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泊言没接电话，但半个小时之后发来了消息。【我刚刚不太方便接电话，等晚上回去和你视频。】
亲昵的口吻，但更像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渣男。万佳乐小脾气上来，已读不回，锁了屏幕扣在桌子上。
吃饭吃得差不多，褚心水掏手机，说要不去看看有什么新电影。万佳乐收了餐盘，表示没什么兴趣。
一些高光片段早就在网络上曝光了，再加上其他零零碎碎的宣传画面，也已经能拼凑出整个故事了。
“那就找个酒吧放松一下吧。”褚心水提议。
万佳乐说不去，但在褚心水软磨硬泡之下还是去了。漂亮的酒，低靡的灯。人也感慨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空虚和寂寞传遍了身体各处。万佳乐下意识环抱起双臂。
等褚心水让她别动，掏出手机来拍了好几张，顺便夸这个姿势绝美的时候，她从那几张照片里发现，这个姿势好像并不怎么属于她。
潜移默化，耳濡目染。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和沈泊言如此相近。
“操。”
冷酷的脏话，吓跑了跃跃欲试的搭讪者。
故事感的慢歌曲和满腹心事的人最配。灵魂契合，酣意上头。于是有些事情也就暂时抛之于脑后。
万佳乐从前忙，每每接触酒精这种东西都是在令人作呕的饭局上。
她瞧着精明的商人在争权夺利；瞧着伪饰的人类在虚与委蛇。他们喝多了放纵言行，撕掉那层披着的皮，便如同原始动物一般。
所以酒精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现在，被调和过的味道入喉，冰凉丝滑。果子的香甜解辣，汽水在嘴巴里跳舞。
万佳乐脑子在发沉，却又莫名觉得从未有一刻如此的清醒。酒精驱使着理智，与所有无处安放的情绪慢慢和解。
所以酒精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又必不可少。能带她进入了一个叛离现实世界的乌托邦。
公交车是今夜的最后一班，司机依旧在乘客上车坐稳之后才发动。广播里双语播报着下一站名字，视线里周围人或疲惫或缄默的身躯，还有窗外这座城市里大街小巷的缩影。
万佳乐在车子的摇摇晃晃中打了个哈欠，恍然中又觉得，这才是她所熟悉并习惯的现实生活。
沈泊言将视频电话拨过来的时候，万佳乐已经洗漱完毕，长发被扎成了丸子头，湿哒哒的刘海贴在额头上。她坐在茶几前，一边听沈泊言说话，一边记录着护肤品的使用感受。
许是才敷完面膜，她的气色很不错，白嫩的脸颊透着瓷红，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渍。沈泊言多看了几眼，仿佛灵魂飞出肉.体般的愣怔，连对方和他说话都没有听到。
万佳乐注意到他的沉默，终于舍得分给他一个眼神："沈泊言?"
沈泊言回过神儿来，微微提起了嘴角：“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相映传媒你查了没，怎么样啊?”“还行吧，财务报表上看是没有什么烂账。”
聊起正事，万佳乐索性也不再一心二用，她从地毯上站起来，拿起了支架上的手机，正儿八经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的下文。
沈泊言却郑重其事地喊了声她的名字：“万佳乐。”
“嗯?”
“你要不先穿上裤子再和我说话。”
万佳乐愣了愣，低头去瞧，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感觉面颊热意蒸腾。
家里暖气的温度不低，万佳乐洗完澡图方便，下身就只穿了短裤。宽大的卫衣能遮住腿根，所以刚刚一晃而过的镜头里沈泊言就只看见了两条白皙细长的腿。
万佳乐‘哦’了声，但不想动。
沈泊言拿她简直没办法："盖个毯子吧，别冻着。""不然等以后你老寒腿坐轮椅，我让你看着我和别的老太太跳舞。"
“神经病啊你。”万佳乐被逗乐了，眨眨眼，表情里一言难尽。沈泊言也笑了，无声，但从没见他如此放松。
“诶。话说回来，财务报表没问题的意思是能签?”
“不是。”沈泊言克制地收敛了笑意，“只能说作为公司，经营的还算是合格，但相映的规模不大，能给你的条件待遇估计不会太好，所以，没什么必要。”
"我不用太好的条件。"
万佳乐下意识地反驳。
她甚至没想好就脱口而出，所以当沈泊言抬眸，认真问她一句“那所以呢”的时候，她答不上来。有种研究生答辩被拍在台上下不来的感觉。"你签约的意义是什么….…"
“我……”
刻薄的话到嘴边了，但理智在把关，让沈泊言及时闭上了嘴巴，他深吸一口气，一边儿默念着自己找的老婆要耐心教，一边缓和了脸色，尽量摆出了一副和煦的笑容。万佳乐讲不出来，空有伶牙俐齿却无处施展。
沈泊言替她回答了：“没什么意义，你只是太着急了。你急于做出成绩去证明你自己。可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的话，一旦你心急了，可能就会不由自主地自毁前程。”
万佳乐抿了抿唇，认同他的话，却还是忍不住追问：“可是如果我错过了这一个，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呢?”
“不会的。”
沈泊言安静了少许，再次开口。
“你信我。”
“结婚前许给你的，我都会一分不差地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只要我有。”
然后他没再作声。
万佳乐凝神听着，此刻他坚定的声音就像是一道烈阳穿过了久未擦拭的毛玻璃，直达内心的最深处的柔软。她鼻子发酸，使劲吸了吸，没两秒又发觉眼眶好像也在发酸。万佳乐意识到这个问题再聊下去可不妙，于是赶快换了话题，但两人总归不算是那种太亲密的关系，虽然一来一回的总有话说，但断断续续得很刻意，也很客气。酒意和困意同时上头，万佳乐张嘴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眼角隐藏多时的泪水就此下了台阶。
“你困啦?”
沈泊言瞧她眼睛都红了。
万佳乐：“对，今天和褚心水喝了点儿酒，现在脑子有点不清楚了。”“为什么喝酒?”“蹭了两顿好吃的自助餐。”万佳乐歪着脑袋靠在沙发上，眼皮在打架，“高兴呗。”
高兴?
沈泊言凭空挑了下眉，嘴角压了压，欲言又止。视线牢牢锁在在了她的脸上，像是在确定什么。他犹豫着要不要把下午的事情干脆挑明了，但想了想，只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万佳乐的思绪早就飞出了外太空，嘟囔一句：“没有。”
沈泊言垂眼，难掩失望，也不打算解释什么了。如果每次都是他来主动，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良久的静默之后，万佳乐的神思像是设定了某种程序，自动重启。她努力撑开眼睛，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困意：“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沈泊言叹口气："行吧，那晚安。""晚安。"万佳乐回。“做个好梦。”“你也。”“那……能不能梦到我?”“….…”万佳乐这回没应，飞速挂了电话。
沈泊言从厨房的冰箱里拿了罐冰可乐，单手拉开拉环，哧得一声轻响，让人心里也满满溢出了泡泡。
但碳酸碳酸，终归是酸的。对他来说，这不是个合格的快乐水。
房间那盏巴洛克式吊顶的灯华丽璀璨，照亮了每一个角落，但却落下了人心。沈泊言自嘲地笑了几声。
热搜他看见了，也不惜一切代价地撤掉，同时警告了相关人员。每一步都坚守着已婚男士的自觉，每一步都顺理成章。
他甚至觉得如果万佳乐气势汹汹来质问他，他也能昂首挺胸地说一句————老婆放心，我深谙男德。
可唯独算漏了一件事。
期待收到万佳乐的‘盘问’,本身就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日子一天天过，夫妻两个人每天除了维持必要的问候，便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沈泊言出差快要一周了，终于在第五天傍晚的时候给万佳乐发了消息，是一张航班信息的截图。万佳乐粗粗看了眼，大概是第二天晚上到，她心里有了数，回一个【OK】的手势。
飞机落地，沈泊言排队取完了行李还在东张西望。
迟睿催他：“还没来啊?你问问你媳妇儿是不是不来了?”
沈泊言冷冷扫他一眼："肯定来。"
然而信誓旦旦的结果就是，两个人多等了半个小时都不见万佳乐的踪影，也不见她发个信息问候一下。
司机把商务车开到了出口，沈泊言不情不愿地上了车，气压低得像是黑云压城。
迟睿想笑话他的破防，但扭头看了看，觉得做人还是不要太缺德为好，于是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改成了唱歌。
"上天啊
难道你看不出我很爱她
怎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
你要拆散他们啊”
……
他操着一口乱七八糟的语气，嗓音比鸭子叫还难听，唱完了还要再犯贱，非问沈泊言他唱得好不好听。沈泊言闭着眼，眉毛拧成了一团，他抬起手，随便在空中—划拉：“滚蛋。”碰到万佳乐是在距离家门口三公里左右的商场，她正在过马路，浑身上下围得严严实实。还是迟睿眼尖，看身形就将人认了出来，用胳膊肘捅两下沈泊言。
“你老婆诶。”他笑了声，调侃说，“也是神人了，不去机场接你反倒是来逛街?”
本来沈泊言没在机场等到人就已经够窝火了，这会儿听迟睿在这阴阳怪气添油加醋，怒气值瞬间达到了顶峰。但成熟的男人从不对老婆发火，只会怒骂挑拨离间的人。
沈泊言身形好，走到哪儿都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万佳乐察觉到周围不一样的窃窃私语，还没等沈泊言开口叫她名字，她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回过头，男人出现在眼前，朝她走过来。
比他走路速度更快的是分子传播，空气流动时，将熟悉的香气带入了万佳乐的鼻腔，淡淡的雪松味道。
“你到了?”万佳乐仰起头看他，鼻唇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她没化妆，鼻梁上架了一副黑框的眼睛，整个人都显得有种书呆子的感觉。
沈泊言问她：“你怎么没去接我?”
万佳乐瞪大眼睛反问：“你需要我接吗?”
问完她才后知后觉，怪不得好端端发个航班的信息。是她会错了意。
沈泊言很执着，盯着女生的眼睛：“下次接我行不行?”
人来人往，万佳乐的眼里只有沈泊言委屈巴巴的神情。
她想她错的离谱了。他哪里是一只喜欢乱吠的泰迪，他明明就是一只会摇大尾巴装可怜的萨摩耶。
万佳乐被冻得抖了抖，讲话的声音也变得瓮声瓮气："记住了。"
她忍不住解释：“我今天本来是想买点菜然后回家做饭的，但是午觉睡过头了，所以就有点迟了。”
沈泊言反应两秒，自动抓取了关键信息：“你要给我做饭吗?”
“嗯啊。”
一句话说得男人瞬间没了脾气。“那下一顿吧，今天先随便吃点。”
三个人去了商场顶楼的火锅店吃饭，因为多了迟睿这人，万佳乐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埋头吃自己的，等吃完饭即将分别时，沈泊言手机响了。
他接了没几秒就挂断，转头和万佳乐说：“我得回老宅一趟。”
万佳乐‘哦’了一声没说别的，沈泊言又问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先不了。”她还没做好见家长的心理准备。
迟睿接话，让沈泊言赶紧走吧，省得让老爷子等急眼了揍他：“我把你媳妇儿送回去就得了，你放心。”
万佳乐和迟睿算不上认识，但一路上话茬没断，大多都是男人自说自话。
他说这年头富二代不好当；
又说这次慈善拍卖会真不像话，饭难吃，酒难喝，住得破；还说了沈泊言最倒霉，无缘无故沾了一身乱七八糟的破事儿。
新闻是女方找人炒作的，是无稽之谈。
迟睿一直跟万佳乐保持着半米的距离，等把人送到了楼底下才离开。他掏出手机，给沈泊言发了条消息。【安全送达】
对方秒回，回了个玲娜贝儿的表情包。迟睿撇嘴，估计是沈泊言从万佳乐那里偷的。
他抬起头，看着三楼左侧那户人家顺利亮起了灯光，缓缓舒了一口气。再低头时又瞧见了那不符合沈泊言气质的表情包，还是没忍住。
手机抵在嘴边儿，笑着发了条语音：
两个小时前还是破防的小哥哥一枚，两个小时后就让人拿捏得死死的。要论没出息还得是你啊沈泊言，二营长，我他娘的意大利炮呢?轰死你个傻逼恋爱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