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不想吗?”格蕾丝夫人低低咳嗽了几声,她的脸色实在难看,好像被刚刚那种奇特的力量耗光了体力。
卡桑德拉没敢再端详这位女巫,她心里一阵后怕,又控制着自己不去触碰留在衬衫胸袋中的信纸——如果不是这件炼金物品,如果没有阿西娜老师的提示……
她难道真的会被蛊惑,和一个小姑娘结婚?
女巫的能力实在让人恐惧,卡桑德拉已经有了抽身转走的念头,她虽然有心合作,但也不想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
“您大可以对着威廉老板施展这种蛊惑人心的诅咒,夫人,我先告辞了。”她冷淡地回复,理了理衬衫便要推门出去,却被“黑杰克”叼住裤腿,一时没法迈开步子。
玛丽虽然离开了,却没把“黑杰克”带走。这条健壮的大狗并没有龇牙咧嘴,他的眼睛睁得圆溜溜,颇有力气的前爪按住裤腿一角,甚至发出呜呜的恳求声,像在撒娇。
卡桑德拉对着女巫能够冷下脸,却对这条友好热情的大狗没办法。作为主人的格蕾丝夫人没有出言制止,“黑杰克”就叼住布料不松口,上半身都趴在卡桑德拉靴尖上,耍赖似的留客。
格蕾丝夫人语气很平静:“你没有中招,说明携带着可以防范女巫的好东西——请再留一会儿吧,卡森先生,看在我快要死去的份上。”
卡桑德拉沉默了,按照她的性格,确实很难对这样一位怀孕的母亲硬下心肠,但格蕾丝夫人算普通的女人吗?
她善于利用自己的美貌释放无害的信号,再抓住机会果断动手,但凡卡桑德拉是个心软的男人,都难以逃脱这样的陷阱。
不愧是个女巫,但这样狠厉的女巫居然会嫁给威廉?
卡桑德拉终于问出口:“你利用威廉老板赚钱?但你看起来也没讨到好处。”
这句话或许狠狠戳中了格蕾丝夫人的软肋,一时间房间都好像变冷了,她上下打量着卡桑德拉,突然用一种陌生冰冷的口气回答:“谁稀罕他的钱?我是女巫!天生拥有预言和诅咒的能力——我的血脉里流淌着魔法,虽然很多法师根本不承认我们的地位,但我们生而不凡。”
那张美丽而平静的脸庞出于愤怒扭曲,格蕾丝夫人的眼神里燃烧着恨意:“这个该死的男人!觊觎女巫的美丽,又惧怕诅咒——是他撺掇隔壁镇的蠢货们要把我烧死,又假惺惺地出现,说着要娶我的甜言蜜语!他抢走我的法器,用怀孕来削弱我的力量……我越来越虚弱,他越来越强大!”
卡桑德拉品咂着她的言论,提出疑问:“女巫的法器?”
这个虚弱的女巫重新冷静下来,她仔细看了卡桑德拉一眼,咯咯笑起来,这笑声简直像十八岁的青春少女,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是啊,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如果没有它,就像魔法师没有权杖……威廉夺走了我的法器,让我再也不能攻击他,只能顺从,像个普通女人那样顺从自己的丈夫,不能拒绝他的一切。”
她的表情突然狰狞起来,曾让卡桑德拉惊艳的蓝眼睛里溢出憎恨:“你闻过那些男人的味道吗?他们比猫还要讨厌水,好像保持着异味是一种嘉奖!我忍受了他十三年!但他还没有放过我,他想要魔力,威廉要一个具备魔力的孩子……”
“黑杰克”听出主人歇斯底里的疯狂,也顾不上咬着卡桑德拉的裤腿了。他晃着尾巴一路小跑,用自己毛茸茸的大脑袋去曾格蕾丝夫人的手,又急匆匆地攀着床沿,舔舐夫人的手指。
这位美丽却憔悴的妇人并不领情,她随手将“黑杰克”从床沿推下去。或许太久没有人能让她发泄这些痛苦,曾经的骄傲与现在的卑微对比起来又太过残忍,格蕾丝夫人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根本喘不上气,一张苍白的脸涨得通红。
被推下床沿的大狗并没有气馁沮丧,他焦急地看着床边柜,又转头冲卡桑德拉汪汪地叫。
那个柜桌上放着剩下一半的治愈药剂!
卡桑德拉赞叹于这条大家伙的聪明,虽然她无法确定格蕾丝夫人的话是否真实,却也不忍心看到这位可怜的女人遭受痛苦。她将药剂盖打开,送到格蕾丝手边。
瘦削的手掌哆哆嗦嗦,但终究接过了那支药剂,格蕾丝夫人将剩下的药水一饮而尽,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眼圈因为呼吸不畅湿润发红,更加楚楚可怜。
“帮帮我。”她用眼神这么说着,这种疯狂后的茫然与娇弱几乎能打动任何铁石心肠的男人。
可惜我真的不是那些美色熏心的家伙……卡桑德拉吐出一口气,她几乎算是落荒而逃,根本没给“黑杰克”再次缠上自己的机会。
“我考虑考虑,下次再来看您。”她胡乱地甩下这么一句话,彻底跑出了这间卧室。
“女巫的法器?”
瑞奥尼斯接过烤兔腿,疑惑地反问。
炼金术士是个烦人的盟友,时不时就会把他从森林里召唤过来。自从给了她那个能够即时通讯的银镯,卡桑德拉麻烦起祭司是越来越理所当然。
兔腿上刷过一层足量的油,将野兔肉中不多的脂肪烤出焦香,又撒了一点与黄金同等贵重的胡椒,皮脆肉嫩,鲜嫩汁水全锁在肉中,一点也没有浪费。
卡桑德拉初次下厨,尽全力重现自己在宫廷晚宴上尝过的烤肉,又向劳拉借了一点点香料作为佐料。她自认为烤得很成功,特地拿来贿赂这位祭司。
瑞奥尼斯尝了两口,克制地发表评价:“不错。”
罗丽丝和他的反应截然不同,她一个人独占了卡桑德拉烤制的半只兔子,大快朵颐,含糊不清地夸着好吃。
“你之前听说过女巫?”贿赂都送上了,卡桑德拉懒得客套,直白地询问他。
“遇到过。”瑞奥尼斯叼咬下一块兔肉,他进食的姿态并不优雅,更像野兽,风卷残云讲究效率。
直到把那只特意送上的兔腿啃完,他才继续补充道:“女巫的法器很多样,和法师完全不同,法器可以是镜子,水晶,宝剑,甚至牛骨头也可以。”
“……那还真是很不挑剔。”卡桑德拉不知道该说什么,魔法师的法杖有指定的木材,亲近不同元素的魔法师会挑选更加适合自己的那一类。
“这和女巫的魔力来源有关系。”瑞奥尼斯对这一餐还算满意,决定多解释一些,免得这个盟友下次搞不清状况,又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祭司伸出手掌,白皙修长的指节收拢,隐隐约约的浓翠绿意像一小团旋风般困在他的掌心:“我自灵之森林诞生,浓郁的木元素乱流有序排列,与水元素孕育,发挥出属于‘生命’的效果,所以我才能够诞生。所以我和它们非常亲近,这是我最开始诞生时掌握更好的两种魔力。”
“那么你算是什么呢?森林的精华?守护者?你也是从小长大的吗?”卡桑德拉迫不及待地问。
“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是以人类婴儿的形貌存在的。”祭司坦然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人类是最接近创世神的种族。”
“木与水孕育,所以我诞生,我在森林的土地上行走,所以我又逐渐熟悉掌握了属于土元素的力量。”他没有继续演示,但讲述并未停止,“人类中的魔法师觉醒过程应该与我有些相似,但女巫不同。”
“哪里不同?”卡桑德拉下意识地问。
“女巫的力量……非常古怪,是随着血缘传递的,这种力量来源于过分强烈的情感。”瑞奥尼斯皱起眉,他似乎不太理解这种力量的来源,“人类的情绪就像风,本身并没有踪迹,但会产生影响。流淌着女巫的血液的人却能够将情绪具象化为一种力量,比如狂喜,狂怒,极致的悲伤,极端的仇恨。”
卡桑德拉从未见过这样的解释,学院的书籍并没有这样细致的描述,她喃喃道:“…什么?”
推高到极致的情绪能够产生强大的力量,从这一点来看,女巫的血脉还真是神秘又古怪。
她想起格蕾丝夫人歇斯底里的发泄,那张狰狞时依旧美丽的脸庞,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感觉背后一凉。
“但是女巫与魔法师一样,如果要发挥强大的力量,需要一个特殊的媒介。对于魔法师而言,媒介是法杖,而女巫需要法器。”祭司敲了敲桌面,木质的桌沿迅速长出柔软的茎叶,啪嗒开出一朵黑色的花,“法器的制作很苛刻,要求女巫在第一次觉醒力量时朝某件物品滴一滴血。”
“因为她们的魔力来源于血液?”卡桑德拉很快联想到关键。
“对,这滴饱含新生力量的血液将融入物品,凝聚成女巫的名字。”瑞奥尼斯抚摸着那朵黑色的花,他的眼神晦暗不清,“没有男性的巫师,只有女巫才能利用情绪发挥血液中的力量。”
卡桑德拉突然惊觉,格蕾丝夫人在喝下半瓶药剂后曾经询问过她是否是巫师——难道那是一个最简单的试探?她在试探自己是否了解女巫……
因为她的回答太过正常,一点也不像熟知女巫秉性的人,身体虚弱的格蕾丝夫人才趁机尝试了蛊惑般的诅咒,这个女人的心机果然很深!
她对烤野兔瞬间没了兴趣,蔫蔫吃了半块肉,又问道:“失去法器的女巫会怎么样?她们还具备力量吗?”
“会很虚弱。”森林祭司回想了片刻,慢吞吞地解释,“让女巫虚弱的办法有两种,一,夺走她的法器,二,让她怀孕。血液是女巫魔力的源泉,生产会流失大量的血液,而新生的孩子越多,女巫的力量越衰弱。”
他似乎还回想起别的,索性一起抛出来:“听说有人渴求女巫的力量谋利,就是先让女巫怀孕,生下小女孩儿。等这个孩子十五岁之后,再疯狂地折磨她,让她的情绪崩溃突破,觉醒强大的力量——再拿走她的法器,这样就能彻底拥有一个为自己办事的女巫。”
卡桑德拉耳边轰然作响,森林祭司好像还说了什么别的话,但她完全没听清。
失去法器的女巫非常虚弱……
女巫在怀孕后能够生出蕴含魔力血液的女孩儿……
等这个孩子十五岁之后,再疯狂地折磨她,让她觉醒,再夺走她的法器,就能彻底拥有一个为自己办事的女巫……
玛丽今年多大来着?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