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见谢霖从外面回来,管家赵全亲自迎了上去,打过招呼后低声问道:“您刚才去谢家了?”
谢霖点了点头:“康平虽有私心,但有一点他没说错。谢家一向不老实,连我的婚事都敢乱打主意,何况沛沛的?”
“我若不提前去打个招呼,只怕他们真以为自己能做沛沛的主,趁我不在时将沛沛的亲事胡乱定下了。”
赵全微微颔首,之后又问:“那他们跟您说方家登门的事了吗?”
“方家?”
谢霖狐疑:“哪个方家?”
赵全一看就知道谢家定是没说,气道:“临安同知方济府上。”
“他们今日派人去了谢家,就是打探大小姐的婚事的。方才谢家那边来人报给我,说是谢老太爷没有直接拒绝,说要与您商量商量。”
谢霖闻言眉眼微沉,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握紧。
谢俊那个老匹夫,刚才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他多此一举,说他压根没想掺和沛沛的婚事。
合着他心里其实已经有打算了,不过被他先发制人,没敢提罢了。
跟在谢霖身后的赵均听的直皱眉,不解道:“方家这是什么毛病?既是向咱们大小姐提亲,为何要跑去谢家?侯爷又不是不在家。”
“前几年谢家想给侯爷安排婚事的时候咱们可是大闹了一场,全雁城谁不知道侯爷为此动了怒,差点跟本家翻脸?”
“前车之鉴就在这摆着,方家怎么还敢去谢家府上提大小姐的婚事?难不成以为谢家不能做侯爷的主,却能做大小姐的主?”
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谁不知道侯爷把大小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宁可自己吃亏也不会让大小姐吃亏。他如此宝贝这个妹妹,又怎会让谢家给她安排亲事?
赵全没好气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当着谢霖的面骂了他一句:“蠢货,这都看不出来吗!”
赵均啊了一声:“看出什么啊?”
谢霖扯了扯嘴角,眼中却是一片森寒,半点笑意也无:“无非是耍些小聪明罢了。”
今日上巳节,也是谢云沛的生辰,谢霖是在家的。但方家知道如果来侯府提亲,他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方家那样的门第,谢霖根本看不上,自然也不会将谢云沛嫁与这样的人家。
但谢家这些年日薄西山,急于东山再起,谢霖看不上的人,谢家是能看得上的,而且说不定在他们眼中,谢云沛能嫁到方家就已经很不错了。
方家就是利用了这点,才跑去谢家提亲。
倘若谢家不敢做谢云沛的主,要么会当场拒绝,要么是像今日这般,说回头与谢霖商量一番。
但若谢家胆子大,敢做谢云沛的主,甚至想如之前给谢霖安排亲事一般瞒着他将事情定下来,那方家就真有可能从谢家拿到谢云沛的庚帖,将婚事定下。
届时两家订了亲,最终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依照婚约将婚事办了,要么侯府这边悔婚,不认可谢家私自给谢云沛定下的婚事。
而之前谢家要给谢霖定亲时,谢霖已经这么做过一次了。
同样的事做一次已是声明有损,做两次便可能声名狼藉了。
他若不想损害自己的利益,就很有可能将谢云沛真的嫁去方家。
而以谢霖对谢云沛的宠爱,即便她成了亲,他也不会不管她,甚至很可能因为谢云沛的缘故帮衬方家。到时方家就平白得了他这么个舅兄,跟忠勇侯府是真正的姻亲了。
赵均听了父亲的解释,目瞪狗呆,下巴半晌没合拢。
“这……这哪是结亲啊,这不是结仇吗?要是侯爷坚持不肯让大小姐嫁过去,他们还能强娶不成?”
“是有可能结仇,但只要办成了,利大于弊。而且他们专门挑侯爷在家的时候登谢家的门,就是为了将来被挑理的时候可以说他们以为谢家跟侯爷商量过了,他们也是被谢家蒙骗的。”
毕竟在外人看来,谢老太爷就是谢霖兄妹的长辈,是可以为他和谢云沛的婚事做主的。
“届时名声受损的只会是侯府和谢家,方家无论如何是挑不出错的。”
“倘若侯爷如你这般蠢钝,没准还会觉得亏欠了方家,要弥补一番呢。”
赵全看着赵均那副蠢样子,没好气道。
赵均讪讪地挠了挠头,嘟囔一句:“这方家心眼也忒多了。”
“是,所以这样的人家不是大小姐的良配,决不能将她嫁过去。”
赵全对谢霖道。
谢霖颔首:“沛沛还小,她的夫婿等她大些自己来挑好了。一辈子的事,总得挑个合得来的。”
说完又想起方家,嗤笑一声:“方济人不怎么样,梦做的倒是挺好。”
“我记得他家有几个子侄在岳鸣书院读书,赵叔你去跟书院打个招呼,就说方家家风不正,让他们注意些。”
忠勇侯府与范老先生素有来往,而范老先生又是当世大儒,桃李满天下,岳鸣书院的山长和几位先生就是范老先生的门生。
谢霖这句话传过去,书院的先生们或许不会为难方家人,但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优待了。而书院里的学生大多出身世家,书读的如何不知道,察言观色的本事定是有的。
待看清书院对方家人的态度,他们也就会有自己的态度了。
赵全会意,颔首道:“侯爷放心,此事老奴亲自去办。”
他做事向来妥帖,谢霖点点头便不再多言,准备回自己院中。
正要抬脚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谢云沛回来了。
“大哥!”
才进门就看到谢霖,谢云沛颇感惊喜,蹦跳着跑了过去,先跟赵全打了个招呼,之后才笑问道:“你们在这说什么呢?”
“没什么。庄子上的账目有些不对,赵叔说过几日要去看看。”
谢霖自不会将谢家和方家那些糟心事说与她听,随口编了几句,说完又问:“你今日玩得如何,开心吗?临水边人多不多?”
“开心!人很多,不过挺好的,人多热闹嘛。”
谢云沛说着还抬手晃了晃手腕,露出腕上的镯子。
“大哥你看,丹凤送我的,好看吧?”
谢霖笑着点了点头:“好看。”
他以前是不太分得清这些首饰样式的,觉得长得都差不多,无非是红的绿的黄的颜色不同而已。
后来沛沛慢慢大了,有自己的喜好了,他总是亲自为她准备这些东西,慢慢地就摸索出了其中门道,甚至能自己画些图样了。
而这所有不同在他眼中其实只分两类:沛沛喜欢的,沛沛不喜欢的。
眼前这个镯子一看就是沛沛喜欢的,而且是很喜欢。
谢云沛开心炫耀了一番,之后想起什么,在雨停雨歇捧着的东西中翻找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草编的小玩意。
她回身将这东西递给谢霖,道:“送给你!”
谢霖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伸手接过,没有轻易开口。
这东西乱七八糟一团,肯定不是街上的手艺人做的,不然根本卖不出去,摆出来都是砸自己的招牌。
既然如此,那八成就是谢云沛亲手做的了。
鉴于自家妹妹从小“天赋异禀”的动手能力,谢霖不敢胡乱猜测,怕说错了惹她伤心。
这样的事之前已经发生过几回了,他长了记性,沛沛递给他的东西如果不确定是什么,最好不要随口乱说。
但他仔细观察了一番,眼前这个草编的小玩意有两只长长的耳朵,那一定是兔子没跑了。
于是谢霖笃定开口:“这兔子编的真不错,沛沛自己做的?好厉害。”
谢云沛闻言面色一僵,腮帮子鼓了起来:“这是猫,我编的猫啊!”
……猫?
谢霖看着那两只长耳朵,讷讷道:“那这是?”
谢云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这草编的小猫因为不结实,已经松散了,其中一根草探出来露在外头,正跟尾巴挨在一起,乍一看还真像只兔子。
但这不也说明她编得很差,连头尾都分不清吗?
谢云沛叹气伸手:“算了,还给我吧。”
谢霖却避开了,将那像兔子似的猫藏在了身后:“说好送我的,怎么后悔了?”
“可是这个编的不好啊。”
“那也是送我的,不能收回去。”
谢霖道。
“正好今日我有事,没能出门踏青,就当沛沛把春景给我带回来了。”
谢云沛咦了一声,自己都觉得嫌弃:“春景哪会这么丑。”
谢霖揉着她的脑袋朗声大笑:“哪里丑了,沛沛亲手编的就是最好的。”
说着转身招呼:“走吧,别站在这了,仔细着凉。”
兄妹二人一同往院中走去,谢云沛到底没能将自己编的那只丑猫拿回来。
谢霖拿着这东西回了自己院子,在房中四下打量一番,最后向书桌走去。
他将这两条尾巴的猫插在了笔架上,一抬头就能看见。
猫尾巴在空中晃了晃,谢霖笑着伸手轻轻拨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
方家是半月后才知道书院那边出了事的,收到消息后方大老爷亲自赶了过去,想把事情弄清楚。但山长始终三缄其口,不肯对他吐露实情,问就只有一句:“几位公子的课业确实一般,无人刁难他们。”
自家子侄什么水平他难道不知道吗?岳鸣书院那么有名,但三年一次的科举录取名额就那么多,一个书院能出几个?
他又没指望过书院真能把这些孩子各个都培养成才,不过是想让他们在好一些的环境里学习,拜在名师门下,将来出头的机会更大罢了。
可现在书院忽然对他们家的孩子冷落了,先生不像以往那般课余时间也愿意指点他们,同学也渐渐跟他们疏远了。
若说这其中没有问题,鬼才信!
好在书院不小,山长那里问不出什么,旁人口中总能打听到一二。
这一打听,可把方大老爷气坏了。
他回去后二话不说,直接让人去临安府衙将在衙门担任同知的方二老爷请了回来。
方济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待知晓原委后面色发白,懊悔又恼怒。
“不过是一门亲事,不成就算了,谢侯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这是要断了我方家的后路啊!”
“你也知道这是断我方家后路?”
方大老爷怒道。
“既然知道,为何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去谢家提亲?谢家当初因为谢侯的婚事险些和侯府闹翻,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吗?你是疯了还跑到谢家去提亲?”
方济颇有些怕自己这个大哥,讪讪地缩了缩脖子道:“我是向谢大小姐提亲,又不是向谢侯提亲。我寻思着,只是一个女儿家的婚事而已,谢侯就算不愿意,也……也没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