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波将红柳的灵堂设在了自己家中,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人来吊唁,但是该有的一切都不会少。
跪在牌位前一点一点烧着黄纸,看着牌位后的棺椁略微有些失神,红柳,你可一定要记着我,若有来世,就来姻缘树下找我,我就在那里,不躲不逃等着你。
“呦呵,几天没见,我大舅子的府上怎么都变了颜色?”
夜渡羡从门外进来,四处打量着院内挂满的白绸。
常波收回神思,低着头专心看着火盆,没有理会夜渡羡的话语。
夜渡羡依旧一身大红花袍,衣领处有些松散,一看就是从那个青楼的穿上爬起来的,站在灵堂前定晴看了看,而后敛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常波,低唇一笑,“一个妓子也值得你如此挂念?”
手里的黄纸被手指捏的皱起来,“妓子,妓子,妓子又如何?”
“生气了?”看着地上男人周身散发着的凶气,不由得笑了声,而后压低了声音道:
“所谓妓子,就是应该卑贱的活在脚底,安安静静的死去……”
活在脚底?安安静静的死去?不,不是,红柳不是,红柳应该活在他的家里,应该和他共同老去,所谓的卑贱不过是这些权贵用来彰显身份的借口。
常波猛的起身,两只手死死抓住夜渡羡松散的衣领,狠狠质问道:
“为什么要这样侮辱她?她都已经这样为什么还要用卑贱这样恶心的字眼去侮辱她?”
“侮辱……呵,呵呵。”夜渡羡毫不在意的笑出了声,“你好像搞错了什么,身为娼妓,已入娼籍,卑贱这样的字眼的确也不能用来描述她,应该用污泥,还是……”
看着那双略微有些发红的双眼,夜渡羡微微侧在他耳边,缓缓开口,“肮脏。”
常波抬手就是一拳,朝着夜渡羡的脸上砸去,“我杀了你。”
夜渡羡微笑着用手将那拳的力道化解,“若是当初你说的儿时那个心仪的姑娘是个妓子,我一定会直接烧了那青楼,怎么你还想着娶个妓子进门?常家百年声誉不要了吗?”
“管你什么事?少特拿这种教训的口气跟我说话,老子喜欢什么人关你屁事?说什么卑贱肮脏,还不都是你们这种自以为不可一世的家伙来衬显自己尊贵的借口,真恶心你们这种虚伪到极致的人。”
夜渡羡嘴角笑意不变,“我是你姐夫,是你的长辈,当然有资格这么跟你说话。”
这张脸可真是欠揍,常波握紧了在夜渡羡手中的拳头,“我姐都死了那么多年,你算哪门子的长辈?”
“别忘了,你也是皇亲国戚,也是你刚刚最恶心的那种人。”
那泛着笑意的眸子,看着就欠揍,真想撕碎这张让人一看就觉得想吐的面具,不知道他脸上出现其他表情会是怎样的精彩。
“我告诉你啊,当初我想娶她,现在我还是要娶她,不光如此,知道她是妓子,是娼籍之后,我就发誓这辈子就娶她一个,就她一位妾,死了也是我的人,看到灵位上的字了吗?隔得太远你看不清吧?”
看着夜渡羡一点一点暗沉下的笑意,不由得说的大声了些,“我念给你听啊,那可是我亲手刻上去的。”
在那张渐渐崩裂的面具前,一字一句道出这六字。
“一生所妻,红,柳。”
夜渡羡一拳打在常波胸口,用了十足十的力,面前那人直接被打的飞到了地上。
“有街霸不做,流氓不当,你在这玩儿痴情?”
夜渡羡面无表情的便那人倒地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过去。
“这么多年都白活了?找个干干净净的大家闺秀不好吗?非特么要娶个婊子,是不是该教教你贵贱二字?”
常波捂着肚子将嘴里的满出的血一口吐出,抬头挑衅的看着夜渡羡。
“既然妓子这么卑贱,那么身为尊贵贤王的你,天天与她们厮混在青楼的你,又是抱着怎样恶心的心情度过的?”
女子不轻不缓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夜渡羡的脚停在了常波三步处。
苏清是缓缓从四处飘起的白绫中走进院内,淡然的目光盯着那与这装饰格格不入的红衣身影。
“呵,你们处处维护一个死人到底在期盼着什么?她活的过来吗?”
不屑的声音从那人的背影传出,这样的感觉让苏清是觉得太陌生了,若不是之前知晓夜渡羡是个什么样的浪荡姿态,她会以为眼前这家伙也只不过是个看不起卑贱之人的纨绔贵族。
“活着,红柳活着。”
院内响起一道坚定的声音,常波的眼神看到苏清是身后一脸怒气的碧荷,“红柳还活着,红柳活在我心里,同样也活在常波心里,活在小姐心里,只要我们还记着她的好,她就永远不会消失,同样,就算你是王爷,也不准你随意出口诋辱。”
这个浪荡子,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这些个皇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天天在青楼那种地方出入还说着这么冠冕堂皇侮辱人的话,不怕红柳报复你吗?老娘要是她天天晚上去你梦里吓唬你。
心中,常波下意识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摸到了平安符,而后缓缓闭上了眼,是的,她在心里。
“我不想死,我不要,我的渡羡才十五岁啊……”女人挣扎的面孔出现在脑海中。
“母妃,不要,你们放开我母妃。”少年被一群禁军挡在一边,狼狈不堪的身影已全无昔日的威风,伸手向殿中的女人抓去。
手,直直伸向女人却只能停留在半空中,无法触碰,这群人不会让他抓住,连女人的衣角都无法扯过来,那太监手中的白绫将女人的呼吸一点一点剥夺,而后眼睁睁看着女人就如此倒在地上,他什么都做不了,无法反抗,无法救她……
“咳……”夜渡羡一手捂住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用手指轻轻将自己唇边的血迹擦掉,那抹殷红在唇上显的整个人都分外妖娆。
“呵呵,呵,无知……”夜渡羡捂着心口与苏清是擦肩而过。
“小姐他是不是吃药吃多了?怎么今天这么怪?”红柳看着夜渡羡踉踉跄跄的背影嘟哝道。
苏清是若有所思,呆呆看着眼前的棺椁,夜渡羡是那种看不起妓女的人吗?
“喂,你姐夫今天怎么了?”冲着地上缓缓起身的常波问道。
“谁知道他抽哪门子疯,老子下次遇到非要揍死他。”
苏清是沉下了眼眸,夜渡羡……
夜荒芜寂静,车队在一侧小溪边停下,忽的前方一下子冒出许多火把,接连不断地马蹄声破空而出,身穿黑色铠甲的士兵个个看起来都面目狰狞。
一把长刀在黑夜中溅起第一滴鲜血,随即是周围人群喊叫的声音。
“救命啊,杀人了……”
嘹杂的声音此起彼伏回荡在山涧,并没有让那些狰狞的士兵停下手中的杀戮。
忽的出现一把细长的剑,冲着她的脖子削来,不由得尖叫着搂紧了怀中才到她腰部的女儿,剑还未曾碰到她的发丝,胳膊就被一道强劲的力量扯到了一边,男人拿着利剑挡在她身前,而后将剑没入对方的腹中,那人便从马上直直摔下。
“苏锦城,你想死吗?”
男人拿着手中染血的剑,冲着一侧马上的英俊男人吼道。
“太师这话威胁的可不是我,还是勿要多做反抗,乖乖交出她,谁都能活。”
“她死等同我亡。”男人满眼戾气的盯着马上的人,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
躲在男人身后的女人颤了颤身子,还是逃不掉吗?难道这便是她的命么……看着身前男人的背影,目光柔和下来,不由得用手拭去了眼角的泪。
低头对着怀里的女孩儿讲:“以后要乖乖听爹的话,知道吗?”
“那娘呢?”
女孩儿抬起头,认真的问道,脸上因为刚刚的惊吓具是泪痕,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娘要跟这位叔叔去一个地方。”
女人用袖子慢慢将女孩儿脸上的泪痕擦掉。
“不回来了吗?”
略有些不愿意的意味,让女人不由得内心一软,而后朝女孩儿温柔一笑。
“不回来了,那里的风景很美。”
女人在女孩儿的泪水中松开了一直搂着她的双手。
就要迈出那一步时,男人将她按在了身后。
“苏锦城,你以为我们死了一切就结束了吗?你心心所护的柳灵儿就能活下来?那群人就没有杀她的理由了吗?”
苏锦城对话里的挑拨不以为意,淡然道:“说实话,你妻子的生死我的确没有太大兴趣,但是柳灵儿必须活下去,那群人要是敢动她,我就一定让他们去给你陪葬。”
“你怎么还是像从前那般天真,你根本无法撼动他们,我们死了以后,事情绝对不会成为你想的那样,到时候我张家满门归西,而你苏锦城绝对会落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苏锦城眸色发寒,冷冰冰的与马下那人四目相对,而后缓缓举起手,缓缓启唇道,“那可说不准。”
当手落下时,满天剑芒的寒光倒映在女人的眼中……
“你这小丫头好生招人烦,我好心救你一命,怎的你还天天逼我让我娶你?只听过男人缠着姑娘的,你怎的如此背道而驰。”
“小丫头,给你一次当张夫人的机会你要不要试试?”
“你胆子挺大啊,我只不过是好心扶了那女人一把,你差点给人毁了整张脸,要不是看在你小的份儿上,今日相就教教你什么是妻子该干的事。”
“起那么早干嘛?”
“再疼也给老子忍着,等生下孩子以后,别说你去打那个世家小姐,打了公主也给你惯着。”
“喂喂喂,都说女儿是父亲上一世的情人,你可千万不要耍你的小性子了,要是不小心伤了我女儿,你就给我生一个戏班子出来。”
“不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纵然以后再不见我,……就算我们一家三口无法重聚,这次你可一定不准再不听我的话了,我张维之这一生从未求过什么,如今只求,吾妻平安一世,拿吾最珍惜的去换,吾亦甘之如饴。”
男人的脸在怀里变得慢慢模糊起来,四周都是无边的黑暗,无穷尽的黑暗让她不敢去直视前方。
不要,维之,张维之,我不要一个人孤单的活下去,我不要。
睁开眼,入目之处皆是一片熟悉的景色,原来是梦啊,可是,我真的很想你啊,陆虞闭上眼,手紧紧抓着自己胸口处,眼角缓缓淌下一滴泪。
从屏风处踏步进来的夜修杰刚好看到这一幕,女人孱弱的躺在躺椅上,泪痕还挂在眼角,不由得皱着眉转身出了屋子。
芝兰进院子的时候刚好看到夜修杰一脸不悦的出来,想必又是与娘娘起了争执。
“殿下,等等。”
夜修杰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一侧的芝兰。
芝兰端着乘腰带的盘子,微微福神向夜修杰行了个礼。
“看殿下的腰带似乎有些不搭配,不去先系上芝兰这条吧。”
夜修杰低头看了一眼盘子中的那条腰带,不太复杂的款式,淡蓝色的腰带上修着月白色的花,虽不繁华,却甚是有灵气,看起来甚是淡雅。
跟腰上这条比起来,真是好看许多。
而后直接将腰上那条解了下来,拿起盘子里那条系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却让芝兰脸上一红,殿下这性子还是没变,虽说这冠月台不常来人,但是这样当众换腰带还是有些不雅。
“你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啊,这绣娘也算是别出心裁。”
面对夜修杰的赞赏芝兰低头小声道:“才不是什么绣娘,这是娘娘亲手绣的,绣了好几日呢。”
摸在腰带上的手一僵,而后脸上表情变得冷漠起来,“谁需要她假好心?”
夜修杰话一说完,手就开始往身后摸索着解下身上这条腰带。
芝兰忙拿起盘子里那条换下来的腰带狠狠将它甩到墙上。
“你……”夜修杰指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芝兰倒是不怕他,娘娘这番心意绝不能白白浪费。
“殿下,宫里所有人都可以误会娘娘,您怎么信那些谣言呢?”
夜修杰被月妃收养不久后,宫里突然间就开始传月妃与孝德皇妃的死有莫大关联,传的是一板一眼的,说害死孝德皇妃的人,目的就是收养八皇子,那时夜修杰年龄尚小,突然觉得那时的温柔一丝也没有了,天天指着陆虞喊杀人凶手,即便如此月妃娘娘也从未亏待过他,那次不是先哄着他睡。
夜修杰挑眉问道,“你一个奴婢也想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