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秦予鸣看到陶溪一如既往的激动，“桃桃老师，我们又要去吃饭吗?”
陶溪沉吟，“嗯……不是的。”
宋言秋即时接话，“你爸爸今天回国，你妈妈要带你回奶奶家。”
"啊。"秦予鸣愁眉苦脸，"我不想…"话说一半，他又转变神色，“算了，我还是去吧，我也想爸爸了。”
晚高峰，车子在高架上走走停停，落日晕染天际，橙红到淡黄的渐变色如同打翻颜料盘，落在一张深蓝的画纸上，鲜艳清晰。
陶溪觉得美极了，掏出手机隔着玻璃拍了好几张照片。
宋言秋不动声色地侧目看她，她眉眼柔和清淡，唇角浅浅勾着，漾着若有似无地笑。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屏幕，指尖轻轻滑动，笑意渐深。
宋言秋淡定转回视线，嘴角也随着她一起上扬。
半个小时后，车子驶进闹中取静的别墅区，宽阔的道路纵横，两边是精心种植的植被绿化，不怕寒的松柏鳞次栉比，光秃秃的大树穿着色彩鲜艳的塑料树叶外衣。每一栋房屋安静坐落，像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古朴典雅。
陶溪不由得感叹，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金钱也是。
车子拐个弯，停在一栋别墅前，宋言秋熄火，秦予鸣自然道：“桃桃老师，舅舅，我先回家了，明天见。”
陶溪：“好，明天见。”
秦予鸣自己推门下车，宋言秋岿然不动，陶溪不放心道：“你不送他吗?”
宋言秋摇头，"不用。"
他挑眉，示意陶溪往外看。
车窗外，秦予鸣已经走到紧闭的铁门前，他踮起脚，一只手抓着铁栏杆，一只手努力伸向密码锁，密码锁闪了闪，亮起绿灯，门自动弹开。
他推开门，回首冲着车子摆摆手，陶溪落下车窗，对他挥挥手。
他笑眯眯地钻进大门，又一重重地把门关上，小小身影往院子里走去。
宋言秋启动车子，淡笑道："桃桃老师想吃什么?"
陶溪抿唇，他这么叫她，总觉得怪怪的。
压下思绪，她强装随意，“川菜?鲁菜?火锅?东北菜?你挑。”
宋言秋目不斜视，得空瞥她一眼，“你挑。”
陶溪眼睛转了一圈，思忖道："要不去吃东北菜，锅包肉，酥酥脆脆，酸酸甜甜。"她的模样活像已经坐到饭桌前，听着描述都让人垂涎欲滴。宋言秋无奈笑道：“那就东北菜，你指路。”她嘿嘿一笑，"我也不认路，但我会导航。"
说着打开手机，不一会儿就传出相声演员口音的导航声，“皇上吉祥，今儿德云皇后给您导航。”宋言秋忍俊不禁，"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相声。"陶溪笑眯眯地，“也不是喜欢，就是开车时听着心情好。”十多分钟后，车子停到店门口的车位，两人相继下车。
东北小院’的招牌亮着昏黄的暖光灯，门面的装修带着浓浓的东北特色，房顶上铺着稻草，门口摆着酒坛子。走到门口，里面的服务生大姐已经打开门，陶溪刚迈进一只腿，就听见嘹亮的迎宾声，“你好，欢迎光临~”陶溪一下没忍住，抵着鼻尖笑出声，他们店里什么时候加了这种特色。
欢入迎光入临
东北人特有的口音，真的好可爱。
大姐见她笑，便道，“妹儿，好玩吧，我们刚加的。”陶溪笑着点头。“几位啊，老妹儿。”大姐问。
陶溪：“两位，姐姐。”
“行，来，给老妹儿安排个暖和的地儿。”大姐打头阵在前面领着。
两人跟在后面，陶溪和宋言秋说道：“我来这边吃过几次，味道很好，书忆说很有东北味，因为她在东北上得大学。不过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餐厅里人声嘈杂，宋言秋俯身才能听清她的话，靠的近了，便又能闻到熟悉的淡香。
“我也喜欢咸鲜的口味，还有酸菜，也不错。”
“对对对。”陶溪频频点头，“超好吃的。”
大姐领着他们坐到暖炉边的位置，一靠近就能感觉到暖煦煦的热气围绕。
陶溪满意道：“谢谢姐姐。”
“嘿，妹儿客气，姑娘家都怕冷。”大姐从腰间掏出菜单，“菜单搁这呢，先看看，想吃什么叫姐。”“好的，姐姐。”陶溪笑眯眯地应下。
陶溪把菜单推到宋言秋面前，自己则脱下羽绒服，“你看看想吃什么。”宋言秋拿起认真瞧着，反问，“你想吃什么?”“锅包肉!”陶溪干脆道，“再来个有酸菜的，你挑。”“酸菜锅?”宋言秋问。“好呀好呀。”宋言秋把菜单又推给她，“你还想吃什么。”
陶溪托腮，指尖顺着菜单一排捋下来，"地三鲜?"
“嗯。”宋言秋颔首，“就先这三个吧，菜量大的话我们也吃不完。”
“好。”陶溪率先起身，拿着菜单去找服务员点菜。
点完她往座位走，快到位置时赫然发现桌旁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年纪稍大，头发鬓角已花白，另一人则十分年轻，而且有些面熟。
她愣了一瞬，立刻认出，这不是那天在幼儿园门口的带头警察吗?
陶溪疑惑上前，宋言秋见她过来，立即向年纪稍大的男人说道：“老师，我跟朋友过来的。”
陶溪礼貌地对老头颔首，宋言秋又道：“这位是我老师，这位是他儿子喻思明，那天去幼儿园的警察。”
陶溪有些懵，这也太巧了吧。
喻思明歪头笑了笑，和幼儿园门口看到的那张严肃脸截然不同，“陶老师是吧，你好，又见面了。”
陶溪眨眨眼，缓缓道：“你好。”
喻思明今天穿着便装，寸头下的脸线条锋利冷峻，上身披着一件卡其色条纹环保皮草，下身黑色阔腿裤加皮鞋，一整个大反差的既视感。
陶溪呆呆瞧几眼，又垂头自我灵魂拷问，这还是那个凶悍的警察吗?
而且听对话透露，宋言秋跟他很熟悉。还有宋言秋的老师，是大学老师吗?那不就是临安大学的校长。
陶溪有些搞不明白，疑惑一箩筐。
传闻他和校长的女儿在一起，女儿?但这是个儿子，难不成这是宋言秋的小舅子或者大舅子?
喻老师爽朗一笑，“你们快吃吧，我们也上去了。”
宋言秋礼貌点头，目送一对父子走远，两人坐回位置。
陶溪心里压着一堆问题，实在是憋不住了。
她抬眼望着宋言秋，认真道："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宋言秋指尖轻推镜框，淡然开口，“我跟喻思明早就认识，那天幼儿园门口是我打电话喊他去的。”
“原来如此，我想到是你报得警，但我没想到你们认识。”
宋言秋道：“我报警时犹豫了，担心你们幼儿园不想闹大。”
陶溪：“也幸好你报了警，如果不是喻警官去了，还不知道她就是个骗子。”但其实她还想问点别的，她清清嗓子，“我能八卦一下吗?”宋言秋挑眉，“你说。”“那位老师是你大学的导师吗?”陶溪问。
“嗯。”
陶溪富含深意地点点，“我们也那么熟了，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我之前听到过你的八卦，你是不是和喻警官的姐姐在恋爱?”宋言秋蹙眉，桃花眼微微眯起，“喻思明的姐姐?”
陶溪有些不好意思，“就我听他们说你跟你老师的女儿在一起了，嗯…还说马上要结婚了。”
"我老师的….女儿?"他尾音咬得极重。
陶溪眨眨眼睛，缓慢点头。
宋言秋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老师有女儿，喻思明有姐姐。”
陶溪懵了，沉默地盯着他，满眼不可置信。所以传闻都是假的?他老师压根没有女儿?!
宋言秋扬眉，“你都听谁说得?”
"我……"陶溪张张嘴，嗫嚅道，“就听八卦嘛。”“那我要回学校打听打听自己的八卦了。”宋言秋轻笑，而后极度认真道：“我是单身。”
陶溪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可我那次还在幼儿园门口听到予鸣妈妈说你陪女朋友啊……”宋言秋又迷惑了，眯着眼睛回想，“哪次?”“就教师节予鸣给我送花。”
宋言秋抿唇，垂眸认真回想，片刻，他突然意识到，失笑摇头，“是我姐开玩笑那次吧。她口中我的女朋友是喻思明。”
“喻思明???”陶溪目瞪口呆。
宋言秋眉眼含笑，无奈解释道：“他那段时间恋爱受挫，天天找我哭诉，我姐觉得他娘，给他取得外号。”
陶溪哑口无言，这也太扯了。果然八卦不可信呐!
“来来来，上菜了啊。”服务生大姐端着托盘稳稳当当的走来。
大铜锅摆在桌子中间，底部烧得红通通的炭火透过镂空处显现，奶白色的骨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浓郁的酸味糅杂着大白菜的清香飘进鼻尖。“妹儿，吃着啊，剩下两个菜马上来。”大姐笑眯眯地撂下话就走了。
陶溪有些蠢蠢欲动，又不好意思先动筷子，“你吃呀。”
宋言秋抿唇轻笑道：“你先吃。”
陶溪嘿嘿一笑，“一起吃。”
竹筷伸进铜锅，酸菜裹着海蛎子被夹进盘子，入口，酸菜的酸爽和海鲜的鲜美瞬时溢满口腔。
她眼睛一亮，好好吃!以前怎么没发现这道美食。咽下口中食物，她忙道："你快尝尝，好吃。"宋言秋淡淡瞧着她，看她吃饭那么香，带动的他也非常有食欲。听从她的安排，他夹起一块海蛎子入口，细细品味后点头称赞，“很鲜。”陶溪笑眯眯地，又夹了一筷子血肠，滑嫩Q弹，油而不腻，也好吃。紧接着大姐又端着餐盘走来，锅包肉、地三鲜依次上桌。金黄色的里脊肉被炸得外酥里嫩，挂满酸甜酱汁。色泽油亮的土豆、茄子、青椒被切成小块，经过大火爆炒后焦香软糯，咸香下饭。
陶溪看向他，“你要吃米饭吗?我觉得不配米饭太可惜了。”
“嗯，好。”宋言秋主动起身，“我去点。”
不消片刻，他便端着两碗满满当当的米饭回来。"大姐说是送的。"
“哇，这么好。”
陶溪看向面前堆得如小山的白米饭，"我吃不了，你那碗是不是少点，我们换换。"宋言秋把自己那碗推到她面前，“也不少。你想吃多少留多少，剩下的堆到我碗里。”陶溪咬唇，不好意思道："不太好吧。"宋言秋目光平静，“没事，别浪费了。”
陶溪点头，那她就不客气了。
用干净的勺子一勺一勺的堆到他碗里，原本的小山变成大山，岌岌可危，摇摇欲坠。她小心地推到他面前，生怕“大山”会轰然倒塌。宋言秋蹙眉瞧一眼，又望向她那只有半碗的米饭，沉吟道：“你能吃饱?”
“能。”陶溪信誓旦旦点头。
其实她是想控制饮食的，大晚上这么高碳水，不长肉才怪。哎!这入了冬都涨了三四斤了。
宋言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地吃起饭。
边吃边闲聊，陶溪还是没能控制住，最后吃到肚子圆鼓鼓的。
她放下筷子，抿了口茶，"吃饱了!"
话音落，放在桌面的手机嗡嗡震动，她垂眸看，屏幕上跳动着“妈妈”。她拿起，指了指门口，“我接个电话，稍等。”她起身，接起电话放到耳边，“喂，妈妈。”陶妈若无其事问道：“溪溪呀，什么时候回来?”
"我还在吃饭，晚点回去。怎么了?"说话间，陶溪已经走到店门口。
推门出去，一阵冷风来袭，她下意识地缩缩脖子，幸而在屋里已经全身都暖起来了，在外面稍站一会儿还能撑住。
陶妈轻咳一声，“没事，我问问。对了，你房阿姨要把她侄子介绍给你，我把你微信推给她了，待会有人加你，记得同意哈。”
陶溪柔和的眉眼瞬时覆上寒霜，冷声反问：“妈，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交个朋友嘛，又没让你非要谈。”陶妈说得堂而皇之。
“我不加。”陶溪执拗道。
陶妈没了方才的好脾气，“那你还要不要结婚，都快30岁了，恋爱不谈，连个异性都不肯接触。”陶溪蹙眉，反问道：“为什么结婚?我自己挺开心的，有工作，有钱花。为什么非要自己找罪受?”“那你老了怎么办?”陶妈怒火中烧。陶溪耸肩，随意道：“住养老院。”“行，你可能耐了。马上要过年了，你要年上让我在亲戚面前丢人不成?”
陶溪浑身发抖，不知是冻得还是气得，反正是忍也忍不住，路人经过她时都频频回头。
“说话。”陶妈不耐烦道。
陶溪冷哼一声，“说什么?没什么可说的。”
话音落，肩上突然多了一阵暖意，她下意识回头，宋言秋已将她的羽绒服搭在她肩上。她一愣，转而对宋言秋淡淡一笑。
不知是灯光的反射还是为何，她澄澈的黑眸里似是布满点点繁星，又亮又闪。宋言秋喉结上下滚动，下意识偏头，指尖指向门口，示意他进去等她。
陶溪缓缓点头。
宋言秋进门，她又回过头，垂眸淡淡道：“我回家再说吧。”挂断电话，她深吸一口气，冷冽的寒风顺着气道流窜全身，头脑也清醒了些。回到餐厅，宋言秋倚靠着沙发在看手机。闻声，他抬眼看向她，问道：“有事?”
“没。”陶溪郁郁寡欢，没了方才上蹿下跳的雀跃，"我妈真的好爱自作主张。"
宋言秋熄灭手机，双手交叉支着桌子，大有洗耳恭听的架势。
陶溪叹口气，“你可能都想象不到，她又要让我去相亲。在碰见个那样的奇葩后，她居然还想让我去相亲，简直不可理喻!”宋言秋浓眉微敛，"那你还要去相亲?"
“我会跟我妈激烈斗争，我千方百计，顽强抵抗，她以柔克刚，一招制敌，然后我以失败收场。她教了你三年，你知道她的性格。”陶溪耸肩无奈道。宋言秋总结道：“安老师是个强势的老师。”
“所以啊!”陶溪沉沉叹气。
宋言秋覆在膝上的手忽然紧紧握起，指骨微微泛白，青筋若隐若现。他垂眸思索片刻，再抬眼，神色微妙，“其实我也被催婚。”
“啊…”陶溪讶然，“原来你也被催婚啊。”宋言秋指尖推推镜框，声色僵硬，“嗯。”“同是天涯沦落人。”陶溪喟叹。
"或许?"宋言秋沉吟，"我们可以搭档，先抵御眼下的攻势。"
陶溪茫然，手掌托着下巴，“什么意思?”宋言秋轻咳，"我们假装恋爱关系。"陶溪瞳仁微扩，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这样合适吗?”"最起码可以让他们年底不要再催了。"
“有些道理。”陶溪认真点头。反正陶妈也不是催她现在结婚，只是想让她恋爱，那她就恋给她看好了。
宋言秋不语，手掌搭在微凉的桌面，手心湿漉漉的汗意得以抑制。
陶溪蹙眉想了会儿，淡定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们互相帮忙，先瞒过这一阵。”不然年上真够她好过的，七大姑八大姨轮番催起来，她着实顶不住。
宋言秋眉眼舒展，抿唇轻声应下，“那就说定了?”
“当然!”陶溪干脆道。
—
宋言秋送她回家的路上，她倚在窗边思考了许多。
车子停在楼下，她偏头望着他，严肃道：“宋老师，我想了，我们这个合约是为了应付家里，我尽量不打扰你，希望不会给你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宋言秋侧头倚着靠背，窗外经过一辆车子，刺眼的聚光前灯从他眼前划过，他下意识的眯起眼。陶溪怔了一瞬，光线下，他高挺的鼻梁和浓密的睫毛投下立体的阴影，他骨相是真好。
“不会的，你也算帮了我的忙。”宋言秋轻笑回应，拉回她的思绪。
她粲然一笑，“那我回家了。”
他微微点头。
她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回眸，宋言秋也站在车外。
她微愣，喃喃道：“你走吧。”
"我看你上去。"
"不用的。”陶溪指指身后，“这就到了。"“上次你看我走，这次我看你回家。”宋言秋语气清淡。“好吧。”她应下，"那我回家了，拜拜，注意安全。"“嗯。”他点头。
陶溪转身小跑进单元门口。
宋言秋望着空空如也的黑暗门口，垂眸轻轻一笑，如愿以偿又心有不甘。
陶溪回到家，陶妈在客厅看书，她当然避其锋芒，直接钻进洗手间洗漱，刚洗完脸挤上牙膏，陶妈就出现在身后，“你加了吗?”她刷着牙，含糊道："在外面没看手机。"
陶妈眼神犀利，"我告诉你，必须加，听到没?"
“嗯嗯嗯嗯。”陶溪应付着点头。
洗漱完躺到床上，打开微信，果然收到一条好友申请，她粗略扫了眼，刚想退出。不对，停住动作，定睛一看，备注消息：陶溪，我是郑旭。
郑郑郑旭?是她认识的郑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