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秋杏安抚好赵冬鹊后快步回了正殿。
玉录玳已经让司琴将那传信的小太监押过来审问了。
之前这小太监去喝禄府上报信的时候康熙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大阿哥身上,她又立刻让吴秋杏出面将小太监安抚住,因而康熙即使心存疑虑也不会将注意力太放在他身上。
但他素来是个多思虑的,等忙完政事,估计就会想起这茬来,她得在那之前先把要知道的事情问出来。
她从醒来后,佟静琬一直明火执仗针对陷害她,但她总觉得佟静琬背后应当还有一个藏得更深的人。
而这个人是谁,从前她无法确定,今日,却是有了个怀疑的对象。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似乎很多事情就都有了答案,甚至是做布偶的晴雪缎,在她手上也显得理所应当。
吴秋杏是个极聪明的,决定彻底效忠后,短短几日就已经与玉录玳有了默契。
这会儿,她看正殿的阵仗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主子,审问这等奴才哪里需要您出面。”吴秋杏一脸自信,“像这样的奴才最是刁滑,嘴里少有实话,没得浪费您问话的时间。”玉录玳眼中闪过笑意,配合着说道:“是啊,本宫也烦恼这个呢,那依嬷嬷该当如何呢?”
“那自然是先过一遍刑了,只有过了刑,嘴才不会那么硬。”
司琴捂住嘴做出惊讶的模样:“若是在嬷嬷手里走一遍,那他还有开口的机会吗?”
吴秋杏沉默一息,仿佛是有些苦恼,皱着眉说道:“那,奴婢收着些?”
那小太监原本是打定主意要装傻的,这后宫收几个铜钱帮着跑个腿传个话的不知道有多少,只要他一问三不知,便是高高在上的娘娘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的。毕竟,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来的永寿宫,若不能全须全尾出去,钮祜禄妃娘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结果呢?
钮祜禄妃娘娘身边跟的是什么人啊?
都没问话呢就说要过一遍刑罚!关键钮祜禄妃娘娘一脸欣赏是怎么回事?合着这永寿宫就不是讲理的地方呗!高位的主子真的是把奴才的命当草芥吗?小太监眼光闪烁,还是有些不相信。
钮祜禄妃娘娘如此行事,不怕失宠失人心吗?
就听那不讲道理的娘娘饶有兴致说道:“本宫见识浅,恍惚听闻慎刑司有种查不出伤痕的刑罚。”“说是,将犯了错的宫人按住,拿重物压在他背上,不断加码。”
“因这重物是一点点加,犯人一开始察觉不出痛苦,等察觉喘不过气的时候,人已经快没了。”“娘娘见多识广,竟是连这个都知道?”吴秋杏的惊讶不是演出来的。
慎刑司是真的有这样的刑罚!
“这叫泰山压顶,经了这种刑罚,人的五脏六腑已经被压坏,胸骨也断了,即使被救回来,也活不了多久的。”“奴婢记得咱们宫里好多大石头呢!”司琴接话。
小太监额头开始渗出汗水,觉得这永寿宫空气稀薄得厉害,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今儿有现成的人选在,奴婢给主子您露一手?”吴秋杏“兴致勃勃”问道。
玉录玳迟疑:“这,会不会不太好?”
小太监内心疯狂点头:是的,这样不好,不能这样,会损坏永寿宫名声的!
“无妨的。”恶魔般的声音在小太监耳边响起,“这宫里奴才的命不值钱,便是这人说出去,也没有人会信的。”
“既如此……”
“求主子问话!”小太监再坚持不住,腿一软,跪趴在地上哭求,“求主子问话,奴才什么都说!”玉录玳和吴秋杏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笑意闪过。
“你这样的还不配主子亲自问话。”吴秋杏轻哼一声,满脸看不起地说道。
“那,那请嬷嬷问话,奴才定知无不言。”
“你还知道知无不言?”吴秋杏挑眉,“这样好的苗子,老奴倒真真有些下不了手了呢。”“那你倒是说说,谁指使你跑到噶禄大人府里报信的?”吴秋杏问道。“这,奴才也不认识,就是一个宫女姐姐给了奴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吴秋杏打断,就听她冷冷说道:“奴婢就说这奴才不是个老实的,还是让人搬大石头来吧!”“嬷嬷饶命,真的是一个宫女姐姐让奴才报信的,不过,奴才认识那个宫女姐姐!”
“是谁?”
“是储秀宫里伺候各位答应庶妃的姐姐。”小太监再不敢心怀侥幸,生怕自己被压死,连珠炮似地说道,“那本《万物志》就是奴才新近带给她的。”“你之前在噶禄府里说,赫舍里庶妃翻看《万物志》发现有种花卉全株有毒。”玉录玳食指点了点桌面,“所以,是赫舍里庶妃让你传的话?”“这,这奴才真不知道,奴才只知道,带给那位宫女姐姐的书最后确确实实是到了赫舍里庶妃手上的。”
“宫里即便有毒花也不是迫在眉睫就要解决的,彼时大阿哥危重,一切自当以他为主,你为何在那个时候不管不顾跑进去传话?”
“是不是你知道,再晚一些,大阿哥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那曼陀罗花又是怎么在噶禄大人家中的古井里扎的根?”玉录玳一连抛出了三个问题。
不等那小太监回答,玉录玳就说道:“兹事体大,本宫不敢擅专,司琴,你去一趟乾清宫,就说毒害大阿哥的元凶有消息了。”玉录玳本就没有越俎代庖查大阿哥被害之事始末的意思。
那是康熙的活。她只是想知道赫舍里·芳菲有没有牵涉其中。
刚刚在噶禄府里,陆厚朴找了个机会告诉她,那些玉石珠子被特殊的药汁浸泡过。他现在还没有办法研究出是什么药汁,但基本能确定那药汁里含有成分不少的曼陀罗花汁。曼陀罗花来自西域,并没有在清朝普及,更别说皇宫里了。若是噶禄府中老井里的曼陀罗跟赫舍里·芳菲有关,那么,坤宁宫里那么多的毒摆件跟赫舍里氏是不是也脱不开关系?
还有晴雪缎!
当初元后有孕,宫内宫外几乎所有的晴雪缎都是紧着她的。她拿出一些赏给家里人以示恩赏是情理之中。
若说这宫里宫外谁手里有晴雪缎,赫舍里氏便是首当其冲该怀疑的对象!可问题来了,坤宁宫曾经是元后住所,她总不会自己害自己吧?赫舍里氏的荣耀都是元后给的,他们总不会自断前程吧?那么那些浸染着不知名药汁的摆件到底是谁这么悄无声息地,大量地送入坤宁宫的?
之前,玉录玳用装有提神香的鼻烟壶试探过梁九功,他只微微意外就收下了,神情并没有一丝不妥当。虽说处在他那个位置,早就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了,但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梁九功的眼神中对提神香并不避讳。那是不是说明,晴雪缎中的提神香与康熙并无关系?
也是,元后能争过“她”顺利登上皇后宝座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有深厚的背景。赫舍里氏一族所有的荣耀都是从元后登上皇后之位后开始的。这样的皇后对康熙来说是个安全的存在,他实在没有必要对她动手。若她的分析都对,那么晴雪缎上的安神香到底出自谁的手笔?解决不了的问题先放下,玉录玳决定先解决已知的危险。那小太监本就被吴秋杏吓得不轻,听玉录玳派人去乾清宫心中更是绝望。
“本宫知道你只是为人驱使,若你刚刚不曾隐瞒本宫什么,本宫自然会在皇上面前为你说上几句。”
“不然,事关大阿哥性命,你自求多福吧。”
“求娘娘救命!”小太监求道,“奴才只知道那位姐姐常常会去看望一处偏僻院落的老嬷嬷,也曾帮着带了几次点心。”"旁的,便再也没有了!"
听到“老嬷嬷”三个字,吴秋杏的心无端开始狂跳了起来。
她素来是个有脑子的,赵冬鹊从来也不是什么有大义的人,准确说来还有些贪生怕死。说她是为了大义才在皇上要带大阿哥回宫之时横加阻拦,她是一万个不信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诱导。
因着这个怀疑,刚刚她哄赵冬鹊的时候便故意玩笑着问了。一开始,赵冬鹊还洋洋自得,说自己天生就是忠肝义胆之人。
待她细问了才知道,原来从前她们每次去看姑姑的时候,姑姑都会避开她与赵冬鹊谈心。
每次谈心,姑姑都会告诉她:太子殿下是大清朝储君,是最重要的存在,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以太子殿下的安危为重。这让吴秋杏很是庆幸当初打断了赵冬鹊向主子引荐姑姑的事情。若姑姑只是因为大统,因为名分心向着太子倒也无妨,就怕姑姑本就是有主的。
“老嬷嬷?”玉录玳皱眉,这个老嬷嬷会不会是元后身边的旧人?她会不会知道些元后被害的真相?
不待玉录玳想出些眉目,司琴就引着梁九功过来了。
“奴才给钮祜禄妃娘娘请安,娘娘万安。”梁九功甩了甩拂尘恭敬请安。
大阿哥的事情多亏了钮祜禄妃娘娘,若大阿哥真的出了事,他这个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也不会很好过。毕竟,伺候一个情绪稳定的皇帝可比伺候一个阴晴不定的皇帝要安全得多。
加之玉录玳真心礼遇,梁九功对玉录玳很是客气友好。
“梁总管快请起。”玉录玳客气说道,“劳动梁总管跑一趟了。”“娘娘哪里话。”梁九功也很客气,“奴才干的不就是为主子跑腿的活吗?”"梁总管自谦了。”玉录玳失笑,“很多人想给你的主子跑腿都没有门路呢。"这话让梁九功会心一笑在,谁说不是呢,他当初也算是千军万马中杀将出来的呢。
“娘娘谬赞。”
共同经历了一遭大阿哥之危的变故,二人之间倒是熟稔了很多。梁九功甚至有种错觉,玉录玳与她谈话的时候是将他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对待的。
寒暄过后,玉录玳便说起了正事:“梁总管还记得这个冒然过来报信的小太监吗?”
梁九功点点头:“自然是记得的。”待在皇帝身边第一个要紧的,就是记住所有见过的人,哪怕是不经意的。
万一哪天皇上问起来,他得回答得出。
而且,这个小太监在那样一个要紧的时间冒冒失失来传话,明眼人都知道有问题。
皇上是看钮祜禄妃娘娘将人看住了,又兼知道娘娘行事有分寸,这才没有立刻找她要人。
这不,娘娘马上喊他来领人了。
说明娘娘没有辜负皇上的信任。
玉录玳可不知道就扣了个小太监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她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这小太监对她而言就没有用了。“梁总管将人领走吧,之前本宫问了他几句,他说他此次报信是受人所托。”这话算得上是替小太监说话了。玉录玳将刚刚问出来的消息——告诉梁九功,这是告诉康熙,她没有什么私心的意思。
之前在大阿哥的事情上,她表现得太过强势果决了,这会儿便是给康熙一个信号:无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总归是安分守己的。
梁九功连连点头,笑着说道:“这小太监的事情牵涉皇嗣,娘娘是所有阿哥格格的庶母,皇上的意思,请您过去一同旁听。”
这位可是连西域的曼陀罗花都能说出一二的,要查清大阿哥中毒的始末,有钮祜禄妃在,定能事半功倍的。
玉录玳没想到大阿哥都平安回宫了,她还没能从这件事情中脱身出来。
罢了,康熙都发话了,她总不能说“本宫累了,不去了吧”?
她在康熙那边可没有这么大的脸,她要敢甩脸子,人家分分钟就能给一巴掌拍回来。
玉录玳吩咐司琴看好永寿宫,也是暗示她看住赵冬鹊,别让她出去。
司琴会意,表示一定会守好永寿宫,让玉录玳放心。
梁九功没有一点不耐烦,安静候在一旁等着玉录交代好一应事情。
吴秋杏有些着急,她从赵冬鹊那边套来的消息还没能及时告诉主子呢。
只是梁九功就跟在不远处,他又素来耳聪目明的,她委实不敢跟主子窃窃私语,没得到时候反害得主子被人疑心。
这是玉录玳来了清朝后第一次踏入乾清宫。
果然是帝王起居办公的地方,威严肃穆,尽显皇家威仪。
她看着在乾清宫门口值守的侍卫,一个个精神奕奕,目不斜视,其中很有几个侍卫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
要不说满清最优秀的儿郎都在康熙身边当着差呢,果然是真的。
清朝的御前侍卫可不是谁都能当的,这些站岗的可都是清朝的官二代,未来朝中的栋梁肱骨呢。
当然,她只是感慨一下,她一个后宫女子,跟这些御前侍卫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只不过,这世事难料,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金安。”玉录玳行礼。
“起来吧。”康熙从御案后出来,亲自把玉录玳扶起来,“今日奔波,辛苦你了。”
“皇上哪里话?”玉录玳笑着说道,“皇上有事能想着臣妾,臣妾高兴都来不及呢。”假的,只是客气话。
她很希望能在康熙后宫当空气嫔妃,只拿薪水不干活的那种。
康熙闻言微微动容:“事关大阿哥,有贤妃在,朕的心能安稳不少。”
“皇上是真龙天子,有您在,臣妾的心才安呢。”
花花轿子人抬人,康熙难得有兴致说客气话,玉录玳自然要奉陪了。客套完就该办正事了。
康熙的威严跟玉录玳刻意堆砌出来的很不一样。
他听梁九功说了玉录玳问到的信息后,只冷眼扫了小太监一眼,那小太监便受不住,抖抖索索又倒了些东西出来。到了这个时候,大阿哥中毒的事情其实已经很明了了。
那扎根在噶禄府中的曼陀罗花一定是人为。而这幕后之人直指赫舍里氏。玉录玳与那位有名的元后之妹有过一面之缘。
同样犯了错,在佟静琬过错更大的情况下,只是罚抄了宫规,而那位看着只是凑了个热闹的赫舍里·芳菲却是直接被禁了足,还没有期限。那个时候,玉录玳就隐隐觉得康熙不太待见赫舍里·芳菲。
她那会儿还奇怪呢,康熙不待见赫舍里·芳菲几乎是不加掩饰的,为何还会在之后大封六宫的时候给了她平嫔之位。虽说这个“平”字怎么样都难夸出个好来,但嫔位是实打实的啊!
一宫主位呢。
她就说康熙那么个吝啬位份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给不待见的妃嫔高位的。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许多不为人知的关窍呢!
若大阿哥的事情没有玉录玳掺和,在之前那种束手无策的时候,小太监的报信无疑是一个新的思路。为着那几分可能性,康熙肯定会兵行险着,让太医们研制《万物志》中记载的毒花的解药。之后,大阿哥顺利获救,而“无意”中献计的赫舍里·芳菲则立了大功。便是康熙心有疑虑,没有实证也不能去随意冤枉大阿哥的救命恩人。那个时候,便是眼前这个战战兢兢的报信小太监都是有功劳在身的。那就要有人问了,就一个全株有毒的曼陀罗花而已,要不要在大阿哥危急的时候莽莽撞撞上去报信啊?
不怕被责罚吗?
那当然是有必要的啦,因为已经有宫妃中招,危在旦夕了啊。责罚算什么?人命才是最重要的!这就是赫舍里氏的后招了。只若要此局成事,大阿哥是万万不能折损的。
那若是没有人反应过来大阿哥中的可能是曼陀罗花毒呢?简单,有个一模一样症状的宫妃在那边比着啊!要是这样太医还治不好大阿哥,那他们就洗洗脖子等下辈子吧。
这些玉录玳都能分析得出来,唯一让她不解的是,这样一个几乎完美的局,没有宫内宫外里应外是完不成的。但这位元后之妹不是赫舍里氏用来占坑位的弃子吗?赫舍里氏为何会为了将她捧上高位而行大逆不道之事呢?
毒害皇嗣,这是领着九族在阎王殿跳舞呢!
话又说回来,若她是执棋之人,必定会趁此时机除掉大阿哥。毕竟,赫舍里氏想要延续荣耀已经不需要靠女人了,他们要靠的,是太子。那么,对他们来说,帮太子把前路铺平不更应该吗?再扶个赫舍里氏的女子上高位又有什么意义?玉录玳眼睛微眯,还有,赫舍里氏为何要对她频频出手?是因为她曾经和元后争后位?还是怕她产下皇子与太子争储君之位?
又或是,元后留下了什么遗言?
可比起对付她一个后宫女子,把所有的力气往太子身上使才是正理不是吗?“在想什么?”玄烨的声音出现在玉录玳耳边,她立刻回神。要对付赫舍里氏她如今是做不到的,必须要借力。她便把自己对赫舍里·芳菲的怀疑点明了出来。
“若事情真如臣妾所料,那储秀宫里必定有宫妃中了曼陀罗花毒。”“不然,因着一株毒花使唤这小太监特意出宫报信实在太过刻意。”
玉录玳的一番话让玄烨对她更加刮目相看,他仿佛不认识玉录玳般注视着她,笑着说道:“朕从来不知道钮祜禄妃竟然聪慧至此。”语气中带着丝若有若无的试探。
玉录玳心微微一紧,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她略有些落寞地说道:“臣妾陪伴皇上八年,皇上恐怕从未想过要好好了解臣妾吧。”
这话一出,玄烨哪里还好意思怀疑什么。
他转换话题:“咱们一同去储秀宫看看。”
玉录玳立刻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模样:“多谢皇上信任。”仿佛能跟着康熙是件多么让人高兴的事情般。
她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如若臣妾猜错了,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放心,朕不会怪罪你。”玄烨爽快说道,“若非有你,大阿哥还要受苦不说,朕也可能会被人蒙蔽,朕对你只有赞赏的。”
“皇上天纵英明,哪里会被人蒙蔽,只是刚巧臣妾知道曼陀罗花罢了。”
“你涉猎的东西倒是广泛,连西域奇花也了解得这么清楚。”
玉录玳就哀怨地看了眼玄烨:“宫中长夜漫漫,臣妾不过是寻些事物打发时间罢了。”谁叫我不受宠呢。
后面一句没有说出来,但潜台词很明显,表情也很到位。
玄烨不说话了,过去八年,他待玉录玳确实很冷淡,甚至未来,他能保证的也只是不亏待玉录玳。
总算是闭嘴了,玉录玳不动声色轻吐了口气。
帝王多疑,她想保住马甲很多话都是越说越错,只能往深宫妇人都在意的恩宠上引,康熙才不会觉得不妥。一行人到了储秀宫,梁九功唱喏:“皇上驾到,钮祜禄妃娘娘驾到,诸妃跪迎!”
他声音一落,就有各种风情的妃嫔从储秀宫各个宫室里出来迎驾。
当然,除了被禁足的赫舍里·芳菲。
“皇上,娘娘,还少了一位珍答应。”梁九功禀道。“皇上,娘娘,珍答应,她不太好,不能出来迎驾。”柔婉的声音响起,众人的视线便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一张俏丽的芙蓉面见这么多人关注,悄然红了脸。
“珍答应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玄烨问道,声音听不出起伏。边挥了挥手,让太医去给珍答应诊治。
回话的芙蓉面女子有些失望,只这样的好机会难得,她很快又打叠起精神回道:“回皇上话,珍答应从晨起便有些不适了。”声音更柔了几分。
太医很快出来,拱手禀道:“回皇上,正是曼陀罗花毒。”
玄烨闻言与玉录玳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欣赏。
他挥了挥手让众妃嫔退下,带着玉录玳和梁九功去了赫舍里·芳菲住的偏殿。
赫舍里·芳菲早就在门口跪好:“嫔妾受罚,羞见天颜,未曾出去迎驾,还请皇上恕罪。”“你确实该羞见天颜。”玄烨在上首坐下,沉声说道,“还不快把你暗害大阿哥的事情从实招来!”赫舍里·芳菲换了个角度继续跪着,闻言满脸疑惑:“什么暗害大阿哥?嫔妾如何会做这样的事情?”玄烨语气冷沉:“你不必狡赖,朕既然来了,便是有了证据的。”
“皇上,嫔妾只是着急珍贵人身体,担心宫中其他人会被毒花所害,这才想了法子让人给您带口信。”
“嫔妾知道自己在禁足不应该管这个,可嫔妾不忍心珍答应年纪轻轻就……”
“嫔妾知错,请皇上责罚。”“但要说嫔妾害大阿哥却是从何说起?”
“不如从赫舍里庶妃看的《万物志》说起?”玉录玳看了眼正好翻开在曼陀罗花这一页的《万物志》接话道。此时吴秋杏在门口福了福身,贴着墙来到玉录玳身边站定。玄烨将书移近扫了两眼:“朕记得你入宫的时候子然一身,这本书你是从哪里来的?”
赫舍里·芳菲苦笑一声:“嫔妾再怎么说也是元后的亲妹妹,虽在此间禁足,但请人带本书给嫔妾打发时间,还是能做到的。”
这是想用元后打亲情牌了。
玉录玳决定做个恶人:“这《万物志》涉猎极广,便是宫里恐怕也寻不出这样的一本书来,是谁这么有心,千辛万苦帮赫舍里庶妃搜罗此书?”赫舍里·芳菲咬牙,一时无言。
玉录玳微微一笑:“是那个帮你传信的小太监带给你的吧?”“就是不知道,这《万物志》最早是经了谁人的手?”
随后,玉录玳自己给自己接话:“只是,本宫不太懂,你既说这毒花长在了宫里,那它又是如何跑到噶禄大人家里的老井中去的呢?”“对了,本宫还听说你时常会让人带点心给一位老嬷嬷?”
吴秋杏心中狂跳,那位老嬷嬷可千万别是姑姑!“去把那老嬷嬷传来问话。”康熙冷着脸说道。
赫舍里·芳菲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这人从进宫之初就没有安分过。从前甚至想插手太子的教养,简直痴心安想,胆大包天,其心可诛!
想到这人差点害死大阿哥,就为了给自己安个大阿哥救命恩人的身份,好让他优待于她,康熙就觉得胸口噎得慌!
他当初为何答应让赫舍里·芳菲进宫的?
哦,是元后拉着他的手说不放心襁褓中的太子,希望能有个血亲在宫中陪伴。
也是他因着元后对赫舍里·芳菲太过轻纵,倒让她越发得寸进尺,无法无天了起来。玄烨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这人,是不能留了的。
不然,谁知道她下回会把手伸向哪个阿哥?还有赫舍里氏,他们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赫舍里·芳菲一脸受伤:“皇上,嫔妾只是好意,不想竟被人曲解成这般模样。”“照着您的说法,嫔妾不仅害了大阿哥,还害了珍答应。”
“可嫔妾正在禁足,被困在这小小的偏殿里,哪里能那么神通广大,害完这个又害那个?”“况且,大阿哥与珍答应与嫔妾无冤无仇,嫔妾若当真这么做了,嫔妾成什么人了?”
她又看向玉录玳,语气中便带上了几分愤恨:“嫔妾上次与佟格格一同得罪了钮祜禄妃娘娘,已经受到了惩罚,娘娘何苦揪着不放?”“皇上,嫔妾冤枉!”
“单凭一本《万物志》就要冤死嫔妾吗?”
赫舍里·芳菲这些话确实在理,玉录玳与玄烨确实无凭无据。
不过,雁过留声,只要这事情跟赫舍里·芳菲有关,就一定能找到真凭实据让她辩无可辩。
赫舍里:芳菲居住的偏殿只做了些简单的修缮,其中家具摆件更是一目了然,也没有什么扑鼻的异香传出,倒是偶尔有清浅的甜香味从桌案那边传来。就见不远处的桌案上摆了好些宣纸,纸篓里也有些写废的张纸,加上翻开的《万物志》,显得赫舍里·芳菲是个极为好学上进的好姑娘。
事情到这里仿佛陷入了僵局,只等着将那老嬷嬷唤来,问询后再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口了。
玉录玳看向康熙,这人对元后的感情还真是不一般呢,都气成这样了,也没说刑讯赫舍里·芳菲。
“什么人在外面?”门口有暗影闪过,玉录玳发现了,扬声问道。
一个小宫女端着托盘抖抖索索进来:“奴婢,奴婢是来给赫舍里庶妃送糖水的。”
“糖水?”玉录玳眉头微蹙,脑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却来不及抓住。
“你日子过得倒是悠闲!”康熙忍不住气道,“朕是罚你禁足,不是让你养生!”
“你是在储秀宫伺候的?这糖水是什么时候开始送的?”玉录玳和颜悦色问道,“是从前一直送的,还是赫舍里庶妃禁足后才开始送的?”
“回娘娘话,奴婢是大厨房听使唤的,这糖水是从赫舍里庶妃禁足后开始送的。”
“吴嬷嬷,去问问,是谁在伺候赫舍里庶妃起居,将人唤来。”玉录玳说道。
跪在地上的赫舍里·芳菲面色不变,内心却开始不平静了起来。
这个钮祜禄氏自从醒来后,变得比从前聪明很多,躲过了好几次的算计,她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不会的!
她随即安慰自己,她做的事情极为隐蔽,便是钮祜禄氏再聪明也不会联想到的。
吴秋杏很快就领着个长相端正的宫女进来。
玉录玳就问传信的小太监:“你之前说的宫女姐姐是这位吗?”小太监抬头看了眼那宫女,点头称是。玉录玳便看向玄烨,玄烨示意她只管问。玉录玳便问那个宫女:“你叫什么名字?”“回娘娘话,奴婢春莺。”“春莺,赫舍里庶妃的糖水每次都是喝完的吗?”
春莺不妨玉录玳问的是这个,下意识看了眼赫舍里·芳菲。
“你看赫舍里庶妃做什么?”玉录玳笑道,“糖水有没有用完,是什么很难答的问题吗?”“回娘娘话,都是喝完的。”玉录玳点点头,示意送糖水的宫女将糖水呈给赫舍里·芳菲。
“皇上是仁君,便是赫舍里庶妃有错,也绝不会苛待,赫舍里庶妃将这糖水喝了吧。”
赫舍里·芳菲接过糖水,勉强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多谢娘娘。”
说罢,捧着杯子喝了几口。
只那盛糖水的杯子有些大,糖水又实在甜腻,她一口气根本喝不完。玉录玳轻笑一声,问道:“甜吗?”
众人都疑惑看向玉录玳,这种时候一直纠结糖水没什么意义吧?
玉录玳示意吴秋杏接过赫舍里·芳菲手中的杯子,笑着对玄烨说道:“皇上,臣妾给您变个戏法如何?”玄烨虽不解玉录玳何意,但相信她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便点头应允。
玉录玳就在吴秋杏耳边低语了几句。
吴秋杏点头,走到桌案边取下一支干净的毛笔蘸了蘸赫舍里·芳菲喝剩下的糖水,随意在宣纸上画了几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