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雪塔
“就是有一天忽然想到,我好像还没送过姐姐花。“按我知道的，女孩子应该都喜欢鲜花，可姐姐开花店啊,什么稀奇的花到你眼里也不稀奇。我送什么都显得没意义了。’
“然后我苦思冥想,就自己做了个不一样的。”叶庭阳突然从身后拿了个小盒子出来，打开盒盖,黑色丝绒的底上卧了一枝颜色透明的玻璃花。
他献宝似的小心递给陈清也,神色隐隐期待:“女孩子就应该收到鲜花，哪怕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还有一个花店,每天都能遇见不同的花不同的人,也该有收到花的惊喜!'
”没有捧花没关系,你会一样收获好运的!‘陈清也犹豫接下，指尖轻抚过那枝花，透色中有些泛白的花瓣，鹅黄色的花蕊,还有翠绿的叶片,每一样都是玻璃质地。
她神色变得晦涩,看不出喜悦与惊喜，又显然不是不喜欢的模样。这好像是一份棘手的礼物,而棘手的又不是礼物本身，是那个送礼物的人。
玻璃剔透，脆弱又坚硬。
当然她的心不是玻璃做的,没那么容易受伤，也并非当真坚如磐石。
“这还是我第一次做呢,我可能手工极差吧,跟着老师指导尝试了几遍,成品还是有点不太好看。”叶庭阳抬手摸摸耳朵，自耳根到脖颈通红一片。
他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动动，踌躇半天终还是小声问道:“姐姐你看得出这是什么花吗?’“...是山茶吧?”陈清也熟知各种花型，山茶特征明显，她应该是不会认错的。
“还好还好!”叶庭阳庆幸地拍拍胸口，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还好看得出是什么，不然我可算白干了。"他庆幸又无措的模样落在陈清也眼里，竟衍生出一二分垂怜的爱意。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又或者说不知该问什么说什么。
陈清也深呼出口气，像是卸掉了抵御什么的最后一道防线。她轻轻碰触花茎，最后终于忍不住拿起赏玩。久违的阴天放晴，一束阳光出现，比穿透玻璃，折射出斑斓的彩色的光。
“为什么是山茶?’
“因为，觉得你很适合山茶?像某个商标白山茶那样的感觉。典雅温婉又...馥郁浓烈。'
叶庭阳又顿了顿低头搓手，声音一下变得含糊不清，像是刻意地不想被陈清也听到:“当然，主要还是这款制作起来比较简单。'
“做了多久?’
“没多久!就...就大概一个礼拜，多吧。叶庭阳眼神四处乱转，显然底气不足，到最后还在挣扎:“是烧玻璃太难，不是我不够心灵手巧。’“那个半液态的玻璃特别难塑型，热的时候捏花纹控制不好力度，等冷下来又定型了。花瓣组装的时候也麻烦，要不是没钱......
陈清也了然地接下他的话:“要不是没钱就雇枪手了?
“才不是!要不是没钱我就能再进修两个礼拜技术，证明我就是新海最心灵手巧的男大。"叶庭阳怕陈清也不信，又可以重复强调，“不开玩笑，是真的很难，而且烫到就是个印，我都留疤了。
陈清也接不上他的话，心想自己又没嫌弃，这人怎么越说越可怜上了。
不过旁的不说，叶庭阳这礼物是极合她心意，她可能吝于表达喜欢，但总觉得该关心一下眼前这位创作者。”我看看。
陈清也伸出手，掌心平摊掌上，手指纤长白皙，指缘和指腹处有薄薄的茧，颜色比肤色微深。不知是不是被风吹得，这会儿似有些没血色的素白。叶庭阳盯着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笑嘻嘻地把脸往上凑。
陈清也皱皱眉，嫌弃推开:
“我说烫哪儿了，我看
看。’
叶庭阳耸耸肩站回去:“看看看，不给看又得怀疑我胡说。
他把袖子一撩，小臂顺势放进陈清也掌心，而手腕内侧靠里的位置，有道半指来宽深褐色的烫伤疤:“呐，看到了吧!没骗你吧!‘
叶庭阳肤色不算太白，可这道烫伤实在太深，像一抹烙在身上的印。
按照陈清也的经验来看，就算日后深色褪去，也会留下一道修复不好的疤。她的指尖停在伤口，轻轻抚摸，还能感觉到明显的凹凸。
“怎么会烫到这儿的?‘
“那天在组合花瓣，就这么几片还老是失败，就给我做急眼了。撩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结果忘记刚夹过玻璃镊子还放在桌上，手往桌面一搁，压到镊子就这样了。”叶庭阳轻描述得活灵活现，实际对这伤却显得轻描淡写。
陈清也摇摇头:“看过电视剧没?古装剧牢房逼供都是拿块铁，烧红以后按在人身上。是不是跟你干的事一模一样?‘
叶庭阳只当做没听懂，收回手要去拉袖管:“姐姐你是不是心疼了啊?‘
陈清也嘴硬:“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叶庭阳伸出两根手指头，对着眼睛比划了一下:“这两只。"
陈清也瞟了他一眼。
但叶庭阳根本不管，俯身凑到陈清也脸边上:“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事算什么。而且你不是刚添了一道口子，我这也有一道，情侣款。我们就是两口子了!"陈清也握着盒子的手又紧了紧，忍下拽住叶庭阳领口衣襟的欲望，声音听来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要再说土味情话，我是真的会揍你。’叶庭阳识趣极了，抬手默默给自己的嘴拉上了拉链。只是安静不过二十秒，他又开口。
“那姐姐你喜欢这个吗?’
“不开玩笑。这个问题很重要。”
“你喜欢吗?’
陈清也抬眼去看他，叶庭阳的眼睛明亮至极，倒映着她，甚至感觉和他们初见时一样。
她刻意扭开头，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分明唬人的假话可以张口就来，可这会儿却说不出口。“...喜欢的。’
“你喜欢就好!‘
叶庭阳双手合掌发出清脆的一声巴掌声，陈清也回眸看他，只见这人双手举过头顶，最后伸了个懒腰。“喜欢就好。”叶庭阳又重复了一遍，他弯腰俯身，双手撑在膝上，视线自下而上去看陈清也，“只要你喜欢，能让你开心，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别说只是留道疤，这道疤还是跟你有关的。”叶庭阳这人鬼精，人处在下风，语言、视线却样样不让，大有要压过陈清也的意思。
可陈清也竟不同往日，分毫不退，先前的犹疑褪去，神色又显得坚定而清明起来:“花言巧语。"“这张嘴哄过多少女孩子?你要是谈一个女朋友，就在身上留一样印记，这道疤属于我，那道疤属于她，是不是该给身上每道疤都起名了?‘
“姐姐你吃醋了啊?
叶庭阳阅读理解满分，盯着陈清也忽然笑出了声。他慢慢站起身，跨到陈清也面前，和她面对面站着。光影投射，优越的身高阴影好似把陈清也困在他怀里。“你是在乎我的，所以你吃醋了。”
陈清也闻言只是笑笑，没有顺着他的话着急去反驳或辩解，她凝眸静静打量他好一会儿。这人放到人群里绝对是出类拔萃的惹眼类型，在正该肆意的年纪不去享受同龄人追捧，反而费心费力地来追求她。
多奇怪，不是嘛?
可，她又不需要以后，游戏开局，也是双方作乐。“叶庭阳，你为什么选了我?’
前言不搭后语的提问，叶庭阳却从陈清也的眼神里读懂了谜面。
他低头向下看，睫毛半掩住视线，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说气话他这个人从小打到就没有过人生目标，可能是家庭氛围使然，在没人期待他成长的环境里，长成了现在不值得期待的样子。
拿着他应得那点钱挥霍恣意，用钱用脸，他能轻易获取自己渴求的，汲取不尽的爱意。
只是缺爱的人真的很贱，真的有了独属于他的浓重的爱，又不习惯。他觉得抗拒，觉得恐怖，到最后毫不犹豫地逃开。
没有的时候渴望拥有，有了又想逃跑，如此恶性循环。可能这就是他谈过挺多段恋爱，又没有一场善终的主要原因。
至于和陈清也的初见，就如他过去说得那样，操场边-面惊鸿，让叶庭阳切切实实牵挂了许久。不过陈清也有点太聪明了，她像是看透他对感情随意的前科，始终不相信他现下的真心。可对她，叶庭阳觉得自己不算说假话。他一直就喜欢陈清也这个类型，清秀温柔，整个人看上去淡淡的，淡到像是春天的风里裹挟的水汽，转眼便会消失。
他最爱这种疏淡类型的人，最爱在动心后给到他的，和平淡本质截然不同的爱意。
偏偏陈清也和他之前的每一任都不同，不以鲜花作比，更像山涧边的一簇苔藓。
看着人畜无害，最好哄的人，实际是为了目的，会一直装模作样。
她根本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甚至表现出来的，都是懒得给到正面感情反馈的状态。
口不对心，哪儿都是黑的。
他们相似又不同，所以叶庭阳顺理成章被吸引，又因为付出后得不到想要的舍不得抽身而不停纠缠。剖析完自己，再回到陈清也的问题。为什么会是她?
从最开始的心动，到现在的钟情，叶庭阳可以肯定，在收到来自于陈清也的感情之前，他会一直跟着她。陈清也对他，意义是不同的。
说不出具体不同在哪儿，但总是不同的。叶庭阳思索完毕，扬起笑回答道。
“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啊。’
是认真的，特别、非常、无比的认真，绝没有掩藏分毫半点的虚假。
他刚说完，忽而又起了一阵大风。
西北风凄厉的呼喊徘徊在空旷的停车场，掀起大型广告牌一角再休息重重放下，发出一阵又一阵更刺耳的噪声。陈清也吸吸鼻子去拢外衣，复又抬手摸摸冷到发红的鼻尖，却还是没开口。从实际行动证明，人在尴尬的时候，真的会装作忙碌。
她总以游戏类比自己和叶庭阳的关系，毕竟年下弟弟在她眼里，是需要付出陪伴的类型。除了偶尔能提供情绪价值，几乎没有可以让她相信与依靠的点。或许是她以偏概全，或许是她始终固执地只相信阮舒池可靠，然后排除所有的人和事，
反正在她眼里人生的本质和家家酒没什么区别。而她参与过的游乐项目不多，更适合眼下现状的，是用来排队时打发时间的飞行棋。
飞行棋玩法简单，骰子投到6，已方颜色的飞机才能离港起航。
她眼前这架一直蠢蠢欲动，偷偷加完了油，等在跑道，只等她投出6，就随时能滑行起飞了。“快上车吧，外面好冷啊，别冻感冒了!”叶庭阳拿着陈清也车钥匙，按下解锁按钮，车前灯随着他的动作亮了亮。
他固然想要个陈清也的答案，可更舍不得她为难，反正时间而已，他最不缺这东西。
叶庭阳转过身背着陈清也轻声叹息，然后先一步，往驾驶座的车门走。
“叶庭阳。’
陈清也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他站在原地回头:“怎么了姐姐?"
“坚持不一定有结果，尤其是感情。'见叶庭阳瞬间耷拉下的眉眼，陈清也心里的骰子落地，正面向上有6个点。
“但..我们试试吧，试试去耽误一下彼此的时间。‘“如果你不介意我对以前..放下得还不够彻底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