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之前,云心月脑海里艳红的唇舌还挥之不去。
少年那双漆黑又专注的眼眸,也紧随缠绕在脑子里,怎么都赶不走。
“救命啊——”她转了个身,抱着被子发呆,心想,“我不会真对人家生出什么想法,不限于把人家当成续命的桥梁了吧?”不能……吧。
她真的见色起意,生出觊觎之心了?
但是有件事情很奇怪,她怎么看着少年身穿白衣的时候不觉得脸热,也没什么心跳加速和被撩到的感觉。
难道——
是少年白衣的时候太过正经?
还是——
白衣少年根本就不是楼泊舟那厮,对方就像电视剧演的一样,因为身在高位,很多人暗杀,所以弄了个替身,迷惑别人的视线。
唔,很有可能。
“公主?”进来灭灯的春莺停下脚步,“公主怎么还没睡?”
云心月抱着被子坐起来,朝春莺招了招手,“你过来,我问你一个问题。”
春莺走到榻前静立:“公主请说。”
云心月被某人爬窗、爬床的操作弄怕了,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人才靠近侍女,小声问:“你们圣子,为什么白天黑夜就跟两个人似的,甚至穿白衣和穿黑衣的状态也不一样。”
知道他们苗疆圣子的事情机密,有可能不能说,她便没有寄希望对方可以直接说出口,而是暗戳戳注意对方的表情变化,期望自己能看出点儿什么来。
这个倒不是什么秘密,南陵所有人都知道。
春鸢也就老实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其实,每 代圣子都是这样的,白天是医,晚上是巫。但有时并不受天黑控制,前几代的圣子便立了一个规矩,让历代圣子为医时穿金线白衣,为巫时穿黑紫衣裳。”
云心月心想:“遗传性人格分裂?”
等等。
这玩意儿是会遗传的吗?
她不是搞人体科学的专家,可别忽悠她。
“原来是这样啊……”云心月盘腿坐起来,托住腮帮子,“难怪他有时候怪怪的。”
那她——
只是看上了其中一个人格??
想到穿越之前,自己工作之余看的绿江小说,她抖了抖。
要是没记错的话,她穿越之前好像连续看了好几本男主人格分裂的小说,书里的男主自己跟自己争风吃醋,抢着让女主评价,到底是谁更厉害什么的……于是书中日日夜夜不可言说。
当然了,绿江嘛,用词都比较含蓄,车子都得披上隐形斗篷才能开。
嘶——
可她不追求这种刺激啊,怎么办?“公主,公主?”“啊?哈?”
“公主在想什么,是否需要礼官前来解疑答惑?”
"不用不用……”云心月赶紧摆手,略有些心虚,“我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她脑子里想的东西,属于死后都得毁尸灭迹的存在,怎么能跟旁人说呢。把人赶走之后,她把被子拉高,盖到下眼睑处,只留下一双滴溜转动的眼眸。
哎呀,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反正少年对她情根深种,她要是有所回应,那岂不是……两情相悦。
有什么好犹豫的!
云心月腾地坐起来,一副想要马上就找人说清楚的样子。
“不对,我急什么啊。”她给自己逗乐了,一不小心将心声吐出口,“大半夜的,楼泊舟肯定已经睡了,我去找他做作甚?”显得她多心急回应似的。
她拉上被子,又躺了回去。
隔壁。
盘腿坐在榻上炼蛊的楼泊舟,耳朵轻轻动了动,眼皮子也被转动的眼珠子拉动。明明月光透过窗纱,洒落榻前。榻上云心月辗转了几圈,揉着脑袋坐起来:“救命啊——”
楼泊舟那厮怎么那么顽强,一直在她脑子里辗转。
还有完没完!
她抱着膝盖,把脑袋扎进被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楼泊舟你个——”
“你喊我有事?”
黑暗中忽然响起少年清亮的嗓音。
云心月:"….…"
她霍然后退,睁大眼睛看着他,紧张得结巴。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他几时进来的,都听到了什么?!楼泊舟指了指窗户:“推窗。”
云心月嘴角一动,很想辩驳一下,那不叫“推”,那叫“撬”。
“你还没回答我,你喊我是有事吗?”少年俯身看她,“你的脸很红,是发热了吗?”云心月将被子拖来盖好自己:“不是,热的。”
谁害羞了!
楼泊舟垂眸,看着她把被子团起来,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抬眸,看着她不语。他总是弄不懂,她为什么老喜欢说些相反的谎言,还常常用行动揭穿自己。
“你才要回答我,为什么又私闯我房间吧?”云心月底气不足,气势来凑,“你、你、你……”半晌,憋出个特别斯文的谴责来,“这不合礼。”
“你喊我了。”楼泊舟肯定道,“我听到才过来,不算私闯。万一是急事,须臾便能害一命、救一命。世上只得一个你,我怎能将你置于危险之中不顾。”又来了又来了。
皇叔男主的花言巧语,还真是一套一套,好听的很。
谁扛得住啊。
“那你也能说一声……”云心月小声嘀咕,“一声不吭就出现,也太吓人了。”
这个好办。
楼泊舟满口答应:“好,下次说一声才进来。”他尽量说快些,也能赶上。
云心月顺了顺自己凌乱的头发,清咳一声,瞟了少年一眼。
一眼,便对上少年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眸。
天边月色破开灰蒙蒙的云,在幽蓝的天幕之下投放清光,泄落的银辉落在少年站立的地方,将他周身笼罩,仿佛一尊浸泡在池中的精巧雕像似的。周身莹润有光。
那双黑亮深邃的眼眸,在背光处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云心月抬起的眼眸赶紧垂落,看着被面上绣的花禽鸟兽图。他……怎么老这样看人。多不好意思。
少女抿紧翘起来的唇瓣,低下脑袋,侧过脸去躲开他的视线。"还有一个问题,你没有回答我。"“什么问题呀?”
楼泊舟顿了顿,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已经解决了,但还是开口问了一句:“你今夜为什么不高兴?”“嗯?”云心月扭身,站起来,用被子裹着自己,微微垂眸看着床前的少年,“你哪里看出来,我不高兴了?”她就是看着老人家那模样,有一丢丢感伤而已。倒还算不上多不高兴。
楼泊舟认真道:“你脸上筋脉、肌肉,你的动作,你说话的语气,无一不在说,你今夜的确不高兴。不过,现在似乎好了。”可他还是想要知道为什么,下一次才能应付妥当,不至于只能看着,什么都不做。"你……”云心月手指卷了卷垂下的衣带,“这么在意我高兴不高兴吗?"
他也太爱了吧。
要是对象不是自己,她早就磕了。
楼泊舟理所当然回她:“自然,有人告诉过我,你高兴了,才会安心让我养你。”
养……
云心月倒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像只想玩弄感情的渣女。
“你都想到这些事情上了啊。”她有些为难的样子,"这会不会太快了..…"这是什么天使级别的攻略任务,开局拉满好感,男主自我奉献。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进度太快,她接受艰难。
之前还只是惦记亲亲抱抱,现在都开始想养家的事情了,他不会转头回去,连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吧。
那就有点儿吓人了。
“我觉得——”云心月松开系带,抓过他的手,真诚握紧,盯着他眼睛,眨巴一下,“还是按照我们之前商量好的来,一步步慢慢的,好吗?”
她需要点儿时间培养感情。
楼泊舟看着她今夜似乎哪里不同的眼睛,却无法探究出深层的情绪,只能垂下眼眸:“那我先前所言,将拥抱累积,晚上一起睡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
云心月:"….…"
她想当场把他的手甩回去。
“你——”她上下打量少年的容貌和身躯,虽然觉得自己不亏,但心里总还有微妙的不悦,“说这么多好听的话,不会就是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吧?”亏她还觉得不能报以同等爱意,愧疚了半个晚上。
渣男!
她松开自己的手,后退半步,气鼓鼓看少年。
“你为什么突然生气?我的目的就是将你养在身边,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养定了。”楼泊舟不明所以,只得如实告知,“还有,我不会说好听的话,我说的都是真话。”云心月:“….…”"
这话怎么一半那么难听,一半那么好听。
“什么叫养定了。”云心月嘀咕,“谁说要给你养了,本公主嫁妆那么多,养不起自己吗?”
她一个独立女性,才不要他养。
哼!
她跳下床,把楼泊舟推到外面,“哐”一下关了门。"回去自己睡吧你!"云心月叉腰跑回床榻,拱进被窝里。完了。
她不会真看上这直白且疑似疯批的人格了吧…..
少年以前说这话的时候,她只觉得难以接受,努力想办法让对方妥协,可从没觉得生气委屈过。
啊——
她用头撞枕头,想让自己冷静点儿。门外的侍卫和春莺:“……”圣子什么时候进去的!
楼泊舟弄不懂云心月的情绪,心中莫名焦躁,甚至想要找几只野兽或者什么人杀杀。他按捺下升腾起来的杀欲,重重吐出一口气,回房把睡眠中的楼策安抓起来。楼策安迷蒙挣开他兄长的手:“长兄怎么了?”大半夜不睡觉,扰民呢。
“她生气了。”楼泊舟大马金刀坐在他的榻上,“你替我想想,到底为什么?”
楼策安迷糊道:“你先说说。”
楼泊舟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对话甚至一字不差。
楼策安愣是听醒了,盘坐在榻上看着那个“她怎么那么难搞明白”的人,有些无奈捂额:“长兄……这真是你不对。”
“我何错之有?”楼泊舟冷嗤,"欺骗之言,我不屑说。"
楼策安:“……”"
他不是说这个错。
算了,兄长应该不懂为什么老实说话会有错。
他按了按抽痛的额角:“有没有可能,有些事情并不需要欺骗,只需要兄长稍加控制,不要什么都往外说。又或者,将这些话稍稍变通—二?”要不然,命苦的还是他。
这些日子,除了研究医术之外,他还要找礼官补补人情世故,再来教兄长。别提多忙了。楼泊舟抱臂:“如何控制?”
“我虽然和公主相处不多,可也能从侍女、侍卫和礼官口中得知,公主是一位通达明事理、体恤他人的好女子。”楼泊舟:“别说废话。”他有眼睛,他不知道吗?
“我知道长兄急,但你先别着急。”楼策安跟他掰扯清楚,“你总得弄清楚,公主为何不虞罢?”
楼泊舟:“为何?”
“约莫是公主没觉得长兄尊重她。”楼策安耐心说道,“同睡一榻者,须得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或者夫妻,旁人若有此念头,直言不讳,就是轻浮。”礼官就是这样说的。
楼泊舟拧眉:“你的意思是,我想和她睡一起,轻浮了?”
睡一起怎么就轻浮了。
那外头轮岗的侍卫十几个睡一起,她怎么就觉得心疼,还跑去慰问送药。难道一起睡的十几人关系都特别好?
他还是不懂。
“….…”楼策安思索了一下,“是。”对他兄长,还是不要假使太多比较好。
楼泊舟脸色十分不好:“可我就是这样想的,又要如何办?”难道要他放弃这个念头?
绝无可能。
楼策安:“…….”
兄长这是为难他。
想了许久,他也只能说:“法子么,也有。其一,等回到九黎城,兄长与公主成亲,之后便能名正言顺和公主呆在一起;其二,兄长若是能得公主欢心,让她将你当成自己很好很好的朋友,应当也行?"
反正,要达成其一,其二也是要办的。这是他们南陵的规矩,夫君若不能讨娘子喜欢,可没法成婚。
楼泊舟问:“那你说,如何能得她欢心?”
好,问题又绕回来了。
听着熟悉的问题,楼策安叹息:"兄长要不先把谢礼送了,我们再商议下一步如何?"据他所知,公主救兄长的事情,兄长还没正式道谢。也给他点儿时间,让他问清楚春莺、秋蝉和夏老再教。
“现在——”他把楼泊舟的肩膀推了推,指向不远处的睡榻,“兄长大概需要好好睡一觉。”
瞧他那红眼睛,都成兔子了。楼泊舟转回来:"可是谢礼要送什么?"
他也不懂。
楼策安撑额思索:“要不,兄长亲手做个镯子,可以防身又好看那种,镯子上打的花样,最好带点儿公主喜欢的样式。”楼泊舟细想了一番,觉得可行,这才放过楼策安,让他继续安睡。
只是楼策安刚放心躺下,又被抓了起来。
“兄长还有别的事情吗?”楼策安叹气,撑手坐起来,无奈道,“我真的困了,有事的话,一次说完可好?”放过他吧。
他已寝,不是未寝。
“镯子非一日之功,明日要如何是好?”楼泊舟抿唇,“她若驱赶我,不让我同车,不让我牵手……”想到这点,他看旁边卷着窝在阴暗角落的金蛇都不顺眼了。
感觉到浓烈杀气的金蛇,吐了吐信子。
“嘶——”
下一秒,金蛇顺着那股气息对上了自家主人,开始怀疑蛇生。不是,它都被降伏多久了,为什么还要对它有这么强的杀气!
楼策安竭力睁开磕碰的双眸,启动浆糊似的脑子,好脾气道:“公主心软,要不——”他试探道,“兄长试试可怜一些看着她,真诚道歉,说你错了,请她原谅?”楼泊舟默然无语看着他。
他?
可怜看着谁?
谁会觉得他看起来可怜?
对上那双看猎物似的黑沉眸子,楼策安顿时歇了让他扮可怜的心思,但是——
"总得认错吧……负荆请罪乃真诚第一,随后才是其他挽回的手段。"
楼泊舟听进去了:“请罪之后呢?”
“问问公主喜欢吃什么东西,兄长去买或者亲手做?”楼策安想了想,“不过明日车驾不停,还是买比较方便,只是诚意不足,不知公主会不会意动。”
楼泊舟沉吟片刻,觉得对他而言,应当不成问题:“还有吗?”
“再带她去做一件她想做的事情,应当就差不多了。”楼策安生怕他直白的兄长一次把事情办完,什么也没兼顾上,不敢多说,只叮嘱,“反正,尊重公主记得放在第一位,她原意的事情办,她若不
愿意,就别勉强。"
“嗯。我懂了。”楼泊舟总结,“明日先请罪,再送她她喜欢吃的东西,最后带她去做一件她想要做的事情。等镯子打好,送礼道谢。”楼策安熬了好几夜配解药,好不容易睡上一觉,脑袋已经一点一点往下坠,他迟缓地回想了一遍他兄长刚才的话,觉得并没有问题,便点了头。“嗯,可矣。”
楼泊舟终于放过他,回榻上躺下安睡。
翌日。
天色蒙蒙亮时,云心月便被春莺喊醒,说要赶路。
“好。”她艰难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去穿衣,"马上好。"
春莺扶着她,替她绑好衣带,欲言又止了一阵,才道:“公主,圣子一早就立在门外,带了一托盘的武器,说要向你请罪。”
云心月迷糊着,没能听懂。
等洗了把脸,梳好头发,拉开房门,看见立在门中的少年,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扫了一眼托盘上的针、刀、蒺藜、鞭子、棍子……她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你——”云心月抬起眼眸,“这是干什么?”
怒了,让她选一种死法?
楼泊舟道:“我是来请罪的,你选一样惩罚,我绝对不躲。”
云心月:“….…”"
谢了,但她没有这样的特殊喜好。看她不为所动,楼泊舟蹙眉。果然,不脱衣的负荆请罪,在她看来还是不够诚意。
楼泊舟把托盘放到春莺手上,脱了上衣,主动选了鞭子塞到她手里:“你若实在生气,都来一遍我也受得。”
"!!"
“乱来。”
道歉就道歉,搞什么惩罚。
云心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推开他,跟提着衣摆跨上二楼的夏成蹊打了个照面。
“呃……”夏成蹊有些不自在缩回自己的脚,转身就要走,走下两级台阶,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转身提醒道,“你们别玩太久,要启程呢。”说完,他就扶着楼梯木栏,摇摇晃晃快步离开。
仿佛晚一步就要掉层皮似的。
云心月:“….…”"
“楼!泊!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