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玄凌如约来到景春殿,见陵容身着桃色的上襦,素白色缎面依旧绣着夹竹桃的襦裙,只简单梳了一个堕马髻,斜插了一支别致的铃兰簪子,簪子带有流苏,随陵容的脚步轻轻摆动。玄凌看得心里发痒,一把从背后抱住陵容,含住了莹白的耳垂,“朕赏你几支步摇可好?今日这簪子着实衬你。”
陵容嘴上回道:“这簪子是陵容殿选前夕在京城买的,昨日刚刚找出来。”心里却想着玄凌上辈子也经常做这些羞死人的动作吗?
玄凌以为陵容昨日思乡情切,才会翻找旧物,于是在陵容耳边轻轻开口道:“你父亲在杭州这些年勤勤恳恳,名声颇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杭州原来的知府已经调任京城了,不如……”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一般,吓得陵容立刻从羞赧的情绪走出来,挣脱怀抱对玄凌跪下严肃道:“不行,万万不可。家父能力平庸,性格怯懦,品德一般,实在不堪大用,还望皇上三思。”前世,玄凌也是看在陵容的面子上让安比槐登上了知府的位置,可短短几年,安比槐就贪污八十万两雪花白银,致使陵容走上了不归路。无论前世今生,安比槐的官路都是拿银子开的,在杭州是因为上司强势和同僚精明,才没有出事。给他加官晋爵,让他独当一面,他绝对会惹出滔天大祸。
玄凌没料到眼前人会如此反应,大多妃子进宫都是为了家族兴盛,而家族的地位也会影响妃子在宫廷的生活,因此几乎没有人会拒绝家人晋封,即使拒绝也多半是欲迎还拒。而且大周以孝治国,子女不能面斥父母不是,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将自己的父亲贬的一无是处。
不过,他本来也不十分属意安比槐接任杭州知府,只是为了安慰陵容思乡之苦罢了。而今陵容拒绝,他自然愿意听陵容一言。
“好端端的,跪下作甚?今日朕与容儿不过是闲聊罢了。”说完便把手递给陵容。
“如果皇上不收回成命,臣妾便一跪不起。”
玄凌看着异常坚定的陵容,有些不解,“容儿总要让朕知道缘由?”
陵容思虑再三咬牙道:“皇上,你有所不知。臣妾的父亲原是松阳县的一个香料商人,而臣妾的母亲则是杭州出名的绣女。臣妾父亲最初的松阳县丞之位是臣妾母亲绣坏了双眼才捐出来的,但臣妾父亲却不感念母亲恩德。甫一上任,便纳了几房小妾,还宣称如果谁生下儿子就可获得掌家之权,臣妾与母亲当时的处境说是水深火热也不为过。”
说到这,玄凌可以看到陵容的身影已经颤抖起来。但据他所知,安比槐家风颇好,人口简单,妻妾和睦,陵容作为唯一的嫡女,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与陵容所说的完全背道而驰。
陵容继续说下去:“后来果然有一个颇为受宠的姨娘怀孕了,但是为了争风吃醋,怀孕的姨娘仗着胎气稳固竟然在孕期争宠。结果,姨娘的孩子当场就落了,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血流了满床。臣妾当时听到动静,赶去的时候在门口就闻到了血腥味,……姨娘嘴里不停地喊疼,而父亲面如土色,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后来大夫诊断父亲受到惊吓身体也受损了,之后父亲才念起母亲的好,将院中的姨娘统统发卖了,连流产的姨娘都没留下,只留下了当时已经怀有身孕的萧姨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父亲这些年来看似洗心革面,但臣妾知道他不过是被强势的上司和同僚压制住了,如若有一天无人可以压制他,安知他会闯下何等弥天大祸?为了杭州百姓,还请皇上收回成命。”陵容说完将头紧紧地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
听陵容说完,玄凌震惊不已。他没想到小小安家还有如此隐情,赶紧将陵容从地上拉起,“朕提你父亲的官,原也是为了你,你既不愿意,那自然就不作数了,何苦如此!”
陵容早已泣不成声,玄凌赶紧抱住。他看多了世人为自身利益汲汲营营,也只有容儿一片赤子之心,担心自己父亲犯错就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利益,轻轻拍打陵容背部,以示抚慰。
没想到陵容哭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已经成了嚎啕大哭。陵容哭的是前世的自己,她的血洒满了床铺,好疼,真的好疼。
夜间,陵容又梦魇了,玄凌只听到她嘴里一直在喊疼。第二天,玄凌派密探前往江南打探陵容过去的生平。
很快,密探回来复命:“据松阳县传来的消息,安小主的父亲在松阳初上任时确实纳了几个小妾,但一夜之间,不知为何他又将人悉数发卖了,只留下萧氏一人。而后开始安心公务,几年后疏通门路前往杭州任职。安大人在杭州时也算安份守己,安小主当时是杭州出名的美人,许多人都曾向安大人提过求娶安小主的事,但安大人通通拒绝了。”
玄凌心中对安比槐总算又有点满意了,又听密探继续说道,“微臣还打探到安小主曾于乾元十一年生了一场重病,小主当时日日梦魇,不能安睡,四处都未能治好,许多杭州的大夫都可以证明此事。但皇上下令进行选秀后,安小主的病不知为何又慢慢转好了,这才未耽误选秀。”
玄凌认为这病来去地蹊跷,不正说明他与陵容缘分天定嘛,也不觉得怪异,心里还十分甜蜜。
又想安比槐毕竟是陵容的父亲,抬举他就是抬举陵容,既然不堪大用那便只能放到眼皮底下做个闲散的小官了,日后逢年过节也方便宣陵容家人进宫陪陪她。随后便下旨调任安比槐为京中正五品宗正寺少卿,处理宗室事宜。此举对安比槐来说可谓一步登天,但这个职位并无实权,而且正五品在京中实在不显眼,在京中也并未引起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