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泉、福路面面相觑,福泉眼神示意福路上前,福路头摇得如拨浪鼓。
君子有成人之美之心,他是君子。
“公子……昭雪……再也见不到您了……”
苏昭雪泪眼婆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本以为自己今夜注定命丧黄泉,却没想到危急关头被娄樾救下。
公子并未舍弃她。
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奈何身子实在疼痛难忍,左肩失血过多,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哭晕过去。
“苏昭雪?!”
娄樾早在接住她的一刹那便闻到她身上浓厚的血腥味,锐眸上下寻找她的伤口,注意到她左肩的剑伤,二话不说在她左肩几大穴位处点了几下。
之后又喂她噎下一颗吊命的大补丸,便一把抱起,疾步奔向马车。
福泉继续驾车。
福路跟入车厢汇报,“主子,已按照您的吩咐,只留了一个活口,虎一等人留下来善后。”
“咱们留在徐州的人马半个时辰前已赶到,现下正在候府四周布防。”
“嗯,你们看着办。”
福路办事,娄樾放心,倒是怀里昏迷的姑娘令他头疼,她昏迷中还不忘拽着他的衣袖,两手攥得死紧,生怕被他甩下。
真被福路乌鸦嘴说中,出门赴宴都能遇见棘手很辣的刺客,连累她受了伤。
“去把梅一叫去候府。”
梅一也是暗卫,不过是女子,方便替娄樾办一些见不得光的差事,多为打听消息。
福路喏了一声,便翻身出了车厢。
娄樾垂首打量怀中人,她发髻凌乱,珠钗耳饰不知所踪,鼻间残留着斑斑血迹,原本鲜艳的唇色已变得灰白。
国色天香的牡丹经不住风雨的捶打,一夕之间枯萎凋零。
娄樾阖起双眸,思忖这一步棋是否下错了。
一个时辰前,庆阳侯府。
牡丹院。
今晚徐怀安有应酬,婆母那边不需要苏氏去伺候,苏氏一人留在院里用晚膳。
膳食丰富且精致,皆是苏氏爱吃的,她自打有了身孕,便好酸口。
苏氏扫了一眼琉璃盏里的酸枣糕,侯府厨子做的,用了石榴花的模子,寓意多子多福。
卖相尚佳,只是味道一般。
若是苏昭雪在,那丫头惯会讨巧,亲手描绘时令花样,还搭配熬制的浆果。
一口一个长姐,笑脸盈盈。
思及此,苏氏顿时没了胃口。
曹嬷嬷陪在一旁伺候,左右偏厅里无旁人,曹嬷嬷低声说起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大小姐,负责给翠竹院送膳食的小厮说,贤王世子每日皆出门,世子身边的小福大人凶神恶煞,不好接近,主仆俩出门从不带候府里的下人,那小厮也未能打听到世子昨日是否去过元福寺。”
“侯爷叮嘱过府里的下人,千万别去翠竹院打扰贵客清净……”
贤王世子天潢贵胄,虽说临时借住候府,但候府如今地位今非昔比,早已不得圣宠,公爹也根本不入贤王世子的眼。
侯府当家的可是她的婆母。
苏氏放下手里的汤匙,拿起帕子擦拭嘴角,“既如此便不用再查,等苏昭雪回来,我再亲自过去问一问。”
“我是她长姐,于情于理,她不会不见我。”
提及苏昭雪,曹嬷嬷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火上浇油道:“大小姐,你说二姑娘也不顾着自己姑娘家的名声,跟着贤王世子外出应酬,这要是被老爷夫人知晓,指不定多生气呢。”
“老奴认为,二姑娘到底是收养的,不懂得感恩,也不怕连累您的名声!”
苏氏一开始也急得上火,后来沉住气,想着只要未撕破脸,一切还有转圜余地。
夫君那边未起疑心,婆母也未传话敲打她,想来是把昨夜之事先摁下去,等贤王世子走后再议。
“腿长在她身上,她不听话,我又能耐她如何?且先静观其变。”
“老奴知晓。”曹嬷嬷见苏氏用完膳食,殷勤备至地端来漱口的茶水,“大小姐,你说贤王世子会不会看上二姑娘,纳她为妾?”
届时身份就不一般了,岂不是压了大小姐一头?
苏氏眸光一顿,眉头紧锁,“皇亲贵族的后宅岂是那么容易进的?即便贤王世子看中了她,她也要过贤王妃那一关。”
贤王妃善妒之名远播,据悉贤王至今未能纳妾成功。
早在去岁苏氏与徐怀安相看之时,徐怀安在她跟前多提了几次苏昭雪,她便存了私心,不愿苏昭雪嫁得比她好。
她当时琢磨得找母亲说一说,给苏昭雪许配给远一点的人家,最好离开淮州城,三年五载不用回来。
直至某日徐怀安喝醉了酒,与她温存时嘴里念叨着苏昭雪的名字,她遂起了害人的心思。
苏氏也不愿走上这条路,可为了腹中孩子,她必须狠一点。
————
苏昭雪再次醒来时,已是翌日下午。
一睁开眼便察觉自己回到了候府,这会儿正躺在翠竹院后院厢房的卧榻上,身上盖着薄被。
她恍惚了片刻才记起昨夜发生的事,危险刺激的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在脑子里闪过。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环顾四周,屋内陈设如旧,屋外静悄悄的,她浑身上下酸疼抽筋,稍微翻动便锥心刺骨地疼。
苏昭雪动作一顿,她身上的衣衫被人更换过,现下着一身白色内衫,手脸似乎也被人清理过,清爽无异味,只是鼻间充斥着苦涩的药膏味。
等等——
谁帮她清理上药的?!
苏昭雪急得爬坐起来,却因身子无力又啪地躺回原处。
她惶恐不安,应该不会是福泉福路,公子更不可能,难道是候府里的丫鬟?
忧心忡忡之际,有人从外推开了房门。
苏昭雪立刻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黑衫劲装,身高寻常、相貌普通的女子跨进门槛,黑衫女子手里还端着一壶茶。
对方模样令人一眼就忘,甚至连眼睛也无甚特别之处,塌鼻子葡萄眼,不过周身释放暖意,双眼弯弯。
这人的脸是真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梅一见到苏昭雪醒了,眼睛倏地一亮,忙笑着把茶壶搁在桌上。
“苏姑娘醒了?可感觉到哪里痛?饿了吧?”
苏昭雪未在侯府里见过此人,但从对方游刃有余处变不惊的态度判断,应是公子身边的人。
大概与福泉身份相似。
她放下戒备,主动道谢,“多谢姐姐帮我清洗换衣。”
黑衫女子年龄比她大,她称呼一声姐姐不为过。
梅一闻言一笑,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
她近前道:“苏姑娘等能下床走动,亲自去向公子道谢,我只是听命行事。”
“话虽如此,我还是要谢谢你。”
“客气。”
俩人随后交换了姓名,梅一这名字一听便知是代号,苏昭雪识趣,尊称对方为梅姐姐。
在梅一的搀扶下,苏昭雪慢慢坐起来,饮下她递过来的温茶。
一口气饮完三盏茶,干痒的嗓子才好受些。
苏昭雪缓了片刻,掀被下榻,她尝试走几步,虽然行动缓慢,一走就全身上下抽筋疼,但腿脚没断。
万幸。
为了方便她如厕,梅一特地寻来未用过的恭桶,在恭桶里放了草木灰,又在隔壁杂物间专门劈出一块地方,挂上遮挡的竹帘,点了熏香。
苏昭雪颇难为情,公厕在前院角落,一来一回要走好久,如此一来,倒予她极大的方便。
梅一见她羞红了脸,笑着拍了拍手上灰尘,不拘小节道:“吃喝拉撒乃人生大事,苏姑娘无需难以启齿。”
苏昭雪羡慕梅一的洒脱,若是她能学到一二也好。
弄完如厕洗漱用具,梅一还叮嘱她左肩处的伤口也处理妥当,每日需按时上药不能碰水,三个月便能不留伤疤,只是最近要忌口,不能吃发物。
苏昭雪依言照做。
晚些时候,梅一又送来膳食,与她一道用了晚膳。
晚膳后,苏昭雪想去前院给公子道谢,梅一说公子不在,要出门三天。
苏昭雪愣住,公子不在,侯府下人怎么按时送来膳食?膳食丰盛,佐粥的小菜琳琅满目。
再者,她回来一天了,苏氏那边为何没有动静?
昨日午后苏氏兴师动众来逮她,却吃了闭门羹,以苏氏针尖大的心眼,按理说自己不来,也该叫人来通传一声。
公子不在,正是最佳时机。
梅一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公子遇刺一事已传遍淮州城,淮州知府在查案,眼下整个候府都严禁进出,人人自危。”
“咱们的翠竹院更是有贤王府派来的护卫专门看守,连一只苍蝇都放不进来,公子临走前可是交代我了,要我尽可能照顾好你。”
啊?!
苏昭雪目瞪口呆,愣了半晌反问道:“梅姐姐可知何人去府衙报的案?”
她昨夜晕过去便什么也不知道,醒来至今到忘了打听刺客一事。
梅一起身,把桌上的碗筷收齐,重新搁到膳盒里,还拿来抹布仔细擦拭了一遍桌子。
收拾妥当后,顺手把抹布搁在右肩上,动作迅捷犹如跑过堂的店小二。
“公子今日一早亲自去的府衙,找知府大人唠嗑,就淮州城治安问题进行深刻探讨。”
苏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