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澈迅速接过那个信封。
竹青看着少将军从未漏出过如此迫切的模样，好奇问着，“是少夫人写的吗?”
只是看着少将军的神色却越拉越凝重，竹青后悔自己又多嘴。
信是赵越写的，心中提到了广元的瘟疫，好在她没事。
没事就好。
信中只有短短几句话，严澈却在这背后品出那几句话背后的不易。
严澈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一下心境，只是那心却越来越乱。
鼻息间还能闻到不远处战场的硝烟。
“呜----”
高亢的号角声将漆黑的夜撕破了一个口子。
严澈迅速将信收进怀里，挑起营帐。
——
腊月初八，这场战役落下了帷幕。
白雪覆盖的原野上，只有稀疏的几棵枯树在寒风中摇曳。他骑在马背上，手握紧了缰绳，身体微微前倾，寒风吹得他身上的斗篷猎猎作响。马蹄踏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人一马不眠不休终于在腊月十九赶到了离京城地界。
深夜城门紧闭，严澈便寻找了最近的驿站歇脚。
好好休息一日，明日也能好好的见她，严澈打了一盆水，水中的影子倒影着他沧桑的面容，头发凌乱，下巴已经长出了胡茬，最近几日彻夜赶路身上的衣服也是满满酸臭。
他撩起水胡乱的摸了一把脸，又叫了热水，洗去全身的疲惫，想着明日一早便能回京看到她，脑子忽然就乱了，全身的困意似乎也被搅散。
翌日天亮，严澈不知沈昭禾此时会在京城还是在广元，莫名的就骑着马朝着广元的方向走，仿佛有个无形的东西指引着他。
经过路口，看到拒马还放路边，但是已经没有了官兵的把守。
严澈此刻才意识到广元真实的情况远比书信中的要严重。
心蓦地一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迫切的想要见到她，看到她平安。
上次那封信是冬月十一寄来的，距离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现在呢，她现在如何？
严澈勒紧缰绳，耳边是凌冽的风，积雪厚厚一层，马蹄在雪地里踩下一行深深的月牙。
刚靠近村子就听到了悲鸣的唢呐声。
他心底的镇静在此刻慌了神，他不敢想，甚至想要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可是那个可怕的念头梦魇一样缠着他。
他跳下了马，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步子却越来越沉。
天空阴沉，似被一层厚重的纱幔所遮蔽，漫天的纸钱在风中飘荡，如同天使洒下的碎玉，最终缓缓落向地面，与飘零的雪花融为一体落在地面。
牵着马的手竟然开始不受控制的抖。
一行人抬着棺材慢慢涌入他的视线。
为首那人披麻戴孝，孝衣宽大的帽子盖住了大半边脸，看不清五官，可是严澈看着那身影却有种莫名的熟悉。
他牵着马绕着路边往前走。
忽然一阵风吹起，着那白色的孝帽被掀动寸许。
一张熟悉的脸跃然闯入视线。
她比着之前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眼睛湿漉漉的泛着红。
风吹着她身上的孝衣飘荡着。
严澈只觉得心闷的喘不过气，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着他的脖子。
她身后跟着念一和若水。
而抬棺为首的两人正是赵越和徐征。
随着孝衣帽子被掀动，沈昭禾眼前一片浮白中涌入一团黑，她眼睛弥漫着雾气看不清来人，模模糊糊看着那身影有些熟悉，
那人身旁似乎还站着一匹马。
她垂下眼睛看着脚下的路，泪水滴落砸进雪里，在抬眼看着那人影慢慢的朝着她靠近。
模糊的五官渐渐清晰。
“昭昭。”声音带着嘶哑，眼尾泛着猩红，睫毛上也沾染上了一层雾气。
沈昭禾脚步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那人。
她本来可以撑过这一切的，只是看到这人那个支撑她的东西忽然就倒塌了，两行清泪挂在脸上，眼神又委屈又无助，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兔子，想要蜷缩起身子躲进安全的洞里。
一阵风起，撩动了树枝上的积雪，也悄然吹落了她头上的孝帽。
他的目光深邃，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那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雪花轻盈地飘落，洒在她的发梢、肩头。她站在雪中，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宛如风中飘零的雪花，随时都可能消融。
按照沈承民的遗愿，沈昭禾将他与阿娘合葬。
墓碑上的名字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岁禾和沈承民。
沈昭禾一手提着瓦罐，脚步绕着坟撒着五谷杂粮。
这是她们村的习俗，也是后人对逝者这也是一种期望，为的是祈祷上天，逝者能有饭吃，到了那边饿不着。
脚步越来越沉，视线开始模糊，强撑着走完一圈。
身子忽然失了力气，耳边用来四面八方叫喊。
“昭昭。”
“姑娘。”
“师姐。”
“少夫人。”
“禾丫头。”
……
严澈瞬间拉住沈昭禾即将倒下的身子，怀里的人双眼紧闭，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她身子很轻，即使是穿着冬衣，抱在怀里仍然是轻飘飘的，像是抱着一团随是会飘散的云。
——
因为药铺子被雪压塌，将她也埋在了里面，赵越和徐征将人挖出来的时候，全身都被冻的冰凉。
整整昏迷了七日才醒过来。
北荒山的病坊是在腊月十五撤离的。
那时候的她身子刚刚养的能下了床，便强撑着身子便去了。沈昭禾守在那围栏外等了许久直到人都走完了，都没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等到人都走完了，赵越和徐征从里面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盒子，那盒子上面放着一枚六瓣桃花玉。
那个玉佩是阿娘留给爹爹的，从来不会离身。
沈承民被感染瘟疫病逝他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还昏迷的少夫人。
为了防止瘟疫扩散，瘟疫逝者尸体都会焚烧。
赵越和徐征找到薛乾破例将沈承民单独焚烧，至少留下骨灰。
直到病坊撤离，二人实在瞒不下去，拖到最后抱着骨灰走了出来。
沈承民走的那日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如今却只能看着一方小小的盒子。
沈昭禾似乎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她仿佛是再看一场戏，木然的接过那个盒子。
眼神很空洞。
赵越和徐征不敢抬头，直到感觉手中的力量空了，耳边一片安静，甚至连呼吸声都被风吹散了。
沈昭禾抱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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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轻飘飘的盒子，仿佛那盒子像是寻常物件一般，里面装着任何东□□独不可能是骨灰。
她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家的，怎么将骨灰盒带回来放在桌子上的，她目光忍不住的看着那个盒子，手抚在那盒子上面，手指顺着盒子边缘游走，一遍又一遍。
她抬头看着若水，声音有些纳闷，语气又很平常，像是在同他说家常话，“若水，这里面真的是我爹吗？”
若水端着手里已经热了几遍的饭，放到桌子上，喉咙像是被那寒冷冻住了，只能闷声发出一个，“嗯。”
怎么可能呢，这个盒子连她爹的一只脚都放不下。
沈昭禾摊开手掌在那盒子上比划了一下，那盒子紧紧比她的手掌长了一点，宽了一点，她摊开手掌高举到若水的头顶，比划了一下。
“可是我爹有这么高呢？”那个小小的盒子怎么可能装的下。
怎么可能呢？
--
床榻上她静静躺着，如果不是面色的苍白，就像她睡着了一样，安安静静的。
屋子里炭火染着，她的手依旧冰凉，像是怎么暖不化的冰。
她手里放着一个暖炉，那暖炉换了一个又一个，她的手也只是暖和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像是一块放在屋子里的玉一般，只是不那么凉，却又暖不热。
屋子里似乎连空气都被着天冻住了，只有炭火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才能让严澈意识到这不是很么幻境，面前的人是真真切切。
寂静的屋子里一些细微的动静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连平日都很少能听到的脚步声，此刻都无比的清晰。
念一端着一碗参汤过来。
严澈将人扶起来，将沈昭禾的背靠在他怀里，那人软成一滩，身子又细弱，仿佛一个用力就能折断了似的。
念一手拿着个约有一指宽的竹片，将竹片伸进沈昭禾的嘴里，将牙齿撬开，随后用勺子将药顺着那竹片流进她的嘴里。
一碗参汤喂了许久，严澈唯恐她呛到，将人往怀里揽了了些，一下又一下轻轻顺着她的背。
片刻后才将人放下，担心她刚喝过参汤发生呛咳，便将她侧躺。又将她身上的被子沿着她身子轮廓按实，唯恐被子进了风着凉。
赵越和徐征守在门外，听着屋子里的动静，越是安静他们心里就越是不安。
像是暴风雨前的安静，稍瞬便能带来排山倒海的毁灭。
念一看着严澈做着这般细致的动作，还有那时候他回来时候眼睛的血丝，和眼下的乌青，想必也是连夜赶回来的，也有些不忍心，“少将军您也休息吧，姑娘暂时还醒不过来。”
严澈看着沈昭禾如今的样子，心被紧紧揪着，他走的时候她身体明明是好好的，广元瘟疫她没有被感染，仅仅是因为沈承民的离逝她知道消息才不过几日而已，不至于身子会弱成这个样子。
他还有很多话要问，眼睛看着念一，“这几个月她……”
“上月扫雪时候，药铺塌了，姑娘被埋在里面了，身子刚养好就知道……”念一没有继续说下去，严澈也听明白了。
第一次他恨自己的无力，她最脆弱的时候，都不在她身边。
念一看着严澈垂下了头，端着药碗出了屋子。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随后带来的关门的响声。
严澈极力克制着，仍旧是克制不住肩膀细微的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