滚动了两三下。
“孽镜台,开。”
下一刹。
‘嗡隆隆!’
孽镜台第二次嗡鸣,三镜齐齐开,左边金光流转之镜,照在了周牧的身上!
金镜,照人当世之功德。
周牧感觉到一道柔柔光照在身上,体内此时,三百六十四枚虚幻洞天,连同那一枚真实洞天,同时嗡动,
于体内连绵成一位道人模样!
元始阴阳经,自然催生。
元始阴阳经】,修的是阴阳,修的也是元始。
元始者,万物之开辟,万灵之源头,万事之起始,为诸果之因,为因果之至尊。
孽镜台照见当世之功德,或者说整个孽镜台,本就是一个因果宝物。
周牧若不愿,孽镜台,照不见自己——他念头一动,并未散去自然运转的元始阴阳经,遮住了自身因果。
他可不想自己这辈子的过往被人当作戏剧来看,哪怕是善行。
拘魂使抬起眼眸,准备宣读。
镜中,则浮现万千景象,可却都模糊不清。
“嗯?”拘魂使蹙眉,将此事复述,阎君却不为所动,冷笑道:“照不出功德,那便算无有功德。”
“那便,观其往世!”
‘嗡隆隆!’
孽镜台右边的平平之镜亮起,周牧感觉到有比方才更加强烈的光华遍彻自己的身躯!
“我的.往世吗?”
他沉吟,还是选择停止了元始阴阳经。
‘嗡!’
镜中,却只是依次浮现出四幅景象。
“仅四次宿世轮回?”拘魂使诧异。
第一幅,是在一座璀璨大世,无修行,无法力,无千奇百妙,也没有妖鬼,城市中高楼座座,地上跑的不是马车,是一辆辆钢铁造物。
“竟真能照出来?”周牧失神,旋而转动元始阴阳经——前世他是有记忆的,不用看。
而且
在上辈子那种物欲横流的时代,以阴律来看,自己怕是罪孽深重哟!
怕不是上辈子上个网都能触犯不知多少阴律了!
孽镜台中才清晰的景象,骤然又变的模糊,而紧接着,第二幅景象浮现,周牧的又一前世,被映照而出。
这一次,他彻底止去了元始阴阳经,没有任何阻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镜中,一个个军卒,一个个百姓浮现而出,而后是一方帝辇,是九天玄女在侧,是应龙于头顶咆哮,是周牧之宿世端坐在帝辇上!
瓷娃娃瞪大了眼睛。
“那是.人王?”有人呆呆开口发问。
孽镜台剧烈震动,其中有两军冲杀之景,一方为大蛮,骑着黑白食铁兽,一方为周牧之宿世,驾着帝辇,冲杀在前,万军在后!
而景象快速变换,是宿世之周牧播百谷草木,制衣冠,建舟车,做音律之景,
再然后,则是一副山河巍巍,万世太平,天下之民匍匐。
画面到此为止,彻底定格。
孽镜台劈裂一道纹路,府邸之外,天雷滚滚。
雷声荡向了整个天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