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天寅时，八月十六】
兵马司李武卧室外，云槿、李云飞等人焦急地等着军医的消息。李武在绛华楼下的时候还清醒着，可回到兵马司却昏迷了，刚才军医传出消息，刺中李武的匕首上喂了毒药，现在毒性已发，李武性命岌岌可危。章炎情况好一些，只是晕厥了，休息一段时间就能醒来。
云槿见李武性命皆堪忧，叫来李云飞，踌躇后从其储物腰带红鸾中拿出一粒丸药给他。李云飞见那药丸通体紫色，一股芝兰之气沁人心脾，一见便不是凡品，向云槿问起来源。
云槿说道：“此药得自我师叔黄石老人。往年我随师父白石老人学艺，师叔偶然来访，我们叔侄相处数日，甚是相得，师叔离开前给了我三颗这药丸，名为紫灵丹，嘱咐我日后伤重时服用，说此药可令伤重之人复元活命。”
李云飞惊诧道：“原来云统领是三石公高徒，真是失敬。没想到云统领有此神药，真是幸甚，这药可有服用方法？”
三石公，是天龙山上的三位老人，分别自称白石、青石和黄石老人，其中白石老人长于武学，青石老人是善于经学，最后黄石老人精研医学，世人尊称他们为三石公。
云槿说道：“将药丸分开，一半碾做粉末洒在伤口上，另一半和水喂服下即可。”随后她苦笑了一下，“神药可不敢说，因为真实效果如何，我也不知道。现在李将军伤势严重，只能试试看了，我也想知道当年师叔是不是吹牛了。”李云飞点头去了。
就在此时王自量来了，问明情形后，走到云槿身边皱眉道：“李大人伤重不能理事，但武陵城防不能无人主持，大家在此蹉跎有何用，现在城外狼骑随时返回攻城，城内刺客无所忌惮，得赶紧召集城中的将领商量布置城防才是。”
云槿点头道：“王大人有何建议，直说无妨。”
王自量道：“李武将军受伤的事情暂时先不要泄露，召集主要将领开会，然后选出城防主持之人，做出城外城内布置，争取外能御敌，内可防贼，等待援兵，谋好退路。”
云槿道：“王大人此言极是，我的意思是请您主持这个会议，我和李统领等稍后过来。”
王自量一介书生出谋划策可以，振衣愤言也可以，却从未主持过兵防事务，刚想推却，云槿摆手道：“您和李将军官职平级，只是以前有些误会，搞得双方有些隔阂，现在事急从权，请您万勿推辞了。”
王自量心中一惊，云槿的意思他听明白了，虽说只是说主持会议云云，但该会议是李武受伤后的武陵城防会，作为主持者难免会做出筹划，下面就涉及到各将领的安排。云槿这是要他暂代武陵兵马司都尉职务，加上他原来就是城防司司丞，如此两司权柄在握，主持城防。
云槿其实在王自量未来之前就一直思考这个问题，李武不能主事，谁来代替他的位置。按说应该由城防司来主事，可是兵马司与城防司不和，加上城防司原司丞路罗出事，兵马司就更不放心将职权交给城防司。可是兵马司飞云骑兵及旌胜军的统领里没有一个特别服众的，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交给城防司的王自量，由他主事，具体事务可由各统领协商执行。
李武的病房外，龙凯问百里月明：“你们以前接触过西凉王吗，为什么能断定刚才伏击我们的是西凉王呢？”
“这个西凉王与我们武陵军实是有深仇大恨，也一直是我们的大敌。”百里月明有点咬牙切齿，随后面露戚容，说道，“那是三年前，我和李将军陪同前任的武陵兵马司都尉田羽将军巡城，结果碰上了一名神出鬼没的刺客遭遇不幸。田将军遇刺在当时的护北军里引起了义愤，上面下令严查，后来综合各方面的情报得知当年的刺客是‘西凉王’。”
龙凯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西凉王原来与武陵的纠葛这么深，说道：“这么多年，你们一直就没有找到他。”
百里月明叹了一口气说：“试过无数种方法，可这个西凉王总是行踪飘忽不定的，犯案的地方既在靖国京都也在边塞漠地，甚至天南都有他的案子，这些传闻真真假假，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人利用了他的名号在作恶。我今天认出他来是因为三年前我的箭就被他的‘影蚀’挡住过。现在想来，今天的情况跟那时倒很像。希望今天的李将军没事。”
就在李武病房外一片愁云惨淡的时候，一个赤衣乱发的精干男子来到了兵马司，虽然长途奔波，但依然目光炯炯，精神奕奕，正是百里策。到了兵马司大厅，他第一眼看到正与苏破、百里月明等聊天的龙凯，兴高采烈地走了过去，捶了他一拳，说道：“兄弟，还活着呢，我走得时候一直怕你醒不过来了，看来那个紫芊姑娘有点办法啊。”
龙凯与他不过三日未见，却如隔三秋，倍感亲切，笑道：“你还这么精神，我怎么舍得离开。”
苏破等人也笑了起来，苏破说道：“我观凯兄弟面相，是福大命大，将来必定造化大啊，不会轻易殒命的！”
百里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夸张地说道：“你什么时候会的相面之术？为了拍凯哥的马屁不用使这么大劲吧。”
苏破鄙视道：“你个不学无术，知道些什么？”
龙凯见两人要拌嘴，插嘴问百里策道：“你怎么这么晚才进城？你小叔他们早就回来了。”
百里策洋洋自得地说道：“我是谁？能跟其它人一样吗？我是咱们飞云骑的眼睛，得仔细地看着点那些燕然人的行踪。另外告诉你，本次兄弟立下了大功，要不是我，整个出征的飞云骑和旌胜军得全葬身在盘龙谷里，现在不光飞云骑回来了，我还硬生生地把旌胜军的脑袋给拎了回来。这次朝廷怎么也得封我个游击将军让我过过瘾，否则可过不去。”
龙凯诧异道：“你拎回来旌胜军的脑袋，怎么回事？”
百里策眨眨眼道：“自然是他们的首领昆邪，没有我的救助，他得和手下都交待在盘龙谷。”
龙凯笑道：“吹牛吧，你。”
“这个小策到没吹牛，”百里月明说道，“这次多亏了他了，当时要不是他及时发送信号，就真的很危险”
百里策摇手道：“这个先别提，云统领呢，我要立刻见她汇报燕然人的情况。”
兵马司议事厅里，王自量、云槿、李云飞围桌而坐，三人脸色皆有忧郁之色。这个会议原来应该有更多的人参加，但是李武、章寒、章炎皆受伤，高天昊做断后防御，还未归城。旌胜军方面，昆邪受了重伤去了镇宁坊，另一名将领辛梁还未到来。他们三人现在必须先拿出个大体的方案来。
李武是武陵的定海神针，他被刺杀受伤这件事须要暂时封锁消息，否则会影响城内军民士气，三人对这一点没有分歧，很快达成一致，但接下来如何布防却有些茫然。根据百里策刚刚带回来的消息，敌人在盘龙谷设伏击败他们后，正尾随追击他们而来，极有可能再次围攻武陵城。
李云飞首先道：“此次我们出征中计被伏显然与敌人在城内的奸细有很大关系，最可疑的便是那封信，所以肃奸是第一要务，攘外必先安内，这次要将敌人的内奸全部肃清出来，否则极有可能再次失利。”
“关键是派谁去做这件事？那些刺客的本领不错，”王自量道，“龙凯壮士一直负责侦查城内刺客的事，我看还是让他负责。”
“肃清刺客这个我同意，但我不同意龙凯去做这件事！”门外传来一个激烈的反对声，云槿回头发现章炎和高天昊来到了议事厅，说话的正是章炎。
高天昊回城后来到兵马司，恰巧碰到章炎挣扎着来议事厅，于是二人一起过来了。章炎右臂缠了重重的纱布，脖子上系了一根吊带挂着右臂，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还不错。“我和杨先师爷一直在查那个刺客，可是没想到最终还是着了他的道。”然后把今天查兵马司刺客的事说了一遍，包括对龙凯的羁押，最后他说道，“龙凯有重大嫌疑没有洗清，不适合做侦查奸细这件事。”
云槿听他说完后说道：“你似乎忘了，今天绛华楼那里龙凯刚救了你一命，否则你说不定就去见阎王了。这个你怎么解释？”
章炎憋红了脸，说道：“也许是他们的苦肉计也未可知。”
云槿愠怒道：“苦肉计？按你的说法，那绛华楼的刺客是怎么回事，你也说他与昨天兵马司的刺客是同一个人！龙凯除非会分身术，否则不可能一人两身，还阻止了那刺客对你和李将军的刺杀。李将军如果当时殒身对武陵意味着什么，武陵恐怕立刻就塌了半边天！有这样的苦肉计，有这么笨的蟊贼？”
眼看要起纷争，王自量赶紧打圆场，说道：“这样吧，城内的奸细还是章炎统领和杨先师爷负责。龙凯就先到云统领那里去，由云统领负责看好他，如何？”
章炎却道：“如果他在雷字营出了问题，那怎么办？”
“当然是我负责！”云槿拍了一下桌子，她脸色冷青，脾气有点大了。
李云飞说道：“那城内的事情就先交给章统领，那城外的敌人怎么办？”是的，说到底这才是他们最大的威胁。李云飞跟随李武征战多年，已经颇有乃父之风，他接着说道：“盘龙谷之役后我们返回武陵。李将军原来的用意是坚守武陵，等待河阳云麾将军司马青的援兵，但我们中伏后匆忙回城，飞云骑折损不少，李将军又受了重伤。如果应对不当，极有可能等不及援兵便城破殉国，我等死不足惜，城中百姓难免生灵涂炭。因此如何布防是十分紧迫的任务，而且需做好城破后的防御及突围计划。好在城中的粮草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高天昊此时说道：“此次盘龙谷重挫，飞云骑出击的天雷火三营伤亡近半，剩下的大多有伤，至于旌胜军更是折了近千的骑兵。现在燕然人撵着我们的屁股过来了，下面我们能动用的力量主要是原来留守城中的飞云骑地字营和旌胜兵了，其中地字营有五百人，而旌胜军他们除了两千骑兵外，只有一千多步兵。怒我直言，这些力量做为防御力量可以，但用于突围则不可取，而且我军新败士气低落，没有援军的情况下，我们是守不住武陵的。我的建议是此刻立即放弃守城，现在就走。”
在座的人都很吃惊，李云飞说道：“现在就走是不是为时过早。武陵守军各骑步尚有五千多人，而城防司巡卫经过吸收流民百姓后也有五千人，万余人马在手，我们还是能抵挡一阵的，现在弃城而去太影响士气了，而且我们走了，城中的百姓怎么办？”
高天昊说道：“这不是应该不应该的问题，这是取舍的问题。现在敌人还没有围城，我们还有撤退的时间，武陵的守军和百姓能撤走多少是多少，否则，敌人围城后我们想走也走不了，如果援军不至——我现在怀疑我们的求援信有没有到河阳——加上敌人在内部的破坏，武陵城破是早晚的事，那时付出的代价更大。”
李云飞转头看向云槿，云槿慷慨说道：“朝廷让我们负责守卫武陵，弃城而去无法向朝廷和天下百姓交待。我们是军人，守疆卫土是我们的本分，即使最后战死也是尽我们军人的职责，那是应该的。如果每个城池的守军都感觉守不住城池就逃走那大靖不就完了，而且不战而退是军人的耻辱。我认为李统领说的有道理，我们誓死守卫武陵。”
高天昊脸色阴晴不定，有些不甘，问章炎道：“章统领怎么说？”
章寒受伤后，他现在是地字营的实际负责任人，章炎愣了一下，随后说道：“我是地字营副职，这事按说应该由我大哥来做主，我就说一下我不成熟的看法。军人是守疆卫土，可明知不可为而为是不是不可取，我知晓一句话，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现在的确是比较困难，内忧外患，我觉得高统领说得有道理”
“我反对”章炎还没有说完，云槿已经和他顶撞起来。
此时，便是李云飞和云槿主张守城防御，高天昊和章炎主张弃城而走，双方僵持不下。云槿忽然说道，王大人什么意见。王自量早就按耐不住了，此时一梗脖子站了起来，激昂说道：“按说我一介文官，不该参与军防事务，可我知道，我们军人从端起朝廷给我们的碗筷时就是跟朝廷定了一份契约，那就是平时国养士，战时死边防。燕然狼兵来袭，不敢与他较量反身逃走，那是背信弃义之辈。军人就该尽职杀敌，即使不敌，我们也要与其死战纠缠一番，咬下他们一块肉来，倒在燕然骑兵刀箭之下不丢人，怕死跑掉才丢人呢。”
“那城中的百姓呢，他们怎么办？”高天昊问道。
王自量面无表情道：“作为大靖子民，应该为大靖的国土守卫尽责。他们现在武陵，即是选择与我们一起坚守这座城关。”
李云飞这时起身道：“我们也不会囿于防守，选拔机灵的士兵，再次向河阳报警，同时通知定西、青宁、丹霞派兵来援。”高天昊还想要说话，但最终摇了摇头。
云槿说道：“虽然要防守，但我觉得我们应该主动防守，不能坐守困城，应该大胆出击，杀敌人一个下马威。”说罢，说了自己的计划。
高天昊听后说道：“敌人势大且乘胜而来，这岂不是自杀吗？”
李云飞却道：“这不失一种策略，我看可以试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