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写在遗诏上的顾命大臣共有三位, 一位是掌管御书房的贺潜植,其人文名很盛,标准的世家出身, 一身才华也是可圈可点, 文章诗词传世不多, 但所传必是佳品,可谓是清流代表, 或可成为偶像派。
另一位是掌管半数兵马的大将军霍庸,其人正在壮年, 是先帝提拔起来的, 也可算是武将世家出身,其父也曾在他这个职位上发光发热, 这么说吧,要不是他爷爷太过疲软, 可能这个职位会被他们祖孙三代人垄断。
其人略有几分桀骜, 少年成名嘛, 到现在也还在壮年时期, 可见同期多少优秀子弟都被压在他的盛名之下。
文有贺潜植,武有霍庸,一文一武都是领头的那个, 搞事情的基本格局就具备了, 剩下的一个就是名声有些薄弱,却是政事堂一把好手的杜仁和, 这位外号“杜相”, 是标准的实力派。
如果说贺潜植只是名声好,得人拥护,但真正做事情上还有几分欠缺, 无法把政策落实到底,如同口头虚言一样缥缈,那么杜仁和就是真正干实事的那个政、治家,他是一步步从小官升上来的堂官,其经验比贺潜植丰富多了,更有实干家的水平,算得上是处事沉稳又圆滑的那种人。
先帝曾不止一次夸赞过杜仁和的水平,“可堪为相”,只不过,本朝没有丞相或者相国的职位罢了。
说起本朝的制度,还要“感谢”历史上的若干昏君代表,摄政王没有了,太后专政没有了,军马令天下没有了,连丞相持国都没有了… …原随景知道了那个大秘密之后,再看本朝的制度,就要为先帝叫一声辛苦了,竟然还能保下一个持有全国半数兵马的大将军来,着实是不容易了。
这还要多亏之前先帝孜孜不倦地表示他对霍庸的信任,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之类的,其实都是在给自己的儿子当昏君铺垫啊!
——看见没有,他(霍庸)已经有了半数兵马,你再推一把,他就能上位了啊!你爹我那么信任他,他当上皇帝之后,就是为了表示感恩,应该也不会杀了你,这就是保命的新君啊!
这样想的话,再看剩下的两个,原随景觉得自己能从原主那废成渣的脑袋之中找出这两个名字,应该也不是什么偶然。
感谢先帝的英明神武,竟然能够如此潜移默化,草蛇灰线。
其他两位登上皇位的机会也是半斤八两,一个是文人领袖一般的金字招牌,另一个则是拥有广泛官员基础的实干派,哪一个似乎离皇位都只差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好啊,妙啊!
“顾命大臣?”
顾名思义,不会有人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哪怕看起来雄壮些的霍庸,也是个粗中有细的,瞬间明白这是怎样的权柄。
“是啊,怎么样,你们是不是就此升官了?”
原随景笑眯眯地,好像谁家来报喜讨赏的小厮一样,天真得让人不忍直视。
三位大臣,贺潜植有几分清高傲气,中年男人却还如翠竹一样潇洒俊逸,留了胡须却也只见风流倜傥,不显老迈颓丧,他眯着眼,有几分斟酌之意地打量着这份过于简单的遗诏,先帝的手笔,嗯,应该无错,新旧上,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估摸着纸张墨色的时间,应该是什么时候留的呢?
杜仁和笑得像是一个弥勒佛,有些胖的肚子并不臃肿,反而有几分威风,他宽和地说:“这是先帝对我等的器重,不升也升。”
他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像是在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觉得我们是升官了,我们就是升官了,你觉得不是就不是。
和稀泥一样,却让另外两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甭管遗诏真假,事情已成定局,顾命大臣,不能推辞了。
霍庸更是没什么意见,就凭着先帝对他霍家的信任,连续两任大将军都从他家出,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将军,而是掌管了全国一半的兵马,换句话说,皇帝掌握的那些都没他多,还远在边疆,这样的情况下,他的权力可想而知,这样大的信任,他是必要用忠心来还的。
贺潜植余光见到霍庸默认,便也微笑起来:“既如此,陛下早日歇息,明日登基大典,务必不能出错,要让先帝安心才好。”
他思忖着,可能先帝就是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样,不那么放心,这才要多一个前所未有的顾命大臣,“顾命”,这个词,用得好啊!正该是他们用命的时候。
等到三个大臣退去,原随景软在椅子上,化作一滩泥水一般无力,三个人都挺忠心的啊,以他的阅人眼光,他们哪一个都不是藏奸之人,要让他们起点儿不臣之念,任重而道远。
首先,第一步,该出错了。
登基大典的流程没有错,原随景除了喊累喊晒,表现出一些不耐烦之外,没有任何的大动作,顺顺当当完成了一次不那么丢脸的登基大典,就是在大臣们向他汇报事情的时候打了个哈欠,只差当场睡着表示懒政。
“众卿家,有事只管找三位顾命大臣,哦,对了,你们还不知道顾命大臣是谁吧,那个谁,把我父皇遗诏读一读,让大家都知道一下,以后政事只管找三位顾命大臣,不要来烦我。”
朝堂之上,坐在龙椅上翘着腿的原随景就像是在逛花园子,满是随意和漫不经心,说话间,也不叫官职,也不叫人名,只把手来回比划着,目光还睃巡了一下,似乎大家的朝服差别不大,让他无法分辨谁是谁了。
这样的表现,加上在登基大典时候不够沉稳大气庄重的各种小动作,底下一片嗡嗡之声。
贺潜植微微皱眉,他是学礼的,有些看不惯这样,杜仁和依旧唇角含笑,好像在看正欲展翅的飞鹰,霍庸这不甚在意,大错不错,这都是信任啊!
作为皇帝的原随景装出一副耐着性子的样子,等到遗诏被宣读完毕,就匆忙起身了,小太监都来不及喊“退朝”,他这里就匆匆跑到后面去了,人还没走远,已经开始喊:“小四儿,蹴鞠呢?叫些人,我们去花园里玩儿!”
大臣还没退场,听着这一声迫不及待的叫喊,彼此对视的眼神之中都透着尴尬,这样的皇帝,能行吗?
被文武官员团团围住讨个主意的三位大臣,脸上的神色倒是没怎么变,杜仁和笑着说了一声:“陛下青春年少,青春年少啊!”
这一层遮掩,好不好的,大家都是从那个爱玩儿的年龄过来的,还是可以理解的。
众人纷纷点头,算是揭过了这一节,连礼官都只微微皱眉,没有说一句“不敬先帝”之类的话,登基就是皇帝了,皇帝怎样,目前看来,也没有很出格,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原随景就这样开始了自己的昏君日常,早朝,是不会天天去的,顺便还给大家改了个时间,以体恤老臣为由,把早朝的时间改得晚了些,还改成了十日一朝,这一条惹起了一些争议,有很多劝谏他勤政的,折子都摆成了高台,原随景只是不看,还找人用那些折子做了扇子,分赠众人,宛若流行新款一样,很快这种样式的扇子就在书生之中流传,算是让他们早早熟悉公文格式。
本朝先帝,乃是明君,明君自然不可劳民伤财,所以很多东西都是尚简,这个“简”是简单,简朴,体现在方方面面,皇帝身边儿的伺候人,贴身太监,小四儿一个,剩下的跑腿的打扫的打杂的,林林总总,不能超过三十人,这还是宫殿比较大,需要打扫的人比较多的原因。
日常跟着皇帝行走的也就是三个人,一个随身左右,顺便传话的贴身太监,两个跟在后头的随侍太监。
宫女的话,之前的若干位明君已经把后宫的宫女改为了聘用制而不是终身制,即以五年为限,可从民间招聘自愿从事宫女职业的人,年龄上有一个限制,不能太小,不能太大,更不可是花嫁之年,误了婚姻大事。
于是后宫从太后到妃嫔,所用的宫女基本上要么是不顶事的小丫头,跑腿打杂,要么是已经嫁过人的妇人,帮忙管理一些事务。
且人数同样不可多,太后出行,最多三人,最少一人,以此类推,皇后妃嫔之类,带着一个宫女后宫行走算是常态了。
哦,还可带太监,数量也是一人为限,这是防备有个什么重物或者什么突发情况,救险用的。
这些太监的人选,不是全凭自愿招聘而来的,而是有着一定的惩罚性质的,犯了什么罪得了这样的刑罚之后才有资格被选入宫中,另有情有可原的杀人犯和死不悔改的战俘之类的也在此列。
从这个太监的来源上,原随景再次看到了伏笔,万一昏君当不了,还有死遁的路啊,被杀的理由都找好了,多么好的报复动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