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筝算着日子,本打算如果阿徵那边没事了,便动身去找敬岚卿。跟蓝辙说的时候,他还操心忧伤了好久。陪自己席地而坐的男子默默垂着头扣弄手中的衣带。叶筝见了,觉得他这副模样像极了小清河村里那些跟自己男人生闷气的小媳妇儿。几次尝试下来,她都不太能压的住上挑的唇角。
按耐住自己的笑意,拍拍他的手,叶筝劝慰他不要难过。敬岚卿的事是一早答应了的,不可能置之不理。而他身为大川定远军将领,平国公世子,也确实不太方便跟着她去冰境为敬岚卿平反。
蓝辙闷闷的,不肯说话。只是手上扣弄的衣带不知何时,从他的,变成了她的。
正当叶筝劝得有些头疼的时候,宫里突然传来丧钟。远远的,自那座皇城内先传来九声,而后东南西北坊市鼓楼接二连三地鸣起钟声来。叶筝遽然一惊,登时坐直了身子。
她看向同样震惊的蓝辙,慌忙站起身来。
这时,府门外疾步赶过来一个小厮,见着蓝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世子,陛下驾崩了!”
这消息如晴天炸雷,蓝辙几乎按耐不住心里的滔天震惊。他慌忙上前去抓住那小厮的肩膀,“你说什么?!”
小厮重复一遍,叩头不止。
蓝辙愕然松手,站在当地,头颅僵硬地转向皇宫的方向,压低的眉头里锁满了不安的愁绪。叶筝缓步走来,拍拍他,“去吧,阿徵应该在等你。”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平静的面容下皆蕴着无底的深渊。蓝辙怕她多想伤身,握住她伸来的手,嘱咐她不要忧思过度,“万事有我们。”
叶筝点点头,抽出手来,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
蓝辙明白,转身跟着小厮大步朝外走去。
蓝辙的身影刚消失在转角,董辉辉并着林斯言便快步赶了过来。“叶大夫!”
叶筝略一沉吟,抬眸看向林斯言,“去叫明柯,我要去找老师一趟。”
叶铎死了,她心里其实应该是高兴的。那个荒淫无道的曾那般折辱过阿徵和阿鸢,还害得阿厌无家可归的人的死讯传来,她理应高兴。
可如今这消息如炸雷一般蓦然响起,她反倒一颗心悬在了半空,难能安定下来。
他死的时间有问题,他不应该这个时候死的。年刚过完,还没来得及开朝,他怎么会突然间死了呢?
叶筝这样想,自然明白自己能这么想,旁的人便也会这般想。
年前,张乘倒台后,蓝辙与太子因一个女子阋墙,广受众人拥戴的蓝世子险些被太子置于死地。所幸有皇帝陛下出手,李代桃僵,留得蓝世子一命。如今,陛下骤然离世,焉能不叫人多想?
京城中消息比飞毛腿走得都快,叶筝收拾好跟着明柯一起前往明涯先生宅院的路上,已经传言纷纷,人声鼎沸。
人们一边哀悼着皇帝的死亡,一边猜忌着储君的手段——他们几乎都以为,是太子殿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用了下作的法子使父君一命呜呼。
叶筝下马,冷眼瞥了一下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人,转头快步踏进了明涯先生的家门。
绕过影壁,明涯先生正和罗慕坐在一处,晒着太阳品着茶。
明柯干干笑一笑,挪步到明涯先生身旁的空位子上坐了,“老师,叶师妹找您。”
明涯翻着手中的书,端着小杯细细啜饮,并不搭话。
叶筝走过去,站在桌子前,“老师。”
女子纤长的身形挡住了太阳光,给明涯手中的书上落下一道阴影。她放下手中茶,“简简,你担心什么?”
她担心叶徵。
见她不语,明涯又问,“你若担心太子,又是担心太子什么?担心他不能顺利登临帝位,还是担心他登临了帝位之后的事?”
叶筝倔强地沉默着。她不语,明涯便也不再继续问下去,她只是偏了偏身子,避开了叶筝投下来的阴影。
半晌,叶筝才松下眉头,低低开口道:“老师,叶铎的死有问题。”
明涯翻动书页的手微微一顿,“何以见得。”
“年前那段时间,阿徵的声望连日俱下。但祁年宫祭祀那一夜,叫叶铎知道了太子如今有的不仅仅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声誉,他更有实打实的实力在手上。”说到这里,她抬眼看着明涯,“他怕了,他怕再继续下去,阿徵会越来越好,最终凌驾于他之上,成为一个一呼百应的好君王。”
“这对于一个皇帝而言,不是坏事。他为何要怕?”
“因为阿徵不是他培养出来的,因为他一直想要阿徵死。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阿徵的垫脚石的,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以自己的离奇死亡来给阿徵抹一笔污淖。”
“简简。”明涯叹气,“我知道你在乎太子,但你不可如此揣度陛下。”
叶筝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给出分析。
明柯在一旁悄悄接话,“老师,现如今,太子殿下也确实在被人猜忌着。”
弑父杀君夺位,这一笔若要真记在了太子的身上,那他怕是要半辈子直不起腰来。
放下手中的书,明涯端正身子,看向不肯坐下的叶筝,“简简,太子当真做那等事了吗?”
叶筝毫不犹豫地摇头。
“既然如此,事实如此,你担心什么呢?”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简简。”明涯叫她,“首先,太子其身正,影不斜,便无畏惧。史官刀笔,不会听由百姓谣传。”
“其次,他日太子登基,是为新帝。只要新帝能有益于天下人,有益于大川,那他之前的一切事,都可以被丰功伟绩掩盖。后人不会追究他到底有没有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他们只会歌颂他的功德。”
“更何况,你也相信,太子他不会做大逆不道之事。”
话虽如此,可叶筝依旧难以放下心来。
她没有话能反驳老师,更不会不相信阿徵做不出一番功绩。她的心如被一根游丝系着,沉沉地朝下坠,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老师的话她明白,可是——她想,人也不是只活一个身后名啊,活着的时候倘若为人指点谩骂,再宽宏大量的人,心中也会慢慢满生伤痕。
阿徵已经很难了,她不想让阿徵在坐到那个位子后,还要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质疑与猜忌。
她想要的太多,她希望的太美好,如今天光乍破照见丑败的内里,她自然难以接受。明涯先生看得清楚,她不方便点破她,只能示意明柯,让蓝辙回头劝一劝。
诸事繁杂,蓝辙直到夜半方归。
月已西沉,四散之时,叶徵本欲留蓝辙在东宫宿,但蓝辙心里记挂着人,便举步告辞。
站在廊下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叶徵很久很久才收回了目光。转身回寝殿那一瞬,他的身形顿了下,偏头看向悬在天上的月,那一眼,落寞极了。
街上已无行人,各家各户皆已吹灯入梦。夜雾浓重,蓝辙独自骑马而归,仿佛穿梭在迷离恍惚的梦境。
听得哒哒的马蹄声渐渐传来,叶筝的头,从臂弯中缓缓抬起。
陪她坐在台阶边的林斯言一瞬跳起,将手搭在眉上朝远处看去:“回来了,叶大夫,将军回来了!”
铺天盖地的浓雾之后,一人一马踏碎了夜的寂静,搅扰着氤氲的白纱,拨雾而来。
马上那人远远看见自家门口台阶上小小的两个身影,一高一低。高的摇手挥舞,低的仿佛在看他。穿过不能视物的浓雾与沉沉的夜色,她在看他。
蓝辙驱动马儿走得快些,到了府门外,跳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叶筝身前。他蹲下,与她平视,看见她的鬓发乱了,伸手将那缕秀发掖到她耳后,“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林斯言接了马儿去安顿,府门下高挑的灯笼映出昏暗的光,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又长又寂寥。叶筝抬头看他,“你回来的好晚。”
有些不满,但这声音中更多的疲惫。
蓝辙不敢想她在这里坐着等了他多久。即使知道她等他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叶徵,可他如今,也不能不去心疼她。“外面这么冷,也不多穿些?”
说着,拉着她起身,朝国公府内走去。“斯言未免太懒散,进府给你多拿件衣服也不知道。”
她的手被他合在掌心里,一边呵着暖气,一边轻轻揉搓,想要多些温暖给她。叶筝低低打了个哈欠,空出来的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没有,他这不是给我拿了大氅嘛。”
蓝辙不理,“下次不要在外面等了,在屋里等也是一样的。”说完,他似乎觉出不对来,又说:“我若是晚饭时间不回来,就不必等我。你该吃吃,该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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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月色朦胧下照,穿过朦胧不清的浓雾,使得周围的环境更加模糊。山石花草掩在月色白纱后面,只有一团又一团昏黄的烛火,提醒着仍在人间。
走出好远,叶筝才慢悠悠接了一句,“这几日你忙,记得好好吃饭。”
她在斟酌,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蓝辙听得出来,送她到卧房门口,他道:“叶筝,别着急。”
叶筝微微垂首,并不言语。
今日明柯带她去见明涯先生的事,蓝辙已经知道了。明柯虽然没有讲明明涯先生要他做什么,但他心里是知道的。他叫她:“叶筝。”
他郑重神色:“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圆满美好的,我们预料的事,并不一定会完全按照预期达成。世事无常才是常态。”
叶筝依旧低头,眉眼低垂,睫羽半落。
“叶筝,看着我。”蓝辙叫她,等到她抬眼看向自己了,他才抓住她的手,认真道:“不要苛求,现如今的局面已经很好了。况且,倘若真论起来,他已经失去了真正完满的机会。”
叶筝的眼眸微微一动,眸子中潋滟的光色黯然,她这才错过眼去,“我知道。”
“相信他,他会做好,处理现如今的事,摆脱太后的辖制,他都会做好。”蓝辙走进一步,“叶筝,别逼自己。”
她知道自己贪心,更知道此刻这贪心绝不能贸然作乱。丢开他的手,她侧转身子,“我没有。”
蓝辙宠溺一般笑了一声,他将刚刚挣脱开来的手又抓了回来,“没有就没有,干嘛丢开我的手?”
叶筝轻展眉骨,瞥着二人交握的手,没反驳他。
知她心中挂碍着的不止当下,他便再靠近一些,贴在她耳畔悄悄道:“镇南王传信来,他叫我们不用担心,他一直支持太子。”
女子微微讶异,“顾昭?”
蓝辙点头,“边海总督府的消息还在路上,但照以往他们的表现,也是支持太子的。”
他点了点叶筝眉心,扁嘴道:“就知道操心太子,我冒夜而归,不见你关心我一句?”
被戳破心思,女子微微赧然,但她眼珠一转,立刻理直气壮,“你刚回来我不就问了?”
就那一句?蓝辙撇嘴,“那算什么?”
“那你要什么?”
蓝辙的消息极有效地消解了叶筝心中的忧虑,她心中微微松了松,话音也带了三分软意。
蓝辙听了,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自然是要你的关心。”
关心?她等他等到现在,难道不算关心吗?
叶筝撇嘴,“皇帝新丧,蓝世子这般轻挑,莫不是想挨板子?”
蓝辙不满,“自我们相识至今,也不曾见你像关心太子那样关心过我。”男子唇角下落,眉眼也带了颓丧之意,“叶筝,我也会吃醋的。”
“吃醋”二字将叶筝眼中的光骤然点起,她扭头看过去,注意力果然被全部转移,“啊,那倒是我的错了?”
只见男子闷闷地叹气,“不是。”
叶筝正要好言哄他一哄,就听得远处街巷中打更的“梆梆”声幽微地传来。蓝辙扬唇,壮了壮神色,“夜深了,赶紧回去休息。”说着,把门推开,半推半扶着将叶筝送进屋内。
屋内烧着地龙,暖烘烘的。叶筝进去后随手将大氅解下来,转身看见蓝辙正在门外帮她带门,下意识叫了他一声:“蓝辙——”
蓝辙关门的动作停住,他看向门内的女子,“怎么了?”
女子朝他扬唇,绽出一个鲜甜的笑花:“下次早点回来,我会担心你的。”
屋内火烛高挑,燃得室内明亮如昼,叶筝站在门口看得清楚,蓝辙一张脸飞快地涨成了红色,明亮镇定的眼神一瞬慌乱局促,居然“啪”的一声,将门扇紧紧合住了。
隔着一扇门,叶筝也料得到他如今的模样,压不住的唇角几乎要将脸颊顶得发酸发胀。
蓝辙懵懵地站在门口,双手还把着雕花镂空的门扇,他双目呆滞,神游天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他怎么就把这门关上了呢?
翌日,蓝辙果然提早回来了,不到戌时,马蹄声已经在国公府门外的巷子里响起。
林斯言不知所以,看向董辉辉,后者亦满脸茫然:他以为将军这几天都不会回来吃饭了,根本就没做他的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