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人是不是犯了事?!”
“这还用说嘛,你没看到他手上戴着的东西嘛,铁定是犯事了啊!”
“瞧这小伙子长得多好,看着也不像坏人啊,真是可惜了...”
姜糖提着个铝制保温桶急匆匆地朝医院走,刚到大门口就见围着许多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小声议论着。
她好奇地抬头望去,在看清前面的情况时,手猛地一抖,提着的保温桶朝地上滑落。
下了一早上的小雨地面有些湿软,保温桶砸到地上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也就没引起人的注意。
姜糖心慌地怔了怔,也顾不得去捡保温桶,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就要朝人群里挤去。
但刚刚迈开步子,右胳膊突然一紧被人给拉住了,不等她回头耳边就回荡起一道熟悉焦灼还夹着喘气声的嗓音,“不要暴露自己,否则就没人帮他伸冤了...”
“怎么回事?”姜糖扭头看向满头大汗的沈正,但下一瞬她又赶紧扭头看向人群处,这会儿宋辞被两个警员押着已经快走到大门口了,他双手被明晃晃的手拷拷着。
这情形,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不过即使他脸色仍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底的红血色也清晰可见,被两个神色肃杀穿着蓝色制服的人押着,手上还戴着手拷,但从他脸上倒也没有看出一丝惊恐。
但他眼底却是泛着浓浓的担忧,视线暗搓搓地四下打量,像是在寻找谁。
大门口围观的人群自动分散到两边,宋辞这才看到站在路边那棵泡桐树下满脸惊慌焦灼的小女人。
隔着重重雨幕,两个人的视线堪堪对视上,姜糖下意识就要冲过去,却见宋辞微微摇了下头,干裂起皮的嘴角扬起,投给她一个浅浅的笑容。
意在告诉她...不要过来!
姜糖的脚步顿在原地,恰好沈正匆匆走过来挡在了她的前面,他看了眼宋辞,而宋辞也在打量他。
两个男人的视线交汇,深深地凝视着彼此...虽然昨天晚上沈正也来医院了,但他在病房外面,所以他和宋辞也没见面,但宋辞已经猜到了,这人就是姜糖口中提过的沈正。
是为了他的事情四处奔波的沈正!
虽然他看起来并不高大魁梧,还失去了重要的右胳膊,但他眉眼间透着一股坚毅正直,是个能信赖的人。
似有若无间,宋辞朝沈正点了下头,像是在拜托他保护好姜糖。
他原以为自己能护姜糖周全的,可是五分钟前那个警员局局长刘攀带人冲到病房里二话不说就让人把他拷起来,在那一瞬间他才深刻意识到,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住,哪里还有能力保护姜糖啊。
昨天夜里谢江和黄秘书找他,从他们口中,他才后知道刘一疤的死和他没有关系,但不等他暗自欢喜,谢江就隐晦地表明他们的来意,想让他改口供,把罪责全部推开死人刘一疤身上,把马健择出来,他当然不会同意了。
他知道自己的不识相肯定会得罪这两个人,更得罪了他们背后的那个吕县长,也猜测到了后果,但他坚信法律会还给他一个公道,凭那马健有再强大的背景也不能颠倒黑白...
但他终究是太过天真了!
那两个警员也在跟着宋辞的视线四下里打量,显然是在找姜糖,所以宋辞的视线不敢过多停留在姜糖脸上。
沈正到底是上战场的,有较强的洞察力,觉察到那两个警员肯定是在找姜糖,赶紧把她拉到了一边。
很快,宋辞便被两个警员押到了警车上,等车子启动,姜糖才转过脸但只能透过后挡风玻璃看到宋辞挺直的背脊...
等警车消失不见,姜糖才看向沈正,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问:“沈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宋辞明明都洗清嫌疑了怎么又被抓走了?!”
沈正警觉地瞅了眼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走。”
姜糖望了眼警车消失的方向,咬着嘴角跟着沈正走了。
“...我见他们把红兴给抓起来带走了,猜测到情况不妙,借了王警员的自行车匆匆赶到医院来,没想到这两个轮终究跑不过四个轮的,好在你没被抓走。”
虽然沈正也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证据确凿之下警员局局长刘攀还能推翻之前的调查,但他从刘攀的言语中敏锐地洞察到了风向不对,悄悄地向王警员借了自行车拼命地朝医院赶。
原本他是想让通知宋辞和姜糖一声,让他们赶紧躲起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好在姜糖并没有在病房里,否则的话真就给一锅端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中很是肯定,只有姜糖在才能帮宋辞洗清冤屈。
姜糖听完沈正的话,怒极反笑,但这笑却是不达眼底的,“这种毫无证据的谎话,竟然还有人相信?!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唉,肯定是吕民在背后捣鬼,”说着,沈正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问:“洪处长和你哥他们要来医院看你们,怎么没见到他们几个。”
姜糖本就绷紧的神经一颤,顿感不妙,“我到对面的饭馆拿鸡汤去了,出来前并没有看到他们...刚刚被带走的也没他们啊...”
这马老太诬陷她用特殊手段贿赂孙红兴、洪少安,那个刘攀肯定也是要把她洪处长都抓走的,没想到她躲过了一劫。
但是不知道洪处长有没有这么幸运?!
退一步来说,就算洪处长被抓走了,那她二哥和许科长他们可是无辜的啊!
越往深里想,姜糖的脑子越乱,这心里的愤怒也就浓烈。
好在这个时候没有监控,而且刘攀这些人也没见过她,再加上宋辞咬紧牙关都不说出她去了哪里,所以才没有把她抓走。
“你先去那边躲起来,我在这里等他们。”沈正这才留意到地上的保温桶,捡起来递给姜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胡同。
姜糖点了点头便离开。
但无论是姜糖还是沈正心里笃定,洪少安和姜明强怕是不会来了,多半也被抓走了。
从城南派出所到医院开车最慢二十分钟都能到了,但这都过去四十分钟了,他们都没出现,怕是凶多吉少。
果然,沈正在医院门口等了约有半个小时都没等到人影,他也没继续等下去,直奔胡同那里去找姜糖。
他们在白水县举目无亲,而且姜糖还是“通缉犯”,根本不能住招待所,和沈正在一起,姜糖也不能躲到空间里去,沈正在周围逛了一圈,看到医院后面有个公园,便让姜糖先去那里躲一躲,今天虽然下雨但是周日,公园里人挺多的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况且也没人会猜到姜糖会躲到公园里去。
“小姜,你自己小心机灵一点,见机行事。”把姜糖送到公园门口,沈正有些担忧地望着她,“我现在返回城南派出所,看能不能找王警员了解下情况,我会在十一点前赶过来。”
“好。”姜糖点头,“沈大哥,谢谢你,你自己也要小心点。”
姜糖看着沈正满心的感激和愧疚,他的衣服都湿透了,肯定不只是被雨水淋湿的,有一大部分是被汗水打湿的。
虽然他能骑自行车,但他只有一只胳膊,当时情况危机他肯定是拼了命往医院赶的。
沈正点了点头,看了姜糖一眼,叹了口气便骑着自行车着急忙慌地返回城南派出所了。
这会儿起风了,细密的雨丝裹着风吹来,打在脸上有些许的凉。
姜糖抬手抹了把被糊住视线的雨水,冰凉的手紧紧攥在一起,视线虚虚浮浮地望着某一个点,内心滋生出前所未有的沮丧...
刚刚穿到这个年代面对女主这般糟糕透顶的身份时,好也沮丧过,可和此时比起来,那点沮丧根本微不足道。
如今她不仅仅沮丧,甚至还有无可奈何的绝望...
但她不能沮丧,更不能绝望,否则的话就没人能救宋辞了!
...
是夜,零星细雨转成了瓢泼大雨。
一辆面包车艰难地行驶在乡下泥泞不堪的土路上。
坐在驾驶室开车的不是别人,而是姜糖。
沈正坐在副驾驶室,王警员坐在沈正身后的座位上,他们俩皆是满脸惊慌担忧地看着姜糖。
即使这一路她的车技还算平稳,但这会儿雨越下越大,村里的路越发难走,四周还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道路两边不是土沟就是挖出来的河,很是危险。
汪汪~
快到大营村村口时,在泥泞中打滑的轮胎发出刺耳的声响,惊动了村里的狗。
“前面大概一里路就到了,我们还是走过去吧。”王警员摇下车窗,把头伸向外面借着车灯的光芒,仔细看了看才看清前方的路,“车要是开到村里去肯定要惊动人的,虽说马家不在大营村,但马家庄和大营村同一个大队,也离得不太远,人多眼杂万一有人传到马家人耳朵里,到时候事办不成咱们几个也得被抓进去。”
姜糖扭头看了眼神情有些惊慌的王警员,“好。”
即使王警员不这样说,听到狗叫声,姜糖也警觉起来准备把车停在路边步行到村里去。
等车子驶离那段泥坑路,姜糖把车停在路边,再次扭头看向王警员,“王大哥,等下你给我们指了门后就不要进去了,我和沈大哥一起进去就行。”
有吕民在背后保护马家,孙所长和洪处长被诋毁名声后都被抓到县警员局去审查去了,她二哥和许科长他们也被抓走了,给按了个寻滋闹事的名头,如今别说其他人了,就是城南派出所那几个想替孙所长打抱不平的警员都不敢说一句公道话了。
好在王警员是孙所长一手带出来的徒弟,而且他也有一颗正直之心,这才冒险帮她的。
早上马老太那出恶人先告状的戏码给了她莫大的启发和灵感,她也想东施效颦,等成功游说了被马健欺负得最惨的那个小姑娘后,她要带着她到省委大院去演一出好戏。
沈正也附和,“对,小王你不要进去了,等下回车里等我们就行了。”
“...我还是进去吧,”王警员拧眉想了想,做出了艰难但丝毫不后悔的决定,“王笑笑他们一家人都认识我,倘若我不进去,他们更不会答应你们的。”
“王大哥,谢谢你!”见王警员这般说,姜糖也没拒绝。
她和沈正无官无职,而她现在还是被“通缉”的嫌疑人,估计王家人根本不会相信她和沈正有能力搬到马家这座大山。
其实,她自己也没有成功的把握,不过就是死马当活马来医罢了。
当然,如果去省里不行,她也绝不会放弃,到时候会去京城。
吕民在白水县可以只手遮天,在省城在京城难道还可以吗?!
她就信了,泱泱华国竟然没地方说理了!
今晚的雨可真大啊,雨珠子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落下,砸在脸上有点动。
像是要被这人世间的赃物给彻底洗刷干净似的。
姜糖推开车门下车,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撑开雨伞,而是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豆大的雨珠子砸在脸上,闷痛中带来冰凉。
她咬咬牙,撑开雨伞率先踩着泥巴路朝村里走去。
这脚上没有穿胶鞋,穿的还是帆布鞋,泥水很快灌进鞋里,脚冰凉一片,而且土路被大雨冲刷过后都成了稀泥,一脚踩下去黄泥沾满了鞋底子。
路很是难走,但姜糖还是不畏艰险,挺直了背脊朝前面走。
落在她身后打着手电筒的沈正看着她好挺直的背脊,嘴角似有意若无意地扬起,勾着抹欣赏的笑,也加快了脚步。
三个人冒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的终于走到村子里去了。
这会儿九点多了,大雨天这个点很多人家都歇息了,但村口还是有户人家亮着灯。
还是电灯,在这黑夜中那点光显得格外的亮。
“她家就在村口,在亮灯的那户人家前面...”
王警员的话还没说完,那户亮灯的人家的院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瘦高的女孩焦灼地冲进雨幕里。
她太过惊慌着急了,脚上没有穿鞋,刚跑出大门口脚下打滑,一下子就摔倒在了泥水里。
小女孩顾得身上的疼,匆匆爬起来就朝前面跑,中间又摔了一脚她再爬起来,这次脚好像被扭伤了,她就用手撑在泥水里快速爬向前面的邻居家。
“大娘,大爷,”小女孩趴在门口用力地拍打着邻居家的大门,哽咽的嗓音里流露出让人心惊的恐慌,“开门,你们快救救我娘...”
“是小静吗?”原本漆黑的院中亮起了灯,堂屋的门还没打开就听到一道关切的声音。
“大娘,是我...你快救救我娘...我娘流了好多血...”
姜糖、沈正和王警员已经走到那女孩家大门口了,想也不想地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朝院子里跑去。
他们仨才跑进堂屋里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儿,见东里间亮着灯,他们也没多想便冲了进去。
床上躺着一个脸色煞白还透着青灰色的女人,她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了,穿着的黑色裤子还有身下的床单都被血给浸湿了。
姜糖虽然不是医生,但她上一世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就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如果不是外伤所制的话女人出现的这样的情况怕是血崩了。
“王大哥,别愣着了,赶紧把她抱到车上,我们送她去医院。”
“好嘞!”
这个时候,哪里还顾什么男女有别啊,王警员慌里慌张抱起女人,姜糖也上前帮忙拿起被子盖到女人身上,王警员抱着她就匆匆往外面走。
“小静,你娘好端端的怎么流血了呢?”
“我也不知道...”
这会儿,杨静和王母急忙忙地走进来,两个人都没有打伞,衣服头发都被打湿了,杨静从头到脚还满是泥巴。
两波人在院中打了照面,王母抹了把眼睛上的雨水,看清了抱着寡妇蒋桂花的人竟然是王警员,吓得一愣,“哎哟...这不是王警员吗?!”
“警员叔叔,”杨静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泥水里,“求你,救救我娘。”
“快起来,赶紧跟我走。”王警员说了句,绕开杨静就朝大门口跑。
当下,杨静、王母还有匆匆赶过来的王父和王笑笑怔愣着什么话都没说,站在暴雨里望着王警员抱着蒋桂花离开,姜糖正给他们撑着雨伞,沈正落在后面,他停下来看了眼怔愣的几个人。
“我们的车停在村口,你们赶紧把门锁了跟着一起去医院。”说着,沈正看向了王母,“嫂子,孩子肯定受到了惊吓,你陪着她一起去吧。”
刚刚王警员说了,王笑笑家就在这小女孩子家前面,显然这对夫妻还有那个瘦得只余皮包骨头的姑娘肯定是王家一家三口。
这小姑娘多半就是被马健欺负玩弄的王笑笑了。
据王警员说,王笑笑当初被马健在街上拐走后强行和她发生关系,事后马健欺骗王笑笑说会娶她,她想着既然都失身了就跟着马健吧,可是后面她又流产两次,最后一次大出血情况危险只能摘除了子宫,这马健哪里肯娶她啊,她只好去派出所状告马健。
后面吕民插手,王家便撤案了,这事不了了之。
“好嘞好嘞!”王母点头,“笑笑,你回家去,把大门堂屋门都关死了,我和你爸陪小静去医院。”
“娘,我一个人在家害怕,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王母叹了口气,“好吧。”
而前面漆黑的雨幕里,奄奄一息的蒋桂花攒着最后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睛,借着手电筒的光,她看到抱着自己的年轻男人穿着身蓝色制服,全无生气的眼睛闪了闪,流出一滴冰凉的眼泪。
她挣扎着,最后总算是张开了青灰色的嘴唇,虚弱地说:“警员同志...我要是死了...你要替我...向马富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