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十分钟前。
拍卖会场角落。
蓝色的通讯灯微微闪烁。
相上游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理会。直到视线扫过前排一位商务打扮的胖子——
对方擦着误洒在身上的咖啡渍，手忙脚乱起身。
待对方走出会场大门，没多久他也离开坐席。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两个折角。
黑发青年尾随胖子来到一廊之隔的无人自助洗衣房。左侧01号房间显示“正在占用中”，他径直走向02，进入对方的隔壁单间。
他敲了敲手指，估算了一下咖啡渍的清洁时间，打开灭音器倚靠在墙面查看刚刚收到的讯息。
发信人显示“春日大园手作罗老板”。
点开查看内容，是订单沟通，询问他前几天那批勾织郁金香做得怎么样了，最近又收到一笔新的毛毡订单，问他有没有空一起做。
黑发青年看完微微眯眼，将智脑的通讯灯换了个方向，给对方回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
“虽然目前来说这条线挺安全的，但我说过的吧，尽量少给我打电话……”粗旷的男声顺着耳廓处的皮下接收器传入耳中。
“我也说过的吧，流血的事我不做。”他开门见山，“刚才的不行，换一个。”
对面沉默片刻，无奈叹了口气。
“好吧。”“你在5区的新蒲京赌场？”
“嗯。”
确认过相上游的位置，对面给了个新任务：“正好有一笔回流费，已经分批打入赌场的几个账户，这几天你有空就伪装成户主，去桌上玩一玩。”
“输还是赢？”他想了想，这次没有拒绝。
“输输赢赢，走之前全输掉就行。”
“抽水？”
“0.05个点。”
“0.3。”
“0.1。”
“0.2。”
“0.15，记得去百万厅。”这场讨价还价熟练地中止在一个合适的数值。
事情谈妥，通话也该结束了。
黑发青年想到什么，并不着急挂断：“神之境的事是你干的吧？”
对面似乎没听清：“什么？”
“我说神之境的暴乱，是你临时安排的吧？”
对面没有回复。
黑发青年也没有等他的回复，语气平静继续道：“我只想赚点小钱，这种有生命危险的事情下次不要叫我。”
“上游……”对面有些苦恼。
青年看了眼时间，并不愿意听他多言：“给这个人的户头也打一笔，我想用他的脸玩一玩。”
对面不明所以：“哪个？”
“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完他正身开门，和隔壁的胖子同时走出隔间，微笑看向对方。
胖子对突如其来的对视有些意外，微微点头继续往外走。
黑发青年开口阻止道：“好巧啊。”一副熟稔的样子。
对方一愣：“你认识我？”
青年一边点头一边轻轻转动手腕上的智脑：“嗯，在车上有过一面之缘。”屏幕上亮起一行小字：高重力模式。
胖子微微蹙眉：“我怎么不记得？”
“没关系，我记得就行。”
黑发青年嘴里说着礼貌的话，手上的拳头已经落到胖子眼前。
对方始料未及回神，生生挨住这一下，眨眼轻飘飘梭出去十几米，直到被墙壁前的垃圾桶挡住，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咳咳……”他咳出一颗牙，细小的眼缝里全是怒火，“你他妈有什么毛病？！”
黑发青年带着笑，缓步走近：“理解一下，我们土老帽打招呼就是这样的。”
胖子想起什么：“你是……车上？”
他一脸不可置信，不敢相信真有人会因为一句没有恶意的玩笑记仇记成这样。“我开玩笑的。”
“是不是玩笑得由听的人决定。”
“我真的没有恶意……”
“所以，你要道歉吗？”他缓步走近，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等到靠近灯下时，纤长的眼睫下才渐渐染上一片阴影。
那胖子低骂了一声“见鬼”，快速挣扎起身逃向门口，身后并没有脚步声，只要再有一秒他就能抓住门把了！
可就在他掌心抓住圆钮的前一刻，他的头先一步贴在了门板上，一只手落在他的后颈，看起来捏的轻飘飘的，却让他动弹不得。
“你应该庆幸向你打招呼的不是我太太，我可比她温柔多了。”他听见黑发青年温柔的声音。
“啊嚏！”
“啊嚏——”
克里斯猛猛连打两个喷嚏，一脸歉疚和吧台的工作人员道歉：“真是不好意思，突然没忍住……”
“没关系，有开卫生墙啦，”对方微笑，递给她一杯热巧，“客人是感冒了吗？那边有医务室可以去看看。”
“不用了谢谢，我的身体素质向来很好。”比起感冒，被某个无良目标诅咒似乎都更合理。
克里斯接过温热的纸杯，鼻尖满是甜蜜的香气。
满满喝了一大口，她长出一口气：“呼……”果然甜甜的东西就是会让人开心。
很早之前，她对这些甜腻的东西完全不感冒，一切都在和某个小职员结婚后变得不同。那家伙的口味和他的笑容一样甜美，完全是个无糖不欢的人。
开始约会的时候，她只是礼节性的试试。
后来次数多了，渐渐就成了习惯。习惯在放松的时候来点甜蜜的东西，就像现在。
克里斯在赌场转了一圈，手里的杯子很快见了底。手上不小心沾了一些，有点黏糊。
她转了眼垃圾桶周围，空荡荡的大厅没有一个洗手间提示，只有一间“百万厅”。
里面肯定有洗手的地方。
想了想她拿出手上的黑色筹码，扫描后走进去。
里面比她预料中要安静。
并没有人留意到她。
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用于伪装的这张脸太过平平无奇，更大的原因是大部分人都围靠在临窗的一张赌桌边上，看得津津有味。
桌顶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当下的赌局信息。
桌面赌注当前是六千万，赔率8:1，不算太高，按理说不应该聚这么多人才对。
克里斯有点好奇，也凑了过去。
闲家是个平平无奇的微胖西装男，老神在在看着发出的牌面。荷官左边的庄区已经堆积了很多筹码，大部分是黑色，看起来远远不止六千万。
看来这位老板运气不是很好，输了不少。
这一局很快又输了。但那位老板看起来情绪稳定，只是喝了口甜咖啡。
激动的是旁边跟注的人。
“还真又输了。”
“这也太稳定了，到现在为止一把没赢过。”
“这都输了多少？”
“少说十个亿吧……”
克里斯很快明白这些人围在这里干什么：忙着反买这位老板的衰气赚钱呢。
她又看了两局，发现这人输得还真是挺稳定，想了想，在最新一局把手心的筹码下给了庄家。
浅浅反买一下，赚点小钱。
丢开的时候不太顺利，筹码粘在了掌心的残留热巧上，她抠了一下才下来。
比之其他跟注的，她出手算得上很阔绰，但打量荷官发牌的表情又小心翼翼。这幅不太正常的反应让荷官对面的胖子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弯了弯嘴角。
很快开牌。
庄家是一张方块8和一张Q，合计8点。
按照规则，前两张牌合计点数靠近9的判胜，这把庄家赢面依旧很大！
虽然并没有抱什么大赚特赚的希望，但眼见这一把就能翻好几倍，克里斯的眼睛还是不自觉睁大。
她都有点后悔没有用克里斯姜的身份露面，要是小职员知道她赢回来这么多钱该多高兴啊！毕竟他可是连裤衩子破了都能缝缝补补再穿两年的人。
但很快她嘴角的微笑就凝固了。
因为闲家的牌开出来是一张红心3和一张黑桃6，合计9点。
“什么？居然是天生赢家？”
“嚯！这是时来运转了？”
众人一片哗然，都和克里斯一样不可置信。
不同的是，她面上比其他人多了一些怒火。
可和其他赢了好几回的人不一样，她才第一把就输光了！
她要真是个想博一博“一牌改命”的人，现在已经倾家荡产怒火攻心！
“呼……终于赢了一把。”那胖子松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今天先到这儿，我明早再来。”
围观的人不乏意犹未尽的，撺掇对方趁着手气好再多玩一会儿，但他拒绝了，推说有事果断抽身。
临走前撂下一个红色筹码：“请大家喝杯咖啡。”不知有意无意，克里斯看见他扫了自己一眼。
“……”
真是莫名其妙，心里的火好像又大了一些呢。
连轴输的时候面色不改，刚有起色又抽身离开，这个人……看起来还真不像个赌徒。
克里斯一路目送。
那胖子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之前，她脸色微变，抬脚跟了上去。
她怀疑这个胖子是故意的。
目的和她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要洗的筹码比她多多了。
那胖子表现出的警觉印证了这一点。
“您好这位美丽的女士，您的披萨。”一位智能机管家拦住了克里斯的去路。
“我没点。”
“是一位先生送给您的。”
“不用了谢谢。”
“等等，他还说，如果您想要喝热巧，随时给他打电话……”
尽管克里斯很快绕过，那位胖鼠也几乎只剩下半个后脑勺了。
他反应不错，发现身后跟了一条尾巴，在路上闹出不少动静。
但凡克里斯有个错眼的功夫，人已经跟丢了。
“还真是敏锐啊。”
克里斯推开空空荡荡的露台门，眼神晶亮。
一轮圆月半挂在酒吧屋檐上，像一颗绚丽的萤火糖。
“还真是难缠啊……”
胖子欣赏了一会儿缓缓从屋顶飘过的人造月，转身往左走。
经过奶茶店门口，随手提走一杯桌上的奶酪奶茶，店员抬头时，桌面只剩下一块灰色的筹码。
吸管狠狠插进杯子里，才浅浅吸过两口，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胖子眼神微讶，不及多想快步闪入前面不远一扇半阖的小门。
克里斯掠过刚才的奶茶店，紧随而至。
左侧前方一扇小门只留下一片衣角，她快步闪至门前站定，看见门口贴着两块标——
【无重力战场模拟区- N2号】
【员工通道，闲人免入】
她眨了眨眼微微翘唇，拉开了这扇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