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隐显然也没想到楚伶离开不到两个时辰，元湛就过来了，远远就能看见其脸色不佳，大有一副过来兴师问罪的架势。
虽不知个中缘由，可想到楚伶交代的事，还是主动迎了出去，待元湛走走近，扬着笑问：“君上怎么来了？”
许是看见元隐在，元湛的脸色稍霁，问：“孤来看清渊，他人呢？”
“君上应该知道他伤势有多严重，为了不影响与君上的大婚，至今仍在入定调息。”
“是吗？”
面对元湛的审视，元隐眼神坦荡，看不出丝毫异样。
“那请王兄让开，孤要进去看看。”
元隐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只是在元湛经过时，拉住了他低声道：“臣还是想劝君上一句，莫要将人逼得太紧，再等两日，待婚后清渊就必须搬入王宫与君上同住。君上若连这两日清净都舍不得给他，怕是会适得其反。”
元湛犹豫了片刻，握紧了手中的妖笛，垂眸道：“孤看一眼就退出来，不会扰他清净。”
闻言，元隐只好松开手，垂首立于一侧，毕竟眼下若是再拦下去，未免就显得太过反常了，接着跟着元湛进了殿内。
而元湛确实只是站在屏风处远远看了楚伶一眼，并没有走近打扰，然后就退出了内殿。
元隐看着自己这个不知何时变得喜怒不形于色的胞弟，完全揣测不出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是那晦暗的眼神着实令人不安。
“这上清殿的凤凰木凋零了三千年，如今终于又开花了，君上若是闲暇，不如留下与臣赏花对饮？”
“不必了。”元湛笑笑，抚了抚袖摆道：“孤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久留了。麻烦王兄等清渊醒来请他去玄华殿见孤。”
“臣记下了。”
“嗯，不必送了。”
元隐垂首作揖，目送元湛离开。
直到元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元隐这才直起身子，捏了捏手中的通灵玉暗暗松了口气转身回了殿内。
***
魔界王宫，临渊殿外。
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端着吃食敲了敲房门。
“滚！”
暴戾的断喝声伴随着瓷器瓦罐摔在门上砸碎的破裂声，听着就叫人害怕。
“尊主，墨大人命我给大人送些吃的来，您不要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然而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吐出来，房门就猛的被里面的人拉开，醉意熏熏的男人抱着酒坛子满身酒气，衣衫凌乱的敞开露出大片肌肤，不知多久没有打理过的长发随意的披散着，憔悴的面容在苍苍白发映衬下竟显出几分迟暮之感。
男人看着眼前的人眯起了眼睛，歪了歪头呢喃：“师尊？”
末了又失望的摇头自言自语：“不，你很像他，但不是他。”
说着就转身进了屋里，未再予白衣青年一个眼神。
白衣青年却跟了进去，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拿起梳子走到靠着床沿坐在地上的男人身旁替他梳理着头发道：“我确实不是那位，我叫梨欢，专门来伺候尊主的。”
青年俯下身在男人耳边温声道：“尊主，那位就要与天界的帝君成婚了，他不可能跟您在一起的。您不如看看我，若是尊主放不下，不如就将梨欢视作那人的替身，也好过尊主在这里自我折磨。”
清冷的声线温柔的说起话来简直要命，就像春寒料峭时陡遇的一缕暖暖的春风，叫人恨不得溺死在里面。
男人眼神一暗，扔掉手中的酒坛，侧过身大手一勾便将身材纤细单薄的青年勾进了自己怀里，捏着青年的下巴抬起青年的脸，盯着那双似琉璃般精致的眼睛良久良久。
梨欢微微一笑，抬手攀上男人的肩膀，指尖不规矩的轻轻拂过男人的喉结，轻声道：“神魔殊途，我才是最适合尊主的人，尊主永远不用担心我会背叛您。”
男人低下头，近乎埋进梨欢的颈窝，实则并没有半点肌肤相亲，过度饮酒造成的暗哑嗓音回荡在梨欢耳畔，“你知道吗，他从不会唤本座为尊主，从未对本座露出谄媚的笑，从未对本座这般……体贴！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做他的替身，嗯？”
说完就怀里的梨欢扔了出去，疼的人半晌没爬起来。
男人脸上却未见半点怜惜之色，提起身旁的酒坛猛灌了一大口酒，嫌恶的扫了眼地上的人，寒声道：“滚吧，跟你主子说一声，若再使这种把戏，本座不仅会杀了他送来的人，还会杀了他。”
梨欢忍着难堪艰难的爬起来，恭敬的对男人行过礼后就退了出去。
殿外，本来只是因为担心楚摇而过来看看的白清茗，碰巧看见了全程，见那个跟楚伶十分神似的青年这么快就被赶了出来，并未感到任何意外。
叹了口气，从暗处走出来进了临渊殿里。
只是殿内没什么光亮，昏昏暗暗的一片沉闷，只能看见地上遍布喝空的酒坛子。
无奈的摇摇头，走过去扯掉夜明珠台的遮光布，殿里顿时亮如白昼。
“阿瑶，你到底还要这样把自己关多久？”
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的楚摇睁不开眼，条件反射的抬手遮住眼睛，双腿竟化作了龙尾卷住了夜明珠台，室内一下子又暗了下来，同时不满的皱眉吵嚷道：“怎么，我身为魔界之主，想一个人静一静都不行？”
白清茗无奈的走过去，蹲在楚摇面前，强硬的拉下楚摇的手，盯着那双浑浊的眼睛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有什么魔界之主的样子？”
“呵，是啊！”楚摇颓然的靠着床沿仰起头盯着穹顶，干涩的说：“我算什么一界之主，我连喜欢的人都得不到，明明是他背叛我伤害我，甚至还曾杀死我，可我连恨都恨不起来。曦华，我真的好没用啊！”
“你不要喝了！”白清茗皱眉夺过楚摇手里的酒坛子，“你在这里醉生梦死有什么用，既然你这么不甘心，那你振作起来去找他啊，你把自己关在这里没日没夜的喝酒，哪怕相思成疾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他不要我去。”楚摇耸拉着眉眼，缩回尾巴卷着自己，语气委屈的像个无助的孩子：“他厌我至极，说我会玷污他的婚礼，我不敢去，我怕惹他生气。我为什么是魔族啊，如果我是天族，他是不是就能接受我了。”
白清茗看着眼前将楚摇紧紧包裹住的漆黑龙尾，龙鳞折射出锋锐冷冽的寒光，充满了力量美感，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楚摇半原身的样子，可不难想象原身会是如何的威风凛凛震撼人心，然而此刻却脆弱的似乎不堪一击。
又叹了口气，抬手安抚性的拍了拍龙尾，将之前还在人间他昏迷不醒时，楚伶费心照料他的事告诉了他，接着道：“阿摇，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厌恨也是如此。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他厌你憎你，之前为何还要救你？”
“在我看来，这也可能是他对你的另一种保护。毕竟天界那位也非善类，或许他是遇到了什么连他处理起来都很棘手的问题，不得不撇开你，尽量将你推离危机四伏的漩涡。”
“可是他已经不认识我了啊，他不认识我了，曦华。”
白清茗心头一震，心说不应该啊，他记得楚伶已经恢复记忆了，怎么可能不记得楚摇，难道又失忆了？
“他会不会是装作不认识你……”
“断情池水消除了他记忆里有关过去与他羁绊最深的那个人的一切。”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失忆，只是独独不记得你？”
见楚摇沉默，白清茗心头也是一沉，却还是疑惑道：“可就算他忘记你，也不该这么快就移情帝君才是，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楚摇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白清茗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骂道：“就算他忘了你，还移情了，那又怎么样？因为他的三言两语你就轻易放弃了？既然你这么放不下，那就重新追求他啊。我认识的楚摇一向恣意潇洒从不怯场，你现在自卑的缩在这里喝酒算什么男人啊。”
“我只是怕出现在他面前，惹他更讨厌我。”
“讨厌你的人，无论你在哪里，出不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会讨厌你啊，楚摇，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都不懂？你想改变他的想法的话，只能不断去跟他接触，让他重新接受你啊。”
楚摇没再说话，白清茗就默默的陪在旁边，等楚摇自己想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龙尾重新化作双腿，楚摇将埋在双臂的脸抬起来看向白清茗哑声道：“他会重新接受我吗？”
白清茗看着表情颓然，整个人透着一股被人抛弃后的惨兮兮气息的楚摇，抬手替其顺了顺乱糟糟的头发，安慰道：“给自己一个机会吧，如果他真的不能接受你，你也该试着放手了，爱一个人并非一定要占有，有时候尊重对方的选择一样很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