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
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刻已经过去,你喂完小金鱼,全副武装地出门了。
一路上顺利得不可思议,呃——当然你上次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就撞上了牛岛若利——但是这次是真的顺顺利利!你相安无事地从店铺拖走行李箱,还买了很多你觉得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你大包小包还拖着一个26寸的行李箱回到家中。直到把所有东西卸下来,你才恍然惊觉你其实可以把东西塞行李箱里的啊!你看着你背回来的东西心里头对自己感到无语。
不过半路上倒是发生了个小插曲——
可能是因为你身上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而且还拖着一个看上去很沉重的很大的行李箱),你遇到了一个主动迎上来的好心女生。
女姓有着一头柔顺乌黑的中短发,还带着一副眼镜。她好像是生病了,手里拿着一袋药。女生带着口罩,你也看不到她的面容,她连声音都带着些许沙哑,但是依然遮掩不去她原来清亮悦耳的声线。“请问……你需要帮忙吗?”她好看的眉眼弯起,向你释放着友好的讯息。
“不、不用了谢谢!”你怎么可能让一个病人帮你拿东西!你自然是拒绝了她,而且你的东西只是看上去很多而已实际上并不重。女生见你脸上并没有勉强的神色便作罢,朝你弯眉一笑后就离开了。
平平无奇的一次出门,遇上了非常善良的人。
放学,部活结束,北信介回到家中。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北结仁依头也不抬地应答着。
一进门,北信介就感觉到奶奶今天的心情很好。
证据就是她一边哼着歌一边打扫着屋子,而且看上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期待模样。稍微思索片刻,北信介放好书包,撸起袖子也帮忙打扫起来。
他打湿抹布,将水拧干,抖了两下抹布才将它按在地板上擦来擦去,他一边一丝不苟地擦地板,一边跟奶奶分享着发生在学校里的趣事。
北结仁依停下哼歌,笑眯眯听着他说话,时不时应和几声。
在聊天进行到一半时,她突然想起了某件事,提议道:“小北,今年八月上旬会举办一个庆典呢,到时候你可以邀请朋友们来家里住几天顺便参加庆典噢!正好人多热闹!到时候——”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像只猴子窜进来的北苍介打断。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活泼过头的声音吸引了北信介和北结仁依的目光。
“奶奶奶奶!”浑身脏兮兮的弟弟冲进家门,看到他后脚步一顿,像个损坏的机器人一样一卡一卡地动作僵硬地低头回看自己在地板上留下的一连串脚印。北苍介心虚,“哥哥……”在自家哥哥平静的视线中,他感受到一股无名的压力,他立刻乖巧地道歉并且打算拿起抹布将自己制造出的“污垢”清理掉。北信介拦住他,让他先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再一起来收拾客厅的“残局”。
小孩一下子又恢复活力,活蹦乱跳地去清洗干净自己。
北结仁依看着这一幕摇头失笑。
之前被打断的话北结仁依倒也没有接上,北信介则表示自己会去邀请朋友的。随后,两人又自然而然地聊起今晚和同学出去购物的姐姐北干祈以及家中的一些琐事。
接下来的好几天,你都一直在拖拖拉拉地收拾行李,这天收拾一点,那天收拾一些,直到星期二才彻底整理完你所需要携带的物品。
你把26寸的行李箱塞得满满的,此外还装满了一个包。你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东西要带,整理的过程中,看到这个又感觉会用得上,看到那个又觉得不带没有安全感…
你几乎是把住进来以后常用的东西都打包走了,像极了即将回校的大学生只给家里留下屋子的承重墙(?)。
你甚至还把及川彻送的星空灯也包起来小心翼置地塞进去了—对不起你知道这很离谱但是你 想到它就这样放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呆上十天半个月你就惴惴不安——好吧好吧,是你自己一个人要呆在
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感到很不安,急需一些能给予你安全感的物品带在身边。
北奶奶(你就暂目先这样称呼她吧)告诉你去她那边玩的时候可以直接住在她的家里,她的家里只有她的孙女孙子在,或许你们可以共同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也可以住在她的隔壁——你外婆的房子,
不过自从你外婆去世后就没人在了,入住的话需要打扫,到时候可以提前请人帮忙打扫或者大家一起来帮忙。
你光是听到前面那一部分就已经开始感到窒息了,幸好你还有第二个选择。
你当时努力遮掩住自己的急切用着平静的语气婉拒了北奶奶的第一个提议,选择住在“自己外婆”的旧居。
因为顾忌着屋子里可能有些不该乱动的东西,你拜托北奶奶帮你看着一下请来简单打扫一下灰尘的阿姨,其它的就由你到了之后再好好清理一下就好了。
还有让你感到焦虑不安的就是,你没有办法带更多防身工具上地铁……
你只能带一把很普通的水果刀,连防狼喷雾都不能带,防身电棍也不能……
但是规定就是规定,只能遵守。任何人都不能践踏法律规定的尊严。
你也只能在底线之内尽量带多点能防身的替换品了。
倒也不是说你平时出门就一定会带这些,其实你去东京也只是带护身符和水果刀的,其他的你也就放在家里备着,出门的时候偶尔带上一些揣包里,什么场合不能带哪些东西你还是上网查过的。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
你,是要去你从来没有去过的兵库县——在特殊任务发布出来前,你甚至不知道有这个地方!一开始你还没什么、或者说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单单是对要出远门、和陌生人相处感到煎熬忐忑。
等到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你才真正意识到你要离开这里— 满安全感、踏实感与稳定性的宫城县,你要从已经步入正轨的、让你感到安心的日复一日的宫城县生活中脱离,你要走出你的舒适区,去
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生活一段时间。
这意味着,你不仅仅是要适应一个新的环境,还要面对新邻居、新生活、新问题以及由此衍生的一系列坏情绪。这种不确定性让你停不下收拾行李的手,库库往行李箱和包里塞东西。
不能带?
行,那你就换!
譬如,防狼电棍换成分量不轻的不锈钢大水杯,保证一杯子下去就是对方的一辈子(bushi)。再譬如,防狼喷雾就换成一小瓶的特辣辣椒水。于是收拾完,你就得出了一行李箱+—大包的行李。安详闭目jpg
除了行李,你还要安排好家里的其它事情,比如——你的小金鱼。
本来小金鱼就是岩泉一托付给你照顾的,你也不好意思再把小金鱼托付给岩泉一让他帮忙照顾一段时日,因此你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放在及川彻身上。岩泉一并不知道自己不仅痛失一次跟你相处的机会,还替人做了嫁衣,帮了自己的情敌之一。
当及川彻被你拜托照顾小金鱼一段时间时,他还没意识到什么,直到他不经意随口问了一句他才知道你要出门旅游。你在他花容失色的背景中弱弱出声反驳“这不是旅游……”
还在抱头大叫的及川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尤其是他碎碎念时又多嘴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养的小金鱼他怎么完全不知道时,你的回答更是令他破防。
你听到他混在碎碎念中的疑问,老实回答道,“是之前一君托付给我的,但是我接下来不是有事要出门一段时间吗……不好带着它们,所以只能拜托阿彻啦。”你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接收到你满是祈求与信任的小眼神(?),心底快要酸成柠檬精的及川彻立刻挺直腰杆,左手抱者鱼缸,右手“啪啪啪”拍着胸膛咬牙信誓旦旦:“放心吧绘珈酱!我一定会照顾子它们的!”他一方面摆出一副靠谱的样子跟你保证着让你安心,一方面又在痛心自己兴致勃勃计划好的约会邀请胎死腹中,以及暗恨:小岩你竟然偷跑!
及川彻抱着鱼缸黯然离场。
你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
奇怪。
阿彻是不是看上去暗了很多?
你晃了晃脑袋把这个奇怪的想法晃走。
肯定是你想多了。
这边,及川彻把小金鱼抱回家。
虽然——这鱼是、岩、酱、送、的!
面目狰狞的及川彻把鱼缸轻轻放在房间的书桌上。
但是——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这相当于跟岩酱毫无关系了!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逐渐阴转晴。现在小金鱼的女主人就是绘珈酱!而绘珈酱把它们托付给了我照顾!
四舍五入一下——我就是小金鱼(暂时)的男主人了!
自己把自己哄好的及川彻眉开眼笑起来,他高兴地哼哼着,满眼慈爱地盯着在鱼缸中摆尾的小金鱼,一时间,这两条小金鱼怎么看怎么可爱。
安排好小金鱼,你就打算老老实实待在房子里等着星期四到来,把行李一拖就走了。
因此,你还婉拒了赤苇京治的美术展邀请(这个看日期那时候你应该还没回来所以拒了)、岩泉一的体育馆邀请(这个日期也撞了但是事实上不撞你也会拒绝,你只是个体育细胞为零、跑个一百米都要
喘半天的废物小点心,非常抗拒运动)。
你在房子里当了两天蘑菇。
终于,星期四——到了。
你跟北奶奶说过你大概会在星期四下午的两三点钟到,她还叮嘱你快到时打个电话给她,她让她的大孙子来接你。老人家一说起她的孙子就更加滔滔不绝了。
她先谈及你们两个小时候不仅见过面而且还在一起玩过一段时间来引出正文,然后开始给你介绍她的大孙子,跟你讲了名为“北信介”的人的一些信息和事情。你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有一种像是从电视剧上看到的那些相亲时媒人给女方介绍男方的诡异既视感。
你:……
你沉默听着北奶奶讲话,将心里这个诡异的念头挥散。
最后,你早早就出发,跟着地图导航搭着地铁、大巴独自一人循着北奶奶给的地址来到目的地。是的,你是故意的。
你宁愿定十万八千个闹钟一大早痛苦地挣扎着起床自己直接提前去到目的地也不想让别人来接你。
真的不用特意来接你。
就算始终都是要见面的,但是能拖一时半会就拖一时半会吧(双手合十)。
被拖动的行李箱停止在某个宅子面前,你戴着一顶黑色鸭嘴帽,低头看着手机,反复对比照片确认着自己没找错地方。应该、应该没错。
“你好。”
突然响起的陌生声音把你吓了一大跳,你原地弹跳了一下,此刻的心脏都要蹦出胸膛。你猛地惊骇抬起头。
只见一名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的少年面向着你,哪怕你还在被吓到的余韵中,也不由得被他的头发分散了注意力。
他头发的颜色很是罕见,竟然是白色头发而且发梢还是黑色的!
将你的反应收入眼帘,少年显然意识到自己的出声吓到了你,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可是你就是莫名感觉到一股郑重,“对不起。我吓到你了,不会有下次了。”心脏跳动的频率已经缓缓恢复正常,你也渐渐冷静下来:“没、没关系!是我太过专注自己的事情了!”都怪你没有听到对方的脚步声。
少年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只是默默把这件事记在心上。
他扫了一眼你的行李,然后才开口,“你好,我是北信介。你是奶奶说的和海婆婆的外孙女枝相桑吧。我来帮忙搬行李吧。”说着,他就要把袋子放下过来给你搬行李。你—听到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是谁了——北奶奶口中的大孙子。
你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了不用了!行李都很轻的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婉拒了他的好意。
没有别的意思,你纯粹不想麻烦别人。
况且一路上你都是自己一个人就把行李带过来了——开什么玩笑,区区小行李,你系紧裤子,把手机往兜里一揣,烂命一条就是拖,还不是就这样把行李搬过来了?“很高兴见到你,北君。”你搜肠刮肚地搜寻着脑子里贫瘠的社交话语,干巴巴地补充道,“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待会儿我一定会上门拜访的。”
你先行向他点头告别,拖着行李箱走进房子的前院,关上前门。
你找到北奶奶事先放在门垫下的钥匙,打开门进屋,开始简单收拾行李。
依然站在自家门口外面的北信介看着你在视线中消失,一直在发懵、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用纱布笼罩住的大脑才艰难地重新开始转动。
直到你看不见、听不到的现在,他手腕上戴着的电子手表才诚实地发出滴滴滴的声响昭示着佩戴者此时此刻忽然异常剧烈的心跳活动。
冰冷无情的电子产品出卖了少年人正在疯狂滋长的逾常情愫。
自动无视了还在滴滴作响的电子手表,北信介的思绪飘回到前两天。
下课铃声响起,正式拉开高中生暑假的序幕。
在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天排球部活动结束之时,北信介在大家都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才不紧不慢地发出邀请。
今天也在一丝不苟地完成训练的少年像平时一样规整地放好柜子里的物品,轻轻合上柜门后,他平静开口,“我想邀请你们居假来家里玩几天,八月上旬我家附近还会举办一个庆典。”停顿了一下,他定下一个日期,接着询问,“你们到时候有空吗?”
此话出,刚才还充满男高叽叽喳喳、青春活力偶尔夹杂着几声“猪治”、“狗侑”互骂的喧嚣声的更衣室顿时鸦雀无声。
正因为中午便当里“离奇”消失的布丁又重新开始掐起架来的官双子停下手头上互揪衣领的动作,官治手上的黄毛“啪”的一声掉在地板上,也不知道松手的当事人是无意的还是有心的。被摔在地上吃痛的宫侑暂时顾不上害他如此的臭弟弟,反正晚上回家他会把猪治藏起来的布丁通通吃光!而现在最重要的是刚刚听到的邀请!!!
嘶——
在场所有人在心底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那个”信介/北队的过夜(?)邀请!首先从震惊到无言的氛围中反应过来的是宫侑,他直接来了个眼泪大喷发,“北队!”
带着心中不明所以的感动,他县而克服了对自家队长纯天然的敬畏,飞扑过去扒拉住北信介的大腿,一不小心把一直藏在心底的话秀暗出来,“北队我还以为到死都不会有这一天的—被队长亲口邀请
去他家作客过夜什么的!——我保证我会乖乖听话的啊啊啊!!!"
他原本以为按照北队的性格是不会主动向别人提出去他家过夜的!
之前他还在私底下悄咪咪地幻想过大家一起在北队家和队长打起枕头大战的场景——最后他打了个寒颤,幻想像死掉的嫩芽一样枯萎下去。
听到某个字眼的北信介 脸严肃地纠正某个感动到上头的家伙,还在状态外的战地记者角名伦太郎尽职尽责地下意识就举起手机将眼前这闹闹腾腾的一幕永远定格在照片里。远离喧闹中心在旁边一片岁月静好的二年级生正在说话。
尾白阿兰:“我打赌到时候第一个举起枕头的一定是侑……”
赤木路成点头赞成他的话,“毫无异议。”
大耳练:“附议。”
于是乎,集体暑假去北信介家那边玩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所有人都兴致勃勃,无比期待。北信介回到家中,他方走进客厅,就刚好听到奶奶挂掉电话。恰恰听到电话尾巴的他疑惑地问道,“奶奶,是有什么人要来吗?”
北结仁依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似的一拍额头,她笑道,“小北,那天忘了跟你说了,你和海婆婆的外孙女过两天要来拜访。你小时候还和她一起玩过呢!”和海婆婆?
熟悉的姓氏牵扯出脑海中相关的记忆。
北结仁依口中的“和海婆婆”是他们的邻居——和海弥枝子——同时她也是北结仁依的好友。对于这位奶奶的好友,北信介的记忆并不算多。
在有限的记忆中,他印象最多的就是那位和蔼的老人慈祥地伸出手轻抚他的脑袋,然后从衣兜里掏出几颗糖果分给他。
据他所知,和海婆婆年轻时就已经和奶奶结识了,两人多年来一直保持着深厚的友谊。和海婆婆的丈夫去世后她便选择独自一人来到兵库县定居,但不幸的是,和海婆接好些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到时候还要麻烦小北去车站接一下绘珈了。”北结仁依拜托道。
北信介回想中的思绪停顿了一下,他努力地想要找出关于和海婆婆外孙女的记忆,却发现自己完全想不起来奶奶提及的和【她】一起玩过的任何记忆。
最后,他只能作罢。
北信介朝奶奶点了点头,应允下来,“好的。”他接着又询问了接人的时间和地点,将这些信息牢牢记在心里。接下来的日子,他一如往常,不紧不慢地完成自己每天该做的事情。起床、吃早饭、晨练、做家务……
还有,要为同伴们的到来收拾出居住的房间。北信介戴好口罩,套上手套,拿起扫把和抹布就干脆利落地收拾出客房。日子非常平静地来到星期四,奶奶说的要去接人的那一天。
约定好的具体时间是在下午。
而就在上午,北结仁依在准备招待的物品时才发现家里的茶叶所剩无几。
北姐姐一放假就和朋友一起出去旅行了,不在家;北弟弟一大早就跑出去疯玩了,也不在家。北结仁依只能拜托北信介出门买一些茶叶回来。
买茶叶而已,不过是小事一件。
北信介出门了,北信介回家了。
他回到家门口,发现自己貌似碰到了下午要去接的人。至于他是怎么确定对方就是奶奶心心念念的“枝相绘珈”的——
北信个已经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位陌生人在他家隔壁的宅子前站了好几分钟了,对方估计是大过专注,一直低头看着手机琢磨着,甚至没有听到他回来时发出的脚步声(虽然不是很大声,但 般来说还是
能够留意到的),而且宅子就是和海婆婆的家。
因此,在对方接连抬头、低头,疑似在对比照片与实物的时候,北信介开口了。他眼见着对方结结实实地被他惊吓到原地跳起来,然后——她抬起了头。
一瞬间,躯体和灵魂被割裂,世界在刹那间就被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侵袭,却也稍纵即逝。
他听到自己立刻向一脸惊恐的少女道歉。他听到自己在向她自我介绍。奇怪,怎么感觉好像缺少了什么。北信介有些疑惑,但还是继续说下去。提出帮忙搬行李。被婉拒了。
好吧。
被结束聊天了。
好吧。
他看着少女离开了。
北信介维持着姿势不变,站在原地,他慢慢眨了眨眼睛。
啊。
他终于反应过来。
在这一刻,灵魂与躯体重新归为一体。
不容拒绝、不容忽视、倏忽填充了他整个世界的心跳声方才显现。与此同时,手腕上的电子手表也及时响起“滴滴滴”的声音,强烈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也在反复提醒着他过快的心率。
习惯是人的第二天性。①
腹一日重复习惯,每天都不落下,每次都不马虎@,每天反复做的事情造就了如今的“北信介”,在这个反反复复的过程中,他路实、确切地在每日的一点-滴中去铸就自己心性的坚定、自我的
自信以及内心的平静。
北信介绝对地掌控着自己,以他自己的方式和速度成长着,反复、持续、仔细。他在这种“过程”中得到舒心感和稳定性,掌握着自己生活的秩序和自身的理性。而现在,周围还是一成不变、令人安心的景色,他却分明地感知到有什么已经悄然变化了——理性是一棵参天大树,根深蒂固,枝繁叶茂。
袍在骤然经历了狂风暴雨后也没有显现丝毫狼狈之色,平静地屹立在大地上,一如往常。
只是,在短暂混乱后出现的藤蔓却无声无息地缠绕住袍的身躯,弱小的藤蔓对于袍来说应该不会造成一点威胁,于是袍放任着她的存在。藤蔓以一种树意想不到的速度生长。
她不会汲取袍的养分,她不会折断袍的躯干。她不会伤害他。
她只会用她那柔软得过分的枝条轻轻附丽着袍,让袍心甘情愿地在躯干上留下她的烙印,顺从着她的生长方向为她延伸出本不应该是这样伸展的新的枝干。
他在为她动摇。
理性依然如树般笔直屹立着,但是,袍现在已然被某种柔软的情绪盘绕、纠缠,似是错觉,仿佛连同秩序的根都在与软和的枝条共生。如果被侑和治他们知道,一定会被吓一大跳。
北信介心想。
心跳已经恢复正常频率,他轻轻踩了踩大地,得到熟悉的安定感。你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好像有点危险,带着许多不确定性。
不过——
北信介坦然接受。
打开陌生的大门,你拖着行李进屋,鼻子好像仍然能在打扫过后干干净净的房屋内闻到长久无人居住而沉淀下来的厚厚的尘埃味道。
一切并不明朗,你不敢轻举妄动。
你压抑住想要在屋子里探寻“外婆”信息的想法,来到客房小心翼翼地放置好自己的物品,再检查了一下门窗,又稍加布置了一番才拿上礼品上门拜访隔壁的北奶奶。你站在门口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吧?
你抱着礼品忐忑不安。
大、大危机!!!
你在心底大叫SOS!
你跪坐在软垫上,一只手正在被北奶奶布满褶皱却温暖无比的双手包裹着,老人家心疼怜爱的目光扫过你消瘦苍白的脸颊,亲切地拉着你跟你聊天。
你结结巴巴地回答着她的问题。
在桌子的对面,是安静坐着听你们聊天的北信介。
在场第三人的存在让你更加紧张了,你该庆幸北奶奶提及的姐姐和弟弟都不在家吗。你的腰杆子默默挺得笔直,好像回到了上学时被教导主任站在后门幽幽盯着的时刻。
糟、糟糕!
你的手没有抖得很厉害吧!死手,不要给我丢脸啊啊啊——你一边脸上绷着正常的表情,一边内心抱头鼠窜大声尖叫。
完蛋了,被北奶奶温暖的大手包裹着,你整条手臂都没有知觉了,宛如在烈日下暴晒的巧克力一样融化在她的掌心里,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个状态。
北结仁依就像是一位真正的亲的长辈那样对你嘘寒问暖,你 面恍如梦境地享受着老人家真心实高的关心,一面担心她会问你的事情,你对系统安排的身份-无所知,万一你说的跟它安排的有出入就完了。
心脏被高高吊起,你鼻尖都微微渗出细细的汗水。
全身心都在被北结仁依吸引着的你并没有注意到坐在你对面的北信介不时地悄悄飘到你身上的小眼神。
北信介看向庭院的视线收回来,他低头抿了一口捧在手上的茶,然后目光超自然地再次扫过你,接着再默默地将橄榄棕色的眼珠转到的地方。非常短暂的视线“追逐”。
北信介的心灵却因此更加平静。
北结仁依和你说着说着,在当你以为聊天要结束之际话音一转将话头拐到北信介身上。
她在一见面就已经为你介绍过北信介了,所以这次她拉着你的手,看向北信介直接对他说,“小北,这几天就拜托你带绘珈在附近好好玩一下了。”她的语气郑重得像是要把你托付给他。
你:……?
还没等你来得及说点什么,北信介就率先点了点头,他光明正大地看着你,你与他认真的视线对上。“好的,奶奶。”北信介的眉眼柔和,回答时一直注视着你,专注认真的视线令你心中一突,你迅速别开脸。北结仁依笑眯眯地看着你们两个的小互动。定局已成,你也不好意思说拒绝了。“枝相桑,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北信介询问。
“没有……”你摇摇头,你对兵库县基本上是一无所知,来这里都是为了做任务,你焦虑得要命没有什么闲情做旅游攻略。北信介表示了解,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翌日。
尽管你们两家很近,但北信介还是在做完该做的事情之后早早站在和海宅前等你。你们约定的时间是在上午九点。
八点五十五分,你狼狈地将脚塞进袜子然后一脚踩进鞋子里,一边提起鞋子的后跟一边出门。
可恶可恶!你昨天晚上明明都计划好了—七点四十五的闹钟醒来然后再睡个二十分钟的回笼觉,八点零五分起床洗漱吃早饭(你买了牛奶和面包),八点半出门时间都还绰绰有余。结果你回笼觉一睡就睡到八点四十二分!原本定好的第二个闹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响!最后还是你自己在睡梦中突然一个激灵惊醒的!
你睁开眼睛看到时间都想掐人中了。
现在好了,原来担心的尴尬无言、提心吊胆的情节都还没出现,你就直接要把人家咕了。
哈哈。
你用毕生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自己跟自己置气,区得要死,又急得手忙脚乱,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你都疯得想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冷静下来。好不容易收拾妥当,你终于穿好鞋袜匆匆拉开房门,一入目就是在门口站得笔直笔直的北信介。作为一名女高中生,你也阅书无数,看过很多恋爱小说,对于小说中描写男主的语句信手拈来。
一般来说,眼前的场景,放在小说里高低都得水上个八百字小作文来夸赞北信介身上散发出的与生俱来的独特气质、修长挺拔的身影,比如宛若青松什么的。可你偏生觉得北信介更像是那神社里的杉树,身姿挺拔,坚韧而细腻,长年累月沾染上信徒祈愿时的香火气,令人不知不觉中安心下来。你从愣怔中回过神,小跑到他面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你连忙道歉。
北信介摇了摇头,也没有说自己到底等了你多久,“没有,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没到。”
“那、那我们走吧。”
你原本以为,北信介会先带你去踩点一下附近的地方,没想到他带你直奔稻荷神社。
霓虹大约有三万座的稻荷神社③,这可以说是覆盖了霓虹的各个角落。由此可见,稻荷神社在霓虹人心中的重要地位。北信介就读的稻荷崎高中附近就有一座稻荷神社。
不过,今天他要带你去的不是学校附近那个。
你和北信介路坐车来到一山脚下。一路上你们相顾无言,你介于北信介冷冷的表情什么也不敢说,安静得跟鹌鹑似的老实巴交,北信介则是暗地里苦恼于要怎么开口要跟你说些什么而迟迟未能开口。
于是你们就维持着这种沉默的氛围一直到下车。
这里也是一座稻荷神社,相比起稻荷崎高中附近那座神社,袍更加隐于山林。
长长的石砖台阶层层向着高大繁茂的杉树林中蜿蜒曲折而去,绿油油的青苔肆意蔓延在台阶上和杉树上,不过在千本鸟居面前它也只能停步不前,被通道两旁朱红色的鸟居所震撼。数不胜数的朱红色鸟居与漫山遍野的苍绿色杉树林交相辉映,形成瞩目的视觉效果。
你被北信介带着踏上台阶,一步步往里面走。
北信介一边提醒你注意脚下,一边小声为你介绍说明。
你们在千本鸟居里慢慢走着,感受着杉树林带来的新鲜空气,经过本殿,最后来到千本鸟居的尽头,这里是购买许愿牌的地方,拜所。
你不信这个,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的话,那么早就应该在你之前气息奄奄倒在地上疯狂祈求的时候出现了,噢,就算有神明,日理万机的神明大人也顾不上你这种小人物吧。顿感无聊,虽然你觉得没什么好求的,但是你还是随波逐流地买了一个许愿牌下来。
你发现北信介也跟着买了一个。
诶?
北君有什么要祈愿的吗?
你敷衍地闭上眼睛什么都没许就立刻睁开把许愿牌火速挂好了。
北信介还在许愿。
他虔诚地双手合十,一阵微风吹来,把树上不计其数的绑着红带子的许愿牌吹得噼里啪啦作响,好像他的愿望被回应了一样。少年的头发被吹得微微扬起,他睁开眼睛,脸上的神情温和却淡漠,你这才惊觉自己之前在房子门口的想法大错特错。
北信介哪里是什么“神木”杉树,分明就是稻荷神来到人间,连他身前叼着稻穗的狐狸雕像都好像在微微俯首,令人情不自禁地对他顶礼膜拜。他真的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吗?
这个念头刚刚划过,北信介就转过头来看着你。
在一阵阵清脆而不显得嘈杂的木牌碰撞声中,北信介忽然朝你张嘴笑了起来,他眯着眼笑着,你仿佛看见一只毛茸茸的白毛狐狸眯眼咧着嘴冲你笑。心脏兀自狂跳不已,明明现下什么危险都没有。
来不及多想,你失礼的话语脱口而出,“北君,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呢?”
北信介的嗓音清润,“枝相桑,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被拒绝告知了也无所谓,反而还庆幸他没告诉你。毕竟你们也没熟到这种份上!是你鬼迷心窍越界了!
你暗自咂舌,懊恼自己的异常,心里直呼好险好险。
北信介默默看了一眼暗中神游的你。
童年时他在奶奶的影响下认为天上有“神明”一直在看着自己,长大后他渐渐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他从神明的信念中走出,按照自己的方式和节奏生活、成长。他对神明抱有着应有的敬畏之心,却不一味地依赖神明。
可是这一次,他希望神明能够垂眸看见他的愿望。
——北信介想一直待在你身边。
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