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说什么呢?”
陈清也垂眸看他，抬手摸摸叶庭阳的发顶：“你是叶庭阳啊，不然还能是谁?”
“可刚才，我听到你叫的不是我。”叶庭阳握住陈清也的手，拉着抚上自己的脸颊，小动物似的往她掌心蹭了蹭，“是不是我听错了?”
"….抱歉。”陈清也不愿说假话，“刚才我睡着了，说的梦话。"
"是我不好吗?为什么连梦里都在想着他?"
陈清也不知该怎么说，在当前存续的一段感情里还想着别人，哪怕不是出于本意，对于感情所需的忠诚二字而言，还是不可原谅。
“对不起……”
“我不听。”叶庭阳握着陈清也的手，却还是背过身去，显见的意思是让陈清也哄他，“我不喜欢你说对不起。”“做了错事再说对不起，会让人忽略错误本身，我不吃这套，没用的。”
这话还真是还怪有道理的。
陈清也无话可说，也想知错认错，可她从不是能哄别人的人，犹豫再三只从背后搂住叶庭阳的腰，把脑袋枕上他的后背。叶庭阳身子一僵，羽绒服软软地塌陷下去，陈清也呼吸间是一股极淡的油烟味。“怎么软硬不吃啊，我可要没辙了，你不如自己说说想我怎么办?”“哼，没诚心。”叶庭阳转过身，直接回抱住陈清也，把人扑倒，半靠在沙发角落，“你对我只有硬，什么时候软过了?”
“怎么没有?你是我第一个哄的男人，含金量很高的。”陈清也手肘撑着上身，往后退了些，试图拉开距离。
可叶庭阳追着不放，他额前刘海滑落，扫过陈清也的眼睫，惹得她下意识眨了眨眼。
“不够的。”
“嗯?什么不够?”
“姐姐你做错事，不能这么理直气壮。哄我，这么点程度也不够。”叶庭阳朝陈清也靠近，温热的呼吸落在脸上，有种极淡的柠檬薄荷糖的味道。“姐姐，亲我一下吧，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陈清也依旧犹豫，这是她和叶庭阳距今为止，最亲密的距离。按照正常的情侣流程，确定关系这么久，早该有些更亲密的举动了。
拥抱，亲吻，或者是….
可她说不出自己抗拒什么,这会儿倒是想不起阮舒池了，是她自己对亲密关系的建立和发展，一贯秉持抗拒又变扭的态度。她需要漫长的适应期，适应能亲密的人，适应对方的磁触。而现在和叶庭阳的进度，显然超出她的掌控，有点意外，有点紧张，又觉得…不过轻轻碰一下，好像也没什么?
她总得先解决眼前这个黏糊的“大麻烦”,才能吃上今天的晚饭。
陈清也舔了舔唇，又去抿掉，最后手臂用力撑起身子，在叶庭阳颊边亲了一口。
“可以了吧。”
“不可以，姐姐你雯赖。”叶庭阳笑着，眼底却是明显的不满，他扣着陈清也的腰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又指向自己的唇，那里唇色艳红，水光一片，“是亲这里。”“叶庭阳你别得寸进尺啊。”陈清也面上滚烫一片，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叶庭阳，示意他起身。
叶庭阳不为所动，甚至答非所问：“姐姐，试一试嘛。我吃了糖，柠檬味的糖，保证你尝到是甜的。”
"叶庭阳!"陈清也挣脱不开他的桎梏，又叫了叶庭阳一声，试图唤醒这人些许理智。
可叶庭阳始终当做听不见，他低头靠近，明显不同于自己体温的热度扑面，陈清也心跳如雷。
她犹豫了一瞬，在叶庭阳闭眼低头，真正落下那个吻之前，还是扭开了脑袋。
于是他的唇瓣没有落在她的唇上，而且贴着陈清也的脸颊蹭过，轻柔的触感像把狐狸毛的小刷子，扫过心尖，又同时痒进了两人心里。叶庭阳慢慢睁开眼睛，他盯着陈清也的眸子，漆黑的眼眸里，失望像是能凝结成实体，再变成刀刃划破她反复狡辩的虚伪。陈清也却趁着叶庭阳失神的这片刻，用力推开了他。她起身后扯了扯自己身上皱巴巴衣服，转过身不敢去看叶庭阳。
"我，我去做饭吧。"
陈清也逃进厨房，拉上移门靠在墙边，好好叹了声气。瓷砖上氤着一层水汽，她等了好一会儿，等平复下那阵剧烈的心跳，才开始收拾厨房。先前油锅起了一半，虽中途关火，可锅里的葱姜蒜还是被余温烤得发黑，明显是不能用了。她把袖管撸高，提着炒菜锅到水斗前，开龙头放水，半热的油遇上冰冷的水发出噼噼啪啪的炸响。陈清也被吓了一跳，退后几步，等水放满锅底，才敢上前。
黑乎乎的油浮在水面上，密度不同，两种物质即便出现在同一个锅里，还是泾渭分明。
此情此景，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知该怎么说，反正她始终不能接受突如其来的亲密，哪怕身份变化也好，她还是需要时间适应……反正不是因为叶庭阳的缘故。她拿着百洁布把满是油迹的锅刷干净，再擦干锅内的水珠，重新起锅烧油。
两个人随便吃吃的家常菜，原本也准备得简单，先前叶庭阳做好了准备工作，陈清也现在只负责炒熟就行。白灼西蓝花焯水，基围虾下锅，陈清也正炒到第二个菜的时候，就听见厨房的门被推开。
“要帮忙吗?”
陈清也挥着锅铲没回头，不过听声音，叶庭阳蔫巴巴的，和以前阿婆种在院子里，寒冷的冬日早晨，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暂时没有。”陈清也继续挥铲，浑身尴尬，被叶庭阳盯得难受，“油烟大，你帮忙把碗筷烫烫，端外面桌上，就去休息好了。”"不急，我在这儿陪你。"
行吧，爱被熏着就熏着吧。
叶庭阳都这么说了，陈清也不好再赶人，只安心做菜，想着先填饱五脏庙最为重要。最后一道红烧排骨，陈清也浇了一大碗水进锅，调大火力再盖上锅盖，等着大火收干水分能出锅。时间还久，没了事情可做，又显得尴尬起来。耳畔抽油烟机轰鸣声依旧，成了这寂静中唯一的不同。陈清也想搭个话，倚在门边的叶庭阳忽然开口：“姐姐你这件衣服新买的吗?好像没看你穿过。”陈清也低头看看身上的岩灰毛衣，心想还真是，那壶不开专门挑哪壶提。“不是最近买的，别人送的。”陈清也不欲瞒叶庭阳，况且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别人送了，她正好穿，有资源就合理利用，才不至于浪费。况且，这是舒妈妈送的，和阮舒池也没有关系。
"是他上次送来那件?"
“嗯。”
叶庭阳闻言，只是点点头，没有陈清也预想中的吃醋炸毛，预备好的解释没用上，却好歹让她松了口气。陈清也又去看锅，看玻璃锅盖氤氲着的水雾之下，赤红色的酱油汤沸腾翻滚。
她肩头忽得一重，某人已经站在她身后，从背后抱紧，毛茸茸的脑袋更是毫不避讳地搭在她的肩颈。热乎乎的。
哪怕面前灶台滚烫，迎面也是热浪，陈清也还是觉得身后的温度更高。她又想逃了。
“姐姐，真的不能多给我一点安全感吗。”
陈清也放缓呼吸，不想在叶庭阳面前把叹息表现得太明显：“现在还不够吗?”“不够!”
“明明是你身边所有人都比我重要。店里的事会担心小水姐处理不过来，生活里又围着阮家的人，好像从来就没把我放在心上，没在乎过我。”“我在你心里，就不能多占一点位置吗?”
陈清也拧眉，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两家店是我的收入来源，我不能不吃饭的。至于阮家，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不想每次都重复一些既成事实的东西。”叶庭阳没吭声，只是双手收紧，更用力地把陈清也圈在怀里，类似于小动物划分地盘获取所有物，然后抱着不撒手一样。
只是陈清也却不觉得安心，他离她太近了，完全不适应。
她拍拍叶庭阳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说好一起过圣诞的，就不说这个了，去准备吃饭吧。”叶庭阳站着不动，直到陈清也回头，看清她眼里的平淡和隐隐无奈，他才刺痛似的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他该知道的，陈清也和他遇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那么在乎他，可能答应下来最主要的原因，是被他缠怕了。
或许也有阮舒池的关系。
那个他讨厌的男人出现次数不多，但每次出现，他和陈清也之间有种描述不清，但旁人难以插足的感觉。
是出场时间的原因吗?
他们有十五年，而他遇见她才三个多月。
叶庭阳以为自己不会介意，他不介意陈清也拿他转移注意，也不介意短暂成为阮舒池的影子。
毕竟就过往战绩而言，只要得到，他就总有成功上位并代替阮舒池的一天。
可日复一日里，他依旧感受不到分毫陈清也对他的爱或者在意，而另一个人，甚至他的家人始终横梗于他们之间。
陈清也会没有犹豫地选择他们。
所以他开始吃醋，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吃醋。
年下的烦恼是，他怕陈清也觉得他幼稚不可靠，更怕陈清也觉得厌烦，在感情上抛弃他。
也是直到那时他才堪堪意识到，他和陈清也本质相似，更属于同一类人。习惯性获取爱意，却谨慎小心，吝啬付出。
两个互相有着高感情需求的人，好像两块磁铁，经过短暂的吸引，是未来长久的互斥。
他抬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满脑子只有江至峤说在最初的玩笑话。
终日养鹰，还是被鹰啄了眼。如果这是场博弈，那他大抵已经输了。"好，吃饭吧。"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叶庭阳没什么胃口，陈清也更是。电视全作背景音，在那儿自顾自放着。
陈清也截戳松软的米饭，餐桌上的氛围令人食欲全无，不得不没话找话，顺便下饭：“你期末结束该放寒假了吧?今年过年早，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机票车票得先准备起来吧?”“我可能，可能放假就得回去了。”叶庭阳一滞，抬头看陈清也，只是还没对上她的眼睛，又赶紧挪开，“我是想有机会的话，家里那些事可以参与一下，对我而言….”叶庭阳吞吞吐吐说得犹豫，陈清也却明白过来：“我懂，这是好事。不管能不能成，以后怎样，现在有机会历练也不吃亏。”
“你不能，也不会一直窝在花店啊。”陈清也语毕，低头夹了一筷子米送进嘴里。
叶庭阳没应和什么,只是趁机就着先前的问题继续问道："那姐姐呢?春节怎么过?"
陈清也听着，用力咀嚼嘴里那几粒米，齿间磕碰，直到咽下后她才开口：“是一定要今天问这个问题吗……”
"是和阮舒池一起对吗?回云城?"
叶庭阳放下筷子抢先打断，他自嘲笑笑：“我这话问得是不是很多余?”
“是，我要回云城，去阮家。他们就是我的家人，过去的每一年，我都是这样过的。”陈清也实话实说，语气听着竟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无奈。叶庭阳就这么看着她，视线明晦难辨，哪怕隔着餐桌，陈清也都能感觉到他目光中失落。
又是一阵尴尬的静默，叶庭阳低下头，小声喃喃：“我也可以不回去，可以陪着你，陪你过春节，陪你回云城，都可以。”
“只要你留我一下，我就可以。”
“姐姐，你就留我一下，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