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使藤江水月很想直接问,也直觉对话里存在奇怪的部分,但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最后她只是挠了挠头,怀揣着疑惑且不安的情绪离开了。
——一直到对话结束,这两人都没有察觉自己在鸡同鸭讲,话题完全不对波。
那天之后日常依旧,藤江水月每天上课,放学,也没有变化。
只是周围的同学在遇到意外情况时,对她说出的话信任许多。
过去她不太愿意将自己“臆测”出的东西说出,但现在这成了自己的天赋,在他人需要帮助时,她会视自己是否应该知道的情况来自由判断要不要帮忙。
当然,反正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藤江水月做的更多的只是举手之劳。
不过因此,她在校内的人气在开学第二个月后,突然上升了。
这也是藤江水月努力学习的理由之一——优秀的学生,尤其还是仿佛是个天才的优秀学生,在哪里说话的可信度都会比一般人高很多。
她时刻准备着,在突然遇到案件时大展身手。
但就算如此,对于江户川乱步,藤江水月还没有很好的应对办法。
他现在倔强得离谱,对于逝去双亲的话有种可怕的执着。
——尤其是“大人”与“小孩”之间存在的绝对差距这条在他心里难以被动摇的观点。
一切的源头都是“大人更强”的规则在支撑,可他看到的世界,很多事与这一点完全冲突。
她没有好的逻辑去让自己的想法与他的想法兼容,又不清楚打碎了这条观点会造成什么后果,所以还在思考和等待。
要怎么办呢?
打断藤江水月严肃思考的是讲台上老师的提问。
被喊道名字的少女下意识站起来,匆忙扫了一眼题目,然后低头念出了笔记上的答案。
老师满意地颔首,“正确。就算取得了好成绩,也是暂时的,希望藤江同学以后不要在课上开小差。”
“我知道了,抱歉。”藤江水月尴尬地坐下。
身后的同学戳了戳她的背,小声问:“怎么了水月?这几天你走神好多次了,没事吧?”
藤江水月悄悄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视线往楼下看去,竟然看见了江户川乱步的身影,惊讶地差点又站起来。
对方经过楼下,显然又迷路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有几个人从旁边经过,他向他们问了路,才顺着指出的方向离开。
可实际上,他们并不清楚他问的地方在哪,指了错误的路。
而乱步也知道,虽然是往那边走,其实也抱着走走总能找到知道的人的心思。
目睹全程的藤江水月纠结地五官皱起,恨不得直接跑出去问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意识到这点后,她的表情更痛苦了。
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担心对方啊!?明明是在学校里!
没过多久,江户川乱步又出现了。
这次他站在楼下,没有人再经过,于是在旁边的花坛坐下了。
他似乎是感到无聊,不经意抬头望天,就跟楼上上课的藤江水月对上了视线。
只愣了一秒,江户川乱步突然开始揪叶子摆字。
藤江水月眼睁睁看着他把小树丛揪秃了一小块,摆出了“秃头老师”几个字。
秃头老师?乱步的班级是x班,按照课表下节课是他上,这样啊……应该是在B教学楼。
但是离这也没多远啊?!
她看了一眼没有注意自己的老师,在自己的笔记上撕下一页,撕成几块,正反面分别排序,写上箭头,折成纸飞机的模样丢下去。
做完这些,藤江水月不再看窗外,打定主意要专心听课,不再分心去管其他事。
乱步已经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了!自己才不要总是多管闲事!
……
下午的文化课结束后,藤江水月有意按照大脑给自己的明显指示,一路找到了江户川乱步现在所在的位置。
他下课之后没有到处走,也没有去打工,而是待在后面的花池附近等着,听到脚步声后向少女投去视线。
藤江水月问:“你之后准时到教室了吗?”
“那是当然了!”江户川乱步点点头,看着藤江水月顿了一下,说:“你果然去找校长了啊。”
她愣了一瞬,干笑道:“嗯,是啊,怎么说我还是想试试嘛,我之前听别人说可以,但是失败了,没办法,案件果然还是只能等以后再接触了。”
“别人?”
“一些你不认识的人啦。”
“……哦。你还真是喜欢案子啊。”
“我才不喜欢案子,我只是想破案,提供线索。”
“因为那样很帅?”江户川乱步提问。
不,主要目的还是试图提前涉足警视厅或者公安部门的视线范围,提前积累名气。
可惜失败了。
“呃,也能这么说。”藤江水月不否认,见他没有其他话要说,又问:“你刚才是在特意等我吗乱步?”
“没错!今天下午我轮班休息!不用去工作!”江户川乱步兴致勃勃地开口,“所以我们现在就出去玩吧!之前你来接过我对吧,刚好那附近有个很有意思的店,这次换我请你去,算作是之前请客刨冰的谢礼!”
很有意思的店?是什么?
藤江水月脑子里转了一圈有的没的猜测,目光在触及江户川乱步毫无心机的脸上时,只剩下了两种可能。
游戏或者美食——大概率是游戏。
虽然没有其他意思,但乱步会回礼这件事显然更令她惊讶。
她心里不由得涌现出一股类似于老母亲看到浪子回头的奇妙感动。
天啊!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的潜移默化影响有效果?!
但很快现实就告诉藤江水月,是她想太多。
因为江户川乱步把她带去了一个射击店,指着墙壁上的奖励告诉她自己想要哪个,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美其名曰课外训练加放松,赢了还有礼物,一举多得。
藤江水月虽然清楚自己是被派来当工具人了,但没有拒绝,而且她确实想赢到一等奖的豪华礼盒,很好奇究竟会给自己什么东西。
而江户川乱步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三等奖价值两千日元的零食礼包。
不过最后只获得了优秀奖,纪念小礼品一份。
注意,这个玩偶熊挂件是藤江水月在江户川乱步以实践射击课的理由,花费三百日元获得的唯一战果。
“也不错,据说这个还是集换式纪念品,”藤江水月看着他手里的挂件,熊玩偶头上还带着一顶黑色贝雷帽,“集齐七只不同帽子的熊挂件也能换一份三等奖。”
就是价格上怎么算都不值得而已。
每十发就需要三百日元,三发能打中就有参与奖,五发打中是优秀奖,三十次内击中十八次就有三等奖。
即使一开始需要掌握手感,但次数限制实在过于为难。
藤江水月能靠前十次掌握手感,但最后也没有在规定内击中十八个气球。
除了最开始的三百日元,她自己还倒赔进去九百日元。
不过……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回忆着刚才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好像掌握到别的东西。
话一说完,江户川乱步就把那只玩偶熊丢进她手里,泄气道:“算了——!结果怎么都一样,我本以为你上过射击课应该会很轻松呢。”
藤江水月抽了抽嘴角,气恼地说:“因为那家店的气/枪被调整过,根本瞄不准!我还没掌握好技巧才会这样,下次肯定百发百中!”
“诶——但是明明你射击课的成绩也才八十多分。”江户川乱步表示不信。
那怎么都比没摸过枪的人好吧!
她气得撅嘴,不服道:“我以后肯定能考得更好!努力训练,百发百中不是梦!等到时候再战!”
赌上自己考研一次上岸人士的骄傲!不就是熟悉知识点嘛,实践和学习相差无几,学就是了!
之后两人继续在附近转了一遍,基本模式是藤江水月主要在带路,偶尔阻止一下某人可能引发事故的行为,然后江户川乱步主要在玩。
除了开心之外,还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在带亲戚家孩子。
藤江水月茫然地看看还在对自己阻止他而置气的江户川乱步,头疼地叹息一声:“乱步,就算知道,也不要在那种时候说出来啊。”
“本来对方就在生气,这种情况下,激怒他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可能会因此受到伤害。”她说到这里,微微停住了,扭头看向江户川乱步,“乱步,你是在故意激怒对方吗?”
故意在店员驱赶时,差点说出对方污蔑过一位小客人偷东西,且仗着没有目击者死不认错的事。
客观角度上看,怎么都是那个店员的错,没有证据,死不悔改,让他人损失了财物和名誉。
而这种事要是被店长知道,在那里打工赖以维持生计的店员,估计第一时间就会被惊慌和愤怒击溃,而攻击面前的说出这话的人。
藤江水月也知道那不对,但也难以将其不假思索地说出口。
江户川乱步不满的表情被疑惑替代,“激怒?我为什么要激怒他?我又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他从未觉得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有什么可令人生气的点,只是一件大家都知道的事而已,和过分没有一点关系,也并不觉得是“过分”。
就和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只是说出了事实,人为何要因事实而生气?
藤江水月意识到这一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颤抖着抬起手扶住了额头。
“剪秋,本宫的头好痛……”
不是开玩笑,她真的觉得自己的头开始有点痛了。
就如同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更何况还是以一个无措的、自我保护式闭眼的十四岁小孩。
他难以理解世界上所有人为什么和父母说的不一样。
即使藤江水月不知道在他眼里的现实是什么样子,但这个世界实际上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