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怎么会走水呢?夜里半面天被火映得通红。
沈贤妃也披衣起来了，派了几个人过去问问情况。宋秋瑟和李暄妍都陪着她站在檐下等消息。
没多久，一个小太监顺着宫道跑回来报信：“娘娘，是拾翠宫失火了。”
拾翠宫是秀女们居住的地方。沈贤妃急忙问："人可都救出来了?"
小太监摇头："回娘娘，火势很大，到处都乱糟糟的，不能保证人都活着。"沈贤妃双手合十，在寒风中哆嗦着，念了好几句佛号，祈求着千万不要出事。宋秋瑟让人进屋拿了件厚实的衣裳，给沈贤妃披上。足有半个多时辰，火光才渐渐息了。沈贤妃又派太监去探查。
这一次，小太监一脸喜色回来了，道：“娘娘放心吧，火都压下去了，那火看着骇人，其实人都没伤着。”沈贤妃连连点头：“那就好。”
宋秋瑟和李暄妍站在她左右两侧，她一手揽了一个，道：“回去歇着吧。”这一夜哪里还有人能睡得好。
翌日清晨，宋秋瑟简单梳洗了一番，来到正殿，人人脸色都苍白憔悴。明姑姑正在给沈贤妃揉捏肩颈。
沈贤妃闭眼皱眉道：“我就说皇上一走宫里必得生事，这一桩桩没完没了，走水的原因是什么,查着了吗?”底下回话的小太监摇头。沈贤妃摆摆手让人下去，她闭目养神了片刻，猛地一睁眼，直起身。
宋秋瑟惊了一下。
沈贤妃喃喃道：“不会又是东宫那位闹的吧?”宋秋瑟忙问：“何以见得?”
沈贤妃面色有些古怪道：“没事……我就是瞎猜，你别太当回事。”宋秋瑟也有些摸不清太子在宫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怎么一出点什么事都先往他身上扯?
沈贤妃道：“关起门来猜永远猜不出结果，等早膳过后，我出去走动走动，等小七醒了，你转告她，别在宫里闲着，也去找好友们聚-聚，打听一下外面是怎么说的。”宋秋瑟点点头说好。
沈贤妃简单用了几口早膳便盛装出去了。日头走了小半圈，李暄妍才睡醒出了房门。宋秋瑟将沈贤妃的嘱咐交代给她。
李暄妍点头，说：“行，我去找几位皇兄聊一聊，你去不去。”宋秋瑟摇头：“怕是不合适。”李暄妍不勉强她，打扮了一番便匆匆去了。宋秋瑟独自在撷英宫里呆了一会儿，起身往门口走去。宛禾见状急忙跟上：“姑娘。”
宋秋瑟莫名觉得底气不足，道："我……我就在附近坐一会儿，你不用跟着我。"
宛禾忙道：“那不成，姑娘你就是出门一步，奴婢也要跟着照应，断不能让主子落了单。”
宋秋瑟无奈：“好吧，那你替我取一见披风。”
宛禾应了一声，跑进屋里，拿了她近日常穿的那件丁香色的薄裘，当她再开开心心跑回院子里时，登时愣在原地傻了眼。
宋秋瑟压根没等她，早就没影了。
宋秋瑟快步走出了一段距离，确定不会被轻易追上后，才放缓了脚步。
她去的是东宫方向。
她想去问问李曜，她同意与他站在一边，对付王贵妃和王家，是否需要从长计议，谨慎应对。
一路上，她小心注意着周遭。
许是昨夜里那场失火的缘故，宫里很安静，只偶尔见到做事的宫人在路上穿行。
终于，慢吞吞的寻到东宫。
朱红的漆门紧闭，两旁却没有侍卫或是内监守门。宋秋瑟迷茫地站在门口，想通报都找不到人。来这么一趟不容易。宋秋瑟徘徊了一阵子，鼓足了勇气上前推门。
但愿东宫没有埋伏，不要忽然冲出来一群侍卫将她拿下。
朱门吱呀一声被她推开了一道缝。
春日夹着花草芬芳的风透出来，扑在脸上。
门里头竟也没有侍卫，一片诡异的安静。
宋秋瑟提起裙子，慢慢走进来，回身将门掩上，她沿着上次来时的路，走到了太子书房，依旧没有在路上碰见任何一个人。
她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不安和小心。
只是心里纳闷，唱空城计呢?
典故中的空城计是为了把敌人吓跑，他这是为了什么?书房一向是机要重地，宋秋瑟不相信这里头也没有看守。宋秋瑟缓步登上台阶，一推门。书房里黑色的地砖被擦得反光。没有人。
四处都没有人。宋秋瑟退出书房，合上了门。忽然——“姑娘是来寻太子的吗?”
身后院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宋秋瑟转身，只见一位年轻的女官，头戴纱帽，身穿绛红的官袍，独自立在庭院中央，微笑着看她。既然传了官服，便是有品级在身。宋秋瑟对她福了一礼：“是我贸然登门失了礼数，敢问太子殿下在何处?”
“不巧，太子殿下今日不在宫中。”她笑着道：“我乃东宫内坊局掌令，孟音，姑娘若是无旁的事，可以在书房中稍候，等太子回宫，会来见你的。”宋秋瑟摇了摇头，谁知太子什么时候能回呢，她不打算傻等。
“下次吧。”她道。
孟音侧身让开路。
宋秋瑟行礼告辞，离开了东宫。
孟音一直跟着送到门外，瞧着那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道尽头，侧脸看向门口镇的石狮子：“怎么忽然将所有的守卫都撤到暗处了，吓人一跳。”石狮子后面赫然是一个锦衣劲装的佩刀之人。
他走出来，沉声道：“前几日给弟兄们认过这张脸，太子有令，此人若来，不许阻拦，直接放行。”
孟音疑惑：“她是谁?”
那人道：“曾经江州的故人，你没去过，不认识她。”
宋秋瑟有点败兴而归的意思，悻悻回了撷英宫。
宛禾冲到面前：“宋姑娘，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呢。”
宋秋瑟咳了一声，糊弄道："我就在附近透了口气，这不好好回来了。"
宛禾絮絮叨叨："下次可千万不能这样了。"
宋秋瑟嗯嗯啊啊的应付着，看了一眼天色。
快午时了，沈贤妃还没有回来。
宋秋瑟在殿内翻了一会书，听见沈贤妃前呼后拥的回来了。她起身到门口相迎。
沈贤妃进门解了衣裳，吩咐人备午膳。宋秋瑟问：“姨母可打听着消息了。”
沈贤妃接过茶，端在手里，道：“我去王贵妃宫里坐了一阵子，失火的消息没打听到，却有一件旁的事……”说着，她看了宋秋瑟一眼。宋秋瑟迎着她的目光，天真地问：“是何事?”
沈贤妃道："宁国公大夫人今日也进宫了，她想和我谈你的亲事。"
宋秋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愣了许久，犹疑道：“江知节?”
沈贤妃：“是。”
宋秋瑟：“这事不是没谈好吗?”
沈贤妃拉她坐下，道：“我也糊涂了好一阵子，不过现在已琢磨过来了，听宁国公大夫人的意思，他们家不打算把江月婵嫁入东宫了。”
这倒是个明智之举，宋秋瑟想起太子昨日对江二的算计。
这人万一真进了东宫，还不知能活过几天呢。沈贤妃问：“我没立刻给她回复，想着回来问问你的意思。”宋秋瑟靠在沈贤妃的身边，不说话，摇了摇头。
沈贤妃温和地劝了一句：“我看人的眼光一向错不了，江知节品行端正，将来会是个可靠的夫君，你确定要错过他吗?”
宋秋瑟说了句心里话：“姨母，其实我不一定要嫁人的，三年前，我代公主出家，听寺中住持说，许多像我这样的人是终生不能还俗的，将来，我或许也可回归青灯古佛……”
“不许胡说!”沈贤妃皱眉打断，压低声音道：“你那是去修行的，不是真的出家，我一早就跟宝台寺说好了，三年期满就要接你出去，谁也不许怂恿你皈依，她们怎么还敢。”
宋秋瑟忙道："不关她们的事，许是我尘缘太轻的缘故。"
沈贤妃在这件事上寸步不肯让：“以后再不许提这样话。”她又叹了口气：“好了，你不愿意就作罢，选男人还是要挑合心意的，我们回头找机会见一下兵部尚书家的小公子。”……又来了。
宋秋瑟转头催问了一句：“午膳好了没?”沈贤妃看出她在转移话题，按下不谈。用过午膳，沈贤妃进屋睡下了。
宋秋瑟白天一向是睡不着的，春日暖了，她便在院中安置了一把摇椅，闲来无事就在摇椅上赏花看书。她才坐下，余光一瞥，看到一直白茸茸的团子从宫门口一蹦—跳进来了。明姑姑站在门口，眯眼道：“哪来的兔子啊，别扰了娘娘午憩，打出去!”
宫娥便拿了木棍撵她走。
宋秋瑟见状立刻从摇椅上下来，叫住了追出门的宫娥，道："我去。"那兔子刚才在面前一晃，只有人巴掌大小，还是个幼崽。宋秋瑟匆匆追了出去，见小兔刚窜进了树从里。她弯去瞧，对上了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宋秋瑟试探着伸手，那小兔竟不躲避，乖乖被她拎了出来。
她把小兔放在面前地上，揉了揉它的脑袋，疑惑道：“宫里怎么会有兔子，你是从哪里来的?”
兔子这个东西，她以前养过一对。
刚开始是打算养大了吃的，可她那两只兔子有点能生，半年不到，下了十几只小兔子，笼子都关不住了，她只好忍痛割爱，让厨房的人来带走。那时是在江州。
宋秋瑟克制自己不要去想，站起身踢了踢小兔的尾巴，撵它快走。她再也养不起这小东西了。小兔贴着墙角走了。
宋秋瑟正打算回宫，意外见宫道上走过来一个人。远远的，还看不清脸，宋秋瑟就辨认出了他的身姿。
她停在原地，等他走近，道："太子殿下。"宋秋瑟不经意地往树荫暗处退了几步。李曜跟了过来：“你去找我?”宋秋瑟嗯了一声：“你不在宫里。”李曜道：“我去处理昨夜拾翠宫走火的事了。”
宋秋瑟顺嘴问了一句：“莫不是你放的火吧?”
李曜许久没吭声。
宋秋瑟渐渐明白了这沉默的含义，抬起头不可思议的望着他：“真的是你?”他合了一下眼，相当于是点头的意思。宋秋瑟的心情和表情实在是一言难尽。难怪沈贤妃一有事就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着实不冤。
宋秋瑟道：“你……你为何要去火烧秀女呢?你在盘算什么?”
李曜后仰靠在宫墙上，道：“昨夜我若不去放那把火，秀女中的一位便要无声无息折在这宫里了。”
宋秋瑟：“发生什么事了。”
李曜道：“有一位姓苏的秀女，王家人要她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