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尘并不像薛来那样，把厌恶表现在脸上。
他顶着一张春风和煦的面孔，很自然地和青年打招呼。
孙凌有些惊讶，问：“你们两个认识？”
季尘略一点头，“之前偶然见过几面。”
薛来也不想将他们二人的矛盾放到明面上，配合着点点头。
小重山秘境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迷宫，到处是高耸的古木和幽深的洞穴，穴中酣睡着与灵植伴生的妖兽。
外围灵植等级低，守护的妖兽等级也低。越往里走，灵植越珍稀，妖兽越危险。
如今小重山秘境已然破境为天级中等，按照经验推断，它最深处的灵植最高等级大概为天级上等，而盘旋在其周围守护的妖兽等级最低也是天级中等，相当于修士等级中的元婴中阶。
以往比赛还有胆大的外门弟子去密林最深碰碰运气，但这次，没有哪个弟子敢去找死，大多人都在秘境中围，尽可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后，互相争夺高阶灵植。
薛来和孙凌也是以稳妥为主，前三个时辰都在中外围徘徊搜寻，这周围妖兽的等级不是太高，无需季尘保护，他也就只像影子一般跟着他们二人。
但他们求稳，别人也是。
中外围稍微好些的灵植都被采光，只留下些凡级下等的低阶灵植，即使全部采来，一株也才计1分。
比赛是有时限的，这样不仅浪费时间不说，还可能跟其他人的差距越来越远。
这时就到了这场比赛的第二个回合：同门相争。
外门弟子要想获取高分并非只有一味采集这一个手段，也可以去抢夺其他人手中的高阶灵植，这种行为是被门派所允许的，修仙界向来是弱肉强食，只要你能抢到手，那就是你的。
比赛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时辰，薛来和孙凌已经遭到了不下十次的半路抢劫。
还好他们二人在外门弟子中修为算上等，这才护住了自己背篓中的灵植。
此刻，中围的灵植已然彻底被采集一空，薛来与孙凌对视一眼，决心往稍深处碰碰运气。比赛时间已然过半，相比于一直跟在身后只观察不出手的季尘，他们二人更像是共患难的伙伴。
孙凌比了个前进的手势，朝着深处走去，薛来和季尘紧随其后。
直到这时，季尘才稍稍被勾起了一点兴趣。
三人屏息凝神着往前走，不敢发出一点大的声响。
高阶的妖兽听力都极好，领地意识也异常强烈，哪怕是在自己巢穴的方圆十几公里外察觉异动，也会被瞬间触怒。
季尘低头看脚下潮湿的泥土，周围不见一个脚印，看来其他弟子，真的很惜命。
但成功的果实不会被懦弱者攫取，在他们犹豫着呆在舒适区，不敢冒险哪怕一分一毫，只敢从同门身上捞好处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因为哪怕是地级下等的灵植，所计的分也是凡级上等灵植的两倍之多。
三人来到一处约有十米高的一处洞口前，从叶隙中倾斜着打下的日光被隔绝在外，探不进哪怕1厘米，完全不符合物理光学，更加印证了里面住着一个多么危险的家伙。
而且还极度地厌光。
孙凌用口型对季尘说：你先在这等一会儿，我们去去就来，而后跟薛来一齐摸索着洞壁走进洞中。
季尘点点头，垂眼看着自己胸前的名字，心底无奈。
这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一个监视器，将他想进洞一探究竟的心思封的死死的。
因为在外门弟子生命安全出现高度红色预警前，内门弟子不被允许参与进他们的采集任务中，哪怕对方受了重伤也不行，这是规则。
这也是仙尊们所能想到的，在实力参差不齐的内门弟子参与下，最大程度保证比赛公平性的最好方法。
*
薛来最初收到要跟季尘组队的传信时，实在接受无能。
老实说，他真的不想与他同行。
他还记得在波莱湖与对方的初见。
少年先是疯狂的暴怒，要将他掐死，而后又装得温良正派，礼节周到地要求他将脑中的所谓“师姐”从回忆剔除，提醒他那全是一场臆想，一场幻梦。
而后他们不欢而散。
他深知，他们不是能合得来的人。他们之间存在一个根本的矛盾，是关于一个活生生的人存在与否的辩论，为了赢得这场辩论的胜利，他们可以举出任何细小的佐证，而任何一方的胜利，对另一方来说都将造成极大的伤害。
他深信自己没错，所以讨厌季尘，直觉告诉他，少年对他的厌恶，相比前者只多不少。
但他没办法因为内心的厌恶，放弃这场比赛。
因为他已经等待了太久，再加上如今也有了必须进入内门的原因，所以即使这次机会看起来地不利人不和，他也必须抓住。
薛来定下心神，小心地摸索着洞壁，往深处的黑暗走去，孙凌跟在他的身后。
潮湿寒凉的水汽拂过鼻腔，薛来皱了皱眉，听到了更深处细微的，水从高处石头上溅落的声音。
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和其他生长着灵植的洞穴不同，没有妖兽睡觉的打鼾声，没有咀嚼食物的声音，也没有沉重的呼吸，有的只是除了水流声外，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薛来沿着洞壁行走的脚步受到阻碍，他的前方岩石凸起巨大一块，因为洞内漆黑无法视物，他必须在睁眼瞎的情况下找到洞壁上的着力点，攀爬越过面前的岩石。
薛来转过头停下，在孙凌手心写了几个字，告诉她前面有块岩石，要攀过去，得到对方回应之后，他才这才小心地摸索岩石，脑中在最短的时间内绘制图像，找到着力点后，爬了上去。
因为深处潮湿的水汽，岩石格外湿滑，每个着力点的摩擦力都很小，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攀住，爬了快二十米后，他们二人皆有疲色。
又爬了几米，薛来这才触到了凹陷的洞壁，心内松了一口气，而后从岩石上跳了下去。
但他刚一跳，脚上便踩到一块绵软触感。
“嗡”的一声，脑中警铃大作，但下一秒，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侧边传来“啊！”
是人。
对方抽着气，小声咒骂：“哪个没长眼的东西，往人脚上踩。”
......对不住了。薛来心想，洞内太黑，我长着眼也看不到啊。
本来怕说话引起妖兽注意，但顾忌到后方孙凌还在岩石上攀着，他极为小声地弯腰对着前方人说道：“同门，还请往后退下，我后方还有个人要下来。”
对方身后也传来一道女声，小声问道：“世云师兄，你怎么不走啦？”
世云？薛来在脑中搜索一圈，找出一个人名，李世云，外门中修为排在前列的弟子，就是人品不太行。
听到那师妹的话，李世云轻声嗤笑，而后假装抱歉地对薛来道：“不太行啊，同门，我后面还有一个师妹呢。”
薛来的眼神登时冷了下去。
他知道这是对方不愿让步的意思，想想也是，这个洞穴内妖兽始终不见踪影，一直沿着洞壁走也不是办法，必须推一个人闹出些动静，对方自己不想上，正好他们送上门来，可以“用来开刀”。
他思考几秒后，又同对方交涉：“你们是要往回走吗？我们刚才从那边过来，什么都没有，不如我们一起再往前探探，采到灵植后平分。”
这次薛来的声音大了些，对方身后的少女也听到了，回应他：“什么往回走呀，我们是要往前走，这边也什么都没有。”
往前走？
难道说，这个洞穴，是两边开口？
既然前后都没有任何妖兽的动静，那这妖兽此刻，到底藏在哪里？
还未等他细想，身后孙凌果断地下了岩石，步入洞穴中央过道，响起细微入水声，这水正好没过她的腰腹。
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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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来心内一震，往右转头，怕她出了什么意外，但什么动静也没发生。
“这座洞穴南北畅通，中央是水，所以妖兽大概是水生，灵植也在水中”，孙凌小声说道：“要想拿到灵植，就必须入水。”
看孙凌下水没事，薛来身前两道身影齐齐入水，他们可不想让灵植先落入他人手中，白忙活一场。
薛来心内嘲讽一笑，谨慎地没有下去。
不仅如此，他还将离自己近些的孙凌拉过来，在她手心写道：你先上来。
孙凌在黑暗中点头，从水中重新踏上洞壁边沿干燥处，和薛来在一旁静静地听。
下水的另外两人起初很是谨慎，一点点地摸索，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耐心越来越少，动作变得越发急躁，水中不可预测的危险在时刻挑战人的神经，其实，他们也不敢下水太久。
“妈的！”
李世云暗骂一声，“这么黑漆漆一摸瞎的，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
他摸了摸身后背着的包袱，准备摸出火折子点亮找，但被那位师妹给拦住：“师兄，你忘了夏师兄说过，进来最好不要点火了吗？”
李世云眼睛在黑暗中滴溜溜转一圈，一把推开她：“那陈田洛师妹你告诉我，这么暗，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
被叫做陈田洛的少女身体抖了抖：“师兄，我们别找了，走吧，我感觉这里太危险了。”
正当他们争执之时，薛来开口打破了僵局。
“我来吧。”
他话音刚落，就将手中早就从背篓中拿出的绳子往远处一甩，那上面系挂着一只火折子，在绳子的粗结一端落到对面洞壁边沿时，薛来运转灵力点燃了它。
这一举动毫无疑问是危险的，是在洞中妖兽的雷区上作妖，但这只妖兽太过耐心谨慎，不想无功而返的话，只能冒险一搏。
整个黑暗的洞穴被这一只火折子点亮，四人皆恢复了视觉，忽然，水面开始剧烈的搅动，一声极为沉重响亮的低吼从水中传来，下一瞬，一条长达八米的鱼一跃而出，将那火折子吞入了肚中。
但只这一瞬，也够他们看清了。
身形稍侧扁，细长如梭，额前三对触须，尾鳍分叉，鳞片呈水红银白皆有，是盲鱼，而它的头顶长得，就是与它伴生的灵植，灵眼珠红。
这种妖兽眼睛退化，极度厌光，性情残暴，只要被打扰，与侵入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所有水生妖兽中，攻击力是最强的。曾经就有不少外门弟子外出采集水生灵植，死在盲鱼手上的记载。
从它触须的颜色来看，这只盲鱼，至少是地级中等，相当于修士金丹中期，他们四人无一人是金丹，最高不过筑基八层，面对如此强大的妖兽，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陈田洛最先开始尖叫，疯狂地往岸上游，一边游一边大喊：“夏师兄！夏师兄！救命！”
李世云虽然嫌丢人没喊，但他也紧随其后往岸上跑。
这个时候，谁不在岸上呆着，谁就是傻，水里是鱼的地盘，岸上，才是人的舒适区。
季尘虽然远在洞外，也听到了这几声喊叫，他垂着眼睛一亮，师出有名，踏入了黑暗的洞穴。
进去后，他却有些遗憾，这被数十个火折子点亮的洞穴深处，没有血，也没有人受重伤，所以他还是只能看，不能出手，更别提将那盲鱼头顶的灵植据为己有。
他百无聊赖地扫视着，看着刚点燃火折子的薛来和孙凌在不远处上蹿下跳，抽出剑和那龇牙咧嘴的盲鱼打斗，无趣到想要打哈欠。
他的眼神懒洋洋从打斗转到他们二人不远处瑟瑟发抖的陈田洛，以及旁边一边骂“脑子有泡”，一边往外跑的李世云，心内疑惑，他们这一组跟随的内门弟子呢？
但下一秒，他的眼神一滞，看到了对面洞口慢悠悠摇着扇走子进来的人影。
季尘略一挑眉，忽然嗤笑一声，眼神泛起阴冷，心内道，好巧哦，夏浮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