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是谁变了
略有发泄意思的回复周韫听出来了,她不想纠缠过多,更不想在计划成功前,提前逼疯姜千盈,站在台阶上不肯挪动一步,说着生疏催促的话:“时间不早了,哥,我先上楼休息了。”
“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周域从车上下来,伫立车门旁,抬手间司机知趣地走远了。
他责问的话让她没法答,因为是实话。周韫垂眼看地面,回答得很没有底气:“......没躲。”四下静谧无声,周域深呼吸的轻微动静格外醒耳。莫名的压力向周韫一点点渗入,像夜晚的风毫不留情钻进肌肤里,不与你有任何商议的可能。“在融城忙工作没有时间打电话。”
“回来前夕没有打电话。”
“回来后依旧没有一点声音。
周域轻嗤:“你管这叫没躲?”
瞧,不管什么时候,他总有办法捏住她可以反驳的点,把她的路彻底堵死,只有乖乖承认。周韫不想解释,她就是故意躲着,躲着周家,躲着姜家,以及躲着他。但有些话一旦过于直白,带来的不仅是伤害的问题,还有不知礼数,不懂得感恩,诸如此类的情感鞭笞。
周韫脑子转得还算快,回了一句听起来信得过的话:“你接管公司以来挺忙的,正好白覃有时间,我让她过来接也方便。"
周域静静看她。
以前跟在他身后闹腾的小丫头不见了,现在除了安分还有经历事情后的淡然,但过于淡然,彼此间的关系就会变了味,刻意维系表面无事的假象,并不是他想见到的样子。
上次去融城她正好飞邻省出差,错过见面机会,周域想出差一个星期差不多了,等来的是她出差两个星期的消息。
他想知道真相自有人上赶着过来说,就像她明明出差只需要三天时间,却硬生生拖了两个星期,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那也是他第一次动怒,虽未表现出来,但回到宿沅后的种种行为无一不在诉说他对周韫生了大气。不再过问她的所有事,对她采取放养,即便遇到融城公司的老板们提及她的事,他也没有过多表示,好似将她从周家除名了。
有时他也想过,不管不问,融城有人欺负她怎么办?又忍不住让秘书私底下询问她最近如何。再忙,也会停下听秘书汇报完有关她最近一周的生活,相安无事会议继续。短短两年时间,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蜕变成轻熟女性的魅力。周域意外的同时没法不多想。垂眸看她一会,周域淡声回应:“你和闻澍怎么回事?"
周韫不懂他此刻为何会提及闻澍,大抵饭店的事让他产生不悦,对闻澍,对她。
好好一个家庭聚餐因她变了味,换谁都会膈应吧。她不想狡辩,又或是报复的心慢慢转移到他身上,下意识说出口的话裹挟几分斗气的味道:“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果然,周域眸色渐沉,极少有的严肃表情出现在他清隽的脸上,语速平缓却暗藏警告:“你说什么?”"你听得很清楚。"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就这么硬气地回了。
周域象征性点点头,但每一个微动作都蕴含隐忍的怒意,至于何时会迸发,取决于她能把他逼到什么程度。"你以为我联系不上闻澍?"他进前一步,伫立于她面前,
深邃瞳眸映出她被风吹过薄红的脸颊,"还是觉得我不敢问?"
他了解她,同样,周韫对他也还算了解,既然说出口必然是敢问,不过闻澍会怎么说,是一个不可控因素。"我不是小孩子了,工作或是感情方面问题,有分辨标准,就...."
“你的分辨标准就是和闻澍有牵连?”周韫微怔,极少看到他咄咄逼人的样子,和他平日里温文儒雅的形象相差太大,愣愣望着他,一时忘了反驳。周域抬手轻捏披在她身上的那件衣服,仅从外观都能看出是一款男式西服,再细想,闻澍今天进包厢穿的就是这件。
一个成熟男人将自己的衣服披在女人身上,意义何为?不用言明,男人都懂。
周域就是因为懂,所以更加清楚闻澍落在周韫身上的眼神绝非普通朋友该有的状态,那是男人看到感兴趣的女人才会露出的目光,是兴趣正浓的信号。"小韫,离闻澍远点,整个宿沅就没有他放在眼里的人,别去招惹他,"周域发自真心为她考虑,抬手覆在她肩上,修长的手指慢慢收紧,试图给她点压力,"他那样的人对谁都是三分钟热度,我不希望更不想看见你受伤。"车灯的光亮范围刚好在他们之间,一条界线分明的分界线,周韫在暗,而他在明。就像她对他的那份感情,公之于众的下场是两年“流浪生活",是回到宿沅后一个又一个对她的防备和不欢迎。
周域或许是少有的关心她,但这份关心里面多多少少掺杂了私人感情和自我猜测。闻澍从不和其他人交心,他的朋友圈是一只手数过来的单调,池家和蒋家是为数不多能在他面前说上话的人。
接触不多,仅凭传言断定一人未免太过武断。何况今日和闻澍有过接触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算不上朋友,但周韫可以确定一件事,闻澍并非外界传言那般。她知道周域在等她回复,一句肯定的回复。"哥,我知道你出于好意,至于闻澍是什么样的人我会有判断,他非善类我会远离,但若没有做出伤害我的事,平白无故我对他设防,甚至讨厌,对他来说也不公平不是吗?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我就给他戴上了坏人的帽子。"
变了,终究是变了。
她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周域冷了一晚上的脸终于露出浅显笑意,发消息拒绝但还是乖乖来这里住下,说明她心里对他这个哥哥还是相信和尊重的,也说明他在她心里的位置一如从前。
听着她维护闻澍的话,周域原本不信的心逐渐向怪异靠拢,那是一种某样熟悉的东西正悄无声息被人不费吹灰之力拿走。
“所以,你还是打算继续接触,哪怕以后会因此受伤。”
"那你呢?"周韫脑海中无声闪过闻澍骂她怂包的样子,好像一剂强心针用力打在身上,不知道是和闻澍较劲还是和自己较劲,终于问出了时隔两年的话,“如果我说姜千盈并不适合做你的贤内助,你会取消订婚吗?"周韫知道他不会回答,自顾自把想说的话一次说完:"哥,如果我说日记本最后的内容是姜千盈写的,为的就是陷害我,你相信吗?"
夜色中,他的眉眼透着几分冷意,不知道是真的冷还是因她说的话心生不悦。
周韫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哥,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告诉我,我和谁在一起也不需要征求你同意,彼此尊重,互不打扰不是挺好吗?"
划清界限的说辞成功激怒周域,他就没在她面前发过火,却没想到因为一个男人,第一次产生龃龉,伸手用力握住她手腕把人拽到身前,力道过大,那身昂贵的西服霎时掉落在地。
周域瞥了眼地上的西服,果然还是掉在地上看着没那么碍眼。
“你觉得你和周家能划清界限吗?”"还是你觉得程雪君会同意你和周家划清界限?”掷地有声的质问,字字浇灭周韫刚燃起的斗志。程雪君在芬兰顺利拿到永居证,周家出了不少力,时常叮嘱她,周家待她们很好,别给人家再添麻烦,以后在周伯岑和舒蕙面前尽一份孝心。
程雪君到现在还不知道日记本的事,对她当时执意去融城工作只当是实习锻炼自己,好为以后能进硕腾打基础。这次回来,如果知道两年前她离开宿沅的真相...周韫没法继续深想,程雪君是她在世上最后的亲人,她可以和所有人划清界限唯独不能和程雪君。"哥,你变了。"变得工于心计。
周域眉心紧锁:“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他想要的无非是她一句肯定答复,听他的话远离闻澍,按部就班的上下班生活,偶尔和他见面,偶尔和他一起回周家,去过看起来风平浪静的生活。两年时间不长不短,足够教会周韫逢场作戏,她不想对此再做纠缠,如果谎言可以为她省下烦恼和争吵,她愿意说。
"好。"她抬起头盯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如果这是哥希望的,那我不再接触就是。"或许是亲耳听到她承诺不再和闻澍有过多牵扯,周域脸色稍缓:“晚饭吃了吗?”
“吃了。”
“今晚好好休息,后天我陪你去接小姨。”长大后,周韫很少让程雪君和周家人见面,倒不是怕丢人,而是一种保护,不希望程雪君听到有关那个圈子里未经证实的风言风语,不想让她担心。听到周域说陪接,周韫第一反应是拒绝:“我和小姨挺久没见了,她也想和我单独见见。"周域盯着她良久无言。
地灯感应不到动静,逐个暗下去,仅靠车内灯照明。周域半张脸陷入昏暗中,无波无澜的语气:“既然如此,我安排车送你去机场。”
这是他的让步,周韫没法拒绝,唯有同意。“时间不早了,早点上楼休息。”周域伸手替她撩开颈肩垂落的长发,纤细白皙的脖子没有一点印记,他移开目光,“明晚一起吃饭。”
像是提前预料到她会拒绝,周域又补了句:“只有我们。"
他没有给她找借口的机会,临走前像从前一般轻轻揉了揉她发顶,转身径自上车。
司机听到动静,在周域眼神提醒下关上车门。车缓缓驶离单元楼下,地灯重新亮起,照亮周韫待的一隅之地,
目送车驶出小区正门,冷风吹来,luo露在外的手臂感到一阵凉意。低头去看,才想起披在身上的衣服掉落在地。
周韫弯腰捡起,拍拍衣服上的灰渍,折在臂弯处。衣服不便宜,回头还是送去洗衣店处理吧,免得闻澍挑刺。住处在三楼,指纹锁,周韫先前住过这里,进门没那么麻烦。
打开灯,熟悉的摆设映入眼帘,连抱枕的颜色都和她离开时一样,屋子打扫得很干净,灯光打在白瓷砖上,清晰地看到她的倒影。
周韫径直去了主卧,当时在这儿一件衣服都没留,今晚换洗衣服怕是没得换了。
平推开衣柜门,满柜都是女式衣物,就连颜色都是她平时爱穿的黑白灰三色调,显然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周韫取下一件睡裙,吊牌已无,她凑上去闻了闻,衣服上有淡淡留香珠的味道,应该是洗过了。周域知道她穿新衣服会过敏,准备这些衣服也安排人清洗过。周韫自嘲一笑。
周域这样的人,很难没有人不喜欢吧?时时事事都为你着想,细枝末节看到他将你放在心上。女人要的仪式感他有,细节上的重视他也有。
她用两年时间才明白,什么都做到极致的男人,异性缘不会差。
而这样的男人,即便真成了你的,患得患失是必然。姜千盈处处提防她,大抵就是那份患得患失叫她无法忍受周域对除她之外的女人好。
周韫深吸一口气,拿上睡衣进洗手间。她没费太多时间,只想冲个澡赶紧躺床上休息,连手机坏了这事都忘了,过了一晚上断联生活。翌日醒来,习惯性伸手去床头柜摸索,指腹突觉硌手,懵意从大脑中慢慢抽离,睁开蒙眬双眼,微微抬头瞥向柜子,看到破碎的屏幕记忆涌入。周韫躺回去呆呆望着白净的天花板,向左边翻了个身,无意瞥见另一边床头柜上的闹钟,看到闪烁的黑色数字,瞪大眼眸,睡意全无。
她居然一觉睡到九点半,距离和闻澍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就是插翅膀飞到四崎山也来不及了!掀开被子,快速穿上拖鞋,仓皇的身影好似做错事的狗狗正疯狂逃窜躲避主人寻找。
周韫简单洗漱后,随便找了一套衣服穿上出门,边走边挽头发,松懒的低丸子头衬得她清丽随性,她身材姣好,肤白,五官精致,风风火火走出小区大门,一路走过来引不少人侧目。
等出租车过来的时间里,周韫就近买了一份三明治和咖啡,一早上忙忙碌碌,喝杯咖啡压压惊。上车后,周韫和司机报了四崎山地址,师傅还挺意外:“美女,大清早去那边做什么?没庙可拜的。”周韫浅喝一口咖啡,淡淡解释:“去见玉皇大帝。”"啊?"师傅透过后视镜睨她一眼,讪讪道,"你可真幽默。"
即便是打车前往四崎山,一路上基本上没碰到几个红灯,周韫赶到时还是迟了四十分钟。从车上下来,看着周边重新修建的路和木屋,早已和过去的荒凉告别。
四崎山顾名思义以“崎"为名,山形呈环状,从上空俯拍就像一条横亘在山间的冬眠蛇,从上山的起始点右侧起,一路悬崖峭壁,虽有铁丝网作为安全防护,但那随风而动的网格,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坚固。山脚下的木屋是补给站,涵盖面很广,除了超市外,还有修车厂,汽车零配件,以及住宿。周韫沿着修好的路段往补给站走,已有不少车辆停在露天停车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手上端着杯子聊天。陆陆续续开车进入补给站的人越来越多,男男女女都有,成群结队而来。周韫穿过人群,进了一间木屋,询问工作人员有没有一位叫闻澍的人住在这儿或提前打了招呼。工作人员将一张纸放在周韫面前,白纸上龙飞凤舞的字体写了一句话,只看内容就知道出自闻澍手笔。--你迟到了,黑色W9,上山。
工作人员把车钥匙转交给她。
周韫拿着车钥匙走出木屋,在一众车里很快找到W9停放在停车场最边缘,却是车中最显眼的存在,经过大手笔改装的车,懂行的一眼看出来价格不菲,有人正站在车旁给别人科普。
周韫的出现让他们大跌眼镜,没想到这车会是女人开。她无心欣赏内部装饰或改装后的不同,利落上车,启动车子,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中驶出停车场。与此同时,山上一栋黑与白相间的三层别墅里,池学然刚从楼上下来,拎着红酒,风衣随意披在肩上,注意到前方宽大的屏幕中有一辆车正缓缓向山上驶来。出于好奇,池学然问了句:“这谁?”蒋霆野躺在沙发上,双手枕于脑后,斜睨闻澍一眼,重复池学然的话:“她谁?别告诉我是你拈花惹草引来的疯狂追求者。”
闻澍签完最后一份合同递给宋冕,长腿交叠,盯着屏幕中疾驰而来的车辆,眉梢轻抬:“追我的手段是挺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