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令音刚被关进柴房,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戳开了柴房的窗纸,她笑意盈盈走过去:“回来了?”
茯苓恨不得要将脸挤进来,眼睛睁得老大:“小姐,我刚进府就瞧见苍南带着几名杂役气势汹汹的踏进了院子,发生什么事了?小姐你怎么会关在这里?”
“没事儿。蜜饯果子买了多少?”钟令音用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贴这么近,脸上不疼啊。”
茯苓眨巴了下眼睛,往后退了一些:“买了好多,甜的咸的都有,我就差把铺子搬空了!”
钟令音知道茯苓说话向来没底,但也没戳穿她,然后茯苓投射在窗纸的身影缩了一半,油纸揉搓的声音响过一阵,一颗樱桃煎费劲吧啦地从小洞里塞了进来。
钟令音伸手接过,咬了一口:“确实不错,留着我们自己吃。”
茯苓又把脸凌过来,笑喧嘻地点点头。钟令音本想再说些什么,身后锁好的门突然响动起来,锁链础撞发出难听的摩擦声,她将樱桃京拢进袖子里:“你现在出府去,看看府外可有什么闲言碎语。”
昏暗的柴房忽然有了光亮,推门进来的是夏青。夏青做事干练,又是宋叔一手调教出来的,所以在府上也有些威信。
刚刚他因着王妃的吩咐,正在前院给下人们重申家规,宋叔立刻让他住了嘴,还让他来柴房将钟令音给请出去。他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向来听话,做事也麻利。
"世子妃,之前多有得罪了。"
夏青虽不是看人下菜碟的人,但秦王妃将她关进柴房,他平白跑来和她说这句也很奇怪,所以钟令音就立在原地没动。
夏青见她没有想出去的意思,正思考着用什么话术来能将事情圆回来,就瞧见院门被人推开,一个小丫鬟畏畏缩缩地跑到眼前来:“世子妃,世子请您过去。”
“世子回来了?”钟令音虽不知道沈知行做什么去了,但总觉得他事务繁忙不会回来的这么快,所以有些好奇。
"世子在王妃院里,让我来请您过去。"
小丫鬟没敢说世子大发雷霆,是喊她过去训话呢,但声音不稳,钟令音还是听出了些话外音。
夏青也听出来了,但他好像和钟令音听的不是一个事儿。
他自幼跟着宋叔,一切大多都是以沈知行为先,而世子一回来,宋叔就让他将世子妃请出来,所以世子该是和世子妃站在一边儿的。
想到这儿,他忙给小丫鬟使了个眼色:"世子妃快些过去吧,别让王妃世子久等了。"
钟令音迈进屋子的时候,屋子里有浓郁的中药味儿。她蹙起眉,一眼就看见矮几上有好几个空碗,而沈知行手里正端着药碗往秦王妃嘴边凑。
真病了?钟令音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秦王妃见沈知行是当了真,不好拒绝,硬着头皮喝了大概有四碗药了。她有苦难言,磨唧了一会儿就见钟令音到了,立刻推开沈知行的手:“钟家的,你可认错?”
钟令音一时之间是真不知道自己有错没错了。她本以为是秦王妃演戏构陷她,可现在这阵仗,她有些摸不准了。
难不成那茶点真的变质了?但那又如何?毒不是她下的。她福了福礼:“见过母亲,见过世子。”稍稍定下心,没被牵着鼻子走,“苍南搜出那瓶药粉了?”
秦王妃早就犯嘀咕了,按理说那药粉她早就揣在苍南身上,让她去找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怎么能去这么长时间?
她刚想说话,可喉咙口泛上一口苦水,她梗了一下没能开得了口。
“苍南不在我院里侍候,只能找不准药箱的位置。”钟令音见秦王妃的状态,知道肯定是发生变动了,“让柳荫去找找好了。”
“不必。”沈知行将药碗搁在矮几上,站起身朝她走来,“母亲说夫人买的茶点来路不明,夫人作何解释?”
"茶点是我托关系从富商刘氏那里买来的号牌,茯苓去取,其中每一项流程都可以查证。"
沈知行走到她身边,表情很是严肃,环视四周才开口道:“茶点现在何处?”
钟令音没说话,将目光放在琼琳姑姑身上,沈知行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琼琳姑姑刚将药碗中的药渣收拾好,准备倒进渣斗,就见他二人目光炯炯。
茶点早就被毁尸灭迹了,哪还能等到现在。琼琳姑姑也有应对之法:“茶点当着大家的面用银针验过,确实有毒,没有冤枉了世子妃。”
秦王妃见沈知行问不到点子上,从始至终她说的都是钟令音心思歹毒,下毒戕害于她,可不是这茶点来路不明才导致自己中毒生病。
她给琼琳姑姑飘去一个眼神,琼琳姑姑心领神会:“事到如今,世子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母亲说夫人是埋怨她没将掌家权交给你,所以心生怨怼。"
沈知行可算说到点子上了,秦王妃揪着的心就放了下来,没藏住欣喜,笑望着钟令音。
钟令音听了他的话有些意外,她虽然不是草包一个,秦王妃要想给她栽赃一个谋害婆母的名头总得有个由头。但这由头若是以她红杏出墙为理由,但秦王府的脸面也不好看。
所以只能是些别的,但她想了半天确实没想出什么别的理由,如今看来用掌家权为名头确实说得通。只不过,掌家权不是在早在前些日子,王妃就递信回来交到她手上了吗?
她稍有些错愕地望着沈知行,沈知行没等钟令音的回答,已经是换了一副脸色,眼睛里的揶揄都快要溢出来了:"可是为夫记得,这掌家权早就交到夫人手里了。"
他与她并肩,一侧肩膀靠着她的,举止很是亲昵。
琼琳姑姑和秦王妃两脸震惊,秦王妃更是大半个身子都立了起来,丝毫看不出因中毒而身体虚弱的影子:“何时交出去的?”
母亲回京之前,就递信来说让宋叔将掌家权交给我了。”钟令音心中有数,也就顺着沈知行的话说了。反正她确实已经接过掌家权,至于是谁嘱咐的,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事儿了。
秦王妃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愣了半晌更是怒极,合着这逆子早就看穿,在这里将她当猴耍呢!还真的是半点不将她这个做母亲的放在心上!
钟令音却像是看不懂她的脸色,满脸关切:“母亲是因为掌家权的事郁结于心吗?早知道令音昨曰就将掌家钥匙和账簿送来了,也不至于等到今早才送,让母亲气昏了头。”
她说的情真意切,手甚至都抚在心口做心痛状,已经让秦王妃一口气缓不上来了。
可沈知行也不是个省心的,对着边柜上搁着的木匣子作恍然大悟状,替她帮腔:“怪不得我在屋子里见到了那木匣子,原来是夫人一早送来的。”
秦王妃气到脸红脖子粗,放佛下一瞬就要气背过去。琼琳姑姑顾不上擦拭手上的药液,忙去替她拍背,也不忘给沈知行使眼色,让他收敛些别再说了。
秦王妃此时已经失了神智,忽略琼琳姑姑让她别再纠缠的劝告,一心想置钟令音为死地:“不管如何,那茶点有毒是事实,这点容不得她狡辩。”
她动了十分怒气,钟令音何曾见过有人发这般疯,不自知地往后退了一步。沈知行只拉住她的手,让她躲在自己身后。
这番护犊子的样子,秦王妃看了更是怒火中烧,伸手打翻了床榻旁边的矮几,药液药渣洒了一地,破碎的瓷片也飞溅到了角落。
"去将苍南柳荫喊进来,我倒要看看,你还要包庇她到何时!"
钟令音藏在他身后,柔软冰凉的绸缎料子蹭擦着她的额头,手心里他的指尖灼热,似乎是药碗的余温。
紧闭的屋门再次被打开,透亮清澈的光下闯进几道人影,四周繁杂,怒骂推搡,她只轻轻说了一句:“王妃好像是来真的,万一真的气病了呢?”
沈知行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轻描淡写道:“母亲是练武之人,你可别小瞧了她,还有……”他忽然转过身来凑到她耳边也轻轻说一句,“再不济,你夫君我刚刚可是给她喂下四碗补药。”
他的语速极慢,和他的吐息,他身上的雪松气味 样挠的人耳尖发痒,心头发颤,钟令音的手被他拽着是躲也躲不得,只好垂下脑袋。耳旁依旧是纷杂的脚步和吵闹声,可是她似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
跳。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发现自己竟然不敢抬头,而沈知行的手缓缓上移,扣住她的手腕,每过一处都像是星火燎原,再难将息。
她听到他说:“好生瞧着。”然后被遮挡的视线复又清明,他坚定地与她站在一处,钟令音忽然就觉得有些委屈,另一只手不自知地圈住他的胳膊。
她这样的亲近,从沈知行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幼雏,她的鼻尖有一小点脏污,可能是在柴房不小心碰上的。
他抬手想替她擦拭,又怕唐突了她,只好硬生生忍了下来,后又觉得自己实在奇怪,以前这些动作也不是没做过,怎么今天倒小心翼翼起来。
秦王妃见了他们腻歪的样子,只觉得没眼看,更是感觉自己真是病了,头昏得厉害,只能靠着高枕说话:“苍南柳荫,你们别怕,本王妃自会替你们撑腰。”
府上的仆从们大多都已经听到风声,现在自然是不敢给钟令音脸色看,脏水更是不敢泼了。
苍南和柳荫两人跪在地上,听了这话柳荫首先撑不住了,一个劲儿地磕头只知道哭。苍南年纪虽小,但她本就是秦王妃培养出来的人,贸然背主的事情她也做不出,就只好倡着。
“都哑巴了?你们一个个儿的都不把本王妃放在眼里!”秦王妃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发火了,软绵绵的声音没多少威慑。琼琳姑姑知道她是那股心气散了,但还是强撑着不想下了自己的面子。她心疼自己家王妃,自然要为秦王妃出头争些脸面。
琼琳姑姑对着苍南施压:“苍南,你先说。”她目光冷峻似锋利刀刃,不见血不罢休。
苍南只低头从腰间摸出一个白瓷瓶呈送给琼琳姑姑,待琼琳姑姑接手后才说了几句:“我在世子妃屋子里搜了好一阵,才搜出这瓶藏在药箱里头的白瓷瓶。”
琼琳姑姑见苍南拿来的并不是她们准备好的那瓶毒药,也就不难猜出这小丫鬟也已经叛变了。她心中虽替王妃不值,但也没法子再逼迫了。
而沈知行的身子朝钟令音稍稍倾过来:“是什么?”他好像对白瓷瓶里装着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只是随口一提。
钟令音圈住他胳膊的于微微 紧,路起脚头凑到他耳边,声音轻细迅急:“糖福。”沈知行的唇角闪过一丝笑,像是嘲笑她都这般年岁了还像个孩童,于是钟令音又小声嘟嚏了几句,“中药那么苦,没
有糖霜谁喝的下去。"
沈知行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下去,声音平淡如常:“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说罢他扭头往门外看了一眼,钟令音也随之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