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离间!眩术!(万更求订阅求月票)
「君侯,发现密道!」
江府之中,不时传来喊叫声。
江充却充耳不闻,只冷冷看着刘进。
而刘进,则一脸微笑。
叱嗟尔母婢之,就是个笑面虎!
江充算是看出来,眼前这个史皇孙,绝对是一头凶残的猛虎。
日后,他要更加小心以前太子刘据,空有太子之名,却无太子之能,被他逼得步步退让,已不足为惧。
当然,他依然是太子。
只要刘据还是太子,那就是他的敌人。
但说句心里话,江充已不把刘据放在眼里。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对策,如何把刘据置于死地。
没想到,却冒出一个史皇孙。
这也让江充开始怀疑,之前刘据的退让,会不会是在演戏?
他在积蓄力量,而今已经有了底气,所以让刘进跳出来,针对他疯狂进行挑畔。
应该就是如此!
那此前刘据父子不和的消息,一定是谣言。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府中传来了一声呼喊。
密道?
江充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来,他曾命老庄在府中挖了一个密道。
只是一直没有使用。
没想到,被人发现了!
密道嘛,很正常的。
王侯公卿,就连那些商贾巨富家中,也都留有密道。
这并无稀奇之处。
问题就在于,发现的人,是刘进的人。
果然,刘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朝江充看了一眼,沉声道:「江翁,一起看看?」
「请便。」
江充硬生生回答。
倒要看看,你这个史皇孙,能在密道上找出什麽毛病。
就这样,江充随着刘进走进了江府,在徒隶的引领下,来到中堂跨院,
这是西侧院。
必须要先从前院门房穿过,而今沿回廊行走,过一座假山,才能进入院中。
是一个非常安静且偏僻的跨院。
同时,也是江充的书房所在。
书房一侧,栽种毛竹。
不远处有一个池塘,池畔栽种垂柳。
只是,严寒到来,柳叶早已掉落,只剩下枯枝在风中摇曳。
「若是盛夏时节,碧波丶垂柳丶蛙鸣--—--想想都觉得美妙。江翁是个晓情趣的人,领教了。」
说完,刘进目光扫过跨院。
「就是阴气太重,呆久了,只怕有鬼祟登门。
「江某一腔正气,何惧鬼祟?」
「不怕风雨从天降,只怕鬼崇起心中。」
你...·
江充面色铁青,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而刘进则背着手,溜溜达达走进书房。
江充这书房,犹如寝室。
桌几丶书架摆放一侧,正中间有一个火盆,另一侧是绒毯和卧榻。
在卧榻一端,是暗道入口。
刘进过来的时候,樊胜客正好从暗道里出来。
见刘进后,他摇了摇头。
那意思是说,没有什麽发现。
「江翁何以在此藏有暗道?」
「不可以吗?」
江充道:「臣为陛下执掌绣衣,得罪无数宵小,难免会有那胆大妄为之辈前来复仇。我平日里好在这里读书,起居多在这里。挖一条暗道,也不过是保命手段。」
「原来如此,那江翁可一定要保重才好。」
刘进连连点头。
「不过,这条暗道最好封了。江翁应该知道,前几日廷尉狱遭遇刺杀,
后来在孝里市外发现连通城外的密道。陛下对这种事情,其实很忌禅。江翁你又是陛下的心腹,更需谨慎。毕竟,家中藏有密道这种事情,可以做,却不可以传扬。」
若非你来挑畔,若非你的人喊叫——·
谁又能知道,我家中藏有密道?
但,江充不能说。
他只能是打碎了门牙和血吞,咬着腮帮子道:「是江某疏忽了,多谢君侯提醒。」
「好啦,就这样吧。」
刘进似乎有点疲乏了,摆了摆手。
「不过是做个样子,没必要继续搜查了——---奉先,胜客,收队吧。
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
「如此,便多谢君侯体恤。」
「江翁说笑,你我如今也算同僚,都是为陛下效力,本份,本份罢了。
我便走了,还有事情要做呢。」
「君侯慢行。」
江充强撑着笑脸,把刘进送了出去。
「盯着他们,看他们去哪里?」
刘进两次说,有事情要做。
江充虽然没有询问,确也有些好奇。
回到屋中,他拔出宝剑,疯狂劈砍桌几。
桌几被砍断,桌上的物品,散落一地。
江青翟从外面进来,看着如同疯虎一样的江充,也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
那史皇孙,今天算是把江充的脸,打肿了!
「那杀才走了?」
「嗯!」
「去了何处?」
「出城了!」
江充闻听一愣,扭头看着江青翟。
他发髻略显散乱,额前垂下两缕发丝,目光阴势。
「出城?」
「是!」江青翟道:「是从雍门出去。」
「他今天,搜查了几家?」
「说!」
「只咱们一家。」
「史皇孙,欺人太甚!」
江充破口大骂起来。
刘进若是搜查了别家,不用多,哪怕只有一家,他江充的脸面,就不至于荡然无存。
可刘进,显然是没打算给他留脸面。
就查你一家。
查完了,就走!
就是针对你—··
刘进这几乎算是当着整个长安城,表明他和江充势不两立。
「他没有查澎侯家吗?」
「没有!」
「不对啊,按道理说,他与澎侯之间,并不和睦。」
江青翟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也许,太子和澎侯那边———」
「不可能!」
江充立刻摆手。
「除非,昌邑王对太子之位没有。就算他没有,那贰师将军——----再说了,你以为那中山王一脉,真就甘心偏居一隅?任何人可能与太子妥协,
澎侯绝无可能。」
你说什麽就是什麽吧!
江青翟无意在这件事情上,和江充争论。
「什麽时辰了?」
「马上要敲夜禁鼓了。」
「不对!」
江充眼珠子一转,突然反应过来。
「马上要夜禁了,他出城做什麽?其他人呢?我是说,司隶校尉其他人在哪里?」
『都已撤离长安,只有刘德留在长信宫,不过已关闭了宫门。
「他们不休息吗?」
「不太清楚。」
「不对!」
江充反应过来了。
刘进说,他还有事——
「不好,他要偷袭京兆十城!」
汉武帝太初元年。
汉帝改右内史为京兆尹,改左内史置左冯翊,改主爵都尉置右扶风,合称三辅。
三辅是位同列卿的京官。
执掌长安附近的地方行政事务。
现如今,京兆尹是韩说,左冯翊为新时侯赵弟,右扶风李哆。
此三人中,左冯翊赵弟和右扶风李哆曾随李广利征伐大宛。其中赵弟更因为斩杀郁成王获封新时侯。李哆呢,则是在征伐大宛后,拜上党太守,后被调入长安。
京兆,四县十城。
左冯翊,十三城。
右扶风,十五城。
长安胡巫众多,但实际上,三辅之地,巫蛊盛行。
刘进的胃口,怕不只是长安的胡巫,还有三辅四县三十八城的胡巫,他想一网打尽。
当然,他可能没有这个实力。
四县三十八城,更涉及到了三辅权柄。
赵弟肯定不会配合,他是李广利的人。
李哆嘛,当初虽然跟随李广利征伐大宛,但是谁的人却不好说。
说他是李广利的人?
赵弟封侯,留在了长安。
李哆为何被派往上党?
说他不是李广利的人,他在上党只两年,便返回长安。这背后没人操作,绝无可能。
总之,李哆目前的身份,江充不太清楚。
但京兆四县十城···
韩说最清楚状况,而且他儿子被送去了虎豹营骑,说明韩说在一定程度上,倾向刘进。
对了,韩说当年可是卫青手下的游击将军。
刘进想立功,韩说送上辅助。
执金吾在寅时关闭城门,把长安和长安外十城的联系割断。
执金吾郭广意的儿子,是司隶校尉八从事之一。
所有的线索,一下子都串联起来。
江充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长安城里,大家都在汉帝眼皮子底下,还算守规矩。
可长安城外——
「立刻派人出城,与十城公卿侯国联系,谨防史皇孙突袭。」
江青翟也反应过来,忙转身就走。
此时,城门鼓声已经敲响。
八百声后,长安城门关闭,任何人都进出不得。
十数骑从江府冲出,一路疾驰。
好在这个时候,路上车仗行人已经不多了,否则定然又要造成连场的事故。
江充吩附下去之后,便回到书房里。
原本他倒也不觉得什麽。
可今天被刘进一说,这跨院阴气太重,他这会儿也觉得有些阴森。
把碳火烧的通红。
江充盘膝而坐,在火盆前沉思。
火光,照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江充则无所察觉,只觉得他以前真的是小了史皇孙。
这家伙,简直像一条癞皮狗,被他咬住了,就死活不肯松手。
他和刘进没有恩怨。
所以按道理说,刘进不该如此。
可·
他与刘据有恩怨。
他逼着刘据杀死了杨环,而那杨环,好像是刘据两个儿子的舅舅。
刘进,这是在给刘据出气吗?
江充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
否则说不通的啊!
他和刘进加起来也就见过两次,孔雀天那次之前,他甚至没有和刘进说过一句话。
当然了,也是他不屑与刘进交谈。
没有恩怨,何至于斯?
刘据,你倒是藏得很深啊!
江充咬着牙,握紧了拳头。
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几时——·—
不对!
史皇孙为什麽不查刘屈麓。
要知道,昌邑王和太子之争,是明面上的事情。
刘屈是条明狼,和李广利一系。
按道理说,刘进应该不会放过刘屈的。
打了刘屈麓,顺手灭了昌邑王的气焰。还有,之前刘进身边那个侯杰好像和李广利的手下有联系。只是后来,那人不知为何消失不见,也就变得不了了之。
刘屈真的和刘据有联系?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而今这个中山王,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孙子,中山哀王刘昌之子刘昆侈。
那小子,可不是个安分的主。
主公曾书信他,让他小心中山王一脉。
因为,中山王这一脉,最喜欢两头下注。
刘昆侈是刘屈的侄子,江充见过,也听说过他的事情。
是个非常狡猾的人,很聪明,但野心不小。
所以,他们表面上押注昌邑王,可私下里未必不会勾结太子。
昌邑王的收益会很大。
但押注太子,未必会赢,却能保证不输。
江充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
他思许久,突然起身。
本想走到案几前写信,却发现那案几,已成狼藉。
真他妈的阴森!
江充转身往外走。
「主公要往何处?」
「给我把书房搬去东院,以后我在东院看书。」
「喏!」
家仆匆匆离去,很快便唤来了几十个人,味把西院书房的物品,
全部挪到了东院的房间里,并生了火,把房间烤暖。
待江充进入东院时,天色已晚。
果然,没有那麽阴森了!
看样子那西院的风水,果然是有问题,
他走到崭新的书案前坐下。
【充叩头言:善毋恙。长安有变,皇孙进起,掌司隶,患。中山信乎。
请查。】
江充逐字书写,写完后将帛书塞进一个拇指粗细的竹筒,在封口上打上了火漆。
他迈步走出东院,独自一人进入后院,
走进一座小楼,沿扶梯而上。
二楼,有一排鸽笼。
他从笼中取出一只信鸽,把竹筒绑在鸽子的腿上。
犹豫片刻,走到窗前。
推开窗,他举着鸽子伸出窗口。
「去吧,回家!」
那鸽子咕咕叫了两声,而后振翅,扑籁冲天而起,消失在夜幕之中。
见鸽子飞走,江充松了口气。
他关上了窗户,顺着楼梯下来,站在小楼的门口仰望夜空,突然间发出一声叹息。
他有种预感,长安即将失控!
这一夜,长安城中,许多人难以入眠。
刘进雷霆出击,抓捕胡巫的行动,让很多人感到吃惊。
一方面,他们也发现,长安城中的胡巫数量竟如此惊人。
另一方面,他们也感受到了那位皇长孙雷厉风行的行动中,似乎隐藏了许多含义。
太子宫中,刘据放下手中的竹简,手指轻揉眼眶。
眼晴传来了一丝酸涩,有点像流泪。
他把今日下面传递过来的简报看完,不禁轻轻摇头。
从汉帝的一些批奏里,他隐隐感觉不安。
父亲,似乎又要用兵!
此次用兵的原因,根源还是在楼兰国。
已故楼兰王长子安归,在狐鹿姑单于的支持下,与新任楼兰王发出了质询。
新任楼兰王,是已故楼兰王的弟弟。
安归认为他得位不正。
论起来,他是长子,且为楼兰为质子,颠簸匈奴十载,才换来了楼兰十年没有遭受匈奴入侵的成果。而且,即便他安归不成,也应该是安西胜接任楼兰王才对。毕竟,安西胜也作为质子,被扣押在长安十年。怎麽能轮到新任楼兰王继位呢?
而且,为什麽还要派质子前往长安?
安西胜出了什麽事?
在匈奴人的帮助下,安归的质询很快就传遍了楼兰国。
楼兰国上下,对此也是议论纷纷。
原本在霍光的主持下已经稳定下来的局势,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舆情,汹涌!
哪怕是新任楼兰王尽力压制,却让楼兰国内的情况,越发复杂起来,
楼兰一乱,乌孙也出现的动荡。
乌孙乱,大宛跟着也乱。
大宛乱,姑师又有波动.—.—
总之,楼兰的情况有点牵一发动全身的感觉。
一个处理不好,整个西域都可能动荡起来。
汉武帝七次征伐匈奴,张骞凿穿西域的心血,很可能付之东流。
在这种情况之下,汉帝决意,对匈奴进行打击。
打击西域诸国的意义不大。
他们之所以动荡,是因为匈奴在背后搅动风云。
这个时候,对楼兰诸国用兵,很可能把西域诸国一下子都推到匈奴的一边。
所以汉帝在思付许久之后,最终选择和匈奴手腕。
汉帝国与匈奴没有决出胜负之前,西域诸国只是墙头草而已,
打了匈奴,西域诸国立刻就会老实。
可问题在于,匈奴,好打吗?
七次征伐,劳民伤财。
文景两代帝王积累下来的财富,几乎已经耗尽。
这个时候再和匈奴动手.··—
说实话,匈奴就是个光脚的。
而汉帝国,却穿着鞋子!
刘据对此战不太看好,他认为一旦开启战端,势必劳民伤财。打赢了还好,最怕是打成持久战。
那可真就变得危险了!
以石德为首的贤良文学一派,力主太子刘据为民请命,坚决反对汉帝开战;而另一派以舍人张贺丶卫率李禹为首一系,则坚决反对石德。
石德认为,国力疲惫,不易开战。
一旦开战,会引发国内的矛盾。
他举了很多例子,比如土地兼并开始盛行,国内多地遭遇天灾,有流民出现,并有盗匪作乱---」-总之,他的意思就是经济下行,各地负担太重,一旦开战,必有大乱。
他的建议是,让太子奏疏汉帝,阻止汉帝开战。同时放开专卖权,给各地松绑,与地方便宜之权,让地方发展起来以后,反哺中央。对外,尽量以柔和的手段解决问题。比如掏钱啊,比如援助啊-—---总之,就是不能开战否则会有亡国之忧,
张贺等人则认为:陛下对太子已经不满,好不容易有了皇孙加入,缓和了双方矛盾。现在,又让太子反对开战,又要太子谏言开放专卖,这是想要掏空国库。
张贺那麽一个老实人,竟破口大骂。
认为石德等人不是为太子谋,只顾一己之私。
石德等人也不甘示弱,骂张贺是奸臣—
总之,吵成了一锅粥。
甚至有贤良文学跳出来,想要暴打张贺。
好在李禹出手,才算是制止了对方的暴行。
刘据感觉,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返回长安的时候,就听说刘进带着千二徒隶,在长安城中抓捕胡巫,闹的鸡犬不宁。
回到太子宫,汉帝送来了批阅过的奏疏。
看完这些之后,已经快到半夜了。
要不要在下次朝议,阻止父亲用兵?
刘据有点犹豫。
他是赞同石德等人的话的。
一旦开启战端,对于国力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开放专卖权,允许地方便宜行事··
其实是文景二帝时期的主旋律。
当时可以,但放现在—————
刘据想起了刘进说过的话。
石德等人想要以王道治理天下,恢复上古时期那种圣人之治。
想法是好的,但他们把握不住。
苟日新,日日新,有日新!
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
上古时期人们思想单纯,可以行圣人无为之治。
可是伴随着物资越来越丰富,也打开了人类欲望的阀门。他们的想法也在每一天都发生着变化,谁又能准确把握?欲望这玩意,很难控制。圣人可以,石德他们就可以吗?
这是刘进当日与史良娣的言语。
后来,传入刘据耳中。
当时刘据感觉很不高兴,甚至因为此,拒绝和刘进见面。
但在那之后,他认真想了一下刘进的这些话。
石德少傅他们,便真的都是一心为我这个太子谋划吗?
刘据,也有些拿捏不住。
「良娣可安歇了?」
刘据唤来了内侍询问。
「良娣午后出宫了。」
「去了何处?」
「说是去平舆候府。」
「怎麽又去平舆候府,而且还夜不归宿?」
「奴婢听说,李姑娘有身孕了,而皇长孙最近又操持公务,忙的整日都不着家。良娣很生气,所以就带着人前往平舆候府。但太子不在家,所以便与皇后说了。」
「李姝有身孕了?」
刘据闻听,也吃了一惊。
「什麽时候的事情?」
「也就是三天前—..」」
「为什麽不与孤知晓?」
「非是不与太子知晓,而是太子那日在朝会后便去了博望苑,良娣派人过去通知,可是太子并未理会。」
「孤不造啊!」
刘据,有点懵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麽,起身走出寝宫。
「让张贺来见我。」
「喏!」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宫人却不敢反对。
很快的,张贺匆匆赶来。
他衣装不整,估摸着是被人从睡梦中喊了起来。
「臣,参见太子。」
「张贺,博望苑这几天,谁人宿卫?」
史良娣派人告知他,却被人拦下。
那只能是博望苑的宿卫所为。
张贺愣了一下,想了想,沉声道:「这个月都是景建宿卫博望苑。」
景建!
石德所荐。
景建肯定是不敢擅作主张,那就只有可能是石德的命令。
石德为少傅,乃太子之师。
刘据对他那些人,又十分尊重,所以—·
「他怎敢如此?」
刘据突然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竟然敢囚禁我?
没错,在刘据看来,这件事如果是石德等人的命令,那他们就是在囚禁他。
当然,他们囚禁刘据,是为了给刘据洗脑,让刘据赞同他们的观点,
可他们今天敢为了观点囚禁他。
明天就敢为了利益,架空他····
这些人,未免太大胆了吧!
刘据越想越怕,越想就越心惊肉跳。
「张贺,传制!」
「喏!」
秦汉时期,皇帝的旨意叫做诏,太子的命令称作制。
汉帝的圣旨,那叫制诏。
而太子的书名文字,会叫做制令。
「革景建卫率之职,逐出长乐宫,永不复用。制令李禹为太子宫尉,无且为博望尉。非我制令,任何人不得差遣。自即日起,看守太子宫丶博望苑,切勿懈怠。」
太子宫是可以任免宫尉的。
只是之前有卫率,所以宫尉名存实亡。
张贺把刘据的意思牢记在心里。
可是提到无且的时候,他却愣了一下。
「太子,无且不是要入虎豹营骑吗?」
「他知兵吗?」
「呢!」
「明日我便与陛下奏疏,留无且于太子宫,所出空缺,便让进自行决断即可。」
「喏!」
原本派无且过去,是为了插手虎豹营骑。
但现在—·
刘据突然觉得无所谓了。
我真有麻烦的时候,进一定会帮我。
难不成,我不信他,却要去相信那些意图囚禁我的人吗?
「张贺,你知道吗?进有孩子了。』
「阿?」
「李姝的!」
刘据想到这里,突然感觉有些报然。
想当初,他还想着把李姝收入房中。
结果——.—·
不过这辈分,可就乱了。
他和李禹是从小的玩伴,以兄弟相称。
所以和李姝,算是兄妹。
现在李姝从了刘进.··.
那李禹,便矮了一辈?
所以,他要唤我一声『姻翁』?
「噗!」
刘据想到这里,竟然笑出声来。
姻翁,大概意思就是叔叔。
一想到李禹以后只能唤他姻翁,刘据这心里面,就美滋滋。
至于李姝·—·
还能怎样!
她要是没有怀孕还好。
现在怀孕了,那就算是他刘据的儿媳。
嗯,当初确实挺看重李姝。
但更多的,刘据是想要用李姝,分割史良娣在太子宫中的权柄。
现在,人家成了婆媳。
刘据原本并不是很强烈的想法,也就随风而逝他要真是特别喜欢李姝的话,当初就不可能那麽轻易的,放李姝随同刘进一起离开太子宫。
张贺的道喜,刘据没有听进去。
倒是大殿外传来通禀,内谒者令郭求见。
这都已经子时了!
半夜了啊—·
刘进有点不太明白,郭这时候来做什麽。
不过,他也知道,苏文死后,郭就成了汉帝身边的第一心腹。
曾深受苏文迫害的刘据,不想去得罪郭,于是忙领着张贺迎了出来。
「郭翁,这麽晚何故前来?」
「太子,非是老臣要来打搅,实陛下有旨,命太子立刻入未央宫。陛下和皇后,都在宫中等候呢。」
「这麽晚—」
刘据,吓了一跳。
最近好像没有做错什麽事情吧。
他细想了一下,便对郭道:「我现在就去。」
「好!」
「张贺。」
「喏。
「把我的制令立刻发出,即刻起,命李禹接掌太子宫。」
「喏!」
郭疑惑看了刘据一眼,但并未多嘴。
他意识到,太子宫里,一定是发生了什麽事情!
太子宫,位于长乐宫。
椒房殿,坐落在未央宫。
两宫一东一西,中间隔着章台街和丞相府。
好在,两宫之间有一条复道相同,所以往来还算方便。
刘据跟在郭身后,小心翼翼打探汉帝找他的意图。
但郭总是笑嘻嘻的,顾左右而言他。
试探了几次,刘据便不再说话了。
虽然不清楚汉帝找他有什麽事情,但有一天是可以确定的,应该不是什麽坏事。
否则,卫子夫便不会陪同。
椒房殿里,灯火通明。
三十六盏仙鹤宫灯,火苗很大,把屋内照的格外通透,更温暖如春。
刘据小心翼翼走进来。
屋里,除了汉帝和卫子夫之外,还站立一名女官。
不到三十,颇有姿色。
刘据认得对方,那是卫子夫身边的长御,名叫倚华。
她,是卫子夫的心腹。
也是卫子夫从小就收养在身边的义女。
别看她外表娇弱,确是个精通剑术,擅长骑射的女官,更是卫子夫的保镖···
卫子夫特赐她宫中佩剑行走。
就连汉帝,都没有阻拦。
「据,拜见大人丶母亲。深夜相召,不知有何吩咐?」
卫子夫脸上带着笑容。
倚华则目不旁视。
至于汉帝,看不出喜怒。
但凭藉卫子夫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坏事。
汉帝招手,让刘据上前。
他从桌上拿起了一份简书,递给刘据。
「这是—..」
「自己看。」
刘据有点不知所措,于是就着仙鹤宫灯的光亮,一个字一个字看完了简书的内容。
「看懂了吗?」
卫子夫问道。
刘据挠挠头,有点糊涂。
简书上,写的是刘进午后,强闯江府的经过。
汉帝叹了口气,扭头对卫子夫道:「朕说过,朽木不可雕也。」
「进,为你出了口恶气。』
「啊?」
「你以为我与你父亲不知道,当初江充逼你杀杨环之事,让你心存怨恨至今吗?」
「孩儿——」
刘据吓了一跳,忙躬身想要辩解。
呢!
好像,也没啥可以辩解。
我是心怀怨恨嘛!
「朕知你怨恨,你母亲知你怨恨,你良娣知你怨恨,你崽,也知你心怀怨恨。」
刘据,低下了头。
「连朕也没想到,进会在上任第一天,就有如此大的动作。更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跑到了江充的府上,狠狠为你出了这口恶气-—----你别说话。
进与江充之间,没有什麽矛盾。之前在孔雀天他和江充相遇,朕就知道,他会找江充麻烦。」
刘据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其实,朕更想看到你行动。朕一直等着,你登门去打江充的脸。
杨环一事,你的确是有错在先。可人非圣人,孰能无过?你是朕在你七岁时就册立下来的太子。可你看看你自己,被册立三十载,获得连一只鹑都不如。」
刘据,抬起了头。
「当初,朕要用兵,你出面阻止。
朕很不高兴,但是却未有废立之心。你母亲找到我,说让我废你太子之位,我狠狠斥责了她。你是朕的崽,是朕看着长大的太子。朕不想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朕也能容忍你,与朕的意见不合,甚至容忍你和朕争吵—————可朕不能容你,和朕不是一条心。」
「孩儿,绝无异心。」
「可你———」
汉帝没有再说下去。
卫子夫却道:「进要做父亲了,你可知道?」
「孩儿刚知道。」
「可是良娣在两天前,便通知了你。」
「孩儿..」
「你是太子,要有自己的主意,怎可以被人拿捏?」
「孩儿,该死!」
汉帝骂道:「你确实该死。』
「孩儿.—·
「进尚知维护你的颜面,可你自己,却能被人欺瞒如斯?
仁安啊仁安,朕当初为你赐字仁安,是想你心怀仁慈,却非是让你做一个老好人。
你为太子,生在帝王家,日后要继承朕的位子。
你可以行仁道,如你曾祖一般,无为而治;
也可以行霸道,如你祖父那样,便七王之乱,兵临城下,不改初衷。
你可以仁慈,但也需有杀戈之心。
你坐在这个位子上,就要清楚,什麽叫做受命于天。天家不可辱,你为太子,更应如此。
进就知道这个道理。
当初他身陷图图时,不惜自污,维护的是朕的颜面。
今日,他打上江充的门,是为了维护你这个父亲的颜面。孺子尚知天家威严,何以你这个太子,唯唯诺诺?」
刘据再也站不稳了。
噗通,他跪在了地上。
泪流满面。
「孩儿,明白了!」
「好了,这麽晚把你喊来,其实就是想与你宽解,更希望你过了今日,
能够有自己的主意。」
卫子夫离开了位子,走上前把刘据扶起来。
「天亮之后,去进那边看一看。」
「进不在家里,平舆候府之中,如今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你这个做父亲的,要多加关怀。」
「进不在家?」
「他在变眩术呢。」
眩术,后世换做魔术,戏法。
民间也有幻术之说。
使魔术的人,叫做眩术师或者幻人。
刘据不禁有些困惑。
「他会眩术?」
汉帝笑道:「朕也不知他要作甚,所以也想看看,他这个眩术到底有何奥妙。」
刘据越发糊涂了。
连大人都不知道刘进想要做什麽吗?
征和元年十月十八日。
司隶校尉刘进在就任第一天,于长安城中搜捕胡巫,共三百七十馀。
后,封闭长信宫。
进率千二徒隶出长安,欲在京兆四县十城,继续搜捕,
十城恐慌,纷纷遣散胡巫。
近千胡巫逃离京兆。
十九日,八百羌丶氏进驻奉明虎豹营骑。
同日,二百凉州精骑,抵达长安。
二十日,刘进上疏汉帝,言经审讯,长安城中多有人家暗行巫蛊,恳请封城搜捕。
当日,汉帝传旨:准刘进所奏。
长安即日起封城十日,彻查巫蛊。
一时间,长安城中,人心动荡。
江充有点懵了!
「他到底想怎样?」
一会儿在城里,一会儿在城外。
现在,又返回长安,还要封城?
巫蛊这个事情,说大很大,说小很小,主要是看汉帝的心思。
其实,谁家没有藏个胡巫?
便是普通百姓,也有打小人之类的行为。
这种事,如果真要较真起来的话,谁都逃脱不过,
毕竟,王侯公卿,谁家还能没点事?
可汉帝的态度,却非常坚决。
因为根据刘进送来的奏疏,汉帝派人查验了桂宫,并在桂宫之中发现有宫人在暗行巫蛊。
当然,宫人行巫蛊的对象,并非汉帝,而是宫中其他人。
这就严重了!
今日能对其他宫人行巫蛊,他日难免对汉帝行巫蛊。
这如果不查清楚,那宫闱之中,必然乱成一团。
所以汉帝下旨,令刘进自上林苑开始清查!
我连自己家都不放过,你们还有什麽话说?
二十一日,刘进率徒隶入上林苑,自上林苑中查出三个桐木人,其中一个桐木人上,有皇后卫子夫的名字。
经追查,是一个上家人子所为。
而后刘进寻迹追溯,发现这上家人子的背后,是一个美人。
美人,是汉宫嫔妃中,排名已经靠前。
汉帝得知后,勃然大怒。
若非卫子夫劝说,他很有可能,当场就把对方打死。
卫子夫下旨,命掖庭狱严刑拷问。
哪知在当晚,美人竟然服毒自尽··
这就说明,美人的背后,还有等级更高的嫔妃在暗中指使!
是谁?
卫子夫这下子,也动了杀心。
美人之上,依次是充依丶容华丶娥丶婕妤。
再往上,便是昭仪。
昭仪之上,便是皇后。
巫蛊皇后,那必然是有望染指皇后之位的人。
是昭仪?
即便是卫子夫,也感到棘手了!
而汉帝在这个时候,却意外保持了沉默,没有给出任何意见。
尹夫人丶邢夫人丶赵夫人,陈娥————·
卫子夫手里,一下子出现了十几个人名。
而其中的赵夫人,更是汉帝如今最为宠爱的幼子刘弗陵生母,也就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钩弋夫人。
这个牵扯,可就大了。
「进这一回,可是与我找了一个大麻烦。」
如果赵夫人不是刘弗陵之母,卫子夫会毫不犹豫派人把她拿下。
可这里面还有一个刘弗陵··
「倚华!」
「在。」
「平舆候而今在何处?」
倚华想了想,轻声道:「黄昏前有消息说,平舆候已撤离了上林苑,如今屯驻耦园。」
「耦园?」
卫子夫眉道:「他和鲁王很熟吗?」
「据说,与鲁王世子一起吃过酒-----而且皇后忘了吗?鲁恭王妃姓史,
乃史清臣从姊。」
卫子夫露出了恍然之色。
「你不提,我险些忘记了这层关系,怪不得进能进驻耦园。」
卫子夫说到这里,眸光一闪。
「倚华,你立刻出城,去见一下那个小混蛋。惹了这许多麻烦,也该让他与我出谋划策才是。」
倚华闻听,躬身领命。
「喏,臣妾这就去见平舆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