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卡桑德拉摸不清楚,也觉得毫无准备地再次拜访太过冒险。她是女巫,哪怕正在虚弱期,也不能轻易放松警惕。
尽管玛丽在酒馆中的眼神非常炙热,卡桑德拉只能目不斜视,选择路过酒馆,绝不进屋,转头就绕进劳拉的杂货铺。
女店主欢迎好友的光顾,替她拧开小瓶的水果酒,薄若蝉翼的果肉酸甜,掺杂一点儿微醺的口味,很清爽。
卡桑德拉小口小口地喝,劳拉就坐在她对面:“这个好喝,应该很贵吧?怎么不找个愿意花钱的客人卖个高价?”
劳拉自己也抿了一口:“佣兵对这种女人口味的货不感兴趣,难道你不喜欢吗?”
卡桑德拉心里一暖,她仰起脸,托着下巴提起正事:“劳拉,你知道格蕾丝吗?”
“威廉的妻子?她是个漂亮女人,怎么了?”劳拉端正坐姿,脊背绷得笔直。
卡桑德拉没敢讲太多,她含糊地表示,唯有了解敌人的一切情况,动手才能相对安全,所以需要劳拉的帮助。
女店主皱起眉,努力回想记忆里美丽的金发女人:“按理来说,酒馆和杂货铺距离不远,如果她经常出门,我应该能注意到——但她不怎么抛头露脸。”
“不出门?”
“格蕾丝不是我们镇上的人,她是隔壁镇上的农家女吧?”劳拉用手指敲着自己的前额,“威廉比我结婚早一两年,你也知道他,有点小聪明,但是非常好色,他喜欢女人,越漂亮的越喜欢。”
“但不是所有漂亮的女人都愿意嫁给他吧?”卡桑德拉想起格蕾丝夫人昨晚盛怒之下的暴论,女巫一旦被发现,确实很有可能被围攻烧死,这在各个领地都不少见。
每有一例女巫被烧死,领主就会奖励那个城镇一些好处,威廉要是真的因为沉迷美色把格蕾丝救回来,一定付出了什么代价。
“谁知道呢?据说他为了结婚花了不少钱,但婚礼却办得很奇怪……”劳拉突然回想起一点什么,眼睛发亮,“有些去观礼的人说,威廉的婚礼上发生了一些怪事,新婚妻子一直死死地盯着威廉,酒馆里总会刮起冷风,好像老斯坦还因为这个冻感冒了!”
老斯坦?卡桑德拉表情一顿,她前后策划的时候好像把这个地精漏了,如果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掌握着部分炼金术,劳拉一定会重新受到怀疑。
劳拉看清了她的表情,轻轻拍了拍炼金术士的手:“你忘了?老斯坦在我手下干活,靠着我发的薪水吃饭,他曾经被威廉嘲笑过,那家伙讲话刻薄得不得了,他们从此就合不来。放心,我已经处理好了。”
卡桑德拉稍稍安心,却也坚定了干掉威廉的决心,留着这个赌场酒馆头子实在危险,当这么个利益共同体破裂,起码那些佣兵就不太好花钱掌控:“刮冷风的酒馆?不高兴的新婚妻子?格蕾丝是被迫的?”
“没人这么怀疑。”劳拉摇摇头,她伸手指指酒馆的方向,“婚礼可是需要双方同意的,格蕾丝会说话,也没有被绑着,她如果不愿意,完全可以拒绝威廉,回到自己镇上去嘛。”
问题恐怕就在这里。
如果我的镇上出现了一名女巫,我会怎么做?聚众烧死她?把她交给领主?或者……驱逐她。
卡桑德拉盘算了一会儿,大概理清楚了由格蕾丝说出来的那个故事版本——威廉贪图美色和力量,故意导致格蕾丝女巫身份暴露,拿走她的法器,再花钱捂住邻镇居民的嘴,让她连续不断地怀孕。
但是这是由别人讲出来的故事,哪怕她自作聪明地分析推断,也有可能完全是谎言。万一这是格蕾丝的试探呢?她也可以和威廉联合起来,同流合污,靠着女巫的能力蛊惑更多人参与赌钱,再运用利益,将佣兵和镇民绑在酒馆这艘大船上!
聪明人总是更加信任自己推断出来的事实,也就因此容易被人误导。她需要更加准确的信息,这对夫妻反目的事实……而不是捕风捉影的猜测。
否则她无法信任格蕾丝,蓦然行动太容易把自己拥有的一切搭进去,卡桑德拉并不打算拿现在平静的生活和好朋友冒险。
她收回思绪,对着劳拉笑了笑:“那么玛丽呢?我是说威廉的大女儿,酒馆里的女侍者。”
威廉并不在格蕾丝的卧室里休息。
但凡镇上有些积蓄的人家,都爱学领主的风范生活——领主有个挺大的城堡,领主很少搂着自己的老婆睡觉,每当领主夫人怀孕的时候,领主就和妻子分房睡,去宠爱那些更加年轻的女孩儿。
威廉算是镇上最积极学习这种时髦派头的,他像个真正的大忙人,总是忙着交际,接受那些佣兵的奉承,去奉承来自己赌场的大人物,却又暗自记好他们每个人输下的每一笔账单。按照赌场的规矩,只要一个月内不缴纳齐全钱款,利息就要翻倍。
与这样源源不断的巨额财富比,格蕾丝算什么?他花着金币,可以在不同的女人床上醒过来,何必去看自己妻子那副浮肿的身体呢?怀孕中的女人实在是太丑了!
威廉当然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尽管禁止孩子照顾母亲,他还是会隔三差五地来瞧瞧妻子的肚子,比如说像今天这样的下午。
他推了推门,没有推动,这可不寻常——威廉皱起眉毛,摸了摸自己胸口的项链,这才狐疑地一撞门!
门内传来狗吠的声音,还有格蕾丝夹杂着剧烈咳嗽的训斥。
威廉又撞了几下,门栓不堪重负,嘎吱开了,那条玛丽宝贝得不行的黑狗冲他龇着牙,凶神恶煞地摆出守护的样子。
酒馆老板见过不少世面,他没当一回事,挤出个温柔的笑脸,屏住呼吸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格蕾丝,我的甜心?我真希望你肚子里的还是女孩儿。”
这间卧室的窗子紧锁着,虽然有光,味道却不敢恭维,他曾经爱美又爱干净的妻子就这样生活着,挺着巨大的孕肚,被圈养在这张床附近。
格蕾丝夫人静静望着窗外,她看起来消瘦,憔悴,金发在窗边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没有对威廉的问候做出任何回应,就像门口的人不存在一样。
这也是常事了,威廉并不介意,他又往屋子里走了几步,忍不住捂住鼻子,嘎嘎笑道:“今天负责打扫的仆人请假了,我给她放了几天假,你得自己收拾屋子了,夫人。”
他刻意用了那个典雅的称呼,女巫总是看重血统和身份,也更爱干净。将这么一个曾经强大高傲的美人儿锁在充满古怪气味的屋子里,实在很有成就感。
威廉很清楚,怀孕的格蕾丝根本没法打扫卧室,她需要女仆,并且不得不麻烦别人,将自己的弱点展示给其他人看,甚至因此承受抱怨。
他假惺惺地感慨:“夫人,你可不能听女仆的话啊,不能为了避免恶心就不吃东西——你的孩子可没法承受这些,再过两年,玛丽就要满十五岁了,是不是?”
格蕾丝夫人终于有了反应,她狠狠瞪了威廉一眼。
主人的做法或许让“黑杰克”有了误解,他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低叫,一口咬向威廉的腿。
“滚蛋!该死的狗!”男人的两柄胡子停止了抖动,他骂骂咧咧,企图扯开“黑杰克”,把自己的裤子从狗嘴里救出来。
但这条狗的体型实在不小,威廉努力了几次都没成功,他丧失了耐心,一脚踢中大狗的腹部,还不解恨,又对着倒下的“黑杰克”补了两脚。
他维持不住温情的面具,一脚踩着“黑杰克”的肚子碾磨,对着格蕾丝破口大骂:“女巫养的黑狗!说什么养条狗保护玛丽,跟之前那只猫一样,你的小玩意儿总是和我过不去啊,夫人!”
“我永远记得,”格蕾丝冷笑着接腔,她的脸瘦得一点颊肉也没有了,“你剥掉了黑猫的皮,又砍下它的脑袋,说这个家里不能有任何女巫的宠物!”
她好像被打破平静的猛兽,突然一改神态,咄咄逼人地问:“那你敢不敢对着你的客人们宣布,你的妻子是个女巫?敢不敢告诉你的镇长伯父,他的好侄儿娶了个女巫?你为什么想要女孩儿,敢告诉那些人吗?”
“你只是个懦弱的废物!自己没有魔力,就想着掌控别人!你以为我没看过你那本账本?”格蕾丝的眼睛闪闪发亮,抖动着恶意的嘲弄,“你给那些魔法师的利息都高了三成!这是为什么呢,威廉老板?不会因为你嫉妒吧?”
被反复挑衅的酒馆老板气得两眼通红,他暂时放过那条狗,径直朝着床走过来,一把掐住格蕾丝的脖子。高傲的女巫脖子也是纤细的,握在手掌中简直能够直接掐断。
他拧着那把脖颈,反复地摇晃,看着那颗拥有美丽金发的头颅来回晃荡,却根本无法反抗——女巫,尤其是失去法器的女巫,根本脆弱得不值一提!
“法器……我的法器,还给我!”格蕾丝努力挣扎着,她没有选择掰开威廉钳制自己的手掌,反而朝着威廉的脖子伸出手,一下一下徒劳地够着那条藏在衬衣下的项链,吊坠把布料撑出一个凸起的形状。
“你这辈子都拿不到它了!”威廉猛地松手,把格蕾丝狠狠掼在床上,他的表情重新平静下来,甚至理了理衬衣,“多生几个女儿吧,格蕾丝,趁着你还活着,我会好好对待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