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咚!”
医务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医生,医生?快看看她!”
两个人架着一个人轰轰烈烈地闯了进来,前头还带两个大汉开路,几人的嗓门震得门框上的灰尘掉下来。
坐在办公桌后的医生弹跳起身,大惊道:“怎么了!怎么了!哪里受了重伤?!止血,小心快把病人放到床上去!你们怎…么……这么架着……人……?”
等等啊,哪来的重伤。
面前几个人不都站得好好的吗?生龙活虎的哪里需要救治?
医生勃然大怒:“又不是快死人了,你们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稻川秋在旁边点头:“就是就是。喊那么大声别人还以为我死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出殡。”
不就是手臂淤青了点。刚才五个人扛着她穿过校园,就差一个吹唢呐的就够一场体面的葬礼了!
“把嘴闭上吧你!净说不吉利的话,”松田阵平恶狠狠地捂住她的嘴,诸伏景光则把她的袖子捋了起来,递给医生看:“您看,能开点药来涂吗?这淤青得处理一下吧?”
医生看了一眼,怒气平息了,乐道:“哈,第一天摸枪太激动了是吧?姿势不标准的话后座力可是个大问题。”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转过身去柜子里翻药。身后,降谷零几人却面色古怪。
姿势不标准?
其实细想下来,稻川秋的姿势确实不算正规。但需要做的动作她都做了,而且完成度已经达到了完美规避后座力的程度。然而,这家伙的身体不知道有多脆皮——被减弱数倍的后座力竟也给她的手臂造成了这样大的破坏。
相比之下,第一次握枪的五人没有一个感觉不适的。后座力?对这群大猩猩而言,根本就是等同于没有啊!
稻川秋被他们按在椅子上坐着,零零散散地几句应付他们的问题。
“小秋的枪法是在哪里学的?很厉害啊!六发十环,你看到了吗,教官当时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说了那是巧合。”
“喂喂,这话糊弄鬼佬也就算了,没必要瞒着我们吧!”
“好吧。其实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误入黑/帮火并现场,一名高人传授给我神乎其神的枪法,就是靠着它我才活了下来。”
“越说越离谱。你这样的进了火/并现场,活得过五秒钟?”
“你说得好像我很弱。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是犯罪克星,暗中破获了黑暗势力十几处据点呢?”
松田阵平和她斗了几句嘴。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干瞪着眼,瞪她。
她好像没察觉到他的恼火,用那种无辜的笑容对着他勾了勾嘴唇。幽黑的瞳孔中似乎闪过了几分笑意,然而定睛去看,什么都没有。
从头到尾,稻川秋说着俏皮话的同时,笑容的弧度都没有多少更迭——像一个不合格的播音员,说着多情浪漫,心里却不定在冷嘲热讽。
松田阵平看着这虚伪的笑容真觉得牙痒痒,想把她的嘴角往上勾——哪怕弄个鬼脸出来都好嘛!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不是面瘫、嘴里扯淡、脸上的表情却像机器人的?
不久,医生把药找了出来,叮嘱伤者每天擦药,揉开淤积的血块后就能好得差不多。
稻川秋把药接了过来,嘴上应是,心里怎么想的却一目了然。
降谷零努力忽略她那点小算盘,谢过医生之后说:“走吧。”
这回轮到稻川秋问他们去哪里了。
“还用说吗?当然是饭堂。你不会打算什么都不吃就回去吧?”
诸伏景光笑道:“跑来跑去这么久,稻川同学肯定也饿了吧?再不去食堂我们可就只能吃剩菜剩饭了。”
稻川秋默默掏磨牙棒:“营养丰富的干粮,耐吃顶饱,你们要不要……唉唉唉你们放我下来!知道了!我自己会走!”
降谷零和松田阵平把她放了下来,拦在门边,抱着手臂,避免她跑路。
稻川秋:“你们不觉得这种行为像□□,像一群人拦路抢劫吗?”
萩原研二:“不觉得。这怎么算是抢劫?”
伊达航:“这是小组成员之间的互帮互助。稻川同学,不用那么拘谨和见外!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稻川秋:“……。”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需要你们互帮互助呢?
女生脸上露出一点郁闷的神色。不大浓烈的情绪已足够她压下眉弓,嘴角下撇。她笑起来很好看,然而总是太假;此刻她不高兴了,这样鲜活的色彩反而像是一把火,点亮了她眉眼间的神采,带着一种惊为天人的灵动。
“……”反应过来之后,几人纷纷移开了目光,有些好笑地想,让她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还真是难得。
唯有状况外的伊达航犹然不觉,母鸡妈妈领队一样带着大家离开医务室,走进了饭堂。
因他们跑了一趟医务室,时间垂晚,饭堂里已没有几个学生,饭菜也只剩下了寥寥无几的品类。
稻川秋原本想要自己去打饭,却被按在了座位上。过不了多久,萩原研二将一个餐盘推到了她面前:“吃吧。”
稻川秋低头一看:“……”
满满登登的饭菜铺满了餐盘,萩原研二卖卖可怜,饭堂阿姨就挥舞勺子给他蒯了好大一勺肉,现在这勺肉摆在她面前,简直像是无可逾越的高山。
她试图挣扎:“我没有钱。”
诸伏景光也打好饭菜走了过来:“所以呢?”
“所以我没钱付这顿晚饭。”
松田阵平抱起了手臂,没说话。脸上俨然是“你继续编!”的表情。
萩原研二失笑,轻松将太极推了回去:“不用你付。只是一顿饭而已,就当我们请你的。”
降谷零坐到了稻川秋对面,微笑着眯起了眼睛:“你还想找什么理由不吃饭?”
“……”稻川秋和他对视两秒,战术性后仰。
好恐怖的笑容!你是长谷川莲异性体吗?
仿佛身边又出现了一个长谷川莲,跟在她身边喋喋不休。可怕不至于可怕,然而那种密切的、代表着关心的情绪真叫人望而生畏。
稻川秋吸了口气,视死如归地握起了勺子:“好吧,我吃。”
有的人吃饭很香,适合去当吃播,随随便便就能吃下若干食物,做当之无愧的大胃王;稻川秋截然相反,她吃东西像上刑,好像饭菜腐烂生蛆,她却还不得不将之塞进嘴里。
蹙着眉,压低眼睫,脸上的表情在食堂的人造灯光中显得寡淡而恹恹。
降谷零坐在她的对面,一抬头便看见女生没什么血色的嘴唇,薄得像惨月。
她身上的谜团一个又一个。哪怕知道这样突兀的接近过于冒犯,降谷零也无法控制探索的心情。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降谷零的目光在她苍白的手背停留片刻,向上延伸到略带淡粉色的指尖时,他触电般移开了目光。
笔试第一却让出了新生代表的资格,膝盖有伤偏偏又报了警校,厌食、营养不良、枪法绝佳、体质脆弱。冷淡、漠然、哪怕对你微笑眼里也没有真心。
像是一块蒙着雾气的水晶,引人探究,不分不明。
餐盘里有西兰花、汉堡肉、天妇罗和饺子,最后是米饭。稻川秋尝了一点天妇罗和饺子,接着干吃了半份饭后便不动了。
只吃这么一点食物,怎么算都不够一天的训练量消耗。但哪怕是萩原研二也再说不出劝她再吃点儿的话来——她脸色看上去真勉强。
松田阵平三两下就把属于自己的晚饭吃完了,闲得无聊,他靠在椅子上看她的表情,没忍住出声:“吃个饭有那么难?怪不得你这么瘦。”
稻川秋想了想,给他做了个比喻:“这样,你设想一下,小时候你家里很穷,大人还虐待你,给你吃发霉发潮的饼干、腐烂生虫的猪肉,你饿了半天,打开便当盒发现一条虫子在爬……这样你还会有食欲吗?”
松田阵平的脸色随着她的描述而变白,感觉刚刚吃进肚子里的饭都开始翻涌。
诸伏景光的脸色也很不好。他轻声问:“秋同学……小时候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对食物厌恶也是有迹可循的了。
只要一想到年龄稚嫩的小孩得不到好的照顾、为了应付肚子而不得不忍受着吃下恶心的食物、长大后也无法再享用美食……诸伏景光就觉得心情往下沉。
另外几人和诸伏景光想得都差不多。
好像有什么抓住了他们的心脏,收紧了、发着酸,叫他们沉默而不知如何去安慰。
面对众人沉重的目光,稻川秋抖了抖肩,好像要把这些沉甸甸的东西抖落。
“呃,没有啊。”女生又露出了那副无辜的表情,嘴角却上撇,道,“我就说着玩儿的。”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吃饭?”
“因为饭堂的饭难吃。”
“………”
“………那你刚才又为什么说得那么沉痛?!”沉痛得他们都以为她过往凄惨啊!
“逗你们玩。你们不觉得这挺有趣吗?真的不觉得?好吧。没品。”她撕开包装,把磨牙棒叼进嘴里,一副“不跟没品的底层人类讲话”的气势。
逗我们玩?
——闭嘴啊混蛋!
你这家伙是什么逗弄人为乐的混账人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