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禾刚把解药给二人服下，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抹红色身影在夜色里恍若一团火焰慢慢靠近。
念一最先恢复了过来，她跳下马车，眼眶猩红看着沈昭禾，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有很多话，却欲言又止。
“笃笃笃……”
“师姐你……”若水话未说完，那一抹红色身影翻身下了马，扬起手冲着三人挥了挥手。
“师傅，沈掌柜，我不放心你们……”
念一转过脸看着一脸云淡风轻脸上挂着笑意的江彦霖呵斥，“你不要命了，跟来做什么？”
江宴霖被念一这一声呵斥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他语气有些慌乱的解释，“我担心你们。”
沈昭禾看着江宴霖慢慢走到了面前，他语气沉稳，不同往日那般吊儿郎当的模样，“你们都不怕死，我堂堂七尺男儿怕什么。”
“江兄，你可能不知道，这……”若水上前两步走近了些跟江宴霖解释着。
江宴霖对于若水的靠近十分反感，伸手推开了若水的靠近，往念一身侧移了两步。“不必多说，反正现在我也出不去。”
他说着手伸向马背的行囊上，拿出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你们肯定都还没吃饭吧，你看我买的烧鸭。”
无奈之下只能将人先带回去，等赵越和徐征那边的消息，应该不会很久，届时让他们把就江宴霖带出去就是了。
眼下要紧的事不能让他被感染瘟疫。
几人决定先回家，沈承民蒙着面巾看到回来的一行人，闭了闭眼睛，怎么还比走之前多了一个人。
药炉子烧的正旺，一人捧着一碗汤药，江宴霖捏着鼻子想让那苦味道减淡一点，可是看着其余三个人面不改色的喝着。
只是那味道简直难以形容，说苦又不全是苦，更多的是诡异，难以形容却又复杂。
他强忍着试图让面色不那么狰狞。
趁着几个人不注意，江宴霖端着药碗就着水桶的凉水一碗碗的往肚子里灌。
“诺。”
江彦霖正捧着一碗凉水刚送到嘴边，不知念一何时过来了，手中拿着一块糖。
他扭曲的五官被那一颗糖舒展开来，满口的香甜，“谢谢师傅。”
“早点休息，不准外出。”
若水和念一刚在院子支起来一口大锅，想着先把那些药熬上。
早一刻熬上，村民就能早一刻喝到，就能早一些让病症得到缓解。等着明日官府能派人来，全村的百姓就能得到救治。
“咚咚”
诡异的敲门声响起，几个人齐刷刷的将目光看向那木门处。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时候敲门声比那阎王殿的催命符更让人心惊。
等了片刻没有了应声，几个人就要放下警惕之时。
“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沈大夫。”一个虚弱带着嘶哑的声音传进来，在这黑夜里透漏出几分凄凉。
沈承民朝着几人试了一个眼色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轻举乱动。
念一手落在剑柄上，跟在沈承民身侧。
门外或许是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继续开口说着，“我不求活着，但是孩子还小，求求您救救孩子一命吧。”
沈承民落在门闩上的手有些颤抖。
随着门缓缓打开。
一个妇人衣衫单薄身旁靠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穿着不合身的棉袄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嘴唇干裂。
那妇人眼睛透过沈承民往院子里瞧，目光被念一看到了，那妇人慌忙垂下眼睛哭喊着，“官府早就不管我们了，您是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就忍心看着这可怜的孩子去死吗？”
一边哭诉着一边赶忙去抓沈承民的衣角，死死攥住，“我看到了，有马车拉着东西进了院子，你们肯定有药，为什么我们都被感染了，你们却还是好好的，你们见死不救……你们这是在杀人……”
念一看着那妇人几乎有些癫狂的状态，伸手要去将那妇人的手拉开。
耳边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听着声音估摸有几十人。
那妇人紧紧拉着沈承民的一只脚，身后那些人趁机涌进来。
“沈大夫家里有药，大家快来呀。”
那些人拥挤着靠近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
一些人纷纷在院子翻找着东西想要从那口大锅里舀一碗药出来。
念一拔出剑，一个飞身，拦在那些人面前，那口大锅的火焰在她身后张牙舞爪的燃烧着，那双眼睛中泛着冷冽的杀意，秀气的鼻梁下紧抿的嘴唇透露着决绝，她一手举着手中剑刃指着来人，“谁敢造肆。”
江宴霖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三脚猫的功夫也算是派上了用上，一个跃身从另外一边拦在那口锅前。
他一手拿着那把金丝楠木扇子，背对着熊熊烈火横举在面前，气势汹汹。金丝楠木扇子上流淌着金色的光芒，在火焰的映衬下宛如一条血色河流在漆黑的夜色里泛滥。仿佛要将一切阻挡在他面前的事物都吞噬殆尽。
若非是知晓他的底细，还真的被他这一番武林高手的做派给唬住了。
剑刃透漏出的寒光将那些人脚步死死定在原地。
谁也不敢上前。
沈承民被那些人推到在地上，看着念一震慑住了那些人，顾不得拍身上的灰尘起身出声安抚着，“这些药就是熬给大家的，大家不要慌都能分到。”
听到沈大夫那些话，一些人手里拿着棍子戒备状态放松了几分。
若水将沈昭禾拦在身后，看着混乱的一切平静了下来，二人快步走到沈承民面前，若水打抱不平呵斥着，“你们有怨气就去找官府，来这撒什么野。”
强闯封锁口的那些人都死了，他们哪里敢去官府闹。
那群人面面相觑已经没有了当时的暴戾，像是一只扒了皮的刺猬，剩下柔软的躯体摊在那里。
江宴霖虽然做足的了准备，可是看到眼前的场面，还是会被震惊到。
他先回了伸过来，看着沈昭禾，她眼神中泛着仇视的目光盯着那些人。
“官府哪里管我们，这么多天了面也没可有一个管事的。”说的这人正是那个杀猪匠，他面色比着前几日苍白了许多，虽然是病态，但是看着依然比着常人强健。
“就是，我们他们根本不想让管，让我们死透了，就能焚村了。”
嘈杂的人群中夹杂着一些低低啜泣。
“沈大夫，你女婿不是京城的少将军吗？那么大的官去求求他肯定能帮到我们的。”
“就是啊，沈大夫。”
那些人看着那口锅冒着热气，心里头有了指望，便开始有了闲暇心思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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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官府已经知道了很快就会派人来。”若说一边那添柴一边说，想要将那些人的嘴堵住。
小小的院子挤满了人，可是一人一碗汤药，哪里来那么多的碗。
“自己回家拿碗领药，若是来的时候再挤挤扛扛，我急把你们砍了当柴烧。”念一用手里的剑指了指门口。
那些人一个个跟离弦的箭一般纷纷朝着门外跑去，有些人来的时候怀里就揣着一个碗，双手紧紧抱着胸口，唯恐怕被别人抢走了去。
不消片刻那群人浩浩荡荡端着碗过来了，念一拿着长剑拦在门口，江宴霖像个门神似的守在另一边，虽然帮不上什么帮，但是气势也足够吓唬人了。
眼看那汤药已经见了底，而门门外排的人越来越多，那个屠户将他那一口杀猪锅也扛过来了。
那屠户帮着把锅支好起锅升火熬药。
此刻那些村民全身的戾气和暴怒也完全不见了，又仿佛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喝过药后便各自回家去了。
直到天有些蒙蒙亮。
远处响起了兵刃撞击的响声，脚步整齐统一。
一些人悄悄从院子探出身子。
“是官府，官府派人来了。”
村民不断地从家里涌出来，看着那些官兵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近些日子的不安和焦躁在此刻平息。
户部侍郎张乾领命负责治理此次瘟疫，一同随行的还有太医院的薛太医院和他的几个徒弟。
张乾将患者集中分区设置病坊，用来隔离和治疗病人，按照病症轻重分区。
病坊用简易的帐篷搭建，隔离在北荒山。
并且派人用石灰艾叶将整个村子的街道消除。
因为沈承民接触患者最早，最为熟悉这些症状，随同张乾一同去了疫区。
沈昭禾和念一若水江宴霖虽然没被感染，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将他们去隔离区。也是为了防止跟那些患者接触而交叉传染。
便让他们待在家里自行隔离，待过了半月的观察期，就可以出城了。
现在整个村子除了他们几个，再无其他人，昨夜的那般闹剧仿佛如幻影一般。
江宴霖提着一桶石灰往街道上撒着，那些石灰被风一吹呛了他一鼻子。
“咳咳咳。”江宴霖咳嗽的弯着腰，他一身红衣，此刻也是白一片红一片，显得有些滑稽。
沈昭禾时不时就在村口朝着那给病坊看着，有时候偶尔能看到沈承民的身影。
总期盼着人能早些回来，走的时候说去几日跟薛太医交代清楚就回来。
眼下已经去了半月，这几日身影也出现的越来越少了。
沈昭禾总放心不下。
眼下已经是冬月天也越来越冷。
若水提着已经空了的石灰桶，将沈昭禾拉走了，安慰着他，“师傅一定会没事的，你看那不就是师傅。”
沈昭禾顺着若水指的方向，看着沈承民带着面巾，一手正端着一个药碗。
远远的沈承民也看到了隔离病坊之外的二人，冲着二人挥了挥手，便又进了帐篷。
忽然感觉脸上有些凉，紧接着更多的凉意砸到了脸上，若水抬头看了看天，“下雨了，我们赶紧回家。”
他提着桶挡在沈昭禾头顶。
雨点顺着滴落到了桶里，将桶里的石灰聚成一团，形成一个个小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