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叶徵怕一直不动声色地拘着叶筝会激起她的反骨,便主动提出要陪她出宫去走走。清辉阁里叶徵挂的有长年的号,无需繁琐的手续便能直接进入观赏。
叶筝坐在窗前一面吹着深秋瑟瑟的风,一面听着隔着水面传来的袅袅曲音。渐渐的,不知何处传来的嘈杂的声音便也被风送了过来。
那些声音在说纪林风和沈瑗的事。刚开始还是正常的八卦,后面越来越离谱,越来越入不得耳。叶筝听着心烦,走过去,咣当一声推开门扇,将窗外楼下大肆谈论的人的话堵在了口中。
那人顺着巨响朝上望去,看见叶筝那张冷峻阴沉的脸,禁不住吞了口口水,心底咯噔一声。
带着火气,叶筝的声音便染了些训斥的意味:“萧无恣,上来!”
清辉阁不是寻常歌舞地,叶筝在的那个地方又是雅间中的雅间,萧无恣自然明白此刻那雅间之中怕不是还有一位太子殿下。
他灰溜溜地应了一声,提心吊胆地上楼来了。
进入房间,关上门,叶筝一脚将他踹了个趔趄:“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谁呢!”
萧无恣敢怒不敢言,恭恭敬敬地见过了太子,才回头向叶筝陪笑,“松姑娘言重了,我只是玩笑而已。”
叶筝斜眼瞥他,“玩笑?沈元钦也是你能随意玩笑的人?”
萧无恣连声不敢。
见女子怒火不平,叶徵走过去牵着她坐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抚拍着她的背,安慰她生气伤身。转过眼来,冷着眸子向萧无恣道:“纪林风和沈元钦如何了,你细细说来!”
萧无恣不敢怠慢,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全说了出来。
原来纪林风是不愿娶沈瑗的,哪怕他如今已经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也不愿娶她。晋国侯简直要气倒,连连哀呼纪家怎么出了个敢做不敢当的孬货。
倘若只是纪林风一人不愿也无妨,沈冀破开面子同纪尧臣商量好,一同向陛下求个赐婚也不是难事,这桩丑闻还能圆得过去。可偏偏陛下不知为何没有答应沈纪两家的请求,竟然当众指责沈纪二人教子无方丢人现眼!
沈冀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本想着陛下不赐婚也无碍,他们两家自己商议着也能成亲。可谁知纪尧臣那边突然传来消息——纪林风跑了!为了躲沈瑗,那小子趁人不备快马加鞭逃出京城投身行伍去了!
沈冀急火攻心,一下子昏倒过去。
纪尧臣直呼丢人,匆忙派人去追,说绑也要把人绑回来。可纪林风跑了后没人知道他去参的哪个军,直到今日都没有半点消息。
沈瑗不堪此辱,据说从绣楼中一跃而下寻死去了。好在绣楼这几日一直有人把守,沈家人及时将她救了回来。
至此,这场乱哄哄的丑闻似乎才落下帷幕。人们开始好奇纪林风纪小侯爷既然不喜欢沈小姐,为何要与其共赴巫山?于是有谣言四起,说是沈小姐自导自演,给纪小侯爷下了药成就此事,又故意被人撞破,意图逼婚。不料纪小侯爷如此心狠,竟然一跑了之。沈小姐作茧自缚,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萧无恣听了不知多少个版本,整合起来,便跟那些狐朋狗友大肆宣扬,彻底将此事当成了笑话来讲。
叶徵冷眼看着,呵斥道:“沈小姐是何等人物,你岂可如何胡言乱语!你如此这般,又可曾想过这是在抹黑晋国侯府!”
萧无恣垂首缩脖,不敢言语。
叶筝记得,早些年的时候,萧无恣还不是这样。他亦曾是翩翩公子,知书识礼,恰似惊鸿照影来。可这些年过去,不知为何,他居然投身玩乐,渐渐沦为纨绔子弟之首。实在是可惜,实在是可恶。
现如今叶筝不耐烦看见他,指着门口让他滚。
叶徵阴郁着眸子看他离去,心口的石头往下沉了沉。他知道,萧无恣自袭爵之后,便是父皇的人,他如今在清辉阁大肆言及此事糟污纪沈两家,难说里面没有他父皇的授意。
叶筝察觉到他的异样,知道他在思考,便起身往窗边走去散散烦郁的心。
不料一道浅紫色骤然从她眼前自上而下划过,下一秒,便听见什么东西狠狠砸在水面上的声音。
有人跳楼!
叶筝下意识翻身跳下去,纵身入水便朝着刚刚落水的那人游过去。
那人不知是往身上系了什么东西,居然直直的往下坠落。叶筝游过去,发现是她在自己腰上栓了一个硕大的石块,如今那石头往下落,便拽着她也往下掉。单手拧住那绳索,用力一扯,石头便和落水那人的身子脱离开来。叶筝拎着那人的后脖领子,一路拉着她向上游去。
待哗啦一声破水而出,叶筝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水面新鲜的空气。一转头,才看见被自己拉上来的人正是刚刚话题中心的沈瑗。
一艘小舟破开水面迅速靠近她们,叶徵焦急不已地朝泡在水中的女子伸出手:“简简!”
叶筝先将呛水昏迷的沈瑗拎过去递给叶徵:“我没事,先把她拉上去。”
太子往旁边挪了一步,示意划船人去接住沈瑗。划船人迅速放下船桨赶过来,生怕自己动作慢了会惹怒贵人。
叶徵再伸出手,便不由叶筝拒绝直直抓住了她的手,臂上发力,将她从水中捞了上来。
脱水入舟的一瞬间,叶徵脱下自己的外袍裹住了浑身湿透的叶筝,将她拥在怀里用胸膛传给她些温度:“简简你又乱来!”
深秋,水里其实比外面要暖和些。可出水之后经风一吹,便叫人更觉出些冷意来。叶徵坚持着要抱着叶筝回去,她不允,叶徵压根儿不听。还好自水岸到雅间并不远,一路上的人知道那是太子的都不敢拿眼去看。叶筝攥着太子的衣襟,默默咬紧了下唇。
回到雅间,清辉阁内已经及时将备好的热汤送了进来。叶筝浑身湿透,太子的外袍裹在身上,几步路下来连外袍也沾湿。进屋来,她径自跳下来,拉紧了罩着的衣袍:“你先出去吧。”
叶徵站在原地,只看着她,一动不动。
微微蹙起的眉头渐渐拧结,叶筝后退一步,见他不动,又向内走两步,叶徵依旧站在原地。叶筝看向冒着氤氲热气的浴桶,转眸看向叶徵。
二人皆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
隐隐的,叶筝察觉到了叶徵的意思。她看见他眼眸中有难以化开的浓重雾气,雾气之后是层层理智掩盖不住的冲动。他修长的脖颈上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叶筝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吞咽声。
他突然举步,朝她走来。
叶筝克制着自己,紧紧握着手掌,告诫自己阿徵不会那样的,不要轻举妄动。
眼前男子一步步走近,叶筝不得不渐渐仰起脸来保证自己的目光紧紧盯在男子的眼睛上。中终于,男子停在她身前,抬手在她头发上整理了几下。他微微喑哑的声音响在她耳畔,“沾上水藻了。”
扔掉手中的绿藻,叶徵微微梳了梳女子的头发,“我在隔壁等你。”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雅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关上,叶筝脚下踉跄,扶着浴桶的边才站稳了身子。她捂住自己的心口,深深呼吸几次,埋怨自己想得太多。
阿徵,怎么会做伤害她的事呢。
收拾完毕打开隔壁的门的时候,沈瑗已经换好了衣服埋头蹲坐在一只椅子上,听见门开了也不曾抬头来看。
叶筝顺手带上门,同叶徵一起坐在主位上,看见沈瑗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起来,她开口叫她:“沈瑗,说说你为什么要跳楼。”
沉闷沙哑的声音从椅子上一团人中传来,叶筝十分费力地听明白她说的是:“不要管我。”
叶筝向来没有太子那般的好脾气,她大步走下来,拎着沈瑗的衣服将她的脑袋拎出来:“说话!”
顶着红肿得像个核桃的眼泡恶狠狠地盯着来人,沈瑗伸出手大力去推叶筝,“你不要管我!走开!”
一个闺阁女子,自然推不动广经风霜雨雪的叶筝,反而被她攫住双手,一只手又扣住下巴,迫使她不得不仰面看向身前的绿衣女子:“我再问你一遍,为何要在清辉阁跳楼!”
沈瑗眼眶里满满的都是泪,她咬着后槽牙狰狞着问:“我想死不行吗?!”
说完,她甩动下巴,想将叶筝的手甩开。叶筝手上使了点力,控住她不叫她动弹,“你想死?可问过我了?你烧我房屋毁我书信,你的命早不在你手上了。”
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沈瑗挣扎不动,踢动腿脚去踹叶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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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命是我自己的!我想怎样就怎样!你放开我!”
抬上一条腿蹬在椅子上,叶筝又挤住沈瑗乱踢的腿,彻底将她死死卡在椅子上:“就为了纪林风那个混小子?”
沈瑗双目充血,听见“纪林风”三个字立刻冽声嘶吼:“你闭嘴!”
声音太大,叶筝偏开脑袋将耳朵向后收收,继续问:“你既然能为自己做出那等事来,此刻又为何要寻死觅活?”
“那等事?哪等事?”沈瑗怒目而视,“我爱如何做便如何做,何时轮到你来对我说教!我凭什么不能做那等事,我就做了怎么了!”
女子的声音通常穿透性很强,沈瑗如今厉声嘶吼,更炸耳三分。叶筝忍不住将身子朝后撤撤,“你做了就做了,既然你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何必非要跳楼?”岂不是自相矛盾?
“我想怎样就怎样!我就要他,我就要死,我乐意!”
“后悔了是吗?”叶筝眸看她,实则有些不忍。
“呸!我凭什么后悔?后悔的是他才对!”
“既然不后悔,那何必再寻死?”
“我说了——老、娘、乐、意!”
“沈瑗。”叶筝忽然唤她的名字,“你很好,敢想敢做,敢作敢当,你不该死。”
沈瑗蓦然一愣,狰狞的面容还没来得及收回,便显得有些不相宜。“什么?”
“你为了自己而努力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你若后悔,有的是解决的法子,而不该固执地寻死。你寻死又能如何呢?能消泯掉已经发生的事吗?能改变如今的现状吗?都不能。”叶筝松开她的下巴,让她自己别开脸去思考,“你寻死,只会让看笑话的人多一件谈资,只会让你的亲人更加难过。”
沈瑗不说话。
半晌,一颗晶莹的泪珠砸在她衣襟上,留下长长一道泪痕。她竭力克制着哭腔,“确实,确实是我自讨苦吃,我、我不想活了不行吗?”
叶筝甩开她的手,收回腿,向后退走回原位坐下,“当然可以,你想死还不容易吗?”
顺着她的声音扭头看过去,沈瑗死死盯着她,“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反正你也想要我死,看着我淹死了不正好吗?”
拍拍手,叶筝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我说了,我要杀你。”
沈瑗被噎,恨恨地扭回了头。
接过叶徵递过来的热茶,叶筝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她垂眸看着茶杯中琥珀色的茶汤,细细嗅着淡淡的茶香,幽幽道:“倘若你后悔了,你该去找让你陷入如今困境的人,而不是一味对自己惩罚。你和纪林风之间,不是说就因为你主动了,所以错就尽数在你身上。想法子追求心上人没有任何问题,问题是你的行为是否正确。清辉阁下药偷香,我敬你勇气可嘉,可你不该拿自己去赌一个不确定的人的善心与怜惜。”
沈瑗咬牙道:“我没有对他用药!”
叶筝放下茶杯,“那你更不该寻死,此事既然你们二人皆有责任,你岂能自己一个人的性命去了结?”
“他执意不肯同我成亲,我已失清白,在这京城中,活着岂不比死了更难受?”
“天底下难道只有京城这一个地方吗?”叶筝反问:“你当时能只身前往冰境大川边境线寻爱,现如今却不敢再奋然再出发寻一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吗?”
叶筝又说:“再者说,清白如何,贞洁又如何,难道没了清白贞洁,你就不是你父亲的女儿,你就不是沈瑗了吗?”
沈瑗的身子猛的一僵。
说得累了,叶筝站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道:“沈瑗,在我眼中,你是同这京都女子不同的。若你自甘平庸,心甘情愿要为世俗外物束缚致死,那你可以再跳一次清辉阁。”
打开房门,叶筝双手把着门扇,定一定道:“我保证下次你寻死,不会再有一个人去救你。”
太子跟在叶筝身后一同离去,他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那扇紧闭着的房门之后。沈瑗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看向那扇被紧紧关合着的房门,心里有两样东西在不住地撕扯着。
她不想死,可也不想活。
她仰头,想将泪水倒逼回去,眼泪却顺着眼角淌下去,一路划过耳畔,坠入湿漉漉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