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七十二章
许行知没有去京城,但京城来的赏赐是一点没少,这阵仗甚至比当初的曲辕犁还要大些。
无数的珍宝一箱箱的被抬进县衙内,为首的大太监更是笑得格外殷勤:“许大人,圣上虽远在京城,这心可是一直在挂念着您,希望您在这南新县能做出更多利国利民的事。”“此次未将您召回京城,也是许大人说,您更想留着这有一个始终,圣上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您放心好了,您做过的事,圣上心里明明白白记挂着呢,到时候自不会亏待您。”
纵然许行知在心里嘀咕,这么多东西,干嘛不直接放到许家,千里迢迢带来这南新县,到时候回家还得带一趟,累挺。但人家过来,礼数周全,话说的里里外外面子都给到了,许行知自然好生招待一番,顺着他们的意去各村看看这田地,这堆肥的地方,讲解当初到底是怎么做的。
在陈家村逛了一圈,问起百姓产量,大伙自然笑意盈盈的说起了好话:“我们家四石,多亏了当初许县令,一定要我们搞这个堆肥,才有了现在的结果,我们村里人都很感激许县令。”“是啊,这全村最高产量的四石五都是出在我们村,这搞堆肥累是累点,但县衙里的衙役都不怕辛苦,一直在帮我们克服困难。村子里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曲元和在京城里面对各种尔虞我诈惯了,自然能看出来他们到底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虚情假意。就是知道他们说的是真心话,才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做为圣上派下来探听虚实的心腹,曲元和混迹在队伍里,看起来毫不起眼,转完了整个陈家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象,这些个村民,哪怕是背着其他人问话,再三保证决计不会传到县衙内,对于许行知这个人,通通都是赞不绝口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听起来太过完美,反倒更令人生疑。陈家村是许行知带过来的,提前和里面的村民打好了招呼,也不是不可能。
曲元和这般想着,故意找机会脱离了队伍,想去其他的各个村子,探听真实的情况。
他在南新县停留了一段时间,远近的村子都去了,对于肥料增产一事,所有的村民都对此表示肯定,并且每次他一提问起今年的产量一事,就有许多人围起来各种吹嘘。什么许大人英明神武,高瞻远瞩,怜惜百姓们种田不易,呕心沥血做出能增产的肥料,并且亲自去陈家村跟随百姓们勘测挖洞,方方面面都照顾到。
有的村子更有意思,吹许行知的同时,还要咒骂陈家村的那个老匹夫,就知道魅上,春耕、试验田、新肥、秋收,什么好事都给他们给赖上了,都不知道半夜是不是去爬许大人的床了。曲元和想起陈家村村长那笑起来一脸褶子的模样,直接打了个冷颤,连连摇头,这几日的走访,不仅仅只是这新肥,更让他扒出来了许行知在南新县背后无数的故事。
春耕怜民送上大周犁都是过去式了,斗倒林家并且当众审判凌迟,这可是个大事件,于是南新县的百姓非常开心心的和他科普,以前林家在的时候,大家伙的日子过的有多黑暗。那林家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更恶心的是收集器官,折断女子四肢放进瓷瓶中成为瓷瓶女,葫芦街的诡异孩童,基于事实的情况下,百姓更是增添了些许杜撰,使得林家的恶'的形象无限放大。有些有才能的人,更是把许县令怒斗林家恶霸编排成了一出戏,在各个村子里演出。
曲元和看着戏台子里,那畜生不如的林家恶霸,以及最后带着衙役们登场,当即解放出所有的受害者,把林家恶霸关进牢房,后宣布凌迟处死时,不由一拍凳子,喊一声:“这林家可真是罪有应得。”
“就是,当初县令大人在菜市场的时候,说的那段话,可真好。"旁人跟着附和:“来了来了,你听。”只见戏台上,许县令的扮演者扯着戏腔,言语铿锵有力:“经县衙调查,林家林水和林于二人为非作恶,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多年来强掳良家妇女四十余名,无故监禁,并将其残忍虐待并杀害,且保存受害者器官进行收藏,患有不道之罪。”“除此之外,林于、林水两人多次收受贿赂,勒索钱财,且用贿营求等,诸项罪名加身,罪无可恕。”
“证据确凿,因手段过于残暴,受害者众多,造成较为恶劣的社会影响,故判处游街示众后,凌迟而死,以儆效尤。”最后以儆效尤四个字响起,整个台上的乐声响起,下面的百姓高呼鼓掌,倾情参与,好不热闹。
除去这林家,曲元和越是深究,发现这许行知身上的亮点越多,京城之前出现了许多昂贵的皂角,做工精细,香味绵延,清洁力度还好,广受贵女追捧。
这许行知也研究皂角,不过是为了便民,让所有的百姓以最低的价格,享受到更好的东西。
曲元和一个叫王翠花的大娘聊了很久,听说他是肥皂厂的,三十多快四十岁的人了,身子骨健壮不说,还能去厂子里做工。“你说我这把年纪的人了,原本都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结果这肥皂厂让我知道,我还是有用的,我多做一块肥皂,就是给其他的老百姓多提供一份便利,我们做的事是有意义的。”这个偏远地区的农村老大娘,确实是让曲元和惊讶了,她的身上,有他从来没见过的那种像是野草一般的旺盛的生命力。他也知道了,林家倒下后,对于那些无辜的侍女侍卫,县衙都给了好的出处,重修县衙的书院,兴办济慈院,甚至自己出工钱发给老百姓,只为了修好南新县的那几条路。怪不得来这个小地方,这车马都不太颠簸了。曲元和从一个个不同的百姓口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许行知,他口干舌燥的问道:“那他修路发的银钱哪里来的。”王翠花看着面前这个一看就来探听消息的人,嘴角微微一勾,下了最后一剂猛药:“县令大人说,他毕生的心愿就是海晏河清,百姓们安居乐业,当初开肥皂厂选在竹北,也是因为这边穷,大家快要饿死了,给老百姓一个靠卖力气能赚钱的机会。”“现在咱们富强皂在整个应山州都卖的好,实际上也没赚很多钱,这些钱,也全部让县令大人用来修路了。”曲元和整合着自己收集到的情报,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这次下放到南新县,对于许行知来说,可能真的是一件好事。此次之行,他也有东西回去和圣上说道说道了。只是这个机遇,这许行知最后能不能把握住,就得看他自己了。曲元和不知,他脱离队伍去各地探听消息的踪迹,早就被人看出不对,上报到许行知那了。
不会说南新县的方言,说自己是来乡里收粮采买的商人,却是孤身一人,对于粮价更是一知半解,话里话外都是打听许行知的事,谁看了都觉得有鬼。
其实曲元和平日里是较为谨慎的,只是实在是与老百姓的实际生活脱离太久,又不会说南新县的话,自然被眼尖的大娘大爷们抓个正着。
许行知传过消息去,让他们按照心中的想法说就行,书白隐晦的暗示,这人是上边派来的,村民们背地里叽叽咕咕一通,点头应是,对于曲元和的态度,也从刚开始的不太欢迎到热情如火,不然谁有空去配合他。
曲元和一行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此时,皇宫内的农田中,也传来了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一般来说,堆肥都是顺应着天时来的,但圣上在看完其他州府今年上报的税收和均产,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的都是许行知在南新县搞的那个堆肥法。
别看他在朝堂上表现的游刃有余的模样,但他在这皇位上坐了那么多年,哪能不了解这产量翻倍到底是多么惊人的一个奇迹,如果能放在整个大周上,边疆战士们的口粮,无数个饿死的百…●●。〇
越想心像是被灼烧了一般,许临越那个胆小如鼠的东西,一天天的像是后面有狗在撵一样,跑的那叫一个快。圣上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拍板:“去让人把许临越和许行笙两人给我叫过来。”
两人在府中,于梦中被惊醒,都来不及说什么,穿好官服就往皇宫里面跑。
圣上里边穿着白色的里衣,外面披着狐裘,见两人直愣愣的跪在地上,懒得多说什么:“朕给你们两在皇宫内划一块地,需要什么随时开口,朕要清楚明白的看到,这肥的效用,你们能不能做到。”
您这是想要我死,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许临越绝望的闭眼:“圣上,土地种植,是有周期性的,而且那肥料需要腐熟,现在冬日更不好做,需要时间。”
“那意思就是不能做了?"圣上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倦倦的味道。“能做,那肥料是如何腐熟的法子,行知也在家书中写了,圣上想要尽快有一个结果,臣自当竭尽全力。"许行笙恭敬道:“只是家父有一点没说错,不管是肥料腐熟还是作物成熟,这里面都是需要时间的。”
“只需圣上给我们两个月,自然能给出圣上您满意的结果。”“这期间肥料腐熟的全过程,臣也会和吏部的大人多多交流,最后正常和用新肥的蔬菜,也会每日做好对比记录出来,让圣上知道其中的差别在哪。”
许行笙说的诚恳,但实际上和许临越一个意思,需要时间,圣上捏了捏额头,也知道自己是一时被蒙蔽了心神,想的太多了,才会突然把两人给召进宫,做出这么烂的决定。只是做都做了,圣上最后缓缓道:“一个半月,给我一个结果,退下吧,朕乏了。”
两人在黑漆漆的夜晚,被太监带着离开宫门,两人萧瑟的站在宫门口,看着对方,好生凄惨。
虽说圣上当时临时召见,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但是他们两该做的还是得做。
回府之后也睡不着了,干脆拆开小幺来的信,翻来复起的再重新起看,他们说懂倒也没说错,许行知在很早的时候,就把堆肥法给写好了,两人虽然不算特别信,但也在家里的庄园里开了两亩地种。
这两亩地的收成理所应当的好,所以对于堆肥一事,也算是有经验的。
白日里去扒家里的堆肥,跟老农学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下午直接就去选地开干。
经过多方的配合以及各种资源的堆积,最后终于在一个半月的期限内,把圣上需要的成果给顺利搞出来了。整个宫里都热闹的很,不仅仅是许行笙和许临越,户部尚书、户部侍郎等其他有空的官员都围绕着这两陇地看着这另外一排个头格外大,又水灵灵的小白菜。
圣上匆忙赶来时,对着记录详细的生长记录笔记以及角落里看着狼狈的两人,龙心大悦,当天就把那小白菜全给拔了,清炒完赐给朝中的各位大臣。
这白菜不多,能收到圣上恩赐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臣,许家父子除外,毕竟是人家辛辛苦苦一个多月给栽培的,不给点也不太好意思。
其余人皆是羡慕他们得圣上恩宠,只有许临越躲在角落里偷偷的为白菜难过。
许临越天天蹲在皇宫里面照看这白菜,谁曾想到,就这么被辣手摧菜,直接全进铁锅里被炒完了。
他边心疼他种的小白菜,边和着饭吃,边吃还边哽咽:“这白菜真好吃,不愧是我养的。”
看的许行笙直接心梗,假装这个傻子不是他爹,脸都被丢到大西北去了。
不知是许行知运气好还是如何,这圣上刚因白菜一事龙心大悦,对许家人看哪哪顺眼,曲元和一行人也顺着官道回到了京城。只是稍稍洗漱一番,刮完胡子,直接进宫面圣。圣上看着他,嘴唇轻抿茶盏,长叹一声:“元和,舟车劳顿,辛苦了。”
“元和不辛苦,为圣上分忧,乃臣之本分,能得圣上一句辛苦,万死不辞!"曲元和神色激昂道。
“坐吧,跟我讲讲,这许行知到底是不是真的这般有意思。”曲元和斟酌一番,从陈家村开始讲述,这个故事的开篇。他从百姓口中得知,这新肥确确实实是能增产的,这点在京城也验证过了,合缝。
只是越听他讲到后面,这许行知勇斗林家,午门凌迟,百姓写戏,这一出倒是真的让人意想不到。
圣上手指轻抬,示意他停下,闭眼微思,这林家干出这种事情,确实是该死,只是他围府的兵是从哪里来的。背后必然有章易瑞的身影,章许两家走的够近,章家又是老六的母族……o
他在心里一遍遍的梳理,最后同旁边的内侍吩咐道:“去查查这林家同老五之间,是否有联系。“如果有的话,那老五背后,少不得章易瑞的推手。
脑海中慢慢清明后,看着旁边的曲元和,额头上已经微微出汗,轻声道:“继续。”
曲元和的话语中多了分恭敬,少了点激昂,不过圣上也不在意,只是继续倾听。
许行知建了肥皂厂,招收本地的工人,然后以低廉的价格倾销,力图让所有百姓都用上皂,甚至用开厂的收入,用来给南新县修路,改善民生。
许行知扩大济慈院,秋社时,让百姓们都能来县衙吃上一口热乎饭,甚至考虑到了突然暴食的乞儿,请太夫熬汤药。对于许行知的印象,圣上之前有过短暂的标签,许家的幼子,一个京城的小纨绔,惹了清河郡主,被许临越给送进穷乡僻壤当县令。
从大周犁的出现,他对于这个人,多出了一点小小的惊讶,甚至在猜测,是否是许家的两人,为了赎回'许行知,而特意给出功绩。
再到后来,章易瑞说起南新县税收,提起许行知这个县令时,他脑海中更多了一分好奇,好奇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每个人口中的他都好像不太一样,所以圣上这才起了让曲元和去那南新县看看的心思。
而从曲元和的口中,说起他在南新县做的事,百姓口中为国为民的好官,让许行知从一个符号,变成了更加生动立体的一个形象。
原本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六,在这南新县,也仿佛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许行知本人,真的有百姓说的那么好吗,圣上质疑所谓完美的东西,但他又相信,曲元和不会对他撒谎。他信曲元和说的,去了六个村子探听消息,得到的结论都是认可,许行知是一个好县令。
圣上心想,他可真好奇,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