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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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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伦死了,别院焚毁殆尽,先前被方伦养于院中的姑娘们各自遛逃,不见踪影,只余护院与小厮回过神来,赶紧寻去方家主宅搬救兵,奈何路途远,寻来帮手也无济于事了。事发时,方伦之父方言海正在外地,闻信赶回邺城,只见儿子一具尸身,悲恸至极。他命人严查起火缘由,得知是一伙强盗入府,烧杀抢掠,奔钱财而去。这样的结论,叫方言海心存疑窦,邺城方圆百里之内,何人敢在他的头上犯太岁?他命人将那些各处安身的姑娘们寻回,挨个审问,得到的回复皆是盗贼入府,点火烧院。查不到其他可疑线索,方言海只得忍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痛悲怆,先将丧事料理。既然儿子都已经不在,别苑里先前养着的那些莺莺燕燕没必要继续留着,方言海施下银钱,打算将她们全部遣散。

只是分发银子时出现了插曲。

前面几个姑娘都泣涕涟连拿着手帕擦眼泪,不管是否出自真心,反正样子都作得伤心,拿到钱,向方言海欠过礼后,一个接一个地背着包裹痛快离开了。唯独一个面相老实的姑娘,领了钱银后犹豫着没立刻走。

方言海注意到她,眼神平睨过去。

那姑娘鼓足勇气,提裙走到方言海面前,小声询问道:“敢问家主,我……我能不能多取一份银两,给九秋姐姐在她家乡立个碑……”

方言海打量着她,听到陌生的名字立刻生起戒备心:"九秋?"

小诺点点头,补充说道:“她也是公子院中的姑娘,当时因公子带了新人入府,九秋妇姐吃醋伤心,与公子闹了脾气,结果公子时生恼,竞叫管家把九秋妇妇绑到了柴房。后来院中闯进贼人,四处起

了火,我们一时慌乱,竟忘记她还未脱身,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去救了。”

方言海神色陡然变得严肃,立在原地,蹙眉琢磨着这番话。

他早已派人严查过,除了发现伦儿被焚烧的尸身外,全院上下再没有其他人丧身火海。哪里有她口中所谓的新来的姑娘,柴房中更不见人影,无论活人,还是死人。方言海涉世深,一听便觉此事有蹊跷,定然不是贼人贪财那么简单。可他近来并未招惹仇家,方家商会也一直本本分分在做营生。如果不是他,也不是商会出事,那就是伦儿自己惹到了仇家……

在外人眼中无恶不作的方家少爷,在方言海心里不过是个被惯坏的孩子,他无法接受自己的亲身骨肉行恶事该遭天遣惩治,当下只私心生怨,想叫害得方伦性命的贼人偿命。方言海看向小诺,肃目命令:“你暂且留下,还知道什么,一并详细告知我。那日新到府中的姑娘什么来头,你可知晓?还有九秋,她是哪里人?”小诺连当日进府的姑娘什么样貌都没看清,自不了解人家的身世。

但九秋姐姐是哪里人,她倒知情一二。

……

段刈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方言海,怕他生出异动,影响宁玦的南下计划。所幸,直到宁玦与白姻到达邺城码头,准备登船之际,也未见到方家人有任何行动。

段刈与夫人都来送别。

临行前,段刈再次交代陈复,到达南闽后一定谨慎行事,宁玦性情倨傲,恐怕难防阴险宵小,他需提起十二分的小心,细心帮助宁块清扫室碍。陈复躬身领命。

段刈又与宁玦唠叨几句,言辞间无外乎是叮嘱他,伞仙江慎儿不好对付,莫要冲动行事。宁玦不爱被人说教,全程板着一张脸,并不配合应声。段刈对此习以为常,并不生恼,宁玦不爱听,但该说的他必须说了才放心。

另一边,段夫人拉着白姻的手走到一旁,今日罕见起了北风,风势很大,味道湿咸。

段夫人径自解下自己身上的鹅黄色羽纱面薄氅,亲自给白姻披上,不容她推辞。

“你披上身吧,今日天气不好,海上风更大,不过后面越接近南域,气候回温越快,到时就不需这些御寒之物了。”白姻不太自在,但从段夫人眼底看到真切的关怀之意,她竟不由想到自己已过世的母亲,一时鼻头微酸,推拒不了地只好选择接受。“多谢段夫人体恤。”

说完,白姻想到什么,连忙从袖口掏出一个手帕,里面包裹着段夫人先前送她的簪镯。她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不能收,便想趁此独处机会归还。

可是,眼见她刚有动作,段夫人立刻知晓她有还回之意,于是根本不等她说什么,当即转身离开,头也不回走到段刘身边去,站定后冲她温和笑了笑,目光带点歉意。白姻手拿着簪镯,动作生生顿住,心中几分讶然。段夫人举手投足间尽显端庄淑慎,不想私底背人时,竟还有如此任性的一面,她就这样躲在段老板身后,这簪镯确实没法再还了。

白姻面露无奈回应视线。

段夫人看着她,始终笑得温暖。

登上船,白姻站在栏杆前,冲下挥挥手作别,而宁玦站在她身边,双手随意背在身后,稳稳屹立,一动不动。

白姻侧身提醒他:“公子也告个别吧,在邺城这几日,我们没少叨扰段家人。”

宁玦撇了下嘴,不太情愿,但等到船一开,白姻拍了拍他肩头催促,他还是听她的话,配合着随意一挥手,但是半点感情不带。

站在埠上的段刈,眼尖看到宁玦的招手动作,心生感动,连忙双手齐挥,热情作回应。白姻微笑指给宁玦看,宁玦懒得睨眼,冷淡转过身,拉着她往船舱方向去。陈复见状,好心挥手回应家主,而后一言不发跟在宁玦与白姻身后,担起保护的职责。

……

船舶行远,慢慢融于海面薄雾中,形影都变得模糊。

段刈轻搂着夫人的肩头,安慰道:“放心吧,有宁玦和陈复在,护得住白家那小丫头。”

段夫人略显伤怀地收回眸,悒悒言道:“她都不记得小时候见过我,冲我声甜地唤过姨姨了。”

那么久远的事,何况当时她年纪还小,不记得也是正常的。”段刘继续宽慰出声,“你与白家夫人曾是最好的国中密友,却因年少时的口角争执,任性断了往来,这么多年过去,两人一直互相怙记却

又都不服软,到最后白家出事时,我们远在邺城,知晓消息都晚了。"

没能见到闺友的最后一面,是段夫人最遗憾后悔的事。

她用手帕拭了拭眼泪,底怆道:“当初家珍姐妇怀上画面时,便与我私下约定,将来由我做这孩子的干娘,后来白家出事,我得知消息后几次想将画烟接来身边照顾,可如面毕竟还有一位亲姨母,知晓她去了季陵,我便没有过多插手。没想到如今再见,竞是如此情境,不知因为何故,她竞眼在了宁公子身边当时老爷告知我阿同姑娘就是面面时,我心绪难平,只想她那位远在季陵的亲姨母,也未必是待她真心。”

关于白姻的真实身份,自不是宁玦主动向段刈袒露的。

因宁玦孤身闯荡惯了,身边突然出现一位貌美的姑娘,当然会引起额外的注意。

段刈向来是多心的人,对这姑娘对宁玦的接近意图心生怀疑,但又不愿叫宁玦误会自己的用意,便干脆自己偷偷去查。联想到先前臧凡与他会面时,几番套话打听京城白家的事,他便有了探查的方向。

之后,顺着线索一步步深挖,竟真的能对上诸多细节,等后面继续查到季陵的荣家时,段刈几乎可以确认这姑娘的身份。如果他猜测不错,是因为大将军王在季陵设擂台一事,引得季陵各剑门蠢蠢欲动。

尤其荣家,昔日祖辈身为御用皇商的荣誉不再,为了重获入仕资格,不择手段,派出可信之人接近宁玦,刺探虚实,并不叫人意外。

可唯-叫人诧异的是,荣临晏派出的细作,不是门徒广众,而是他惦记了多年的表妹,那位美名远场的京城名姝,曾经是他无法触到的天上月,如今身份跌落,变得不再遥不可及,荣临晏那所竞开始不

懂珍惜。

这也是夫人闻之忿忿的原因,为此更生怜意,恨不能将自己身边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出去,补偿也好,慰问也罢,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段对:“我理解夫人想补偿白姑娘腔情切,可你如此不加掩饰,只怕她会成备怀疑你是别有用心。夫人听我的,一切慢慢来,等他们从南阃回来,还会再经过邺城,到时你还有与她好好相处的机会。”

段夫人慢慢理智回笼,点头应说:“好,我听老爷的,此番南下凶险,我过几日去趟佛寺,为他们三人一同求个平安签。”

段刈答应下来:“好,到时我陪同夫人一道去。”

船身航于海上,已经彻底不见影子了。

段刈将夫人扶上马车,心中暗自腹诽,他都能查到的事,对于宁玦来说更应不是秘密。毕竟经过司徒空的专门训练,他身上可是有着身为绣衣使者最看家的探秘本领。宁玦明明知晓白姑娘是剑门的细作,却又不主动将这秘密戳破,想来心中定是有数的。

既如此,他又何必多嘴逞机灵?

并且,眼见两人日常相处亲近,彼此都有点互相离不开的架势,真说不准到最后,荣临晏所有算计都成徒然,是既赔夫人又折兵!

……

有过一次乘船经历,一回生二回熟,再次上船,白姻显然适应很多。

三人包裹里都带着不少吃食,相比上次出行匆忙,这回段家人为他们备的行囊鼓鼓的,里面可谓样样不缺。

船票是段刈订的,共三张,都是最上等的客舱,三间相邻。分置房间时,白姻听从宁玦安排,选了中间那间房,至于宁玦与陈复,则左右分开,前后都能保护着她。

吃过晚饭,三人到甲板上简单转了一圈消食,白姻没了先前看海吹风的新鲜劲,溜达了一会儿后便提议回房间休息。

宁玦无异议。

陈复更没有意见。

白姻回到房间,躺在宽敞的大床上,左右翻了翻身,相比两张小床相拼,这样的大通铺才睡得痛快呢。

回忆不受控制开始回溯,她难免想到减凡临时买票,只买到了双床客舱,于是她与公子不得不凑合住下,条件有限,根本避不过男女之嫌。甚至,当遇雷雨天气时,双床还被他们合到了一起,两人依偎贴着睡,简直主仆不伦……

眼下回想起来,脸膛都是烧烧的。

白姻羞窘,抬手扇了扇风,强迫自己收回思绪,不可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她起身去水房洗漱,回返路上,巧合在拐角处与宁玦面对面碰上。白姻愣了下,微笑着主动与他打招呼。

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分开后还没过去一个时辰,哪有什么话要寒暄,于是白姻侧过身,打算迈步直接回房间。宁玦眼睛眯了下,只觉有点受忽略。

他不高兴,伸手拉住白姻的手腕,将人拉扯进一个杂间。两人刚进去,外面就有路人经过,脚步嘈乱,大概有四五个人的动静。等这些人走远,宁玦单手将人逼迫到墙边,问:"为何不理我?"

白姻眨眨眼,好冤枉:“公子不是正打算去洗漱?我不想耽搁你时间而已,或者是,公子有什么正事要与我说?”

宁玦不悦反问:“没有正事就不能找你?”

白姻嘴巴动了动,眼下情景,当然是顺着他说:"可以,我随时听公子差遣。"

宁块勉强满意,松开她,平淡口吻言道:“方才船家临时通知,船舶后半夜可能会驶入雷雨区域,提醒乘客说船身摇晃为正常现象,不必惊慌,睡实以后便好了。”闻言,白姻‘啊’了一声,小脸苦巴巴皱起来。

她心想,怎么就这么不巧,上船第一日便赶上了雷雨天!?宁玦倾身,环着她压覆过去,主动问:“所以,要不要来我房间?”白姻看着他,提起一口气,脸颊不自然的红了。她不知道,如此引人遐思的话,公子是如何自然而然宣口的?她确实害怕打雷,就算经历再多次也还是害怕,可她不想总因这个叨扰别人,显得那么娇气。

犹豫一番,白姻鼓起勇气,拒绝道:“不用了,公子自己安眠就好,阿芃已经适应在船上遇到风雨了。”

宁玦探究盯着她:“你确定?”

白姻不想被轻看,逞强回复:“确认,我自己可以的。”

宁玦不再多说什么,临走前提醒她一句:“记清楚里,我的房间在你出门左手边,若半宿后悔了想找我,别黑灯瞎火摸到别人房间去。”说完,往她头上摸了摸,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如贴靠着墙壁,深吸一口气,平复过心跳后,她在心中自我安慰—没关系,船家只说有可能遇雷雨,也说不定后半夜老天爷给面子,外面月黑风高,一切风平浪静呢。

……

夜色渐深浓,月亮被浓云覆盖住。陈复独身走到甲板上,迎风透透气。

他望着远方的海面,也没有在思考什么,头脑放空,只为轻松。大概站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收眸,准备返回客舱。可刚要转身,身边忽然凑近一人,身上环香,钗摇响响,是个女子。

陈复对身边所有异动都生警惕之心,几乎在对方靠近过来的瞬间,他立刻手握刀柄,准备随时出招制敌

然而,对方没有继续遮掩目的,直接明里对他开了口:“不知郎君可否告知给奴家一个姓名?”

陈复侧过身,目光探究扫过她。

眼前站定的姑娘容貌极佳,眉目含着春澜,似乎很擅目光挑逗,尤其是对男子。陈复语音发沉,回道:“姑娘认错人了吧。”

姑娘摇头,目光炯炯盯着他:"不会认错,我上船就是为了寻你。"陈复蹙眉又问:“我们认识?”姑娘坦实回道:“郎君对我有过救命之恩,不知这算不算相识?”

闻言,陈复若有所思,目光重新打量到她脸上,确实觉出几分熟悉之感。

他很快记起,当日在方家别苑点火时,他曾在柴房里发现一位被绑身的姑娘,那时她已经昏倒,没了意识,若放任不管,恐怕要被活活烧死,

面对无辜之人,他心生恻隐,于是在点燃柴房后,顺手帮她解开了绳子,又抱出柴房,可没有想到,她那时并不是完全失去意识,不仅有力气睁开眼,还看清了他的面目。

这是疏漏,该要灭口。

陈复需对主人尽忠,当下心起杀意。

可子看者他,诚恳启齿,声音动听:“奴家名唤九秋,当曰若非郎者好心解困,我必葬身火海,眼下我无依无靠,更无处可去,只想限随郎君身边,报答郎君当日救命之恩。我知晓,此事关乎甚深,

若公子怕我泄密,想要灭口,我无一句怨言。其实早在决定上船与郎君相认时,我便做好了一切准备,我这条命既是被郎君所救,若郎君想收回,拿去便是。”

陈复没有真的出刀,沉默思吟片刻,问:“你走远些,离开邺城,我不杀你。”

九秋:“这是前往南闽的上船,跟随郎君一道南下,不就是离邺城越来越远?”

陈复:“这不行。”

九秋:“为何不行,郎君不忍杀我,可又怕我泄密,那不如将我留在身边时刻看管着?”

陈复有些不耐烦,蹙眉道:“我说了不行。此番行程,我做不了主,若被我同伴知晓你的存在,他不会留你。”

他试图以此威慑住她。

九秋闻言弯了弯唇,神色不见半分怯惧。她不仅不怕他,更不怕与他同行的那位冷面白衣公子。并且,她自有说辞,可以说服那位剑客大侠同意带她一起南下。“若你的同伴愿意带我一起,那你也点头答应,不再赶我走了?”九秋确认问道。

宁公子最厌麻烦,除了阿芃小姐的事,旁人的闲事他根本不会管。

所以,尝试说服宁玦,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甚至一言说错,还有可能直接丢了性命。但他劝过,对方不听,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陈复不愿与她继续纠缠,过多吸引路人目光,便言道:“是,若你能说服,我无二话,但我需提醒你一句,我同伴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九秋眸光盈盈勾着他,言语道:“郎君不必为我担心。”

陈复冷淡瞥过眼,心想,这女子,真是好不知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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