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天午时,八月十五】
龙凯送走杨三郎他们,已经时近中午了,刚才还人声喧闹的恒安堂变得空荡荡的。龙凯满腹心事,取了一壶茶坐在前堂的堂桌旁边,自斟自饮。他现在没想武陵刺客的事,在想那个素衣女子,他摇摇头,紫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临走前她对他说的那些话如真似幻,让他摸不着头脑。他不禁想到当时两人谈话的情景。
当时紫芊对自己的判断也有些犹豫,她说道:“关于你的病,我最后说一句。可能跟你的身世有关。”
龙凯很奇怪:“我的身世?”
紫芊点头说道:“对,你的身世,你知道吗,你其实很不平凡,极有可能是神使的后裔。”
龙凯有些犯傻:“神使后裔?那是什么?”
紫芊肃容道:“传说中神明创造我们这个世界后,派了四个神使来管理这个世界,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而你可能是青龙神使的后裔!”
龙凯又震惊又困惑地问道:“你说我是青龙后裔,依据是什么呢?”
“我自有道理,”紫芊说道,“你在武陵城外救我们时,我听过你的吟啸,见识了你的手段,当时便感觉有异,尤其是你的绛天铠甲。我在古籍中读到过,那是上古时期青龙后裔墨棣的铠甲。虽然这副铠甲对你有些害处,但那不是普通人随便能穿上的,那副铠甲是认主的,或者说会识别血脉,只有青龙血脉家族的人能穿得上它。”
龙凯沉默良久,摇手说道:“这些是传说或古籍中的故事,大多当不得真,你不能随便编排个理由便按在我的身上。”
紫芊说道:“神使后裔虽说稀少,但在大陆上也不罕见。但你可能是个异数。”
龙凯讶道:“这又怎么说呢?”
紫芊说道:“这便要说到你的病征。你这个病很可能也与你的神使血脉有关。初代或前几代的神使和他们后裔的血脉和经络都很强大,但后来子子孙孙越来越多,血脉便稀释了,变得弱化了,甚至只比普通人强一些,像绛天铠这种需要神族血脉激发的武器自然也用不起来了。因为根据我的了解绛天铠已经有千多年的时间没有出现在大陆上了。”
“而你极可能是你们现在家族里的异类,不仅继承了你家族先辈的血脉,而且出现了变异,比你家族里的长辈强大的多,经络也强大了——这我从给你的诊疗中就发现了,比普通人强健许多——但是还是没有变得和前几代的神使那么强大,所以绛天铠你能穿上,但问题也随之到来,你的经脉承受不起绛天铠甲带来的冲击,所以每次用完铠甲就会发病。”
龙凯听到这里,已经震惊得说不上话来了,在地上不停地来回踱步,消化着紫芊给自己的这些信息,神使、铠甲、血脉、失魂症这些东西把他搞得懵懵懂懂又有些稀里糊涂。
龙凯心里又问了自己那个问题:“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呢?”如果自己真是神使后裔,那么稍微一推测也可以知道,自己的家族在这大陆上肯定不凡,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呢?同时他隐约地感觉到在自己身上好像有一个很大的阴谋,某些人肯定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那个东西隐约与这鬼犊子的血脉有关系。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心底里隐隐地有些排斥寻找自己的记忆,好像往昔里有些很沉重的东西,会伤害到自己。
良久后,龙凯慢慢滑坐到旁边的一张椅子里,问道:“我这病除了你说的那些神兽,是不是没有什么好法子了?”
紫芊看着他,见他情绪稍定,摇头道:“现在没有好的良方,如果你想命长一些,就尽量不要再穿那身铠甲了。我给你的青篁木坠灵力有限,只能护你一年左右的时间,这之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一年的时间啊,龙凯想到这里不由一阵苦笑。他端起一杯茶,才发现茶已经凉了,不知不觉竟然坐了这么久。
就在这时,龙凯心中警兆忽现,他猛地抬起头来,很快他就发觉到有人正从恒安堂后面潜入,然后房间前面也有了人影。他冷笑一声,心道我还没有去找你们,你们倒是送上门来了。他不动声色,心里打定主意,决定以静制动。
房间外的影子越来越多,脚步声急遽而杂乱,片刻之后,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进屋拿人!”
“哗!”恒安堂前堂的房门和窗户霎时被击碎,人影重重,提刀挽弓,看服饰进房的竟然全是飞云骑的士兵。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虬髯大汉,他头发散乱,双目赤红,手持一柄开山斧,嘶哑地问道:“人呢?”
一名侍卫抱拳道:“禀大人,犯人不在此处,其它房间也没有。”
“嗯?分明有人见他回到这里的,怎么会没人,给我搜仔细了!”说到这里,他已经隐隐有嘶吼之声。众手下领命散去。
那虬髯大汉走到桌旁,碰了一下茶杯,发现茶水已凉,低声道这小子已经跑了,难道还真是他干的?就在他愣神的刹那,一道黑影从房上飞落,虬髯大汉只感觉胳膊一麻,手里的开山斧已经掉地上了,等他想要反击时却发觉一柄冰冷的长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虬髯大汉虽惊,但并不慌张,他眼中迸射出仇恨的目光,向旁边的士兵下令道:“不要管我,上来抓住这个混蛋。”
龙凯冷笑一声,说道:“怎么,想充英雄?”说着把龙鳞刀锋向下一压,虬髯大汉不由自主地蹲在了桌旁的椅子里。
那虬髯大汉更是羞怒,大喊道:“动手,杀了他!”他一边嘶叫,一边竟然要拔出腰侧的环首刀。
龙凯左手将他的刀连鞘弹开,右手向下一撩,龙鳞刀擦着他的前胸开了一条血槽。这下把周围的士兵吓住了,敢情这小爷是真敢下手啊。只有那虬髯大汉兀自叫骂不休:“啊,你奶奶的竟敢伤我,有胆你把爷爷我杀了啊,划拉这么一道口子算什么本事?你本事是师奶教的吗?”
龙凯眼中精芒爆射,这家伙明显是个胸无城府的愣头青,极有可能是被人利用,他不惮于把这个浑大个杀掉,但要问明原因,龙鳞刀压到他喉头上,说道:“别以为我不敢,你无缘无故跑到我这里来浑闹,还想杀我,闹到章寒那里也是你理亏,宰了你都不冤。”
听龙凯说到章寒,这个虬髯大汉脸庞霎时憋得通红,恨恨说道:“你个小人,你还有脸说章校尉,呜呜,我哥都被你呜呜”最后竟然带了呜咽之声。
龙凯一怔,直觉章寒出了事情,可就在他这发怔的瞬间,眼前忽然腾起一团烟雾,他本能躲避开去,再看时发现那虬髯大汉不见了踪影,正惊异间,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前堂房门处响起:“给我拿下这小子。”
龙凯看去,发现正是刚才在他刀下的虬髯大汉,他指间还有缕缕烟气冒起,龙凯不禁吃了一惊,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龙凯不知道这虬髯大汉今日脱困完全是因为从一个朋友处借的“百步扣”起了作用。这种法器大小宛如纽扣,使用时将其捏碎即可向目视方向闪遁百步之远,十分难得,他那朋友也不多,他死缠烂打才磨来几枚,原想是在对阵敌阵时脱困使用,没想到用在了这里。虽然他借着百步扣脱离了龙凯的压制,可费了一枚宝贵的法器,心中怒火更炽,心中发誓今天决不跟龙凯善了。
龙凯看着他那满脸的虬髯,他的脸上不再有凄哀之色,更无刚被龙凯制住的愣懂莽撞,只剩下羞恼和杀气,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受辱了。
龙凯冷笑一声,说道:“好个泼才,凭着些微末法器,竟然会做戏。不过,想拿我,你们也配?”说罢他微微躬身,手中长刀一横,一股无可匹敌的杀气直向四周压去,这股杀气萧杀如风般吹向在场众兵士,带得几片不知何时飘入前堂的树叶随之起舞,正是风刀术中的迎风刀。
龙凯都有些惊异,以前运刀时也不曾有过这种气势。他自己不知道他以前多次穿上铠甲打斗,经脉被伤,运刀便会被钝神滞气,这两天戴上青篁之后受伤的部分经脉经青篁灵气滋养后部分愈合,因此气势较以前更盛。
堂前众人霎时感觉如坠阴风之中,都有点毛骨悚然。那虬髯大汉一时也萌生了惧意,龙凯在城外对燕然骑兵大杀四方的英名早已传遍武陵,可大话已经说出去了,而且此人涉嫌刺杀,怎么也不能放过。他挥起手来,便要发起进攻命令。就在这危急的当口,一人大呼一声:“章校尉且慢,龙大哥也暂且罢手,都是自家兄弟,期间怕是有些误会,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龙凯看去,竟是陈俦来了。原来陈俦带了卫兵去城东仓库,安排了卫兵做明察暗访后便来恒安堂找龙凯,可刚到恒安堂外便见到飞云骑在层层设防,问明原因后,吃了一惊,他是无论如何不相信龙凯是刺客或奸细的。他急慌慌进来,等他见到这二位的时候,两人已经交上手了。
龙凯斜睨了陈俦一眼,说道:“怎么,你也是来拿我的?”
陈俦苦笑道:“龙大哥千万别误会,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他想为今之计是要赶紧解开这两位的疙瘩,否则动起手来,只能是手足相残,搞得亲者痛,仇者快。
“这位是地字营统领章寒的亲弟弟,义节校尉章炎,”陈俦指着那位虬髯大汉说道,”今上午我们拜访完章统领后不久,章统领即遭暗杀。刺客重伤了章统领,还坏了十几名飞云骑的性命。章炎校尉为捉拿刺客为兄报仇心切才来到这里”
龙凯听到章寒遇刺,不禁吃了一惊。要知道章寒现在总管武陵城防,代理兵马司都尉的职位,他要是遇刺肯定会极大地影响武陵城防,可随后又听陈俦说章炎来到恒安堂是捉刺客的,不禁气笑了。
“你们怀疑我是刺杀章统领的刺客?简直开玩笑!你见到刺客了?凭什么说是我行刺?再说我为什么去刺杀章统领?杀了他于我有什么好处?”他是气急了,一连串地发问连珠炮般发了出来。
章炎冷哼了一声,嘶哑道:“你扮做刺客行刺当然不是你现在这个装束,可你完全可以易装!”
“这么说你见到刺客了,”龙凯眯着眼道,“他用的是我这龙鳞刀?”
章炎道:“功夫到了一定水准,什么兵器都大同小异。现在武陵城里你嫌疑最大。”
龙凯眼睛眯得更厉害了,冷笑道:“你就凭这个断定我行刺?”他很清楚武陵城中云络会刺客的本事,李王二人都不在他之下,而且他也不敢肯定没有比这两人更厉害的刺客。
章炎对那个刺客有些害怕,甚至是恐惧,他清晰地记着当时的情景,这辈子也忘不了。