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看旧人落寞没有太大的兴趣。更宁愿旧人永远陈旧下去。
他是跪在地上当狗,还是站着当主子,都别出现在她面前了。瑾王问她为什么难过。
青蘅笑:“哪有。”
她说她只是有点害怕,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帝王,若是失了礼降了罪,那可怎么办。她笑得太虚浮,太虚幻,看起来更接近于痛苦,而非自在。
瑾王道:“别骗本王了。你到底是念着成了太监的原主子,还是不想嫁给我。”“你能去哪?”瑾王突然抚上她脸颊,“你有把人逼疯的本事,可有时候,你什么也做不到。”瑾王的目光爱欲流连,却又有一丝恨。
恨她,更恨自己。
坐视她的丈夫被逼走,陪她去追她的丈夫,喂她药,带她来京城,计划与王妃和离,要给她名分,桩桩件件……有哪一样像他能做出的事。说给从前的他听,恐怕要惹得他笑出声来。
荒唐、可笑。
“不可理喻。”青蘅退后一步,看着他,“你不是最骄傲了?一副吃醋的模样,不像你。”“我?”瑾王笑,“我知我,明白我,珍重我,却不明白你。”
“你脸上出现的神情,并非因我,又是因谁?”瑾王静静地看她,好半晌才道,“说谎骗我,遗憾我不是个蠢货。”青蘅坐到床榻上,说自己累了,要瑾王离开。
瑾王笑,没出声,只是安静的笑。
青蘅讨厌他这副样子。
“是,我是想到赵元白了,你能怎样?杀了我?”青蘅推开他,“走啊,别在这里碍我的眼,你以为你是谁,你有权有势,我就不能拒绝你?”“我……我讨厌你,连我脑子里想什么你都要占据,未免太嚣张了。”青蘅推着他,赶他走。
瑾王忽然抱住她,无论青蘅怎样推拒,瑾王吻了下来。
不容抗拒,不准抗拒,青蘅渐渐失了力。
瑾王这辈子第一次吻一个人。
不是两情相悦,全凭他自己。
他多想学着赵三,把青蘅关起来,谁都见不着,只能看见他。越是相处,越是挣扎,越是不甘。或许当初,该把她送走的。
天下大势、朝堂风云,他该关心的那样多,为何把心思放在青蘅身上。这等被唾弃的做派,到底什么时候染上了。汤城是污.秽的泥城,不过去了一趟,捞出颗珍珠,人却成了泥腿子。
荣华富贵养就的风雅,碎了一地。
他竟也跟强盗似的了。
唇齿相依,瑾王渐渐失去了精神的挣扎,彻底沉溺进去。
而青蘅累了,挣扎不动了,她放纵着躯体,纵容他流连。
还好有寒风,还好是冬日,在衣衫褪尽之前,她推开了他。青蘅面上什么神情都没有了。
空茫茫的。
像大地的雪,冷白遥远。
她摸摸眼下,干的,没有泪可流。
她搂紧衣衫,轻声道:“夜好晚了,我该睡了。”她要到梦乡里去,而不是糊涂的情海。
瑾王的唇是红的,很红。
眼眶也红,一点点。他侧过脸去,不再看她。
连道别也嫌多余,瑾王走了,阖上门,关上风。他靠在门外,安安静静望着黑压压的天。想要拥有的,大部分都拥有,不该拥有的,他也不贪心。
唯独在她面前,失分寸、无廉耻、消道德,只余个哀,尚飨。
青蘅躲了王妃好几日,今日礼佛她却来了。
跪在王妃身旁的蒲团上,看向面前的金佛。
她问王妃:“这是真的金子么。”
太闪耀了。
王妃答:“为帝王祈福。真的。”
青蘅突然笑:"若我偷了它,逍遥自在远逃,佛祖可会怪罪我。"
她不用袍,在她眼里,这就是块大金子呀。
佛祖怎么会住到这金身来。
王妃摇头:“佛祖不会,帝王会。”尘世之外的佛管不到尘世之内的躯体。唯心而已。
“皇帝可真坏,”青蘅说,"他拥有整个天下,却连这座金身都舍不得。"“你呢,"青蘅问,“你舍得么。”
王妃静静望她侧脸,看她唇微微地嘟起,赌气般不满。
淘气。
王妃倏然拔出剑,问青蘅,要哪一块。佛祖的手,佛祖的心,还是佛祖的脑袋。青蘅惊得整个坐到蒲团上:“你不怕?”
“佛祖割肉喂鹰,岂会怜惜尘世里金银。若你需要,袍自是舍得。”
青蘅说:“那你岂不是慷他人之慨了。”
王妃道:"是。"
她回答得干净利落,毫无道德的羞赧。仿佛她是盗贼是匪徒还是圣人,都无关紧要。她不在意。好一个从心的和尚,竟不被清规戒律束缚。
“你说你要出家,你不敬佛祖,就算袍不在意,袍尘世的子弟也会不在意吗?”“我的庙,在我心中。”王妃持剑道,"无需他人提供修佛之所。"
青蘅突然笑,笑得倒在蒲团上。
她突然什么也不想管,伸出手,娇媚地:"吻吻我。"“在这座金佛面前,”她要求她,“跪下来,吻我。”
王妃低头看她。
看她为娼为妓,做人做鬼。
他也要求她:"站起来。"
"不好玩。”青蘅说她,“一点都不好玩。"
王妃静静叹口气。
卸下剑,跪坐下来,将她抱起。
如佛抱鹰,如母抱婴,他道:“若你后悔,还来得及。”"后悔?"青蘅只是笑,"你吻了我,我再告诉你,后不后悔。"王妃却不肯主动:“你要的,你自己来。”青蘅讨厌她。
都说送佛送到西,好心人,怎么还要她自己动。"不,”青蘅僵持,“我不勾引你。"
“你是有丈夫的人,我亲了你,会受磨折的。”青蘅抱住王妃,跟她贴很近,近得胸膛的心跳要挨在一起,她突然笑,“怎么一点胸没有。”说到胸,青衡蓦然惊醒。
抱着她的是个女人,再高大,也还是个女人。
她在做什么啊,她疯了,又来勾引女人。青蘅倏然挣扎,推开王妃。她站起来,神情茫然。
她做了错事,在神佛面前,做了大错事。她跺了跺脚,瞥了一眼碍眼的金佛,讨厌死了。干什么要盯着她。
青蘅捡起王妃的剑,跑到金佛后面,去剐蹭它的金粉。她食指按住唇瓣,笑:“你可别告诉别人。”剐了好几剑,看金粉簌簌落,她突然好高兴。相比碰女人,还是剐佛祖的罪大些。
有更大的压下来,前头的便只是小事了。
青蘅抚上金身伤口,抠了抠,佛祖不流血,便是假的。
假佛,可管不着真人。
她抱着剑蹦蹦跳跳回到王妃身边,叫她:“低头。”她踮起脚尖,抱着剑,吻了吻王妃唇角。
羞。
才不要吻更多。
一点点就好。
口脂好香。
王妃唇上的口脂是不是也要染红她的唇了。李月溶低着头、睁着眼,看青蘅闭眸吻他。吻得小心翼翼,生怕跨到更大的疆域。胆小鬼。
他不抱她,不搂她,不吻更多。他做一尊金身,她剐他、吻他、碰他,都好。他要胆小鬼的主动,要她一步步的自主。要她的勇敢。
要她拆开他,看清他,明白他。然后告诉他。后不后悔。只这浅浅—吻,青衡竟浑身软透。
她扭过脸,退离几步,喘气。平息了一会儿,说什么也不肯呆在这里,将剑还给王妃,一溜烟地跑了。啊,她在做什么,她也搞不懂了。
热。
燥热。
她扭捏地埋入被窝,将自己整个罩住。
天地都黑了。
她仍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好大。
好响。
又不是雷雨天。
干甚啊。
坏蛋。
她离坏蛋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取而代之。
她……她可真坏啊。
皇宫里。
小太监苏赤偷偷摸摸藏了两个馒头,左顾右盼见没人才敢跑到那废弃的屋子里去。
里头关着个新来不久的太监,不服老太监的管教,打了好几回仍犟着,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被打死了。苏赤跟王府里的卢良幕僚有些渊源,卢良特地嘱咐了他平时照看那太监几分。苏赤自然是愿的,可耐不住他位卑无权,哪能跟宫里的大太监作对。
急急进去,见那家伙躺在床上生死不知模样,心一慌,连忙到破床旁摇他:“吟衣,吟衣,醒醒。”
床上人面色惨白,唇干起了皮,衰到极点了,可还是耐不住底子好,一副病中张狂媚态,怪不得那老太监老打他,怕不是要玩这人,这人却不从。苏赤叹了几口气,见这人没反应,恐怕真要死了。
将馒头从怀里掏出来,得得得,还是他自个儿吃吧。
他也没吃饱呢。
可刚掏出来,面前的死尸竟活了,眨眼馒头就到了那人手里,苏赤见他蛮横地抢,吃却细嚼慢咽。真是怪人。
赵元白也不顾眼前人,攥着馒头慢慢吃。
吃得大口小心噎着自己。
苏赤叹:“我忘了带壶茶水来,你呀,张太监那我也没法,只能给你送点吃的来。”
“怪就怪你生得忒好了些,宫里的娘娘也就这般模样了。”苏赤摇头,恐怕卢良大人的吩咐他要辜负了。
赵元白咽下这没甚滋味的馒头,他笑,笑起来就显得一股狠戾蛮意,容貌带来的几分女子韵味散了个干净,痴缠的几分余媚也化作厉鬼,叫苏赤打了个寒颤。苏赤躲远了些:“你要是没吃饱,也不可以吃人哇,留着我还能给你送吃的,咬死我可就没人照看你了。”赵元白笑:“你。”
“你算什么东西,不值得我尝。”
苏赤微恼:“难怪你被打,就你这脾气,到底是当主子的还是当奴才。”
苏赤恼归恼,也懒得计较:“你呀,收收你那脾气,投奔个主子好生伺候,也免得老是挨打了。”苏赤说完,不敢久留,怕被人看到。
又嘱咐了几句赶紧走了。
可第二日,他照旧准备送吃的来时,听到个消息。
张太监死了。
“死了?!”苏赤连忙拉住那小太监,“别走别走,你刚刚跟小帘子说,张老太监死了?”小太监拍了拍自己的嘴:“哎哟,瞧我这嘴。”
他左右看看,又清了清嗓子,才低声道:“是啊,死了,上茅房掉粪坑里,给活活淹死了。”
“臭得呀,”小太监堵住自己鼻子,嫌弃道,“准是那老太监捞得油水太多,吃得太胖,这才一脚踩坏板子掉粪池里去,大冷的天,不淹死也冻死了。”苏赤耳朵里还听着,人却开始发抖。
小太监拉住他:“欸欸,你抖什么呀?”苏赤说不出话来,摆摆手赶紧走了。
这次到破屋也不东张西望了,径自奔到破床旁,哗地跪下,捧上吃食:“哎呦喂,瞧瞧我,蒙了眼不识真人。”
“吟衣,昨儿是我说话难听,你可别怪我呀。”
赵元白俯看着他,好半晌才道:“我不过一介废人,公公何必如此客气。”苏赤直摇头,也不敢多说了,这小子心狠手辣,别半夜把他嘎了,他还想活到老呢。赵元白下床扶起他,伤口的疼意弥漫,他脸色更白,面上却如常。“劳烦公公帮我件事,陛下…..常去哪里。”
苏赤软坐在地上,得得得,这小子,就不是个好惹的。想了又想,苏赤道:“你上去了,可别忘了我。”他抬头,带点谄媚地笑着:"总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是不是?"陛下的御兽园里。
一头不驯的猛虎不慎闯出了囚笼。咬死好些伺候的太监。肢体烂了一地、血腥臭味漫天。
最后竟是一新来的小太监殊死搏斗,在猛虎跃出前,关上了御兽园的大门。“有趣。”这大雍朝的帝王得知了这件事,单薄地评价两字,常辛常公公便将这小太监的来龙去脉呈上了桌案。
幽觉[jué]随意翻看,找了点乐子玩。
“小瑾不是喜欢上个女子,新人旧人相见,不知是泪是仇。”他咳嗽两声,“既有心要到朕身边来,随他。”常公公连忙奉上药,幽觉看着那一如既往的苦汤,微微笑,一饮而尽。
“常辛,你说朕还能苟延残喘多久,又能看多少乐子呢。”
常辛跪了下来:“陛下……”
帝王不需要他多言,他只能跪着,面色不能是哀悼,不能是喜,不能愁,不能无奈,他低垂着脸,什么表情都不合适,陛下皆不喜。“起来吧。”幽觉道,“快过年了,难得,又过一年。”
风起,而这殿内紧闭,一潭死水。
吟衣因抵抗猛虎有功,调到陛下殿外伺候。
虽只当个洒扫太监。常辛却道:“你那几分了不得,陛下都看在眼里。静心做事,好处少不了。”
赵元白低着头应是。
似乎看出他不甘,常辛笑着警告:“张公公的事,我帮你收了尾。做事还是得再细心些才好。”
赵元白跪下,并不辩解。
常辛道:“这宫里,这京城,就没有能瞒得过咱们陛下的事。你呀,能让陛下开怀几刹,也是你的价值了。”
常辛亲自扶起赵元白,细看了他一会儿:“是个男儿郎,可惜了。”
“前尘往事如云烟,此后,你只是这宫里的吟衣公公,至于从前的名、从前的人,该忘就忘了,别给自己添不痛快。”
吟衣是这小太监入宫初时,管记名的太监随意给了个。草率、草命、如草贱,就是这宫里的仆从了。
除非认得个新主子,要给他这名改改,他才有那得新名的福分。
赵元白,真是好听的名字,少爷啊,断了根,比这宫里的太监还显得低贱几分。常辛拍拍他的肩:"谨言慎行,别丢了小命,去吧。"
赵元白谦卑应是。
可转过身后,他低垂的眼眸看砖块,都像要将之粉碎成灰似的。
赵元白眨了下眼,逼得杀意缩回了心里,面上好像真是个平平无奇且甘心甘愿的奴才了。回到破屋,苏赤拿着药膏等在那,赔笑道:“看,这是我搞来的药膏,你浑身的伤,快擦擦。”赵元白这才觉出痛意来。
苏赤两眼一凝,看见吟衣这么厚的衣竟漫上湿意,今天可没下雪。
赵元白一头栽倒到床上。
苏赤这才惊醒,是血啊!
是了,猛虎可不是好惹的,死了那些个小太监,这吟衣再是心狠手辣也斗不过天去。
苏赤摇摇头,赶紧扒了赵元白衣服上药。
真是,苏赤看两眼竟有点不忍,看起来都太疼了,惨不忍睹。
只这点膏药恐怕是个死字,还是花点银子请心好的太医来看看。
第二日洒扫太监没能上任,常公公得知,交代了太医让好好看着,保住他的命。陛下的乐子还没看,该上场的人怎能早早投胎去。在浑浑噩噩的坠梦中,赵元白终于与青蘅再见。
她说:“活着。”
他只能眉眼弯弯,笑着说好。
可病中的泪不受控制,即使双眼紧闭,也仍然涌落滴滴。
苏赤见到了,赶紧擦擦。
还不到十六呢,他想,还是个孩子的年纪,竟跟猛虎斗起来。为了上位,丢了那些个太监的命,自个儿也差点填进去。真是个混世小魔王。
他见着这小魔王蜷缩起来,仿佛冷着了。
赶紧又加了床被子。
苏赤连连叹气,都是些什么事啊。
明明是个恶人,偏偏叫人生怜,只怪他见不得人的苦难在面前。若是没看见,只听说,便能当个故事,听听也就罢了。被猛虎啃咬的那几个,惨得更多,他也只当个听说。心硬点,才能活得久点,也算是他保命的法门了。
这日,瑾王难得无事,要带青蘅去看他挑的马。
“你要一匹马,我送你,”瑾王搂过青蘅,抚过她的发,“千里的宝马,只勘勘配得上你。”
青蘅垂着眸,她说外面下了雪,好大好大,她不想出去。
瑾王依她,让人把马牵到这院落来。
“你只需稍等,所有的事自有人替你去做。他们的心血、他们的命,只要你一句话,便捧到你面前来。”瑾王说,这就是权势。他在诱惑她。
当王妃是很好的。
比一个丫鬟自在多了。
“锦衣华服,不过最浅层的供给,有更多好东西,到你身边来,只求你流连一眼。”青蘅抬眸,静静看他。
“若我因外物爱你,你便开心吗?”瑾王抚上她脸颊,手心有点凉,冰着青蘅了。
“我能提供的外物,也是我,离了我,你还是那个小丫量。”瑾王低声道,“没有人护着你,落到秦楼楚馆,阿蘅至多也就成一代名妓,千百人把你尝遍,又有何欢乐可言。”
威胁她。
恩威并施啊。
青荷偏不退缩:“千百人?老弱病残,高矮胖庾,我比佛祖还佛祖了。袍不过割肉喂鹰,而我……把躯壳丢泥里让人踩,供人践踏,做猪做狗,砧板鱼肉,下辈子,恐怕皇帝也能当当。”瑾王掐住她脸颊,不准她胡言乱语。
“你的命不想要了?你践踏我也罢,涉及皇兄,无法善了。”
青蘅偏不怕。
她没有见识过皇权的可怕,面前的天潢贵胃还乞求着她的爱,她嚣张、固执……可在瑾王严肃的目光下,她垂下眸,反思了下。瑾王松了手,搂住她,安抚她。
青蘅道:“这么说,我便是嫁给你,这天底下还是会有人,能要我的命。”
瑾王笑:“皇兄怎会杀自己的弟媳,杞人忧天。”
青蘅抬眸看他,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在心里道:不是杞人忧天,你的终究是你的,兄长是你的兄长,权势是你的权势,等你厌恶我那日,说不准我的下场比当妓女还惨呢。
她不可信他。
可真好笑,也挺好玩,为什么有权有势的不是王妃,不是她自己,非得是这些男人。非得躺在他们身下,被贯穿,才能攀附他们身上,被施舍。千里宝马牵来了,浑身白得近乎要发光,在雪地里也极其耀眼。实在漂亮得没话讲。
青蘅愣愣地看了好久,才道:“若我是将军,骑这匹马,绝对蒙混不过关了。”这样扎眼,天生引箭,刺猬啊。
“它真能日行千里?”她只是看着,就不舍得了。
瑾王道:“可以一试。”
青蘅怔了会儿,连忙摇头:“还是不要了。”跑断了腿,死路一条,活不了。
又不是军情紧急,又没有狼烟燃起,何必用它的性命去试,去验证一个王爷言语的分量。瑾王问她想给马取什么名。
青蘅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词便是:“珍珠。”“它好像珍珠,”青蘅笑,“对不对,好漂亮。”她脱开瑾王的怀抱,走到珍珠面前,马儿打了个响鼻,青蘅直笑。她兴奋道:“它是我的。”
她头一次意识到权势的美妙之处,不仅在于生活得更好,还在于攻击、占有、侵夺、压迫、盘踞……
上风。
主宰。
而不是被迫跪下,伸开手,祈求一点餐食与安宁。
“如果我砍下它的头,”青蘅蓦然古怪地问他,笑得却依旧温暖,“我还能拥有更多吗?”瑾王站在原地,他看见她眼里的光芒,像把火。
他纵容了她,一步步上前,将腰间的剑给她:“可以,但得你自己动手。”青蘅看着手里的剑,握住。
她转头看珍珠,马儿焦躁不安,欲踢马蹄,却被牵马的人制住。青蘅大笑起来,她持着剑艰难爬上马背:“它若敢摔下我,我就杀了它。”沐浴它的血,解这天地的冷。
“珍珠,”她唤它的名,“我的。”
她决定其生,其死,可怜的马儿,本该自由自在狂奔成野马,如今也不过成了一件讨她开心的家养物件儿。
她抚着马颈、鬃毛,雪花飘摇,天地覆白,唯独身下马儿温暖血热。
它慢慢走着,不急不缓,仿佛漫步云端,浑无千里宝马的狂劲儿。
瑾王接替了牵马的人,牵着马儿在寺庙里慢慢溜达。哪怕有路过的人看见,他也不在意。雪飘着,寺庙愈发地冷。
青蘅浑身的狂欢劲儿渐渐清淡,如雪飘融,她浅笑:“既然属于我了,该珍惜才是。”
珍珠、珍惜、真心、真假……
夜晚,瑾王吻上她的时候,她没有推拒,反而有几分沉溺。她抱住瑾王的背,真希望瑾王也是她的马。
瑾王毕竟没甚经验,唇齿相依吻了半晌便有些枯窒,青蘅不肯放开他。她教他。
教得他神魂颠倒,面色潮.红。
—吻过后,瑾王喘着气,骂她:“荡.妇。”青蘅笑着抚上他唇瓣:"奸.夫,贱人,我的贱骨头。"唇好红,又暖又润,青蘅把指尖探进去,命令他:"吻我。"瑾王眼眶的红生出点媚意,他发狠地咬她。
咬得青蘅眼泪都掉下来了。
“我错了。”她太嚣张了,把王爷当狗狗,这下真被咬了。瑾王见着她泪珠,才缓缓松开口,舔舐腥咸的血迹。
青蘅不想理他了。
她背过身去,要缩进被窝里。却被瑾王掐住了腰。他拖她过来,压抑着:“想逃?”他打了她一巴掌,打在她臀上。
太贱了,太骚,青蘅心里直骂,这贱人,贱货,怎么不装君子了。
“你跟你丈夫也玩这些?”瑾王的呼吸灼热,胸膛起伏,"还是玩得更起劲儿?""我怎么没听见你喘,叫啊,我听着,我在你身上听,不在屋外了。"
青蘅娇声假泣:“都怪王爷,逼走我的丈夫,要我当寡妇。寡妇门前也不清净,又来勾引我。”她哭得假,他听得情.潮起,粗暴地翻开她,掐住她脸颊:"勾引?"
“你不值得本王勾引,本王要你,把衣衫脱了。”
青蘅眼下坠着滴泪,她垂眸咬唇,一副不可以的模样。到这关头,本该做些更深入的事了。可不知为何青蘅笑了起来。瑾王也忍不住发笑。
他扭过脸庞,忍了又忍,道:“一天到晚学的些什么,不知羞。”
青蘅可不管:“明明是王爷先开始的。”
她笑倒在床上:“还拍我屁股,你贱,下贱。”
瑾王还是没忍住,跟着笑了起来。
与青蘅笑作一团,抱着她搂着她,又掐她脸颊,说她坏。
“怎么会有你这样坏的女子,坏蛋。”
青蘅可不认:“你就是馋,馋鬼。”
说到馋,氛围又有些暧昧了。
瑾王的手摸着她后颈,青蘅眨了下眼:“想吃我啊。”
瑾王道:“给我吃?”
青蘅不肯。
“给匹马就想尝尝,真当我卖身,我可不乐意。”瑾王笑:“你惯会说坏话,本王没那个意思。”
“我不管,”青蘅娇声道,“无媒苟合可是罪孽,你想要,我想要,没有婚姻,才不给你。”
青蘅确实被瑾王的骚劲儿勾到几分,她摸摸他眼下的红,明明是做欢乐事,偏偏要红着眼眶,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瑾王从来没被人骂过下贱,更没含过人的手指,再是欢场乐事,潜意识也有几分受辱的不开心。
只是情意将之掩盖,他自个儿这时都没发现。
瑾王道:“你既愿了,年后便成婚。”青蘅听到这,暗骂,怎么把自己拽沟里去了。她才不嫁他。
“我不要跟人抢男人,”青蘅道,“抢来的,贱。”瑾王捂住她的嘴,拧眉:“收收,到底哪里学来的荤话。”青蘅作势便要哭,她找到了解法。眼泪一滴滴掉。瑾王心怜地松开手,垂下眸:“怎么了?”
青蘅捂住脸:“你嫌弃我是乡下来的,我自是比不过这京城的姑娘文雅。”汤城可不是乡下,青蘅故意这么讲。
“王妃姿态优雅,生得高大,手长腿长,活脱脱神女模样。哪像我,从来被骂妖精,从来都被践踏,可没人说我好说我圣洁,形容我向来是娼妓,王爷自然不贱,贱的只是我而已。”
说着说着青蘅又要笑起来,忍,她死死忍住。
瑾王却道:“别装了。”
相处这些时间,还不知道她。谁轻贱自己,她都不会轻贱自个儿。
王妃确实高大,可比男人还高大,比武夫还高大……神女?神像还差不多。想到这,瑾王掐住青蘅的腰:“手长腿长?你看了王妃多久,好看吗?”青蘅乐了:“怎么女人的醋你都吃。”
“她的手指再长,”青蘅声音轻轻的,“也钻不到我身体里来。坏人。”瑾王听了,又是屁股一巴掌。
青蘅瞪他。
瑾王道:“收收你七零八落的心,我懒得捡。”青蘅咬着唇:“胡说什么,我最是贞洁,从来只跟一个丈夫。”乱七八糟的太多了,她可受不了。瑾王又笑又恼,捂着她嘴,不准她再说了。
“睡吧,今也累了。”养尊处优,能文能武,瑾王自也是高大人物,却比王妃稍逊,眉一拧,想到王妃是个怪人,还是个女人,这才平了气。今天闹这么一遭,风月事没做成,笑话倒一堆。
瑾王抱着青蘅,只觉心里踏实几分,有了点实感。
等青蘅睡着了,他偷偷地吻了下青蘅唇瓣,脸又有点红了。
至于被青蘅骂的事,他自个儿都不记得了,早忘了个干脆。
青蘅达到目的,若无惩罚,自然渐渐侵蚀,潜意识要驯服瑾王,当她新的马才好。宫宴在即,王爷一行人回返王府。
因着路上雪厚马车坏了一辆,青蘅不得不跟王妃挤一挤。她刚掀开帘子,还没看王妃,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她垂着眸坐在角落里,说着打扰了。月溶并未看她,静静地默念经书。青蘅反倒坐不住,偷偷抬眸瞧她。王妃今天的唇没有那么红了,想是换了口脂。
她的手微微痒,有一点想抚上去,碰—碰。月溶突然阖上经书,道:“你喜欢马。”珍珠宝马的事,王妃还是知道了。那她知不知道,青蘅跟她的丈夫亲得难舍难分。青蘅缩在角落里,像犯了错的孩子,装死,逃避,不敢答。月溶仍不看她,只盯着经书的封皮。
不说话,不理她,像是车里只有自己。
青蘅受不了这氛围,老实交代:“是,我收了王爷送的马。”“我觉得好看,我就要了,你怪我?”月溶这才看向她,目光清清冷冷,无喜无怒。
"你不能既跟他好,又念着我,"月溶道,“亲了他,又来亲我。"
青蘅后知后觉泛起羞意。
手指蜷了下,她扭过脸,不跟王妃说话了。风雪落着,寒风凛冽,月溶止不住咳了一声。
“所以,从始至终,你只是想玩弄一下这大雍的王妃,看着我失态,你觉得把我踩在脚下了吗?”
青蘅瞪她:“胡说。”
月溶不辩解,只垂着眸,看起来难过,又似乎不在意。
青蘅望着自己的手,倏然生出戾气来,她爬过去,粗暴地抚弄王妃的唇。可手上未沾红色,原来王妃今日没涂口脂啊。月溶眼睫颤了颤,不动,不反抗。
青蘅道:“你这模样,偏叫我生出怒火来。”
“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本来就不作数的。”渣女心得一点点盈晃,她又是心惊又是畅快,微微笑起来,“我本来就是恶人,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她一副浪子模样,去亲王妃的唇,王妃仍是不躲。
青蘅真要生气了。
“谁都能这么待你,是吗?”
她没有亲下去。月溶抬眸看她:“你知道的。”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先迈出一步,却也无人退缩。呼吸间的热度渐燃,青蘅觉得口渴。她舔了下唇,稍微凑近了些。可见着月溶仍是清冷模样,恼意又叫她远了。
“你要做和尚,做尼姑,我正好送你一份和离书。”青蘅坐回自己的位置,怯缩里装出自在来,“尼姑庙里有的是女人,想必你会快乐的。”
话刚落,都没看清月溶的动作,她就被拖到了她身下。
王妃缓缓道:“拈花惹草,也会为草木所割。倘若你只是一时意气,此后,离我远些。”动作粗暴弄得她疼了。
青蘅眼眸微微湿润。
她不看她,只道:“本来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