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很快解除,经理焦灼解释,没有着火,是有人不小心误触灭火装置,一场乌龙而已。
钟唯旻护着甄灵,问经理怎么回事。经理说是个熊孩子,一整层装置被开启。他没来得及松口气,另一口气又提到嗓子眼。
只见程寄洲穿过人群,直直朝着辛桐奔去。
钟唯旻松开甄灵,用手给自己扇风,“这小子听到警报冲得比谁都快,这都不叫喜欢,我直播吃屎。”
宋时琛一言难尽看他,只有陆景和低头浅笑。
甄灵看到:“你笑什么?”
陆景和跟在场的钟唯旻最熟,他抬眸看向已经到辛桐跟前的人,“直播的时候记得喊我。”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钟唯旻反应过来后,“不是,重点是前半句。"
宋时琛收回目光,神色凝重,“不开玩笑,我认真的,你们觉得那叫本能,对程寄洲来说,不是。”
三人看过去,表示听不懂。
宋时琛想说的是对他们来说,爱不爱的,喜欢不喜欢的压根不需要学习,那叫本能,对程寄洲来说,却不是。他现在犹豫的是,不知道要不要跟钟唯旻说程家长辈的事情。
程寄洲终于挤到辛桐面前,上下一通打量,“有没有受伤?”他担心的是刚才人挤人,她有没有被误伤,尤其是她的腿,“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怎么.…”
她眼眶又开始发烫,果断打断他:“无论我好不好,你都不需要跟我爸交代。”他不顾 切走向她,说实话,她的心依然会为他跳动,可下秒,又被他的话浇灭,“你不用跟任何人交代,更无需愧疚。”
辛桐怼开他的手,周围都是人,她憋住眼泪,把他拉到一旁。
因为电梯开通,很多人选择电梯,也有人继续回包间,原本有些拥堵的长廊很快就恢复冷清。
程吉洲手背被打了一记,一下通红。她是用了力的,跟往常的小打小闹不一样,他为自己解释:“宰桐,我对你的关心不是这一年才开始,钟叔 也没有细致到一步步教我怎么对待你,除了我自己,你
觉得谁能使唤得动我?"
辛桐一愣,缓了缓,她觉得是他误解了。有些话可能是她没说清楚,她干脆挑明:“去年车祸,我保护你,这没错。但你忘了,同时你也护住了我。”
车祸是意外,刹那之间的事情,谁都没法预知和掌控。当时他们在后座,她朝他扑过去时,他分明也是抱住了她。所以,他伤的是后背和胳膊,因为他将她护在怀里,她的腿伤真的是意外中的意外。“我们都知道,那就是个意外。别说我现在已经康复,哪怕我最后真的没法再跳舞,这也与你无关。”辛桐停顿,旧事重提,她需要平复,“程奇洲,我希望你分清楚,我不需要你的愧/或是感激,更不需要你退而求其次地奉献你的爱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寄洲忽然看向紧闭的窗户,今晚风大,楼下的枝叶在灯火中摇曳,落在地面的树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
他的自责,更是心疼。
辛桐发现自己压根平复不了,今晚表白被拒都没有让她这么生气,“我不管你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你非要深究这救命之恩,六岁时,是你救了我。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熬过那两天一
夜。”她针对在包间外听到的,“你救我一次,我保护你,我们抵消,两不相欠。”
程寄洲怔住,她眼眶通红,他下意识抬起手。她却别过头,也侧过身避开了他。
辛桐胡乱抹了把眼睛,深呼吸,“我说了,没关系的,我再怎么喜欢你,你也有拒绝的权利,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保护你没有其他意思,更不想拿所谓的救命之恩要挟。就像你刚才奔向我,一定不是
对我有所图谋,希望我事后报答你,对不对?所以,我谢谢你,程寄洲。"
安全通道离他的包间更近,他带着盛毓,显然是先去的她们包间,然后,他同她一样,在人群中找她。不管他的出发点是不是因为曾经的愧疚,或是给爸爸交代,她都感谢他。
“没关系的,程寄洲,以后你坦坦荡荡去爱别人,这与我无关。”她大大方方爱过,以后也会好好爱自己,爱她的舞蹈。
辛桐觉得差不多了,转回去看他,“我妈妈要我分清爱和习惯,我分得很清,这话也同样送给你。”
没给程寄洲说话的机会,她就朝盛毓挥手,“盛毓,我来了。”
她朝那头小跑,再待下去,她眼睛保不准要发大水。其实再怎么安慰自己,她都会意难平。
宋时琛见她过来,抬手想打个招呼,谁知,她竟视而不见,连她亲哥都没理,直接牵着那个跳舞的美女走了。
被迁怒了?
他讪笑着摸摸鼻尖,去找程寄洲,“换地儿喝一杯吗?”
“嗯。”程寄洲打开窗,风瞬间打在脸上。
宋时琛回头看电梯的方向,辛桐早没影了,“总觉得我过去小看了咱星星妹妹。”能把程总说得哑口无言不说,变脸变得他都快不认识了。
话落,被程寄洲一道眼风扫过,堪比死亡凝视,“行,说不得也碰不得,憋死你。”
宋时琛叹气,程高洲出身名门,年纪轻轻就身价不菲,长相人品又是万里挑一,无可挑别,想要拿下他的人数不胜数。要微信、迫到公司、借着项目走捷径,还有找长辈车线的,手段频出。连他都遇到
过好几次姑娘对程寄洲表达好感的名场面,结果么,程寄洲每次拒绝得干脆,且毫无负担。
唯独出现辛桐这么个意外。
他小心觑一眼自闭中的人:“我理解,你对星星不知道怎么开口。”程寄洲有多在意辛桐,他都看在眼里,“我也理解,有些事是你难以启齿。可是,再难也总有人可以一块分担。”
程寄洲垂下眼眸:“凭什么要拖辛桐下来迁就分担?”
宋时琛一噎:“你和你父亲不一样,星星跟你母亲也不一样。”他顿了顿,“再往上,你爷爷他们,你们都不一样。”
他不知道怎么开解,有些人活得太克制,生怕行差踏错,“算了,喝酒去,今晚不醉不归!”
吴言替辛桐取回包和手机,盛毓说想醒个酒,刚好辛桐也不想那么快回去,她开车带三人去了附近的小公园。
今晚风大,但吹在人身上怪舒服的,尤其是公园里的花香被风不动声色送给她们,心情也好像好了不少。
盛毓的腰在会所乌龙时被桌角磕了一下,刚刚才缓过来,以防万一,她走得很慢。
车上,她跟辛桐解释过:“程总听到警报来找你,听说你在洗手间,我也告诉他你身边有吴言。”
三言两语,她解释清楚,手忙脚乱离开时,她腰撞在桌角。虽没大重,当下还是挺疼的。当时他们还不知道只是 场乌龙,整层棱的灭火装置启动,情况危急,程奇洲不可能“见死不救”,只好扶住她
胳膊给她借力,带她和赵菁菁一起走。但快到安全出口,他就让她们先下楼,他头也不回奔向了人群。
他要去找辛桐。
知道你身边有吴言在不会有事,他还是放不下你。后来你也知道,我们刚好碰上了。”盛毓并不希望她误会,两个方向,她们都离安全出口几步之遥。辛桐只是笑笑,谢谢她说这些,其他的什么也没提。
晚上的公园安静,吴言在身后不紧不慢跟着,赵菁菁回头瞅一眼,“你家美女保镖真全能。”又是司机,又是保镖,又美又飒。
辛桐指指身后:“要我去给你要微信?不是,你偶像不是宋夕拾吗?”
盛毓笑了,也松口气,还是这样的辛桐更熟悉。
“我只喜欢帅哥。”赵菁菁炸了毛,“还有,我偶像只有宋夕拾!”
辛桐“哦”一声:“刚还说人家又美又飒。”赵菁菁追着她打,完全没了一开始进会所时,对她的敬畏感。
盛毓含笑看两人打闹,手机震动,她解锁,看到新组的舞剧群艾特全员。今晚舞团官博官宣女主,让大家配合宣传,积极转发。辛桐看到时:"我八百年没用过微博了,密码都不记得了。"
微博还是她初三暑假注册的,玩了没几个月觉得没意思就荒废了,难为舞团运营还能找出她的账号。
“我转好了。”赵菁菁喜欢网上冲浪,“辛桐,我关注你微博了,你抖音呢?也叫‘因为星星会眨眼'?可是,星星怎么会眨眼?”辛桐怔忪,除了微信,她所有的社交账号都叫“因为星星会眨眼”,“等我回家找回密码再回关你。”又想起了程寄洲,她岔开话题。赵菁菁找了个长椅坐下来5G考古:“哇,辛桐你够自恋的,微博都是你跳舞视频。”
微博数量不多,其中一个视频应该在辛桐家里的舞蹈房,特别豪华。她脑袋瓜子忽然聪明了一回,辛桐随行有保镖,跟程总又认识,还能自由出入会员制会所,那有没有机会认识宋夕拾?能不能帮她要个签名?
她扭头去看辛桐,显然,现在不适合说这个。盛毓也转发完,手机放包里,她忍不住开口:“虽然之前说了跟你公平竞争,不过,我也清楚我没什么胜算。”
开始辛桐以为她说的是舞剧,后半句才知道是程寄洲,“机会都给到你了,这就退缩了?说真的,跟你没关系,爱情这回事么与其他人无关,就是我跟他之间走到头了。”盛毓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也许你们有误会。”长廊太安静,她多少听到了几句。辛桐停住,看着她:“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去年为什么会退赛?”盛毓动了动唇,开口前,看到她提起裙摆,“喏,就是这里。”辛桐今天依旧穿的长裙,刚好到脚踝,走起路来飘逸又灵动。但是,只要她稍稍提起裙摆,就露出那道不太好看的疤。
没什么故事,也没那么狗血,就是我运气不太好。”她索性坐到赵青菁边上,裙摆被撩到膝盖,传间中的漫画腿纤细笔直,“你可能听到了,是车祸。车祸后,我伤了腿,一直在养伤。国外去看过,上海也待过。当时吧,挺崩溃的。"
赵菁菁第一次看到这条狰狞的伤疤,惊得捂住嘴,她望向盛毓,却见她特别平静。
辛桐弯腰摸了摸至今还不平整的伤疤:“你还别说,如果我顺利参赛,金奖指不定花落谁家。”她同盛毓样,对金奖势在必得,“文艺点说吧,大概是我过去大顺也太甜,才要遭这一回,用我哥的话
说,我这辈子就没经历过什么打击,暴风雨一来,完全没什么承受能力。”
盛毓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也有愧疚,"现在都好了?"
“嗯,差不多。其实伤口养了大半年就好了,奇怪的是,等我重新回到舞蹈房,我连基本的旋转都做不到。”她的家世不是她凡尔赛,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康复方案,除了留道疤,看过的每个专家都说
恢复得特别好,“我只要一换上练功服,手脚忽然就放不开了。尝试着压腿,伤口又隐隐作痛。可是,我的腿伤早就好了呀。”
“我大姨父是顶有名的中医,最后也只能给我搭配药膳。”她大姨父温艺实请他中医骨伤科的权威朋友帮忙,同样束手无策,她失去最后的救命稻草。辛桐裙子放下去:“后来,我意识到,是我生病了。心理作用,心理医生说是我潜意识里恐惧自己不能再上台跳舞。”“所以,他一直陪着我。”偏偏她最不需要这份愧疚。盛毓想到了她们在一个舞蹈房练习基础身韵,明明都是基本功,辛桐练习的时间却不长,练一会儿就要休息许久。她一开始看不惯她,以为她偷懒摸鱼,心中不满。
现在得知真相,她愧疚,"对不起。"
盛毓为自己的自以为是道歉,她知道辛桐和她一样,对古典舞的热爱发自真心,也同样尊重舞台。"我也是,我私下八卦过你。”赵菁菁举起手认错,“不止一次。"辛桐往后一靠,铺开她的长裙,又是个美美的小仙女,"现在知道道歉了?晚了。"赵菁菁扑过去弄乱她的长裙,死黏着她,“那不管,对不对,对不起,对不起!”道歉一声比一声高。
"诶,你弄乱我裙子了!烦死了烦死了,走开啊你。"
“我不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辛桐放弃:“黏人鬼。”
赵菁菁满意,忽然一本正经,“放心,今晚的事我一定不会说出去,再也不蛐蛐你。”
辛桐一愣,笑起来。
盛毓却抬头:“今晚的月亮真亮。”不圆,但是是夜空中最亮的存在。辛桐往前挪了挪,再往后靠去,脑袋刚好枕住,“嗯,挺漂亮的。”
她仰着头,月亮闯进眼睛里,眼泪也恰好憋了回去。
这一晚,总算过去了。
第二天,辛桐休假,一觉睡到中午。吃了顿丰盛午餐,又喝了阿姨煮的下午茶,她去衣帽间。她的衣帽间很大,爸爸特意打通了两间房为她打造的衣帽间。她打开灯,走到最里头的两个柜子。
两个柜子里装的都是从程奇洲那儿病来的羊毛,有西装、大衣、手表、袖扣 最多的是男表,一整个抽屉都是,她还特地为每块表配了个盒子。她 眼扫过去,大部分低调又内敛,一看就是他的风格,
只有小部分奢华贵气,是她喜欢的。
辛桐找出一个28寸的黑色行李箱,从大衣开始,一点点整理。
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逢年过节,还有生日礼物都是他们礼尚往来,她觉得没必要收拾。也就是这几年她对他多了些不可说的小心思,总爱打着薅羊毛的名义给他送一些衣服,小搭配,想着潜移
默化将她的喜欢从他们习惯的“兄妹情”慢慢转化过去,改变两人的关系。
如今尝试过,也失败了,这些就不适合再留下。每收拾一件,心如刀割。
十六年的感情,最后统统装进一个28寸的行李箱。辛桐看着靠墙放得规整的箱子,找出程寄洲的号码。电话响了两下,几乎是秒接。接通后,谁也没有开口。
“有空吗?”辛桐打破沉默,拖着那只行李箱出去,再关上灯,箱子放到楼梯口,“今晚,或者明天也行。”她回到房间,发现天已经黑了。
程寄洲犹豫了一瞬才答:“今晚可以,我在你家门口。”又是一阵沉默。
辛桐去卧室的露台,远远地,她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