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步, 该玩儿了。
本朝明君政绩累积至此,已经到了十分清明的地步,皇室的用度被削到最少, 少到再减就全没皇室威严的地步, 皇宫之中很多的建筑都已经荒废,只保持着形式上的完整,没有塌房就算是好的了。
先帝一生只有后一人,妃六人,这妃六人还要分一个先后顺序, 旧人死了, 新人补入, 基本上维持的局面其实是妃四人,这四位妃子的位份都还很低,并没有什么皇贵妃贵妃之类的, 真正封妃的两个是生过了皇子, 皇子还活到五岁的, 其他的,都是低位份的美人。
在先帝去前, 这些低位份的美人就被放出了,若是不嫁人,皇室供她们一辈子吃斋念佛,若是嫁人, 皇室给她们出嫁妆。
原主的母亲也封了妃,却是追封, 不等他五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已经去世了,不是什么宫斗而去世的, 就是正常的病逝。
另一位皇子,勉强活到五岁,才过了生日没几天就因吹了一阵风病死了。
当时原主曾见过一次先帝,还记得先帝那时候的神色很不好看,估计那时候先帝就有觉悟了,自己的儿子该当昏君了,于是,五岁后该入学的时候,原主根本就没见过什么老师,大臣当老师,那是什么好事儿?让皇后随便教几个字就行了。
维持着这种不当文盲就可以的程度,原主的废柴可想而知,会骑马都是因为好玩儿。
没有人能够限制原主玩耍,他只要不暴虐,不弑杀,不欺凌,就可以随便玩儿了。
连皇后都不能限制他。
现在,连先帝都不能限制他了。
“我要出去骑马!我记得还有个园子。”
原随景坐在桌子上,奏折在他身边儿摇摇欲坠,他晃着腿说:“小四儿,你去安排,我们现在就去。”
“这——”
小四儿有点儿为难,皇帝的行程,如果只在皇宫之中就罢了,要往外面走,他就不知道该怎样安排了。
“还不快去!”
原随景提高声音,催促了一声。
“是是是。”
小四儿连声应着,飞快退出去安排。
皇室的各方面都在削减,一个皇宫,再有一个园子,就是皇室仅有的两个能够来往的地点了,那个园子比皇宫也没有很奢华,只是多了一个大点儿的场地,能够跑马玩耍。
一个时辰之后,皇帝的行程就被三位顾命大臣知道了,他们当然不能让皇帝孤零零地去,还派了侍卫跟随,另有几个随行的臣子,方便皇帝征询某些政务意见,哪怕是“没有意见”。
本来他们没当回事儿,只当这就是皇帝出去放松而已,本来原随景爱玩儿,他们都是知道的,可哪里想到,原随景这一去就没打算再回来,基本上就驻扎在了那里。
已经升级为太后的皇后在听到三位顾命大臣请见的时候,还有些莫名,后宫不能干政,这并不是写在什么法律上的条文,而是一种潜规则,先帝还在的时候,皇后有什么政、治诉求,还能通过先帝完成,现在,她相当于提前退休。
“三位顾命大臣前来,总是要见的。”
太后这样说着,换上了庄重的衣着,来到了屏风前。
三位大臣向太后行礼之后,便说到了皇帝不肯回来,同时不理政事的现状。
“——还望太后劝谏一二,不至延误政务。”
太后面色一紧:“已经延误政务了吗?”
比起没轻没重的小皇帝,她这个太后还是很明白政务的要紧的。
三位大臣,面面相觑,杜仁和忙宽慰道:“目前还不至于,只是长远来看,此事毕竟不妥,哪有政出于下的道理?”
交上去的奏折是什么样,拿回来就是什么样,翻都没翻开过,里面更是一个字都没有,再得知皇帝的态度竟然是拿奏折做扇子,废物利用,简直是要让他们吐血。
本朝的奏折已经精简到一定的程度,还是文章奏事,没什么图表,但奏事的内容都是确有其事,并没有其他的闲谈,连文章风雅都已经削减到一定程度,可谓是干货满满。
这样的奏折,竟然都不看,还要怎样?继续精简吗?
最要命的是,皇帝登基,他们就是希望皇帝亲政的,可皇帝目前没有任何的政、治诉求,一点儿想要做实事的样子都没有,就着实让人有些灰心了。
虽然没有改掉以前成形的政令,可自己没有一点儿主意的样子,实在不是明君之相啊!
失望是一点点累积的。
太后那边儿派来的是宫女,正在园子里蹴鞠的原随景从场上退下来,听了两句,就漫不经心地说:“母后着急什么,不是还有顾命大臣吗?他们管着就行了,我是当皇帝的,难道还要事必躬亲?难道还要我亲自种地才有粮食吃吗?有大臣就够了!”
宫女是跟在太后身边儿的,以前也曾耳濡目染,知道很多政事的那种,听到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免不了多说两句:“陛下如此说,奴婢实在不知如何应承才好,身为皇帝,总要做些皇帝该做的事情。”
这一句,已经算是很重了。
原随景的目光却还盯在场上,为一个球拍手叫好,笑着说:“朕不是正在做吗?以前我就想着在这样的大场子上玩球了,如今看来,果然很好!好,好啊!”
他高声呼喊,为那个球助威,见他如此,附和的太监也紧跟而上,竟是一时间有了人声鼎沸之感。
宫女看得无奈,不好多说,就这样跟太后复命了。
太后听到了,深深一叹:“先帝以前总不让我多管,我还当先帝是要自己教他,哪里想到… …”
先帝竟是还没来得及把孩子教好就去了,一想起来,无限伤感,人生在世,很难有那样一个可以谈心的夫君,如今想来,不免对皇帝也多出几分怨念,先帝一世英名,竟是要亏在儿子头上吗?
“不指望他多聪明,只要不坏事儿就好了。”
并不知道太后这样期望的原随景难得地从园子里出来去上朝了,朝上大臣各自欣喜,三个已经担当了重任的顾命大臣也没表现出什么不乐来,正当他们准备正经向皇帝奏事的时候,原随景抬手止了他们的作为。
“朕要南巡!”
一句话后,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了,原随景就站起身来,高高兴兴地宣布:“朕现在是皇帝了,要把以前不能玩儿,没办法玩儿的都玩儿一遍,首先,就要四处都走一走,亲自看看这片江山的样子!”
真是孩子话!
大臣们看着兴高采烈宣布此事,而不是与他们商量此事,等他们同意的皇帝,一个个心中都有着莫名的看法,这样的皇帝,能行吗?
皇帝出行是需要排场和威仪的,其劳民伤财之处,不问可知。
原随景做出宣布之后,不管大臣们同意不同意,自己先退朝了。
小四儿紧随其后,脸上的神色有些惴惴,大臣们的脸色可都不好看啊!
“陛下,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朕都是皇帝了,不行也行!他们不同意,咱们就偷偷走!他们同意,咱们就大张旗鼓地走,不都是走吗?”
万一皇帝走丢了,也是可以忍受的吧!
原随景一边说着,一边抱怨:“看他们那个样,我又没说要修建御道什么的,若是非要修个大运河,一通南北再去,他们恐怕都要哭死了。”
隋炀帝是怎么做的,征战,运河,两不误,他这里,不需要征战,也不需要运河,那么,单纯出游一圈儿,是不是也能毁掉一些人的希望,从而让他们明白一点,自己这个皇帝不是当明君的料,也不可能当一个安安分分只盖章的傀儡,那么,与其应付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层出不穷的幺蛾子,他们不如自己上了。
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才更符合实际嘛!
原随景要逼他们认清事实。
三个顾命大臣在众位朝臣喧哗的时候如定海神针一样主持了朝堂秩序,把这些堂上的争议挪到了堂下,维持了基本的体面,等到大家发言完毕,他们三个才开始开小会。
“陛下这样,非是明君之相啊!”贺潜植先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嘴上一点儿没留情,这也是清流的通病,好不好先批一句总没错。
杜仁和含笑不语,轻轻摸着颌下胡须,心中想着,这话倒是没错的,看皇帝这样子,是不准备好好做一个明君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们好好教了吗?陛下年龄小,爱玩儿是正常的。”霍庸完全没觉得皇帝这样有什么错,只觉得更合武将的脾气,虽然他也认为陛下太过爱玩儿了。
唉,先帝要是能够多活两年,多教教孩子就好了。
有着原随景的对比,大臣们念叨先帝的都多了些,之前先帝在的时候,他们虽也口诵明君,知道先帝没什么不好的,但觉得他这么好,还要是在对比之后了。
毕竟,前几代皇帝也都是英明神武,各有政绩的,先帝的那些政绩与之相比,不说黯然失色,却也不见多么出众,可,对比原随景目前的表现,那简直是… …
“是啊,先帝也去得太早了。”贺潜植深深一叹,神色很是缅怀,能够聊得上来的,又令人钦佩的,只有先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