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王庭宣布了对公孙世家的处置结果:公孙世家直系成员所有官职爵位被剥夺,家主以‘谋反’大罪直接处死,其三个儿子被处以不同年限的牢狱,其余直系亲属限三十天内离开越城,其后代三十年内不得进王庭担任任何职务。
这份万众瞩目的处罚,惊掉无数眼珠。
千万年来,谋反永远都是第一等大罪,从来都是夷灭九族、罪不可赦。可这次魁王竟然开天荒的只杀公孙家主一人、参与谋反的三个儿子竟然只处以牢狱!株连也仅限驱逐直系!
“望以此决、已解裹挟。”这是写在判决文书末尾的一句话。
世家是什么?其实就是家族。
家族是什么?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组成的社会群体。
少则同心、多则存异,越是庞大的家族越是其心各异。
应该说,家族大多数人都是遵纪守法的,渴望在稳定环境下稳定发展,因为这种发展是可见的、可预测的,生活的风险也是可控的。
野心勃勃、铤而走险的往往是极少数人,这些人**强烈,走正规途径往往得不到想要得到的,为满足**只能采用见不得光的手段。
当这些手段被时常相处的族人发现后,他们往往会利用家规俗法,逼迫威胁、裹挟捆绑族人加入自己。族人也会因种种畏惧而不得不加入,原本的犯罪小团体越滚越大、所造成的破坏也越来越强。
此决就希望能破坏这种家族屡见不鲜的‘少数人裹挟多数人’的现象,消弱家族最让忌惮的家族凝聚力、甚至变相鼓励家族内斗!
此议也会降低律法对谋反等大罪的威慑力,或许未来谋反等大罪会增多,可规模应该也会因裹挟者大量减少而缩水,危害更低。
对律法不甚了解的秦天不知道这份判决对不对、好不好,但他对夏侯魁这份敢于打破常规、勇于尝试新路的勇气,着实佩服!就连南宫英都对此惊叹不已,直呼想不到。
身在牢狱的公孙世家家主看到判决后,仰面长叹,泪流满面,恳求能见王子一面。
当晚例会上商议此事时,大王子和二王子都表示让三王子去见见,三王子却不愿,因为公孙家主是他老丈人!
大王子叹道,“正因此,父王才让你带军去他家,他也因你而降、少了场无妄战火。他的谋反其实也有些为你,只不过他不知道父王其实早已安排好。你还是去送他一程吧,你若怕闲话,请秦叔陪你去吧。”
越城天狱。
天狱关押的都是曾经位高权重的大臣,除戒备森严外、环境倒是不错,对待犯人也还不错,至少没上手铐脚链。
在天狱最深处的牢房,秦天和三王子见到了苍老不少的公孙家主。
摆好带来的酒菜,三王子亲手给公孙家主斟了杯酒,方才坐到对面,望着白发苍苍的老丈人,默然不语。秦天没有坐在桌边,随便搬了个椅子坐在远处,拿出水行球转换起来。
“这位大人是?”公孙端起酒杯,看向三王子。三王子端起酒杯,“秦大将军大公子,父王的兄弟,秦天秦叔。”
两个酒杯轻轻碰了下,公孙一口喝完,笑道,“秦记大少爷?马三东家?”三王子默然。
“魁王建国后,他的发迹被我们这些老家伙扳开揉碎地研究过。秦记和青苗是魁王发迹的根源,秦大将军地位实在太超然,马三又对大将军恭恭敬敬,临走前突然出现位年轻人,这些很难不让人有所联想。有大公子这般绝世英才来为老夫送行,老夫实在欢喜啊。”
秦天抬头看看正好看来的公孙家主,笑道,“老人家有心了。”公孙倒满酒,遥遥冲秦天示意后一口喝完,“老夫敬你为天魁做的所有!”
秦天笑笑,垂头不语。
“魁王这些年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大事,有些事我们都拍案叫好、赞叹不已。可治国如烹小鲜,他做得太多、走得太快,摊子铺得越来越大。不管是我们还是民众都跟不上了,新东西越来越多,缺乏沉淀的发展就如无根之木,迟早是要出大问题的。”
“我们这些人,就如攀在大树上的蔓藤,大树倒了我们也就断了,纵使再接上也是元气大伤。我们其实很欣赏魁王,只是想让他走慢点、走缓点,让天魁这棵大树能缓口气,让我们、让民众能有时间适应,如此才能长久。”
“但他一意孤行,根本无法说通。我们也不想妄动兵戈,便想着拖一拖、缓一缓,可魁王逼得越来越紧,甚至已经开始动摇我们的根本。”
“君王与世家共治,已经实行千万年。”
“王家无情,哪次改朝换代、王位变动不是刀光霍霍、血流成河?新王上位都要彰显威严,无不肆意修改甚至废除先王国策,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改动对民众的影响,很多时候只是想当然,却不知民众愚钝而狡猾,很多东西根本执行不下去,甚至殃国殃民。”
“是我们这些世家,在王家和民众间缓冲,极力维持国家稳定、社会稳定。老夫承认,世家在这个过程中也存在些问题,但总的来说还是瑕不掩瑜。民众狡诈,不用些手段是不行的。”
越说越兴奋的公孙还要再说,三王子轻轻咳嗽声,朝他举起酒杯,公孙这才顿住话头。
等公孙喘息片刻,三王子方才道,“有件事你不知道,父王临走前已定下王位传承规则:父王十年后将传位于大哥、自入宗府,此后王位在我三兄弟间轮坐,每人最多十五年。”
啪!
公孙指间的酒杯悄然滑落,落在桌上、弹到地上,碎成几瓣。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肯定是在骗你!禅让只是传说!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脸色涨红、蹦起狂吼的公孙突然僵住,好一会才跌坐下去,叹声道,“他,还真能这样做。我们都小看他了,败得活该。”
“岳丈。”三王子起身道,“杯已碎,席也该散了,您早点休息吧。家里我会照看的,您放心。”
“等等。”公孙伸手按按,“老夫败了就是败了,求见王家不是为了发泄什么,只是看到你就忍不住想多说几句。”
三王子缓缓坐下。
公孙伸手拿过三王子的酒杯,“他这番出城,名为视察新政,其实是看上了我们这些世家攒下的丰厚家底,他已经没钱了吧?他其实是在用新政来逼我们先动手,我们不动就是等死,动手还能拼一拼,对吧?”
三王子依然沉默。
公孙猛然仰头喝光酒水,“公孙家败了,那些人如狼似虎的等着吃干抹净。你岳母她们带那么多钱财离城反而徒惹灾祸。老夫想献九成家底于魁王,也算是为新政添砖加瓦,也是报答魁王恩典。只求她们能安然余生。”
三王子看眼始终沉默的秦天,秦天也抬头看看他,然后继续看着缓缓转动的水行球。
“此事,我需要和两位兄长商议。”三王子缓缓站起,“不管最终如何,我都会保岳母安然,婷儿也不会因此被冷落。”
公孙晃悠悠地站起来,感叹道,“自古王家无情。老夫希望,能从魁王开始,王家变得有情。”“会的。至少我们三兄弟不会再为王位而无情。岳父,我知道您也是为了我、为了婷儿、为了宝儿,谢谢。”
三王子说完,恭恭敬敬给公孙磕下三个响头。
公孙怅然叹息。
判决下发后,败落的公孙家门庭如市,无数商人如血蚊般蜂拥扑来,以不到市场价一成的极低价格、抢夺公孙家积累多年的丰厚家底。必须要离开越城、大部分家底都无法携带的公孙家只能含泪签字。
就在这时,王庭教育司突然派人来到公孙家,提出以市场价五折的价格,收购公孙府邸全部不动产,以及部分价值藏品。公孙老夫人当场泪流满面、朝王庭方向叩首不已,签字画押后更是主动捐献部分藏品。
就在越城上下大都在批判教育司乃至王庭、这种‘与民争利’的做法时,教育司在《天魁报》上宣布:公孙府邸将被改造成为天魁国家大书院!
天魁所有通过七年义务教育的民众,都可报名参加大书院专项考试,通过者将进入大书院进行为期四年的学习,大书院毕业后可报名参加王庭考试,成绩优秀者可入王庭任职。
同时,教育司还宣布:为丰富越城民众生活内容,经教育司与越城文武殿协商,文武殿将搬至城外新镇,留下的宏伟大殿将改造为天魁国家博物馆,收藏展示大量藏品,面向全社会有偿开放、欢迎参观。后续文武殿还将与教育司展开更多层面的合作。
大书院的出现,固然引起广大越城民众的注意,但远远比不上博物馆带来的震撼冲击!
博物馆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庭居然说动了文武殿搬迁!!!
文武殿是什么?
那是这片土地上历史最悠久的存在!比任何国家势力都要悠久!
它就像头上的天空、脚下的大地,在又不在。
它在,因为它能被触碰、被抚摸、被进出,还能为世人提供文士武者的等级考核。
它不在,因为它从不跟任何势力交集,再强大的势力在它面前都如云烟拂过,无法撼动它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